第一部 心灵 第一部分

1、结束

手翻开了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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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开始从左至右地扫视起来,当看到末尾的时候便移到了下一行。

眼睛睁得更大了。

渐渐地,那些由大脑赋与其意义的词语构成了一幅画面,一帧巨大的画面。

在颅骨的深处,脑海中那庞大的全景屏幕亮了起来。开始了。

第一幅画面显示出……

2、漫步森林

海蓝色的寒冷宇宙广阔无垠。

让我们从更近的地方来观看这幅画面,并且把焦点对准一个缀满了无数多彩银沙的区域。

其中某一条银河一支的末端有一颗年老的太阳闪耀着绚丽缤纷的光芒。

继续把画面拉近

围绕太阳运行的是一颗气候温和的小行星,其表面被珍珠色的五层覆盖着,看上去就如同大理石花纹一样。

在云层下面可以看到蓝色的海洋,周边镶着些赭石色的大陆。

在大陆上有山脉、平原和连绵起伏的青青森林。

在树木的浓枝密叶下生活着成千上万种动物,其中有两种是特别先进的。

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谁在春天的森林中漫步?

原来是一个小姑娘、她长着一头光滑乌黑的头发、身穿一件黑色上装和一条同样颜色的长裙。在她亮耿色眸子之上有些复杂的图案,几乎就和浮雕一样。

在二月的晨曦下,她迈着大步向前走。胸部随着身体的摆动而不断起伏。汗珠从她的额头和嘴唇上方不断沁出,当汗珠最后滑到嘴唇交汇处时,她一下子就把它们吸进嘴里。

这个有着一双亮灰色眼睛的年轻姑娘名叫朱丽,19岁了。她和她的父亲加斯东,还有一条叫阿希耶的狗一起在森林中散步。突然她停了下来,在她面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砂岩,像一根手指一样悬在峡谷上方。

她一直来到岩石的顶端。

在岩石下方,她隐约辩识出在那些为人们所熟知的小道以外还有一条通向某个盆地的路。

她把手指在嘴边:“嗨,爸爸!我想我发现了一条新的路。跟我来!”

3、链

它朝前力的斜坡径直跑了下去,左拐右折地躲闪着周围那些状如纺缍体的紫红色杨树苗。

传来一阵翅膀鼓动的卢音,蝴蝶展开它们美丽的鳞翅,扇动着空气互相追嬉。

突然,它的目光被一片美丽的树叶所吸引。这是那种十分有趣的树叶,足以让你忘却所有你下定决心去做的事。它放慢了脚步,靠近了它……

多么可爱的树叶!只要把它切成正方形,咀嚼一下然后在上面抹上些唾液,它就会开始发酵,并且最终形成一种白色的小球,里面充满了散发出芳香气味的菌丝体。那只褐色的老蚂蚁用硬颚的锋利边缘钳住叶枝的底部,并把那片叶子举过头顶,仿佛是举起了一面宽大的帆。

只不过昆虫并不懂得驾驭风帆旋转的规律。叶子刚被举起来,就感受到风的力量。尽管全身干小的肌肉在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这只褐色蚂蚁仍嫌太轻了,不足以与风力相抗衡。身体失去了平衡,它翻倒了过来。它仍试图紧紧抓住树杖,但风力太强大了,蚂蚁被吹离了树枝:在没有被刮到半空中之前,它及时放弃了那片树叶。

那片叶子在空中转来转去缓缓地向下飘落。

蚂蚁看着它掉了下去,安慰自己说这没有关系,树叶还有的是,还能找到比这更小的。

叶子正在没完没了地向下飘落,过了好长时间它才假惺惺地停在了地上。

一条蛞蝓注意到了这片如此美丽的杨树叶。看来有一顿美餐了!

一条蜥蜴看到蛞蝓,随时准备将它一口吞下。但蜥蜴也发现了那片树叶。要是等到那家伙吃下那片树叶后,它会变得更肥硕一些的。于是蜥蜴躲在远处等待蛞蝓把树叶吃掉。

一只鼬也发现了蜥蜴。它正想把蜥蜴当作早点吃掉,却发现蜥蝎似乎在等着那条蛞蝓咽下树叶,于是它决定也耐心一些,在树荫下,食物链上相关联的三个生物在相互窥伺着……

突然,蛞蝓看到另一条蛞蝓正在靠近。这一位是不是想耍窃取它的食物。它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扑到了那片令人垂涎欲滴的树叶上,大口咀嚼,直到只剩下最后一根叶脉为止。

它这顿饭刚一吃完,蜥蜴便窜到了它身上,像吃一根细面条那样把它吸进了肚子,该轮到鼬出击了。它飞奔着在树根上跳跃着,但却一下子撞在某种软软的东西上……

4、新路

长着亮灰色眼睛的姑娘并没有看到鼬跑过来。那只动物突然从矮树丛中窜了出来,撞在了她的腿上。

她被这次袭击吓得惊跳起来,一失足从砂岩的边缘处滑了下去,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她看到悬崖就在她下面。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

姑娘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些什么。就差那一点。时间好像凝固了。

会掉下去吗?不会吗?

有一阵,她认为可以从困境中摆脱出来。但一阵徐徐微风一下子就把她的黑色长发变成撕裂的风帆。

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着,所有的一对都让她在险境中越陷越深。风在推动她,她的脚没法站稳。土壤在崩陷。亮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瞳孔在扩张,睫毛颤抖着。

年轻姑娘在峡谷中摇晃翻滚,难以脱身。在下落的过程中,她那乌黑的长发飘扬起来,蒙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要保护她似的。

她试图抓住斜坡上稀稀拉拉的植物来稳住身子。但它们从她的手指间滑了出去,只给她留下几朵花朵和希望。她在砂砾间翻滚。

斜坡太陡峭了,以致于她根本无法站起身来。她先是被一道荨麻灼伤,即而又被一丛树刺擦破皮肤,一直滚进了一片蕨类植物中,她希望能在那稳住身子。但糟糕的是在那些宽大叶片的遮掩下,还有一道更为陡直的深沟。她的双手在石头上磨破了,又出现了一片看上去同样危机四伏的蕨类植物。她越了过去继续下落。这路上,她穿过了七道丛生的植物,身上被覆盆子划出一道道伤口,还落进了一丛蒲公英中,溅起了满天飞羽。

她还在往下滑,没有停过。

她的脚撞在一块尖锐的巨大岩石上,在一阵闪电般的剧烈疼痛中她的脚跟被割裂了。终于,一洼浅灰褐色的泥潭像一张粘稠的网一样接住了她。

她坐了起来,然后又站了起来,拔了些细小的嫩草擦拭身体。她全身上下都成了灰褐色的。衣服、脸庞、头发全被覆上了一层湿软的泥浆。连嘴里也有。泥浆的滋味十分的苦涩。

亮灰眼睛姑娘按摩着疼痛不已的脚跟。惊魂未定的她这时感到有什么又冷又滑的东西从她脚踝上滑过。她不由惊颤起来。一条蛇,许多蛇!她掉进了蛇窝,它们就在那爬到了她身上。

她发出了一声惊叫。

如果随蛇并不具备听觉官能的话,那么它们那极度敏感的长舌却能够让它们感觉到空气中轻微的振颤。这声惊叫对它们来说好比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现在轮到它们害怕起来,四散逃走了。一些不安的母蛇挡在小蛇身前,摆动着腰部,形成一种有力的S形。

朱丽伸出手从脸上抹开那缕妨碍她视线的头发,吐出嘴里苦涩的泥浆,竭尽全力想要重新爬上斜坡。

可惜斜坡实在太过陡峭了,而且从她的脚跟处传来阵阵剧痛。她重又坐下,叫喊起来:“救命啊!爸爸,救救我!我在峡谷底下!快来帮帮我!”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许久,但始终都没有回应,她浑身伤痛,独自一人呆在悬崖下面,她的父亲并没有出现。难道他也迷路了吗?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在森林的最深处的丛丛蕨叶后面找到她呢?

朱丽做起了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砰然直跳的心脏平静下来。怎样才能在这陷阱中逃出去呢?

她擦去仍然沾在额头上的污泥,向四周观察起来。在右边峡谷的边上,她透过深深的草丛辨认出一块颜色更为阴暗的地方。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那走了过去。那是一条沿着地面挖出来的隧道,入口被一些蓟和菊苣所掩盖。她寻思着有哪一种动物能挖出规模如此巨大的洞穴来。这比野兔、狐狸或者獾的巢穴要大得多了,而森林中又没有熊出没。难道这会是一个狼穴?

隧道中高的地方足以让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通过。虽然她不敢轻易冒险,但还是希望能从这条隧道走出深谷。于是她四肢着地爬进了满是湿泥的隧道。

她摸索着向前爬着、周围显得越来越阴暗潮湿。一团满身是刺的东西从她的手掌下逃窜开去。原来刚才是一只胆小的刺猬在她的前方蜷成一团,然后朝相反的方向逃之夭夭了。她继续在漆黑一团中前进,觉察到在她周围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她低着头,手脚并用不停地向前爬。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直立和行走。大多数婴儿到1岁左右就学会走路了,而她为此等待了18个月。只是出于极大的偶然,直立姿势才出现在她身上。四肢着地会给人以更多的安全感,因为这样可以从更近的地方看到地板上的一切。即使跌跟斗的话也只是从高度较低的地方摔倒。要不是她母亲和保姆们强迫让她直立的话,她会十分愿意在地毯上度过余生的。

这个隧道好像没有尽头……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勇气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她哼起一段儿歌来:

一只绿色的小老鼠,

在草丛中飞奔,

我们抓住了它的尾巴,

把它拿给那些先生。

先生对我们说,

把它浸在油里,

把它浸在水里,

你们就会得到一只热蜗牛!

她把这段儿歌曲复唱了三、四遍,一遍比一遍来得大声。她的音乐老师曾教过她怎样像在一枚蚕茧中那样展现自己带有颤音的歌喉。但在这儿就唱歌而言实在太冷了。她的歌声一离开冻僵了的嘴唇立刻就变成了水蒸汽,然后消失在嘶哑的喘息声中。

就像一个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倔犟孩子一样,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打退堂鼓。朱丽依然在这颗行星的表层下面爬行着。

她仿佛看到从远处射来一缕微弱的光。

她太累了。以致于当她看到那缕光线分散成众多闪烁不定的黄色光点时,还以为是筋疲力竭之后产生的幻觉呢。

亮灰眼睛的年轻姑娘猜想在这地穴中蕴藏着钻石,但当她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是些黄萤,一种会发出磷光的昆虫,它们正停在一个完美的立方体之上。

一个立方体?

她刚伸出手,黄萤立刻熄灭了磷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黑暗的笼罩下,朱丽根本无法依靠她的眼睛,她对动起触觉官能中最为细腻的感知能力去触摸那个立方体。它摸起来光滑、坚硬、冰冷。这即不是一块宝石,也不是岩石的碎块。有把手,还有锁……这是一件人工制造出来的东西

一个立方体形状的小箱子。

当她从隧道里出来时已经疲劳到了极点。

从峡谷上方传来一阵欢快的狗叫声,她明白是她父亲终于找来了,他正在那,带着阿希耶。父亲那温柔的嗓音从远处飘来:“朱丽,你在那吗,我的女儿?快回答我,我求你了,给我一个信号……”

5、一个信号

它摇晃着头部划了一个三角形。杨树叶被撕裂了。那只老褐蚁找到了另一片树叶,就在草根旁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都没来得及等树叶发酵。即便这顿饭算不上鲜美,但至少还是能让人吃饱的。不管怎样,它其实并不太欣赏杨树叶,而更喜欢荤腥。但既然自从它逃离那地方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现在也就顾不得挑三拣四了。

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之后,它并没忘记清洁一下自己的身体。它用前足抓住自己修长的右触角,向前弯曲到口器边上,然后从大颚下面拉向舌,连连轻吮着清洁起来。

等到两根触角都被抹上唾液之后,它就把它们放在胫节下的花粉刷间梳理起来。蚂蚁活动起腹部、胸部以及颈部的关声来,直到把它们扭转到再也不能扭动为止。然后它又用前肢清洁起自己的大复眼来。蚂蚁的眼睛是没有眼睑来加以保护和湿润的,所以它们要是不经常把眼睛擦亮的话,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了。

随着复眼被清洁得越来越干净,它也就越能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东西。瞧,一个大家伙。真大,简直是硕大无朋,浑身是刺,还在动。

当心,危险:那是一只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刺猬!

跑,快跑。那只刺猬,那只浑身插满锋利尖刺的大肉球张开血盆大口朝它冲了过来。

6、遇上怪人

遍体鳞伤的她出于本能吐了点唾液来清洗那些最深的伤口,然后蹒跚着把那只箱子提进卧室,坐倒在床上。

墙上从左至右挂满了画片;拉·卡拉斯、切·格瓦拉、大门乐队,还有阿蒂拉·勒·亨。

朱丽费力地站起身来,走进浴室洗了把澡。水温被调得很高,她使劲地往身上涂抹熏衣草香皂。洗完澡后,她用一块大浴巾擦干身体,穿上一双海绵拖鞋,然后想尽办法把被成堆褐色淤泥染黑了的衣服洗干净。

皮鞋没法再穿了,因为她的脚跟肿得比原先大出了一倍、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双旧凉鞋。这鞋有两个优点,一是鞋带不会挤着脚跟,二是脚趾也不会感到气闷了。实际上朱丽长着一双小却宽的脚。但大部分鞋商只会设计窄而长的女式鞋。这样便给朱丽的脚造成了一个可悲的后果,痛人的老茧越磨越多。

她重又开始按摩自己的脚踵。这还是她头一回觉得能摸到脚跟内部的东两。仿佛她的骨头、肌肉和跟腱想趁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似的。现在它们就在那存在着,在她的小腿末端骚动着。它们以疼痛为信号来显示它们的存在。

她轻声问好道:“你好,我的脚跟。”

这样向自已身体的一部分打招呼,不禁让她哑然失笑,仅仅是因为她的脚跟受了伤,她才会注意到它。但仔细想来,要是她的牙齿没有生踽齿的话,她又怎么会想到它们呢?同样,人们也只有在阑尾发炎时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在她体内还有许多别的器官,但她并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在哪,这完全是因为它们还未曾冒味地向她发出痛苦的信号。

目光重新落到了箱子上,她被这件从地底深处重见天日的东西深深吸引住了。她拿起箱子摇了摇,感觉挺沉的。在锁上有五个滚花轮组成的保险装置,每只轮子都有一组码。

箱了是用厚金属板制成的,得用钻头才能打穿它。朱丽仔细端详着那把锁。每一个小轮上都有数字和图案,如随意地拨动它们,说不定能有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找到正确的组合。

她又晃了晃箱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一件一整块的东西,这件神秘之物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的父亲带着狗走进屋来。这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蓄着小胡子。下身一条高尔夫球裤让他看上去颇有英格兰猎场看守人的风采。

“好些了吗?”他问

女儿点了点头。

“到你掉下去的那个地方得穿过一道厚实的荨麻、树莓墙。”他说,“大自然真应该让好奇者和散步的人免遭这种危险地带的毒手。它甚至没有在地图上被标明。幸亏阿希耶闻到了你的气味!要是我们没有狗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亲热地拍了拍那尖爱尔兰塞特种长髦猎犬,作为回应,猎犬舔了舔主人的裤腿,在那上面留下了银色的唾液并欢快地细声叫了几下。

“哈,真不可思议!”他又说道,“太奇怪了,一把密码锁。看上去这箱子像是一只保险箱,任何盗贼都休想打开它。”

朱丽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随之飘动。

“我看未必。”她回答道。

父亲掂了掂那箱子:“如果里面有硬币或者金条什么的话,这应该更重些。如果是成叠的钞票,就应该能听到声音,也许是走私贩遗留的毒品,也许……是一颗炸弹。”

朱丽耸了耸肩:“如果里面是个骷髅头呢?”

”那样的话,就先得让日瓦罗印第安人把它缩小,”父亲反驳道,“你这箱子还不小够大,装不下一颗正常人的头颅”

说着,他瞧了一眼手表,想着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便很快离开了。那条不知为了什么总是喜滋滋地猎狗也摇着尾巴大声喘着气,跟他一起出去了。

朱丽又晃了一下那箱子。勿庸置疑,那东西是软的。如果里面真有一颗人头的话,她这么左摇右晃肯定早就把它的鼻子给撞歪了。突然那箱子一下子让她觉得恶心,她心想最好还是别去想它了。三个月后就是高中毕业会考了,如果她不想再续第四年高三的话,现在可得刻苦学习了。

朱丽翻出历史书复习起来。1789年,法国大革命攻占巴士底狱。混乱。无政府主义。伟人们:马拉、丹东、罗伯斯庇尔、圣·朱斯特。恐怖时期,断头台……

鲜血、鲜血还是鲜血。“历史只是一个又一个屠宰场”她一边想,一边把一块护创膏贴在一处又被弄破的伤口上。她越读,厌恶之感就越强烈,一想到断头台,她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箱子里那颗被砍下的头颅。

5分钟以后,她以一把大螺丝刀为武器向那把锁发起了进攻,箱子进行着顽强地抵抗。她又用锤子来增加螺丝刀的撬力。但依然没有进展。“也许我得弄一把起钉器,”她想,“真见鬼,这把锁永远也弄不开的。”

她又把心思放回到历史书和法国大革命上。1789年。人民法院,国民公会。马赛曲三色旗,自由——平等——博爱法兰西内战,朱拉博。谢维耶。审判国王。还有到处都少不了的断头台……如此多的屠杀怎能让人提起兴致来呢?这些词句从她的一只眼睛进去,马上又从另一只溜了出来。

屋梁上一阵似木头里发出的刮搔声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只白蚁。这时她突然灵机动。

听。

她把耳朵紧贴在锁上,慢慢转动第一只小轮。捕捉到一丝轻微的松扣声,齿轮挂上了机簧。她又这样重复了4次。机械装置全都接合了,锁发出一阵阵支嘎声。硬夺不如巧取,耳朵的灵敏性要比锤加螺丝刀有效得多,

她父亲正巧出现在门口,斜倚在门框上,惊奇地问道:“你把它打开了吗?怎么打开的?”

他注意到锁面上刻着:“1+1=3”。

“什么也别对我说,我知道。你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这儿有一行数字,一行图案,一行数字,又是一行图案,又是一行数字。你便得出结论这可能与什么方程式有关。然后你又想到某个神秘人物并不想以类似于‘2+2=4’那样的逻辑方式来隐藏其秘密。所以你就尝试‘1+1=3’,这种逻辑方式经常能在那些古老仪式上看到。它的意思是指两者的充分结合要比它们简单相加更为有效。”

父亲眉飞色舞地捋着小胡子。

“你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朱丽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嘲讽。父亲可不喜欢被谁嘲笑,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微笑着说:“不对。”

她按动了一个按钮,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青,弹簧弹起了箱盖。

父女俩起把脑袋凑了过去。

朱丽伸出那双被划破的手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凑着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书,又厚又大,有的地方还掉下些许粘连着的小纸片。

在封面上,书名是用漂亮的手写体写就的,大号字母由单线勾勒而出。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

——埃德蒙·威尔斯 教授

加斯东抱怨道:“这书名真奇怪。世界万物要么是绝对的,要么是相对的,不可能同时既相对又绝对。真是自相矛盾。”

在书名的下面,用较小一些的字母写着:第三卷。

再往下是一幅图案:一个圆包围着一个底边在下的三角形,在三角形中画有一个类似字母“Y’的图案,其实是3只触角相抵的蚂蚁构成的。左边的蚂蚁是黑色的,右边那只是白色的,那只在下面的蚂蚁是黑白相间的。

最后,在三角形的下面那条用来打开箱子的公式“1+1=3”又出现了。

“真像是一本天书。”父亲咕哝着说。

朱丽注意到封面并不像书那样古老,相反看上去还挺新的。她轻轻摩挲着封面,指到之处感觉光滑惬意。

7、百科全书:您好

您好。不知名的读者。

第三次或者是第一次向您问好。老实说,您可能在第一眼看到这本书或在读完它之后觉得它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本书是用来改变这世界的武器。

不,请别笑。这完全是可能的,您能做到这一点。只要真的想去做某件事,那就一定能做成。一点点很小的因素可以引起许多的结果。在夏威夷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能足以在加利福尼亚引起一场飓风。何况您的呼吸要比蝴蝶翅膀的鼓动更强劲,不是吗?

我呢,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很遗憾,我只能通过间接的方式借助于这本书来帮助您,

我要向您建议的是进行一场革命。或者我也许更应该说是一场“进化”。因为我们的革命是根本不需要像以往的革命那样采取暴力或者耸人听闻的形式。

我更愿意把这看作是一场精神领域中的革命。蚂蚁的革命,谨慎、非暴力。采取在人们看来可能是并不起眼的行动,慢慢积累,聚沙成塔,最后足以移山倒海。

我认为过去的种种革命皆因缺乏耐心与宽容而犯下错误:那些空想主义者只是根据短浅的目光来作出判断,因为他们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他们努力的结果。我们实在应该明白“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道理,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吧,只要我们的交谈能够进行下去,您听或者不听我的这无关紧要(您已经知道如何去听那把锁了,这难道还不是证明您懂得去倾听的有力证据吗?)。

我很可能错了。我既不是思想家,也不是道德宗师或什么圣人,我只是意识到人类历史的进程才刚开始,我们还只是处于史前时代。我们所不知道的还远无止境,一切都有待我们去创造。

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而您有能力去做得更好。

我只是与读者思想之波相互影响的一种波。而有趣的正是这种波的干涉现象,这本书对每一个读者来说都是不同的。就仿佛书是活的,能使其意义与不同读者的文化背景、记忆和敏感性相适应。

我将就这本书做些什么呢?很简单,我会向您讲述关于革命、乌托邦、人类及动物行为的短小而简单的故事,而将由您推断出结论,去获得有助于您个人恩想发展的答案。于我而言,我不会向您提出任何真理。

只要您愿意,这本书就是有生命的。而且我希望它会成为您的朋友,一个可以帮助您改造自我以及改造这世界的益友。

现在如果您准备好了而且您不反对的话,我建议我们立刻一起完成一件重要的事:让我们翻过一页。

——埃德蒙·威尔斯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第Ⅲ卷

8、爆炸即将发生

她用大拇捐和食指拈住书页一角,正准备翻过去的时候,从厨房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开饭了!”

现在没法看下去了。

年方19的朱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身体苗条,一头又直又长的黑发瀑布一般直挂到腰间,充满光泽,又如丝一般的柔软,皮肤白晰,近乎透明,在手和太阳穴等部位有时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青筋。一双亮灰色的眼睛充满了激情和活力,杏眼顾盼间,似乎又蕴含着饱经风霜的漫长一生,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躁动不安的小动物。有时炯炯的目光会直直地盯住一个方向,仿佛一束极具穿透力的光线从那激射出来,射向年轻姑娘所不喜欢的人与物。

朱丽并不认为自己容貌出众,因为她从来都不照镜子,

她向来不用香水,不化妆,也不涂指甲油,再说涂指甲油又有什么用呢?她有咬指甲的习惯。

她也从不刻意用衣着来装扮自己。她的曲线一直隐藏在宽大而朴素的衣服下面。

她的学生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升到毕业班之前她曾经跳过一级,老师们也一直对她的智力水平和思想成熟称赞有加。但最近这三年过得一点也不顺。17岁那年她没能通过高中毕业会考,第二年又是同样的结果。现在她正准备参加第二次考试,但她的成绩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滑坡。

这些退步、滑坡都是与一件事紧密关联的:她音乐老师的去世。那是一个耳聋却专横无比的老头。但他在声乐教学上有一套特殊的的方法。这位杨凯莱维施老师深信朱丽拥有极佳的天赋,她应该好好利用这种天赋,

他教授朱丽如何掌握气流在腹部、肺部、膈膜一直到脖子和肩部之间的流动。所有这一切都影响到歌声的音质。

在他的调教下,朱丽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一把音乐老师努力使之完美的风笛。现在她已经懂得如何使心跳和肺部气流和谐一致。

杨凯莱维施同时并没有忘记面部表情的训练。他也教过朱丽如何调整嘴形和面部表情以使整个“人体乐器”至臻完美。

学生和老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组合。即便老教授听不见,但只要观察嘴形变化并且把手放在她的腹部,他就能够分辩出姑娘歌声的音质,因为声音造成的振颤可以传遍全身。

“我听不见?那又能怎么样呢?贝多芬不也听不见吗?但这并不妨碍他创作出伟大的音乐。”他经常这样大声辩解说。

他曾对朱丽说过歌声拥有一种能力,这种能力远非只是为了简单地创造出听觉美。他教会朱丽仅凭自己的声音去激发情感,以克服身体的应激反应或者是去忘记恐惧感。他更把鸟引入音乐教学中,让朱州学会倾听鸟儿的歌唱。

每当朱丽唱歌的时候,就会感到从丹田处有一股力量如春天的树苗一般茁壮成长,对她来说有时这是一种近乎于心醉神谜的感觉。

教授并不甘心自己一直失聪下去。他向来对各种最先进的治疗措施都了若指掌。后来,一位医道高明的年轻外科医生成功地在他颅下植人了电子助听器,使他终于克服了听觉障碍。从此以后老教授可以听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真正的声音,真正的音乐。杨凯莱维施回到了人们的话语声和电台中的金曲排行榜,听到了汽车喇叭声、狗叫声、雨水滴嗒声、泉水叮咚声、脚步叭嗒声和门框的吱嘎声,听到了喷嚏、欢笑、叹息,还有呜咽,他还听到了全城各处电视机一直在播放节目。

他恢复听觉的那一天原本啦该是幸福的一天,但实际上却成了失望的一天。教授发现真正的声音并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样。所有的一协都只是嘈杂和喧闹、粗暴、刺耳难听。这个世界并不是由美妙乐符构成的,相反却充斥着不谐之音。老人无法忍受如此巨大的失落感。为了理想他选择了自杀。他爬到了巴黎圣母院的钟楼上,站到大钟下把头伸了过去。正午一到,他就死了,被那20下振聋发聩的美妙钟声所发出的可怕能量带到了音乐的天堂。

老师的死亡不仅使朱丽失去了一位益友,更让她失去了帮助她发挥天赋的良师。

她又找了另外一个音乐教师,那些满足于让学生们进行音阶训练的老师中的一个。他强迫朱丽拔高嗓子,一直高到对她咽喉造成伤害的音域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