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毒都——2014，Time to Now！

我是老外，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一些莫名其妙的中文词儿很好玩。比如“都督”。《三国演义》里的周瑜不就是都督吗？记得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词的时候还真笑出声来了。想起了一堆胖乎乎的小脸，甜滋滋味道的饼干——“鬼脸嘟嘟”。都督，嘟嘟，太好玩了！

可见，德国人对幽默的要求不是很高，或者说，最起码我这个德国人的笑点比较低。

这几年在北京听到的“dudu”音不再跟周瑜或鬼脸饼干有关。最近主要有两个词儿，第一个是“堵都”，第二个是“毒都”。两个指的都是北京，堵车的都市，毒雾的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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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笑点了。

北京的空气确实不好。堵都喷出去的废气让它变成了毒都。不过，过去的空气就比现在好很多吗？我很好奇100年前到北京的外国人怎么看，于是翻了一些他们当时的游记，发现还真有一些人抱怨北京的空气差：冬天烧煤，春天刮沙尘暴，夏天各种臭味，秋天倒还好。那是100年前。后来新中国人口飞速增长，再加上各种政治运动对大自然的破坏，北京的空气就变得更糟。再然后就是这几十年的经济发展。到处都是空调，车越来越多。堵都变成了毒都。当我在2005年第一次到达北京时，我已经发觉空气有点——怎么说，特殊吧。在德国登机时还是蓝天，飞机突破了一层一层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白云，然后又是万米之高的蓝天，一直从德国到北京。飞机下降时跟在德国差不多，也突破白云，只是色调怎么有点偏灰黄呢？飞机突然震动，咔！落地了！往外面看，我们依然在灰黄的云层里面。原来此云非云，这是雾！

要在北京生活的话，要懂得一些道理：透气时不要随便开窗户，开空调比较干净。健身时不要在外面跑步，室内运动比较安全。洗澡不要早上洗，晚上洗才能睡好觉。还有，当发现有蓝天的时候，一定要出去享受一下，千万不能错过！

其实我挺喜欢北京。有哥们儿，有全球出名的美食文化，有古老文物，有很多跟我家乡很不一样的人和事，我觉得相当有趣。空气不好，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我反正不准备在那儿待多久，更别说在那儿养孩子。

但有一点我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北京人不闹？

我家的自然环境现在还可以，但过去也不是一直这么好。作为20世纪80年代初西德的孩子，我记得自己小时候也会到处乱扔垃圾，路上的车也很少有催化转换器。而且那时候我们德国人挚爱的父亲河莱茵河（Vater Rhein）被污染得如此严重，以至老百姓会拿它开各种玩笑，比如：

——鱼在莱茵河里做什么？

——学化学。

哈哈。

——你在莱茵河里钓鱼干啥，你难道不知道河里的鱼不能吃吗？

——我没在钓鱼啊，在水里洗照片呢！

哈哈哈。

好吧，又能见到德国人的笑点。

德语有一个词儿专门形容这种玩笑，它叫“Galgenhumor”（刑场幽默），就是说死囚已经没有出路了，只好在刑场上开玩笑。也可以说是一种黑色幽默。历史上较出名的例子是英国16世纪初的政治家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因叛国罪准备被斩首时特意要求刽子手放过自己的胡子，说：“我的胡子又没有叛国嘛！”

对于空气的问题，北京人玩“刑场幽默”最近也不少。刑场虽不分国籍，但情况还是有点不太一样。西德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经济发展后出现了一些严重的污染问题，因此自从70年代以来便出现了很多环保组织，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估计是专攻环保的绿党。

也就是说，德国老百姓不仅仅是“关注”环保问题，他们还有“行动”——人们聚集组织起来，要求法律、制度上的改善。因为遭到破坏的自然环境不是“自然”就能好起来的。

德国社会民主党政客，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从1969年到1974年任西德总理的维利·勃兰特说过一句话：“我提醒大家，不要相信市场自身就能够调节控制自然环境——这恰恰是公共责任的一个范例。”（Ich warne davor, zu glauben, daβder Markt die Umwelt alleine in den Griff bekommt-dies ist geradezu ein Paradebeispiel füröffentliche Verantwortung.）

他的意思是说，环保其实是政府的责任。正因如此，央视前段时间跟着北京人一起玩黑色幽默让人觉得很别扭：刑场幽默难道突然换刽子手来玩了？

我感觉北京人最近似乎睡醒了。我很欣赏这一点，因为我觉得这说明北京人成熟了。如果管你的政府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满足你（如新鲜空气、自来水），那你就应该寻求公正正义。

话又说回来，北京政府做了很多好事，比如把一些工业迁至城外，以及修多条地铁并将票价定为两元，鼓励更多人使用公共交通。这些都是好事，但还不够好。

北京开车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方面原因是公共交通还没有发达到处处能及，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很多人这辈子第一次有自己的车，所以非要自己开车，无论有多不方便。他们懂不懂如何开车是另外一码事：你在北京坐出租车时跟司机随便聊聊私家车，便会发现不光是我这个老外瞧不起那些非要“出来嘚瑟一下”的暴发户。最后一方面的原因是，在北京开车还不够麻烦。德国人口密度跟中国东部差不多，车也相当多，但是城市居民多数不开车。为什么呢？因为油价高，而且城里停车位不仅难找，还收费巨高。北京就不一样，政府对老百姓在交通方面向来都太温柔。

虽然只有政府才能管制污染，但污染不是政府搞出来的。你我他要求油价更低，你我他天天开空调，你我他非要开自己的车，哪怕一个人的时候——这些都是空气质量下降的一些重要原因。当然不能忽略我们外国公司，比如我们德国的汽车公司，对于我们来说中国要么是“世界工厂”，要么是“世界市场”。我们也很少管你们的自然环境，只要我们能赚钱就可以了。

所以，这个“刑场”是大家一起建立的。怎么办呢？

作为北京人，你先发展经济，等你有了车有了房、孩子上学了以后，你才发现周围的自然环境其实也是很有价值的，新鲜空气不该成为奢侈品。此时的你，迈入了“后现代时代”。

所有的一切就靠你这种人。你可以告诉自己，不用坚持开自家的车，也可以坐公交。你可以要求政府让城里的停车场更贵。你还可以要求将垃圾分类处理。

而且，你可以明白一个很重要的道理：跟你的同胞相比，你作为北京人其实活在蜜罐里，你不知道吗？不信你去山西的煤矿区看看，你的“毒都”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香城”，因为他们那儿是挖煤的，到处都是煤尘。

所以，该睡醒的不仅是北京人，而且应该是全中国人。中国的经济发展非常棒，全世界很佩服。但中国人早晚也要开始为自己的自然环境争取合理的出口。

2014，time to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