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易七世和康拉德皇帝的十字军东征,续篇

(一一四八年)

曼努埃尔·科穆宁(Manuel Comnène)是阿历克塞一世的孙子,此时他是君士坦丁堡王座的主人。对于法兰克人,他的政策也是虚伪和奸诈,然而比起祖父,他的手腕更加灵活。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希腊皇帝由于受到不断壮大的穆斯林军队的威胁,保持了跟拉丁人的合作关系。然而自从戈弗雷的军队胜利,希腊皇帝就再也不用怕土耳其人了,科穆宁暂且隐藏起他对法兰克人的仇恨,或者至少是警惕。然而人们纷纷议论,东方的拉丁战士想要占据君士坦丁堡,这让本来就对拉丁人耿耿于怀的希腊皇帝更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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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的军队刚刚进入曼努埃尔的土地,就表露出对希腊人的不满。两位皇帝互派了使节,德国人却用暴力回答了希腊人的狡诈。胜利城(Nicopolis)和埃迪尔内(Andrinople)两座城池都见证了血腥的场面。康拉德的军队在距离君士坦丁堡几古里的锡利夫里(Selyvrée)草原搭起营帐,准备盛典,庆祝圣母升天节,突然狂风暴雨来袭,汹涌的激流从四周的山峰冲出来,穿过锡利夫里草原的河流水位暴涨,军队被淹没在一片决堤的河水中,湍流卷走了士兵、马匹和行李。曼努埃尔和康拉德都是罗马帝国残屑的继承人 [1] ,都对最高权力有着相同的自信,会见的仪式引起了长时间的争吵,最后决定让两位皇帝骑上马,同时向对方靠近,如兄弟般相互亲吻。

德国人在这片土地行军时,希腊人的仇恨如影随形,从未停止。希腊人割开掉队者的喉咙,把掺了石灰的面粉给十字军作为粮食。曼努埃尔·科穆宁制作了一种假钱,买十字军的东西时就付给他们假钱,要是十字军想买什么,希腊人就拒绝出卖。德国人就这样一路进入安纳托利亚。

法国军队也来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有了康拉德皇帝的前车之鉴,法国人表现出更多的谦虚和纪律。匈牙利居民以兄弟般的热情迎接了法国人,路易七世的营帐为饱受内乱之苦的匈牙利人提供了栖身之处,于是年轻的君主说出了这样漂亮的句子:“国王的居所如同教堂,他的双脚便是神坛。”科穆宁派来使节,祝贺法国国王顺利抵达君士坦丁堡,然而勉强的称赞伤害了法国人的骄傲,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希腊皇帝在他的宫殿里颤抖;他下令,让帝国的重臣们在君士坦丁堡城门下迎接法国国王;国王很理解曼努埃尔的担忧,他让军队停止前进,不带护卫,独自一人进入了帝国的宫殿。路易七世和他的贵族们在君士坦丁堡逗留期间,城中日日笙歌如同节庆,每天,皇帝都宣称他对法国十字军忠心耿耿,然而法国人很快看穿了这些友好表象之下的谎言,他们得知,曼努埃尔与科尼亚苏丹保持着隐秘的联络,而法国十字军的计划已经被透露给土耳其人。

法国领主们表现出强烈的愤怒。这时皇帝提出,他们应该像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将领那样对皇帝表示尊敬,如果日后能从土耳其人手中夺得一些希腊老城,那么也应该交还给皇帝,法国人召开会议,讨论该如何答复皇帝,这时有人提出,何不趁现在占领君士坦丁堡。朗格勒的主教发言,说起希腊人在十字军的路上处处设置陷阱和圈套。他把君士坦丁堡描绘成一道恼人的障碍,隔在拉丁人和他们东方的兄弟之间,他提出必须打通一条到亚洲的自由通道。朗格勒的主教又补充道,希腊人眼睁睁地看着耶稣基督的坟墓和东方其他基督教城市落到土耳其人手里,他们根本不知道守护君士坦丁堡,他们的胆怯和软弱早晚会为异教徒打开去西方的路。曼努埃尔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法国战士,为什么不趁机就在这座杜城里建立起十字军的统治呢?况且这似乎也是上帝自己的意愿。他的这些话是基于政治利益的,然而会议上回应他的却是宗教的声音。十字军前往埃及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惩罚希腊人的罪过、他们拿起武器是为了保卫耶路撒冷,不是为了攻占君士坦丁堡。他们佩戴十字,但是上帝的正义之剑并没有交给他们。人们记得,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面对贵族们提出占领拜占庭的时候,戈弗雷就是这样回答的。于是,虔诚而忠实的法兰克人第二次救了希腊帝国的首都。

路易七世的军队经过伊斯坦布尔海峡,到达了比提尼亚。大军在伊兹尼克附近的阿斯卡尼俄斯湖(lac Ascanius)岸边驻扎,日食突然出现在十字军眼前,迷信的民众们在这种自然现象中看到了凶兆。朝圣者们的焦虑也并非杞人忧天,人们很快得知,德国人已经全军折返。

康拉德的队伍从伊兹尼克出发前往科尼亚。充当向导的希腊人欺骗了他们,让他们只带八天的口粮,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抵达科尼亚了。行军一星期以后,储备物资消耗殆尽,然而德国人并没有抵达里考尼的中心城市那片富庶的土地,却迷失在没有任何路径可循的沙漠地区。他们又走了三天,穿过不知名的山区,就在那里,帝国军队遭到无数土耳其兵的袭击。这些山峰其实就环绕着老底嘉,德国朝圣者已经因饥饿和长途跋涉而削弱了力量,只好临时决定折返,然而,德国人回伊兹尼克的返程是一场激战数日的大败。康拉德皇帝身中两箭,一些基督徒有幸躲过了土耳其人的利剑和长矛,到达伊兹尼克时,也是面黄肌瘦,满面风尘,超过三万德国人在回君士坦丁堡的路上饥饿而死。一支大军就这样灰飞烟灭,当这支军队从德国出发时,人数是如此之多,根据史料记载,河流都不够运送士兵,原野都不够容纳他们。

法国国王来到皇帝面前,跟他一起为德国十字军的命运哭泣。康拉德把所有的灾难都归咎为曼努埃尔的诡计,其实他也该反省自己的莽撞。两位君主重申誓言,约定一起前往巴勒斯坦,然而大部分德国贵族都失去了一切,无法长期跟随法国军队。康拉德本人也只有很少的士兵,很快就与法国国王分开,回到了君士坦丁堡,当曼努埃尔看到德国人的沮丧和耻辱,他更加愉快地迎接了德国皇帝。

路易七世不想在安纳托利亚内陆冒险,他沿着海岸线行军,这是一条艰难的路线,经过陡峭的峰峦和狭窄的隘路,还不断地被湍流和江河阻拦。走过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Hellespont),朝圣者来到帕加马(Pergame)和伊兹密尔(Smyrne)附近。他们在以弗所(éphèse)停下整顿,在那里,路易七世接见了希腊帝国的许多使节。有的人告诉法国国王,敌人正在临近,邀请国王回到帝国境内避难,另一些人又威胁说,国王践踏了他们的土地,希腊人必将报仇。路易七世对曼努埃尔的消息不屑一顾,也没把他们的威胁放在心上。军队继续东方的旅途,来到一座历史上叫做德塞维永(Decervion)的山谷扎营,现在那座山谷叫做泰克卡拉斯谷(Ouadi-Techikalessi),意思是山羊堡之谷。法国人的帐篷覆盖了小门德雷斯河(Caystre)两岸,人们在这座山谷里庆祝了圣诞节。然后,十字军继续前往老底嘉。

在这里,路易七世的军队赢得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中最辉煌的胜利。战斗发生在大门德雷斯河(Méandre)两岸,要去老底嘉,必须穿过这条河。敌人已经侵入了大门德雷斯草原和艾登(Tralles)的山区,艾登后来也叫古泽尔伊萨(Guzel-Hissar);为了与法国人争夺这条河流,穆斯林的主力军占据了渡河通道和浅滩。路易七世整顿军队,把辎重和较弱的朝圣者列在阵中,前锋、后卫和两翼布以最好的骑士,保护中间的人。十字军在草原上缓慢行进,严阵以待,然而军队不断遭受敌人的纠缠,国王终于决定,与敌人一决胜负;他开始朝穆斯林占据的浅滩行军。

几位骑士刚刚越过大门德雷斯河,敌人的军队就惊慌失措。在不同的位置,基督徒对土耳其人同时发动进攻,基督徒速战速决,河两岸遍布尸体。法国国王冲进落后的穆斯林之中,一路穷追不舍,直到他们逃进群山之中。大部分土耳其人逃过一死,来到安提切特避难,这座城市今天叫做伊尼切尔卡利西(Iéni-Cher-Kalessi),距离法国人渡过大门德雷斯河的地方不远。尽管在光荣的渡河过程中箭如雨下,基督徒的军队也没有一个人中箭而死,只有诺让的米隆(Milon de Nogent)渡河时不慎溺水,人们纷纷为失去了这样一位骑士而悲叹。

老底嘉又被法兰克编年史作者们称为拉里克(Laliche),这座城市建在吕卡士河上,河两侧的山坡废墟遍地,胜利的十字军不断逼近,城市在颤抖,而其中的居民选择了逃亡。路易七世只需穿过这座空城。他继续向安塔利亚(Satalie)进军,途中必须经过卡德摩斯山区可怕的悬崖峭壁,土耳其人又把这座山叫做巴巴达各(Babadagh)。朝圣者要穿过的这座山峰被修士欧登·德杜伊称为“绝境之巅”(montagne exécrable),山中没有路,一边是巨大的石块矗立,如同绵延不绝又高不可攀的陡峭城墙,另一边则是无尽深渊,中间只有一条由倾斜的岩石形成的狭窄小径:法国军队将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

路易七世先派出两元大将前去探路,一位是塔耶堡(Tailiebourg)领主,郎孔的吉欧富瓦(Geoffroy de Rancon),另一位是国王的兄弟,莫里安纳伯爵。大家同意第二天穿过这条隘路,先锋部队有序地等待后面的队伍。国王考虑到隘路上可能碰到土耳其人,于是让军队的两部分一同行进,或者保持互相照应的距离。然而先锋部队忘记了国王的命令,快速地通过隘路,来到山的另一边扎营。路易七世和贴身护卫独自保护着朝圣者民众和军队辎重走在后面。土耳其人没放过这个机会,军队两部分相分离,攻击后卫部队的胜算就大大增加了,况且基督徒军队还要与艰苦的自然环境斗争。可以想象,朝圣者民众在深不可测的悬崖边前行,顶着穆斯林的箭雨,后方又有希腊人追赶。人、马和骡子不断坠落的声音响彻山间,深涧里填满了基督徒士兵的尸体。

在这里,我们停下对历史的叙述,暂且欣赏路易七世感人而英勇的奉献精神,在这狭隘的山口,他带领一支弱小的队伍,民众们不断坠入深渊。一位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景的编年史作者说,为了处于危险中的百姓,国王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冲进穆斯林军队阵列中,他拼尽全力,民众队伍终于能够继续行进。后卫军顽强抵挡着敌人凶猛的进攻,即使敌人的兵力百倍于他们,国王的贴身护卫在混战中全部牺牲。史料中提到,路易始终保持着一颗王者之心,他抓过一棵树的树枝,借力跳上一块高高的石头;在那里,土耳其人的箭如雨点般落下,却无法穿透国王的铠甲,国王就站在这块石头上,仿佛是站在作战的城墙或塔楼上,周围敌人的头颅和手臂不断被砍落。这一天,伟大与恐怖融为一体,这应该是路易七世生平最光辉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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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被土耳其人偷袭。土耳其人埋伏在悬崖边上,提前为基督徒设下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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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七世。路易七世是战场上幸存的贵族之一,他以一块巨石为掩护英勇作战。

第二天,后卫军残部与先锋部队会师。人们都以为法国国王已经死了,看到他平安活着,大家欣喜若狂地迎接了国王。私下里,人们纷纷指责郎孔的吉欧富瓦,但是君王认为,既然大错已经铸成,再惩罚他也没有用,他只是任命了新的塔耶堡领主,这位年长的战士叫吉博尔特(Gibert),军中人人都称赞他的敏锐和英勇。这位新将领与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巴尔的埃弗拉德(Evrard des Barres)共同统帅大军。

从巴巴达各山区到安塔利亚,十字军行进了十二天,其实路程不过五十古里,但是军队常常需要经过山区、寸草不生的荒野甚至沙漠,朝圣者们缺少粮食,忍受着饥饿,他们只能缓缓前行。并且,军队要时不时地抵抗土耳其人的进攻,又要与严酷的季节斗争。暴雨倾盆,食物匮乏,即便在这样凄惨的情形下,军队仍然打了四场胜仗。

法国军队把安塔利亚当成不幸遭遇的终点,然而当这座城市出现,他们的希望却落空了!在这座希腊人的城池之下,还有新的灾难等待着十字军战士。冬季还没有过去,一无所有的朝圣者民众们只能在城市周边扎营,每天都面临着饥饿、寒冷和敌人的威胁。这座城市残忍地在他们面前紧闭,没什么好办法可以改善法国十字军悲惨的现状,除非不再凄惨地逆来顺受,占领这座城市。就在这时,人们绝望的议论传到了城中,安塔利亚的统治者向路易七世提出,希腊人提供舰队,让所有十字军战士登船离开。国王接受了这个提议。五个星期的等待后,船队来了,然而这些船既不够大,也不够多,无法运载全部的法国士兵。

为了鼓舞萎靡的士气,也为了防患于未然,路易七世极力安慰人们,毫不吝惜钱财。将领中不能上船的是弗兰德伯爵提尔利和波旁的阿尔尚波,路易七世慷慨地给予他们安慰和财物,他又给安塔利亚的统治者留下五十马克银子,让他照顾留在城中的老弱病残,并把走陆路的军队一直带奇里乞亚海岸。路易登上了为他准备好的船,后面跟随者埃莉诺王后、主要的将领们和一部分骑士,当他再望向被他留在岸边的十字军战士,他失声痛哭。这些不幸的十字军必须走陆路前往大数,却一直没有等到承诺给他们的护卫和向导;安塔利亚野蛮的执政者背信弃义,在城墙下,甚至在这座基督教城市里,从法国远道而来的人们纷纷死于疾病或饥饿。法国军队中最年轻最强壮士兵们不愿在他们的帐篷里悲惨地死去,穆斯林就在不远处,这些勇敢的十字军战士为圣十字而战,直至光荣的死亡。塞斯提伍斯河(Cestius)和欧里梅敦河(Eurymédon)把上千基督徒的尸体送入卡拉玛尼附近的海域。

经过三个星期的航行,路易七世的舰队到达了奥龙特斯河河口,在圣西蒙港登陆。当时,安条克的统治者是普瓦捷的雷蒙德,他愉快地迎接了法国国王。他举行宴会,埃莉诺王后在宴会上熠熠生辉,真诚的虔敬和忏悔的意愿已经不再是朝圣的目的。许多欧洲贵妇来到安条克,她们或出身名门,或美丽动人;其中有图卢兹伯爵夫人,布卢瓦伯爵夫人,弗兰德的希碧尔(Sibylle de Flandre),鲁西伯爵夫人莫丽尔(Maurille, comtesse de Roussy),布永公爵夫人塔尔克丽(Talcquery)。

普瓦捷的雷蒙德没有放过为他的公国谋利的机会,他想拉拢法国十字军,共同对抗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岸的异教徒。他向路易七世提议,围攻阿勒颇和赛萨(Schaizar),只要拿下这两座城市,就能防止穆斯林入侵,确保基督教殖民地的长期稳定。这位安条克领主的意图是削弱努尔丁所向披靡的力量。然而战士们来自西方,既不了解拉丁人殖民地的状况,也不了解敌人的力量,他们只能认为,普瓦捷的雷蒙德所做一切仅仅是出于政治目的。另外,路易七世带着宗教情绪来到东方,他想首先参观圣地,于是拒绝参加这次战争。

安条克的领主在历史上以谦敬和仁爱著称,他决定利用爱情达到他的目的。他开始劝说埃莉诺王后,延长在奥龙特斯河畔的居留。这时候正值早春,山谷中如画的风景为雷蒙德的说辞锦上添花。埃莉诺王后被他恭敬的殷勤引诱,极力劝说路易推迟去圣城的计划。埃莉诺的恳求让国王心生怀疑,最后,他发现自己作为君王和丈夫的权利遭到了侵犯,于是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发,并命人在夜里把妻子带回他自己的营地。路易七世不会忘记她妻子的行为,这件事在基督徒和异教徒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几年后,他与妻子正式离婚,后来埃莉诺嫁给了亨利二世(Henri Ⅱ) [2] ,这场婚姻让阿基坦公国成为英格兰的领地,这是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最糟糕的结果之一。

耶路撒冷的国王和贵族们希望法国国王早日到来,于是路易七世加紧行程,来到巴勒斯坦,他在圣城中受到了最热切的欢迎。几乎同时,康拉德皇帝带着几个贵族,作为单纯的朝圣者也来到了巴勒斯坦。两位欧洲君主在耶路撒冷会面,为他们不幸的朝圣经历而落泪。年轻的鲍德温三世急于扩张自己的王国,他趁着欧洲十字军在耶路撒冷的机会,想要发动一场战争。一次集会在托勒密召开,参加会议的有法国国王、康拉德皇帝、年轻的耶路撒冷国王、贵族、骑士和高级教士。在这次规模盛大的会议上,君主们决定攻打大马士革,那一片土地可以为战胜者提供丰富的战利品,并且,征服这个地方可以为耶路撒冷提供一道防卫屏障。这里需要指出,最初人们虔诚的愿望是为埃泽萨的不幸报仇,这个愿望让西方的力量聚集在路易七世和康拉德皇帝旗下,然而整个十字军东征的过程中,十字军完全对埃泽萨置之不理。

一一四八年五月,基督教军队在提比里亚集合。军队先前往巴尼亚,穿过前黎巴嫩山脉,来到大马士革的草原。在穿过草原的过程中,基督徒们遭遇了困难和伤亡。为了到达要攻打的城市,必须先经过许多荒废的花园,这些花园用土墙或篱笆隔开,中间只有狭窄的小径通行。敌人守在所有的隘路和大道上,散落在大马士革的花园中的众多别墅,此时已经被穆斯林战士占据,花园中到处是射出的箭和火药。在基督教军队行进的路上,还有另一种危险、另一种死法威胁着士兵们。沿着小路,围墙和土地上到处是隐秘的开口,穆斯林利用了这些开口,藏在掩体后面,用长矛出其不意地刺穿基督徒战士的肋部。然而这些掩护最后都被推倒;四面八方的敌人都暴露出来,死的死,逃的逃。

一个庞大的穆斯林骑兵团前来营救逃兵;他们想把基督徒限制在西部城墙的对面,巴拉迪河(Barady)或巴拉达河(Barrada)之外。然而法国国王和德国皇帝势不可挡,他们勇武地把穆斯林骑兵团逼回城里。在这次战斗中,康拉德皇帝一剑劈开了一个前来挑战的巨人。十字军如愿在巴拉迪河两岸驻军,一半在花园里,另一半在艾尔梅吉草原(El-Mergi),古老的阿拉伯史料称这片草原为“莫当阿拉达”(Moidan-Alhadhar),意为青绿之地。

一旦这个地方被攻破,大马士革就再也无力抵抗了,因为这座城市在西方只有薄弱的防守,法兰克人注定会得胜。居民们陷入恐慌;大清真寺中存放着哈里发奥特玛的古兰经,悲伤的民众们纷纷来此祈祷,把真主的悲悯当成最后的希望。然而令大马士革人人自危的不幸并没有到来,基督徒军队内部的纠纷让城市暂时安全。在西边,城市几乎已经向十字军敞开,只要稍微攻击,就可以占领大马士革。并且,攻城军队在巴拉迪河附近,水源充足,花园中结满了瓜果,此时已经成熟。在东方,却是大片干燥的土地,寸草不生,也没有水源,无法提供任何资源。在这一边,厚实的城墙和高耸的塔楼防卫着城市,就在那里,十字军出乎意料地转移了营地。

十字军的新营地刚刚建好,一支拥有两万库尔德和土库曼战士的队伍就逼近了城墙,来保卫大马士革。拉丁人发动了几次无用的进攻,很快得知还有另外的援军正在赶来,援军由阿勒颇和摩苏尔的贵族们率领,拉丁人只能放弃攻城,功亏一篑。营地的转移决定了这次出征的命运。当时几位基督教贵族已经把这座城看作了他们的征服地,开始为城市的控制权争吵不休,首先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益的争吵上。转移营地的决定其实是野心和嫉妒的恶果。人们只谈论诡计和背叛,欧洲基督徒和叙利亚基督徒在大马士革城墙下陷入不和,不愿再把他们的热情和英勇合成一股力量。就这样,当胜利就在眼前,拉丁人的军队却可悲地失败了,他们本能得到一片富饶的土地,以及前黎巴嫩山脉的许多好地方。

这次围城还有更加传奇的后续,当时指挥大马士革军队的正是阿尤布(Ayoub),他是阿尤布王朝(Ayoubites)的领袖,而他的儿子,年轻的萨拉丁(Saladin),注定有朝一日给耶路撒冷王国带来致命一击。

围攻大马士革城失败,十字军士气低迷,勇气尽失。在将领们的会议上,有人提议攻打亚实基伦,然而新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得到响应。康拉德皇帝回到了欧洲,路易七世在巴勒斯坦逗留了一年之后重回法国,在此期间,他只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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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皇帝康拉德三世的军队在大马士革战败。基督徒们又饥又累,缺少食物,轻易地被猛攻的异教徒打败。

这一次十字军东征的第一印象,是很少有丰功伟绩,也没有巨大的挫败。为朝圣而来的动机让十字军对希腊人的侮辱和诡计一再忍让,直到他们损失惨重。他们把敌人的都城抛之脑后,而这些敌人无时无刻不密谋着迫害他们,于是欧洲的朝圣者们历尽艰辛却一无所获。缺乏纪律和内部纷争更加重了基督徒军队的灾难。纪律的放纵尤其表现为军中女人太多,她们也混杂在士兵的行列之中。在这次十字军东征中有一队女骑兵,由一位军官率领,她们的装饰比勇气更加令人赞赏,她们的靴子饰以黄金,因此被称作“金腿夫人(la dame aux jambes d'or)。在种种不幸的经历中,路易七世表现出殉道者的忍让,而在战场上,他又拥有战士的勇敢。然而他错在有点太相信天意,当一个人丢掉了谨慎和明智,天意是不能保护他的。康拉德皇帝心胸狭窄,他因为固执己见和傲慢自大而失去了一切。第二次圣战并没有表现出英雄主义和骑士精神,没有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那种鲜明的个性和澎湃的热情。当我们回溯起的那些苍白而悲伤的画面,发现它们离史诗的气魄还差得很远。

这次东征中,十字军并没有用全部力量来对付亚洲。有五万来自萨克森(Saxe)和丹麦的基督徒攻击了荒凉的斯拉夫地区,这些地方的人还沉浸在黑暗的偶像崇拜之中,然而这次战争也毫无收获。还有一些本打算去东方与穆斯林战斗的基督徒军团,在塔霍河(Tage)河畔战胜了摩尔人。

路易七世回到了法国,热情赞扬了叙热院长,叙热把国家管理得井井有条,以谨慎保守的政策压制了各派力量。法国国王将“故土之父”的头衔赐予他的谋士。叙热院长拥有独一无二的优势,因为他是欧洲唯一一个之前反对十字军东征的人。人们纷纷称赞圣丹尼修道院院长睿智的预见力,同时高声控诉圣伯纳铎,他曾预言十字军的胜利,然而军队却在东方溃败了。克勒窝修道院的院长不得不公开为自己申辩,他把战争的磨难归结于基督徒的罪过。他的辩词中弥漫着阴郁而神秘的悲痛。出于畏惧,伯纳铎的虔诚在上天法则的深不可测面前退缩了,上帝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斋戒和祈祷,让这位使徒震惊不已。他认为,上天似乎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下了决断,而天地的统治者完全没有同情十字军。这是十二世纪最有趣的现象之一,圣伯纳铎以上天之名为这次十字军东征讲道,他就对十字军东征的不幸负有责任,在责任不断的重压之下,圣伯纳铎的才华也屈服了。


注释

[1] 三九五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曼努埃尔为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皇帝,西罗马帝国于四七六年灭亡,但西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仍由法兰克人拥有,经过不断演化,在西欧和中欧形成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康拉德即未加冕的帝国皇帝。

[2] 英格兰国王,他也是法国的诺曼底公爵、安茹伯爵和阿基坦公爵。他所创立的金雀花王朝是英格兰中世纪最强大的一个封建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