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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鲍德温三世夺下亚实基伦,到萨拉丁攻陷耶路撒冷
(一一五〇年至一一八七年)
路易七世和康拉德的东征抵达了圣地,却没有任何收获;两位君王回到欧洲以后,东方基督教的领地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遭受着最严重的威胁。穆斯林军队活跃在四面八方,试图颠覆法兰克人的王国。耶路撒冷的国王、圣城和安条克的主教、圣约翰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首领,纷纷向西方的信徒哀求和祈祷。出于深深的同情,教皇试图劝说欧洲人营救他们东方的兄弟。然而人们没有忘记最近一次圣战的遭遇;教士和贵族集结成军,却很难再次点燃民众的热情。克勒窝修道院院长一直默不作声,圣伯纳铎的沉默是一种警告,让民众们谨慎地留在自己的土地上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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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欧洲一片沉默,没人敢再次聚集在圣战旗帜下的时候,曾经反对路易七世东征的叙热院长,却计划前往东方,与耶稣基督的敌人作战;在沙特尔召开的一次会议中,他竭尽全力,在王公贵族和教士心中点燃战争的热情。只有悲伤和惊奇回应了他的鼓动。叙热当时已经七十岁,他宣布,两位国王失败的这份事业,将由他一人来承担。在他的努力下,一万朝圣者拿起武器,加入队伍,准备跟随他去东方,然而这时候,死亡迫使他没能实现这些计划。在他的丧床上,圣丹尼修道院的院长为没能拯救圣城而惋惜:信念的力量不可抑制,从古到今,叙热院长都是一个传奇的榜样。
在此期间,鲍德温三世竭力抑制赞吉的儿子努尔丁的扩张。这位君主认为,非拿下亚实基伦不可,这座城市扼住了从叙利亚到埃及的通天大道,基督徒已经许多次挥师攻城。在国王的号召下,贵族、骑士和王国的主教都聚集到军旗下。走在军队最前头的是耶路撒冷的大主教,手持着真十字架。
亚实基伦城在海边一片高地上建成,呈圆环状,周围以坚实的城墙和高塔防卫,并且每年四次可以接收来自埃及的粮食、武器和士兵。没有什么因素不利于防守这座重要的城市;城中的每个居民都是战士。鲍德温的军队在围攻亚实基伦时,赛达的杰拉德指挥一支舰队协助攻城,舰队由十五艘尖头船组成。无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士兵都英勇无畏,跃跃欲试。为了防止基督徒的夜间偷袭,守军在高塔的雉堞上悬挂起灯火,发出的火光让夜晚明如白昼。在亚实基伦城下苦攻两个月后,一群西方的朝圣者投奔到基督徒的营地,他们从托勒密和雅法的港口上岸。还有许多欧洲的船只加入了赛达的杰拉德的舰队。
基督徒修建了众多器械用以攻破亚实基伦的城墙,其中有一座带轮子的攻城塔高耸入云,像移动的堡垒一样,里面的士兵给守军以沉重的打击。五个月的围攻耗尽了敌人的力量,一支由七十只帆船组成的埃及船队前来支援亚实基伦,大批的支援力量让穆斯林勇气倍增。然而基督徒炽热的勇气也丝毫没有减弱,巨大的攻城塔和拉丁人的其他机械片刻不停地猛攻城市。敌人想要毁掉那座高耸的攻城塔,于是在机器和城墙之间丢下不计其数的木柴,他们把油、硫磺和其他的易燃物洒在上面,然后点起大火,可是,此时吹起东风,不但没有让火焰烧向塔楼,反而把火势吹向了城墙。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焚烧着城墙的石头,直到它们分崩离析。大火为基督徒战士们打开了一条通道,让他们得以进入城中。然而贪婪夺走了他们的胜利。圣殿骑士团急于抢夺战利品,率先进入城中。他们想把从敌人那儿掠夺来的财物全部据为己有,于是派人守在缺口处,拦住所有跟随而来的人。穆斯林看见只有少量的基督徒进来掠夺不禁暗喜,并向圣殿骑士团发起进攻。有些骑士丧生,另一些逃向缺口,他们之前还在那里禁止同伴们进城。
异教徒再次燃起的热情让基督徒大吃一惊,于是基督徒悲哀地撤军,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人们羞愧而沮丧,首领们提议放弃攻城,大主教和主教们却建议进行新的战斗,他们的想法占了上风。第二天,基督徒军队出现在城墙下,混战进行了整整一天。双方都士气高涨,然而穆斯林的损失比基督徒更严重。为了安葬死者,双方商定了一次停战。在停战时,亚实基伦的穆斯林回忆起他们遭受的种种不幸,他们失去的那么多战士,还有开罗传来的坏消息……这一切都让他们沮丧。城中的许多人陷入阴沉的绝望,他们要求离开这座沙漠中的城市,亚实基伦似乎遭受了上天的诅咒,上天的怒火派来了法兰克人。城中的埃及人要求离开基督徒的领地,离开亚实基伦,这座城市如同异国他乡的一座坟墓。穆斯林的使者们负责向耶路撒冷国王提出投降。穆斯林使者向基督徒的首领们表明来意,原本悲伤而沮丧的基督徒们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因绝望而投降。一听到亚实基伦的使者说出这样的话,贵族和教士们大吃一惊,一时间想不到任何答复,只能喜极而泣,感谢上帝的恩赐。亚实基伦的居民们有三天时间带着他们的财物和行李撤离。然而不到第三天,他们就走光了。法兰克人相信,是上天的奇迹让他们夺下了这座城市。基督徒军队进入城中,他们控制了城市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清真寺献给使徒圣保罗。就这样,基督徒占据了亚实基伦,这座城市既是拉丁人前往埃及的必经通道,又是把埃及人隔绝在巴勒斯坦之外的防卫关卡。
在一段时间内,穆斯林势力没有再进犯耶路撒冷王国。沙蒂隆的雷纳德(Renaud de Chatillon)是安条克领主,他对平静不尚武的塞浦路斯岛发起了一场不义之战,鲍德温入侵了一些阿拉伯部落的领地,根据条约,阿拉伯人可以在巴尼亚的森林里放牧牲畜,在约旦河附近一个叫做“雅各布浅滩”(Gué de Jacob)的地方,国王在一场战役中兵败,的黎波里伯国和安条克公国有几次胜利的战斗,这就是攻占亚实基伦后的几年里,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件。一一五五年,鲍德温与曼努埃尔皇帝的一个侄女结婚,把财富带到了贫穷的耶路撒冷。如果这场婚姻能让希腊人和拉丁人联合起来,集中力量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那么这种结合必将大大有利于耶路撒冷王国。
治理安条克的贵族们与主教之间掀起了频繁的冲突,耶路撒冷国王对调解他们可耻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沙蒂隆的雷纳德与年迈的主教阿马尔里克(Amaury)频频陷入争执,在这其中,雷纳德已经把暴力的底线推至最低。在他的命令之下,教士被带到安条克大本营高高的城墙上,摘掉帽子,头顶涂上蜂蜜,他就这样一整天暴露在蚊蝇和烈日之中。在安条克逗留期间,鲍德温三世突然恶疾,后来因此病逝。高烧缓慢地吞噬着他的生命,他叫人把他抬到的黎波里,然后又去了贝鲁特,最终在那里过世。人们把他的遗体抬回耶路撒冷,葬在骷髅地之下。鲍德温三世被人们深深缅怀,人们为国王落泪,据说连努尔丁也懂得尊重这种痛苦,把他袭击基督徒的计划推迟了几天。
鲍德温的兄弟阿马尔里克继承了王位,他贪婪,野心勃勃,目中无人,这让他好不容易才坐稳王座。王国内一些贵族觊觎王位,他们对鲍德温的继承人的错误添油加醋。耶路撒冷的新国王指挥国内所有的力量出征埃及。征服亚实基伦后,埃及的哈里发本应进献贡品,哈里发却拒绝了,于是阿马尔里克侵入尼罗河两岸,直到逼迫敌人以钱财买得和平,他才回到自己的王国。当内战让埃及各个地区生灵涂炭时,阿马尔里克又一次出现在这个国家,支持请他干预的派别。
就在这时,努尔丁的大军逼近了安条克和的黎波里周边,基督徒一如既往地请求西方的援助。弗兰德伯爵提尔利第四次来到巴勒斯坦,普瓦托和阿基坦的战士们也前来助阵,带领他们的是于格·勒布朗(Hugues Lebrun)和昂古莱姆公爵(duc d'Angoulême)的兄弟吉欧富瓦。于格·勒布朗还带来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吕西尼昂的吉欧富瓦,他的英勇人尽皆知,另一个是吕西尼昂的居伊,后来命运指引他登上了耶路撒冷的王位。有了这些支援,叙利亚的基督徒在的黎波里境内打败了努尔丁。然而很快,大马士革的苏丹为他的失败报了仇。他在哈伦附近取得了胜利,众多王公贵族被俘。其中有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他被撒拉逊人称为“法兰克恶魔”(Satan des Francs),还有安条克公爵博希蒙德三世(Bohémond III),他的前任是沙蒂隆的雷纳德,两人都被关进阿勒颇的监狱,做了许多年俘虏。就在这个时期,穆斯林从基督徒手中夺取了巴尼亚。
努尔丁的大将希尔库(Chirkou)侵入了埃及,谁也没有料到,阿马尔里克国王竟然来到埃及帮助哈里发抵抗侵略。基督徒军队在埃及集结,并且,第一次与希尔库的军队短兵相接,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与其说哈里发是开罗的统治者,不如说他是关在宫殿深处的一座空虚的偶像,维齐尔 [1] 沙维(Chaver)以君主的名义真正操控着帝国,敌人败退以后,沙维负责每年进贡给耶路撒冷国王十万埃居 [2] 金币,并同意基督徒在开罗驻军。阿马尔里克回到耶路撒冷,与曼努埃尔皇帝的侄女完婚。他带回了开罗哈里发赠与的金银珠宝和尼罗河畔富饶的收成,组成耶路撒冷王国的土地是如此狭小和贫瘠,他梦想征服埃及,为了实现这个计划,阿马尔里克打算利用与曼努埃尔侄女的联姻,他向君士坦丁堡派出使者,试图说服皇帝帮助他征服埃及。皇帝同意了。阿马尔里克不想长期隐瞒他的计划,他很快召集了王国重臣。这项不恰当的行动由会议上最明智的谋士宣布实施。可以看出,此时努尔丁的大军才是王国最大的威胁,为了征服一片遥远的土地,要牺牲许多基督教城市甚至耶路撒冷,这么做既不明智也不谨慎。但是阿马尔里克国王、大部分领主和骑士们为尼罗河两岸的富饶诱惑,坚持发动战争。
努尔丁正酝酿着与阿马尔里克相同的计划,他也想夺下开罗弱小的帝国。阿马尔里克比大马士革的苏丹先一步到达埃及。他袭击了尼罗河右岸的比勒拜斯城(Bilbéis),并屠杀了所有的居民。比勒拜斯的惨剧让整个埃及陷入悲痛,如果此时迅速移兵开罗,阿马尔里克国王必然可以一举攻下这座都城,然而就在这时,他对远征的行动产生了某种恐惧,他听从了哈里发派来的使者,暂时收起敌意,转而同意用一笔钱来化解战争。谈判历时一个月,阿马尔里克却并没有拿到允诺给他的财富。突然,努尔丁手下的大将率军从天而降,原来,埃及的哈里发请他前来营救,军队进入埃及,躲过基督徒的视线,并与埃及军队联合起来,出现在耶路撒冷国王的面前,面对敌人强大的兵力,国王只好退兵。阿马尔里克可耻地回到了耶路撒冷。没过多久,曼努埃尔皇帝承诺的希腊舰队到达了托勒密港口,在上一次出征中他们让基督徒空等了一场。有了这支舰队的协助,耶路撒冷国王想再次出征埃及,于是他围困了杜姆亚特城(Damiette)。围城持续了五十天,半数的基督徒士兵死于敌人的刀剑或死于饥馑,希腊海军全军覆没,有些被硝火射中,有些在暴风雨中丧生,耶路撒冷国王只好失望地放弃行动。
法蒂玛王朝末期,权力更迭,风起云涌,其中,有一位穆斯林贵族登上历史舞台,后来他的名字响彻欧亚。开罗的哈里发砍掉了维齐尔沙维的脑袋,然后又任命努尔丁的大将希尔库为继承人,希尔库在即位两个月后猝死。继承王位的是努尔丁大军中最年轻的埃米尔,这位埃米尔就是萨拉丁,他是希尔库的侄子,阿尤布的儿子,来自荒凉的库尔德斯坦山区(Kurdistan),后来为美索不达米亚的穆斯林势力服务。就这样,年轻的萨拉丁卷入了宫廷的奢靡和贵族们不可告人的癖好之中;三十岁时,埃及的哈里发提拔他为首相,萨拉丁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他让埃及完全臣服于努尔丁的帝国。随着法蒂玛王朝的最后一位哈里发去世,阿巴斯王朝的黑旗蔓延,取代了阿里(Aly)的子孙们 [3] 的绿旗,而巴格达的哈里发成为清真寺里唯一的偶像。一一七四年,努尔丁在大马士革去世,帝国群龙无首,穆斯林世界四分五裂,阿尤布的儿子渐渐走向权力顶峰。
大约同时,阿马尔里克的生命也走向尽头,显然,他临死之前还不知道他统治的国家将发生多么重大的变故。他将王位传给JL子鲍德温四世(Baudouin Ⅳ),年幼的国王在圣墓教堂接受了王室的涂油礼,然而他还没有到可以统治国家的年纪。另外,年轻的王子身染麻风病,人们认为他永远不能独自执政。当时的史料里,这位国王的称号只有“默泽国王”(roi Mezel)或"麻风国王"(roi lépreux)。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担任摄政王,他是圣吉莱的雷蒙德的第四代后裔。
萨拉丁是埃及新的征服者,他决定继续赞吉和努尔丁的使命,仿佛自然而然地继承了前辈们的力量。巴格达的哈里发以先知之名宣布,凡是萨拉丁军队征服的城市,都归萨拉丁统治。努尔丁的儿子马来克撒(Malek Sah)生性软弱,阿勒颇是马来克撒最后的据点,即便这样,萨拉丁仍然取得了阿勒颇的统治权。从那时起,萨拉丁被尊为大马士革和开罗的哈里发,叙利亚和埃及所有的清真寺里,祈祷时必须默念他的名字。
萨拉丁。埃及苏丹萨拉丁是一位才华绝世的领袖,他为敌人所尊重,为追随者所崇敬。
一一七八年年末,萨拉丁发现法兰克人的力量正在向安条克转移,就率领军队出征巴勒斯坦。行军惊动了鲍德温国王,他带上能召集来的骑士,来到亚实基伦城。萨拉丁的军队驻扎在城市周边。穆斯林自认为必将轻易赢得这场战役,他们分散在附近的原野上,肆意蹂躏延伸到拉姆拉和卢德的草原,看到敌人的暴行,基督徒战士不想再城中坐以待毙,一个清晨,他们离开亚实基伦,在沙洲的掩护下来到海边,奇袭了萨拉丁军营。穆斯林吹响军号,召集四处散落的士兵,萨拉丁竭力唤起营中队伍的勇气。鲍德温只带了三百七十五名骑士,却打得穆斯林全军溃逃,道路上遍布着他们的尸体和遗物。萨拉丁孤身一人出逃,没有任何护卫,骑着一头单峰骆驼穿过漫漫沙漠。
这次胜利的确十分重要,然而基督徒并不能放松警惕。萨拉丁再次出现,并且与基督徒相比,仍然拥有像前一次那样明显的优势,另一方面,加利利也面临着穆斯林的威胁,然而最糟糕的是,卑劣的阴谋震动了鲍德温的朝廷:“黑暗之子,废墟真正的创造者”,想方设法利用国王的羸弱和残疾,散播仇恨、嫉妒和猜忌。叙利亚遭受了饥荒,军队难以维持。耶路撒冷国王与萨拉丁商定了两年的休战。然而沙蒂隆的雷纳德犯下暴行,打破了休战的局面。雷纳德通过联姻成为卡勒堡(Carac)和蒙特利尔(Montréal)的领主,这是新娘的第二重婚姻,她第一任的丈夫是多隆的欧富瓦(Honfroi de Thoron),此时她正与欧富瓦分居。雷纳德无视条约,试图向红海进军,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带着军队攻打圣城麦加和麦地那。沙蒂隆的雷纳德有乐于冒险的性情和冲动的性格,这队流浪骑士着实浪漫,一路东进,直到他们对于协定权利的践踏让萨拉丁勃然大怒,雷纳德把整个王国卷入一场战争,正是在这场战争中,基督徒的荣耀在东方熄灭。
耶路撒冷王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萨拉丁的入侵,可是叙利亚的基督徒怎么可能对抗这无尽的暴风雨?此时的鲍德温四世已经双目失明,自己的身体与王国都处于最悲哀的境地,他同意任命吕西尼昂的居伊为摄政王,居伊对每个人都心怀猜忌。萨拉丁的力量日益强大,美索不达米亚的所有穆斯林贵族都与他结盟或沦为其附庸。当萨拉丁的铁骑肆意蹂躏加利利时,基督徒本来有一个机会战胜他;基督教军队拥有一千三百名骑士和超过两万名步兵,本来可以成功袭击驻扎在基利波山脉(mont Gelböe)和贝特谢安(Scythopolis)老城之间的敌人。军队的统帅吕西尼昂的居伊,面对死亡,或者不如说面对胜利,他竟踌躇不前。王国上下无不对摄政王愤恨得咬牙切齿,鲍德温收回了他所有的权利,并剥夺了他在亚实基伦和雅法的封地。然后重新任命的黎波里伯爵为摄政王,并把王冠传给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是西比拉(Sibylle) [4] 在第一次婚姻中与蒙特弗莱侯爵的孩子。登基的新国王称为鲍德温五世。
严重面临威胁的圣地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西方。大主教艾拉克留(Héraclius)与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的首领们被派到西方,请求基督教国家的援助。欧洲此时也麻烦不断,无力帮助保卫耶路撒冷。十字军东征的热情并没有消泯,然而要寻回第一次东征的能量,要唤醒全部的力量,那就需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件,需要悲壮的惨剧撼动人心,激发人民的宗教幻想。大主教艾拉克留回到耶路撒冷,发现一切都在急剧衰落。不少黑暗的征兆都显示了未来的灾难。地震,月食,日食,这一切都是王国即将瓦解的显著信号,道德的极端堕落也让虔诚之人痛心不已。还有种种现象注定了国运将尽,朝中莽夫和奸佞小人当道,统治者软弱无力,况且在亡国之际,这些贵族和国王所能够控制的范围也少之又少。鲍德温四世已是活死人,早就一只脚踏进坟墓了,他在朝中各个派别争夺最高权力的吵杂声中含恨而终。鲍德温五世是基督教民众柔弱易碎的希望,谁知没过多久,年幼的新国王也突然死亡。他是最后一位埋葬在骷髅地的国王。吕西尼昂的居伊和他的妻子西比尔不顾贵族们的一致反对,在圣墓教堂举行了庄重的加冕仪式。的黎波里伯爵看到圣地的统治落入这样一双手中,哀叹着躲进提比里亚城中,这座城市是他妻子娘家的封地,通过联姻归他继承。
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迈勒的雅克光荣战死。圣殿骑士团的骑士迈勒的雅克顽强抵抗撒拉逊人,拒绝向伤痛屈服。
耶路撒冷王国落入不配为王的人手中,本应迅速倾覆,然而英勇的基督徒注定要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光辉的记忆。一一八七年五月初,七千穆斯林骑兵向加利利行军,在拿撒勒(Nazareth)附近,他们被一百三十名战士伏击,其中有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萨拉丁的儿子阿弗达(Aphdal)统帅穆斯林骑兵,圣十字的保卫者毫不犹豫地投入到这场兵力悬殊的战斗中。当时的编年史作者在描述这一天的荣耀时,总会不由自主停下来,不吝笔墨地描写圣殿骑士团统帅迈勒的雅克(Jacques de Maillé)光荣战死的场景。这位基督的守卫者桀骜不驯,骑着一匹白马,他拒不屈服,直到遍体鱗伤,血流如注。撒拉逊人把他当做圣乔治,而当他在战斗中从马上掉下来,基督徒们仿佛看到天塌了下来。今天,在爱尔马海德村(El-Mahed)附近,我们仍能找到当时的战场。基督教军团全军覆没,只有圣殿骑士团的一位将领和两位骑士逃了出来。
两个月后,加利利的土地遭受了最深重的苦难。然后,萨拉丁带着一支八万人的大军向提比利亚开进。在耶路撒冷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国王决定让基督徒所有的力量在赛佛瑞斯(Séphouri)草原集合。十字军由五万战士组成,所有会用剑的人都如约而至。王国中的各个堡垒没有留下任何守军,城市里只有妇女和小孩。很快,人们得知萨拉丁占据了提比利亚,穆斯林又围困了的黎波里伯爵的妻子正在避难的大本营。国王召开了一次大型会议,讨论究竟是否应该去支援提比里亚。所有的首领们表达了意见后,与此次议题关系最紧密的雷蒙德伯爵建议,此时应该忘掉提比利亚,留在赛佛瑞斯草原上。这里水草丰美,粮食充足;他清楚地看到,把一支大军和战马带到干燥孤立的地区是致命的莽撞,在那里,士兵们可能因口渴、饥饿和夏季的炽热而丧命。雷蒙德说,敌人拿下提比利亚后,随时可能出现在基督徒面前,而提比利亚和赛佛瑞斯之间有一片灼热的沙漠,要穿过这片地区,军队必然遭受重大损失。他又补充说,充足的水和食物是基督徒与穆斯林大军交战时最大的优势。雷蒙德为了保住王国,失去提比利亚也在所不惜。的黎波里伯爵的想法谨慎而明智,然而圣殿骑士团的领袖阐述了相反的观点。吕西尼昂的居伊生性懦弱,他让基督徒失去了一切,居伊下令,向敌人进军。
七月三日清晨,基督徒军队离开萨佛瑞斯草原的营地。的黎波里伯爵的军队作为先锋,后卫军由耶路撒冷的国王和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的骑士组成。一支精英部队守护着真十字架,走在军队中部。基督徒来到一个叫做马拉卡西亚(Marescalcia)的村子,距离提比利亚还有三里。在那里,他们开始遭遇撒拉逊的箭雨,饥饿和炎热也渐渐袭来。要到达加利利湖,必须穿过狭窄的小路和陡峭的山崖。的黎波里伯爵请求国王尽快穿过村庄,不要停歇,军队终于到达了湖边。但是穆斯林突然袭击了军队尾部,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军心动摇。国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得下令停驻此地,他的嘴里溜出这样的话来:“哎!哎!我们的一切都完了,我们都会死,国家灭亡了!”基督徒们度过了一个恐怖的夜晚,敌人在草原上点燃熊熊烈火,燃烧着干草和欧石楠花,火焰和浓烟,密如雨点的箭,饥饿和干渴,这一切都折磨着十字军战士。
第二天,基督徒准备翻越挡住加利利湖的悬崖峭壁;然而萨拉丁正是在那一天离开提比利亚,前来与基督教军队会战。雷蒙德伯爵的先锋部队已经向山坡进军,同时土耳其人也在试图占据这座山。撒拉逊人逼近的时候,基督徒步兵秘密行军,试图抢在穆斯林之前占领山顶;这样,这支军队就与国王的队伍分开了,国王多次送信,叫他们回来保卫神圣的真十字架,然而都没有得到答复。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和所有的后卫军一起,在战斗开始时勇敢地抵御了一次次凶猛的进攻,但是最后,在不断增加的敌人的压力下,他们只能向国王求救;除了搭起帐篷,把一切交给天意以外,国王完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吕西尼昂和骑士团率领的军队,杂乱无章地四散在真十字架的旗帜周围。一看到这片混乱景象,雷蒙德伯爵陷入绝望,他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的先锋部队逃回了的黎波里。萨拉丁的战士们如狂风暴雨一般冲进耶路撒冷国王的阵营;真十字架曾经数次将拉丁战士引向胜利,这一次却落入耶稣基督的敌人手中;国王被俘,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战士们要么被杀,要么被俘。这次恶战主要发生在哈丁山(Hitin),这座小山正与福音书上所说的天福之山同名。战场上到处是最恐怖的杀戮的痕迹;一位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阿拉伯史学家提到“美妙的芬芳”,描绘的是山坡和谷地遍野横尸散发出来的血腥。穆斯林用搭帐篷的绳子梱绑俘虏,绳子很快用尽。俘虏人数太多,胜利的撒拉逊人已经找不到买家,甚至用一个骑士换了一双靴子。
吕西尼昂的居伊和大多数基督教军队的将领都落入异教徒手中,萨拉丁军中搭起一个营帐,用来安置这些基督徒的领导者。对待法兰克人的国王,萨拉丁表现得很友善,他还给国王一杯冰镇的饮料。国王喝过之后,把杯子递给他身后的沙蒂隆的雷纳德,然而苏丹却制止他说:“这个叛徒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喝水,因为我一点不想对他手下留情。”然后,萨拉丁来到雷纳德面前,责怪他践踏条约,并威胁他说,要么皈依被他侵犯的先知的宗教,要么死。雷纳德高贵地蔑视了萨拉丁的威胁,像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战士那样给出了答案;苏丹勃然大怒,拔出利刃指向手无寸铁的俘虏;穆斯林士兵看到主子的示意,就一刀斩下了骑士的头。就这样,沙蒂隆的雷纳德作为圣十字的殉道者而死,他的死亡让人们原谅了他一生冒险好战的错误。第二天,萨拉丁坐在他的王座上,下令屠杀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这些高贵的战士们被捆绑成一串,即将成为殉道者,所有人都把殉难当成光荣的勋章,他们感到由衷的快乐。苏丹对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手下留情,很显然,是因为这位骑士莽撞的建议把基督徒大军送到了萨拉逊人的剑下。
穆斯林的这次胜利对于拉丁人势力来说如同死亡般沉痛,此后,苏丹一个接一个地征服了托勒密、纳布卢斯、杰里科(Jéricho)、拉姆拉、凯撒利亚、阿尔苏、雅法、贝鲁特。在沿海地带,只有苏尔、的黎波里和亚实基伦三座城市仍由基督徒控制。萨拉丁围困了最后的这片地区,遭到英勇的抵抗;最后,这些地区以赎回国王吕西尼昂的居伊为条件,放弃了抵抗,而这位国王并不值得他们牺牲自己。
解放耶路撒冷时,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光荣和悲伤,现在,耶路撒冷又要重新落入穆斯林手中了。萨拉丁来到了圣城的城墙下;耶路撒冷城中到处是前来避难的基督徒,然而只有少量的战士可以守城。在教士的鼓舞下,居民们纷纷做好准备,抵抗穆斯林大军;他们选择了伊波林的巴里昂(Baléan d'Ibélin)作为领袖,这位老战士参加过提比利亚的战役,他经验丰富,道德高尚,赢得了人们的信任和尊敬;伊波林的巴里昂首先修葺防御工事,并组建了保卫耶路撒冷的新军。缺少支付战争开销的钱,他们就让教堂出资,民众们害怕迫近的萨拉丁,于是毫不羞耻地把装饰圣墓教堂的贵重金属换成了钱。苏丹在攻城之前,建议居民们举手投降;基督徒们回答,他们永远不会放弃这座城市,因为他们的神就在这里死去。战斗开始了。守军英勇抵抗,多次冲出包围,用长矛和剑狠狠地攻击敌人;他们中的很多人牺牲了,正如史料所说,升上了耶路撒冷的天国。
萨拉丁首先在耶路撒冷西边的高地扎营,八十八年前,图卢兹的雷蒙德曾在那里驻扎。后来,他又把军营的位置搬到了城市背面,在那里,戈弗雷曾经操纵巨大的攻城机械攻破城墙。苏丹派人破坏从约瑟法门到圣艾蒂安门的一段城墙;尽管守军英勇战斗,仍然不能阻断撒拉逊人的工事。塔楼和城墙已经出现要崩塌的迹象。耶路撒冷城中尽是沉重的绝望;教士在路上祈祷;满城只有低吟和恳求,祈求上天的悲悯。
城中麻烦不断,一片动乱,然而人们又发现,希腊和叙利亚的基督徒虽然全力支持拉丁人,暗中却酝酿着阴谋;他们谋划着把耶路撒冷献给穆斯林;居民们更加绝望了。城市的执政官与伊波林的巴里昂会见了萨拉丁,提出按照围城前萨拉丁亲口说的条件投降。但是萨拉丁想起,在居民们第一次拒绝投降的时候,他发誓要摧毁耶路撒冷的城墙,杀光所有的居民。伊波林的巴里昂多次前往萨拉丁的营地,然而苏丹一直毫不留情。一天,年迈的战士对萨拉丁说,如果基督徒无法得到他的怜悯,那么他们就会自暴自弃,把耶路撒冷付之一炬,让圣城化作一片苍凉的废墟,一座巨大的坟墓。这些话震慑了萨拉丁,他询问熟知律法的学者,学者判定,他可以接受投降,这么做并没有践踏他的誓言,于是苏丹同意了之前提出的条件。征服者不伤害居民的性命,并允许他们赎回自由。男人的赎金是十枚金币,女人是五枚,孩子是两枚。留在耶路撒冷的所有战士只要签署投降,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去苏尔或者的黎波里。
基督徒离开耶路撒冷的日子就要到来,一想到就要永远离开圣地了,要对圣墓和骷髅地说永别,要抛弃所有的穷苦百姓,让他们遭受最苦涩的悲伤;骑士们希望最后一次亲吻耶稣基督圣墓的遗址,在他们曾经祈祷过千百次的教堂里做最后一次祷告;所有人都泪如雨下;在基督徒必须从这片神圣的土地逃亡的那天,耶路撒冷显得前所未有的珍贵。当悲伤的日子来临,城中所有大门紧闭,只有大卫门敞开。萨拉丁高高地坐在王座上,注视着从他面前走过的悲伤的人民。首先出现的是大主教,身后跟着教士们,他们手中捧着圣瓶和圣墓教堂的装饰,一位阿拉伯作者说,还有许多只有上帝才知道其价值所在的财宝。然后西比拉王后出城,大部分贵族和骑士跟在她身边;萨拉丁尊重她的悲伤,向她致以善意的哀悼。许多女人跟随着王后,怀中抱着年幼的孩子,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际。经过萨拉丁的王座时,她们纷纷请求苏丹放回她们的儿子和丈夫,萨拉丁聆听了她们的祈求。许多基督徒抛弃了他们的家产和最贵重的财物,有些人双肩背负着年老体衰的父母,有些人则背负着残疾或病弱的朋友。这一幕让萨拉丁的内心深受感动。出于慷慨的怜悯,他准许医院骑士团留在城中,照料那些因为病重而无法离开耶路撒冷的朝圣者。绝大部分基督徒都逃脱了阶下囚的命运。
在沦陷的城市里,对麦加先知的崇拜取代了耶稣基督的宗教。除了圣墓教堂,所有的教堂都改成了清真寺。萨拉丁从大马士革带来玫瑰水,用以洗濯奥马尔清真寺的外墙和内壁。夺下耶路撒冷后的第一个星期五,伊斯兰人民和军队在大清真寺聚集,伊玛目的首领向人们宣讲萨拉丁的胜利。当圣地回响着异教的赞美诗时,基督徒悲凉地在叙利亚的土地上流浪,他们的兄弟不愿收留他们,指责他们把上帝之子的坟墓拱手让给敌人。的黎波里紧闭城门。到达埃及的人没有那么悲惨,他们感动了穆斯林;许多人在埃及乘船回到欧洲,他们将要哽咽着宣布,耶路撒冷落入了萨拉丁手中。
注释
[1] 字面意思为“负责者”或“助手”,指高级的行政顾问及大臣,他们为穆斯林君主如哈里发及苏丹服务。
[2] 法国的古金币,古银币。
[3] 阿里·本·阿比·塔利卜是伊斯兰教创始人、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及女婿,法蒂玛王朝的创始人以阿里的后裔自居。
[4] 西比拉是鲍德温四世的姐姐,一一七六年与蒙特弗莱侯爵结婚,有一个孩子,即鲍德温五世,一一八〇年他又与吕西尼昂的居伊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