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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Thoughts on Creativity
关于创意的思考
创意是什么？它来自哪里？我如何变得更有创意？这些问题一直被人们提出，它们都是值得讨论的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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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艺术中，创意与独创性几乎是同义词。我特指西方艺术，因为在东方艺术（以及原始艺术）中，独创性相对没那么重要。大部分东方和原始艺术都坚持传统的方法、主旨、意象、风格和信息。东方或原始艺术家们首要追求的，是古代大师的质量。最好的艺术家因他们高超的技艺而被认同，然后他们才有了可以钻研创新的地位。然后，他们的创新作品受到了更高的赞誉，为将来的艺术家们树立新的标准。
西方艺术并非如此。尝试模仿过往大师的作品，会被认为是多余、空洞和无意义的。向过往大师致敬的作法，往往会被人们不满地视为“复制”。最好的情况下，尝试复制过往大师的作品（或者甚至看起来像复制）可以被认为是一种好的学习经验，但肯定不是一种创造有意义的艺术表达的尝试。复制的含义无疑是负面的。
图16-1：有两条脊背的岩壁，下羚羊峡谷
1983年，沿绳下索到下羚羊峡谷后，我进入了毕生中最奇妙的摄影时光。这张照片被我比喻为磁力线。丰富的影调、柔和的形状以及如诗的平衡感，让它充满情感
当一件艺术作品看起来是“新”的，人们就会投来更多赞许的目光。新的作品即使用了比较旧的处理方法，但它们与过往大师的作品会有明显的不同。例如，卡波尼格罗使用传统的黑白银盐工艺、传统的风景意象和传统的展示方式（即把照片装裱在标准的博物馆褙板上）。但它的作品与亚当斯、爱德华·韦斯顿的作品非常不同。我们几乎不会把卡波尼格罗的摄影作品与亚当斯或韦斯顿的作品混淆，人们也很少会作出这样的比较。亚当斯和韦斯顿通过他们的摄影为风景赋予不同的特性：亚当斯向风景注入了瓦格纳（译注：德国歌剧作曲家）式的戏剧性，韦斯顿则注入了微妙性和清晰性。卡波尼格罗则在风景中加入了一种轻灵、神秘的特质。主题对象并没有很大的差异，但他们的处理方法却有着明显的区别。卡波尼格罗的作品被人们认为是原创、独特、个人和充满艺术价值的。尤斯曼的作品也是如此。他的所有超现实主义多重底片影像，都是传统的黑白银盐照片，他的主题对象往往都是从传统的风景影像中抽出的（虽然它们被尤斯曼用一种非传统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他的作品是用传统方式安装在标准的黑白博物馆褙板上的。尤斯曼的作品与亚当斯和韦斯顿的作品截然不同，与卡波尼格罗的作品则更加不同。
卡波尼格罗和尤斯曼都被认为是具有创意的艺术家。他们都表现了现实和想象的风景，那些都是独特、引人注目、能带来思考而且技巧娴熟的作品。用一个词来说，这两位艺术家都是有创意的。他们都为摄影带来了新鲜的观点、没有先例的观点。他们的方法也许是传统的，但观点是新的，感受是新的。那是原创的。
我认为，创意是智慧的产物。我不相信傻瓜、笨蛋、白痴或庸人能够创作出有创意的作品，除非极罕见的意外。创意是期望、思想、经验、试验和内在信念的产物。这五个要素综合起来，就是智慧和实践。让我们单独研究它们吧，虽然它们的相互联系是如此紧密，往往难以用一种令人满意的方式来分开它们。
期望：我们很难想象没有预先期望的创意。寻找创意的人能够看到别人容易错失的可能性。正如亚当斯所说：“机会垂青有准备的头脑。”期望必须是强烈的，它和行动结合起来，就可以实现目标。我不相信“闲散”的方式可以带来创意，它是你必须去追寻的东西，不会主动找你。
虽然对曾经出现过的事情进行创新总是很难，但做一些首次出现的事往往会简单一些。创意意味着原创性，做出新的东西，因此它也意味着难度。有难度的事情，只有极少是可以在没有浓厚、强烈的期望时实现的。
创意摄影的主题可以是曾经被别人拍摄过的，也可能是未被尝试过的。它可以是拍摄现场、暗房、电脑处理、其他工艺（即铂／钯印相法、数码摄影以及各种彩色扩印工艺等）、独特的展示方式以及能在广阔的摄影领域中想象到的任何操作上的创新。期望必须与下一个元素——思考结合。没有思考和计划，期望就像流浪汉想得到一百万一样毫无意义。
思考：在有创意的摄影师和没创意的摄影师或随意的快照拍摄者之间，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整个摄影过程之前和之中的思考。摄影的所有操控都可以改变最终的影像。偶尔，一个令人欣喜的意外可以创造出意料之外的好效果——甚至笨蛋也可能得到这样的意外惊喜，但他们不会识别出这种意料之外的创意。只有聪明的、会思考的人才能识别到。
往往，创意是基于思考、推敲、计划和执行的。机遇也许是创意产生过程的一部分，但在惊喜之后，偶尔产生的效果可以通过一种可控的方式，被整合到未来的计划中。这需要思考、智慧、洞察力，以及对过往摄影的理解。你不必是一个摄影史学家，但了解一些摄影历史是有好处的。如果你一直为自己的“原创”理念而创作，最后却发现原来以前就有人这么做过，那对你不会有太大好处——当然，除非你可以提炼和改善自己的操作和技术。而且，对摄影历史的知识也可以是新理念和新创意的起点。
思考也意味着把真正的创意和想象中的创意区分开来。虽然你明天拍摄的一些快照在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且可能因此被认为是“原创的”，但更深刻的艺术判断力会认识到它此前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要创作出此前没有的东西，需要计划和极高的个人洞察力。
经验：经验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而且应该把你从世俗的、程式化的摄影操作中释放出来，让你可以专注于新的理念、技巧和方法。经验会告诉你，从以前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中应该产生怎样的期望，让你摆脱对一些基本事情的过度关心。但往往，经验很容易把你封锁在常规的习惯和已证实的技巧中，抑制你的创意潜能。每个摄影师都要防止经验变得陈腐。
试验：除非遇到令人惊喜的意外，否则创意离不开试验。常规的观察方式或材料使用方式不会带来新的东西。试验会有失败的风险，而且大部分试验的结果都是失败的，这会为我们带来心理负担。对这个基本事实的认识（或恐惧），让摄影师们抗拒试验。你必须乐于尝试和失败，然后再尝试、再失败，不断重复。这样可能会让你感到挫折、会浪费时间和金钱，但当试验产生积极的结果，它将带来难以置信的回报。
试验可以是随机或定向的。你可以以改善已有作品的缺陷为目标进行试验，也可以涉足未尝试的领域，以扩大自己的见识为目标进行试验。如果你的大部分作品都显得缺乏创见，那就寻找新的主题或新的扩印或展示方式吧。如果你的作品质量无法让人愉悦，那就尝试新的曝光和扩印技巧或不同的材料和药剂吧。即使所有事情都让人喜欢，尝试新的理念、新的组合和新的方法依然是重要的，这让你可以避免停滞，也可以为你自己的电池充电。
内在信念：在前面，我数次提到它，它是一种“直觉”，让人觉得你的影像超越了其表面的、外向性的表象。内在信念也指当你领会到自己的观点，同时想别人也领会时，你所用的表达方式。很多摄影师会在别人曾经拍摄过的地方创作，但仍然可以用不同的观点来表明自己的新尝试。正如我们每个人都会对任何主题有不同的想法，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一样。如果你觉得自己对即使最平凡的事物也有着独到的观点，那就用摄影表达来满足这种内在信念吧。
这也意味着做你想做的事情，无论作品的价值能否得到他人的即时认同。这不是说要跟随当时的潮流、或公众或评论家的要求，而是说要做自己、跟随自己的内心动机，要对目的有所认识，并用最忠实的方式来追随它。如今，画廊和博物馆都充满很多新颖、独特、原创和手法巧妙的作品。对原创性的强调，已经在艺术家和自命的艺术家之间产生来一种近乎偏执的风气，他们一定要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而且往往会转化成骇人的东西。因此，尽管出现了这么多“与众不同”的作品，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具有内在信念、个人观点或情感。它们使用了艺术的材料，自身却不是艺术。它们不过是对收藏家、艺术评论家、画廊老板、博物馆馆长或类似角色的一种无情感的反应而已。
我觉得，在被评论界否定的风险中仍然能保持自我忠实性的艺术家，比起那些创作缺乏内在信念的原创作品的艺术家更能积极地实现艺术目的。如果梵高的内在信念不是那么强烈的话，他就不会再画画了，因为他的作品在其毕生中都无法获得称赞。
创意源自于许多因素的复杂相互作用。它从哪里来、我们如何获得它，也是同样复杂的问题。有些人会比其他人更容易产生创意。当我们谈到创意，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拥有智慧和洞察力、爱好试验的人往往是最有创意的。
如果说创意不是学习得来的，那么它就是可以培养的。你必须推动自己做一些新的、不同的东西。推动自己，而不是逼迫自己，两者是有巨大差异的。在压力之下，任何人都很难创作出有创意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