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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视觉艺术
除了通过观赏伟大的艺术作品（绘画、摄影、版画、雕塑等）来让自己大大获益，你还可以从别的艺术形式中获取见识和灵感。长久以来，音乐都从文学中吸取灵感，而摄影也没理由不能受到音乐和文学的启发。如果我们把自己的认识和启发与其他艺术形式结合起来，我们就有可能找到新的领悟和方向。作曲家和作家也在尝试做与摄影家们相同的事：对自己身边的世界进行个人表达。从他们的成就中，我们当然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音乐可以让人的领悟到非常独特的东西。我相信，聆听复杂的交响乐可以让我对扩印的微妙性有更好的理解。我也觉得，这种理解随着我近年对室内乐的兴趣和喜爱而有所提高。当只有几件乐器在协同演奏，我可以分别辨认它们，并能听出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弦、对位、节奏、旋律和短句相互作用，似乎可以对应于线条、形状，以及其他摄影元素的相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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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如何让我的扩印创作有所领悟？我曾经听过不同乐团、合奏团或独奏音乐家对同一首作品的演绎，每一种演绎都与原来的乐谱不一样。我经常会幻想用一组演绎作为某部作品的开始部分，然后用另一组来作为结束部分，再用另一组演绎作为渐强部分，如此等等，从而制作出终极的录音。我直接把这种理念转化成暗房扩印的操作，对图像的不同区域分别进行优化，从而取得最佳效果。有些部分需要表现得平和一些，另一些则需要表现得鲜明一些。照片必须在总体的鲜明感和我所需的最终感觉之间取得平衡。在这方面，古典音乐（尤其是室内乐）为我的扩印方式提供了很多灵感。
音乐和摄影之间的关系在很久之前就得到了认可。亚当斯对底片和照片有一个著名的比喻——“底片是乐谱，照片是演出”，而这只是其中众多著名例子之一。亚当斯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钢琴家，胜任独奏或交响音乐会的演出。唐·沃斯（Don Worth）也是一位有天赋的钢琴家，正如当今的卡波尼格罗和查尔斯·克雷默（Charles Cramer）一样。这些杰出的摄影家都有很高的音乐才华，这不是巧合。大部分缺乏音乐天赋的摄影师，都能从他们的音乐爱好中吸取养分。无论古典音乐（独奏、室内乐或交响乐）、爵士乐、前卫／实验音乐、硬摇滚乐、西方乡村乐还是其他类型的音乐，都可以给你启发。
我觉得，你喜欢听的音乐类型与你的摄影作品之间有着很强烈的关系。这也许是潜意识关系，但通过努力，我相信你可以明确这些关系，并把它们应用于你的摄影。无论喜欢的是什么音乐，你都可以从中找到令人惊喜的灵感，并把它运用到摄影中。
我觉得我的英国教堂系列中有很多作品都受到了古典音乐的强烈影响。我把廊柱、拱门、拱顶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及光线与这些构造之间的互动看成是音乐关系。我每走一步，这种关系都会改变，因此我觉得我可以通过相机位置的设定（向左半步、向上10厘米、稍微向后等）控制这首视觉音乐。照片中没有会破坏乐曲的刺耳的不协和音，只有交响乐般的线条和形状，从彩色玻璃窗穿透下来的柔和光线把它们编成灿烂的乐章（见图18-1）。在大教堂中，我既是摄影师又是指挥家，但我必须承认，心里的乐谱在主导着我的工作。
图18-1：唱诗席后堂，威尔士大教堂
第一次走进威尔士大教堂的时候，我被它的中央拱门深深震撼了，我不得不走开，整理好头绪，然后再回来拍摄。当走到大教堂的东端，我被唱诗席后堂的中廊柱和拱门森林再次震撼了。我觉得它们生动而繁盛，就像喷泉或烟花。这是我回到中央拱门拍摄前，在大教堂中进行的第一次曝光
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摄影师弗雷德里克·埃文斯用相同的乐谱演绎了完全不同的交响曲。他使用的无镀膜镜头会在拍摄到光源的时候产生眩光，他把照片扩印在铂金相纸上，并在充满烟雾的大教堂中创作（那是因为教堂中的蜡烛，现今已经很少使用了），他的照片让读者几乎可以感受到空间中的空气。实际上，埃文斯拍摄的似乎是他和建筑物之间的空气，以及穿过空气的光线，而不是拍摄建筑本身。他的影像平静而内省，像魔术般不可思议。
也许，我对自己的底片采用不同的扩印方式，可以创作出对大教堂的另一种演绎。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无法以别的方式来察见大教堂。但几年以前，我按照亚当斯的比喻，尝试在暗房中对同一张底片试验不同的扩印效果。舒伯特弦乐四重奏《死亡与少女》的几个录音版本激发了我，我发现，不同的速度、强调、音色和动态，会让每个演出有着与其他版本完全不同的特性，我想看看对同一底片进行不同的扩印，是否也会这样。结果果然如此，我对一张底片的不同演绎感到很吃惊。
约翰·塞克斯通（John Sexton）把这种试验推得更远。在工作室开展之前，他把自己一张底片的10份副本发给了十几个学生，要他们按自己的方式来制作照片。裁剪、加光、遮挡、染色——所有操作都可以由学生们自由选择。结果，“演出”的区别非常明显（当然，学生们都没有真正到过照片的拍摄现场，所以他们都无法想象到如果自己亲临现场会对底片的演绎产生怎样的想法。因此，虽然这次练习很有意思，也很有教育意义，但也有它的局限性）。
音乐可以唤起你的精神图像吗？如果答案是“可以”，我觉得你就有一种很强的倾向，可以让音乐产生摄影的领悟和灵感。这不意味着你马上就能创作出新颖、美妙的照片，但尽量开发音乐提供的可能性吧。时间会证明这是有价值的。
文学是另一个能让艺术家产生灵感的领域。任何形式的文学，都可以向你提供灵感。我长期着迷于日本的俳句，这种三行诗歌总共只有17个音节，每行的音节数分别是5、7、5。当然，这种基本结构也有一些变异，但所有俳句都不会与规则有太大偏差。
俳句的创作，就是用来唤起想象的。它们有一种离奇的能力，能诱使读者按诗句的观念联想起场景的细节。这种只有17个音节、只能表达非常少内容的诗歌，在这方面的作用却尤其明显。俳句诗人必须在不描述细节的情况下映射出某些事物。他必须搭好骨架，让读者来丰满剩下的内容。这不仅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解读，还可以让读者醉心于这个具有创造力的过程。只要你加以思考，同样的经验也能应用到摄影上。让我们来先读几首俳句，以便更好地理解以上解释的含义。我建议你慢慢地阅读每一首俳句，思考一下它唤起的精神图像，然后再开始阅读下一首。
电闪划天过：
于密林树影之间
我瞥见水面。
正冈子规
人，孤身一个——
蝇，亦只影而形单——
对处大厅间。
小林一茶
鸟儿啊见谅，
我将听完你的歌唱
于彼岸他方。
佚名
清早苦寒天：
麻雀群抱团围坐，
不见其颈脖。
J·W·哈克特
天际已隐没，
大地亦悄然无影，
惟见雪飘零。
梶原芭臣
每一首俳句，都描绘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但当你停下来思考的时候，画面就是由你描绘的，诗歌只是激发了你的意象。它搭好了结构，你填充了细节。
你的照片是不是经常把所有东西都说完，没有为读者留下任何空间？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剥夺了读者的创造力，你只能期望他们在把目光移向下一张照片的之前，快速地瞥一眼你的照片。
我从俳句中收获的经验是，说的东西要足够多，以引起读者的兴趣，不说的东西也足够多，让读者可以创造性地观看和解读你的照片。让他们花时间来思考你的作品吧。让读者为你的作品而兴奋吧，但你要为他们留下一处空白，让他们在其中填充自己的创意。
俳句不是唯一能为摄影师提供深刻信息的文学体裁。其他形式的诗歌，还有小说、哲学随笔等，都可以提供新的主意。这些主意都印在纸上，就像水果长在树上：你必须找到它们，把它们摘下来，然后把它们整合到你的观察方式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