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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来自男友的邮件
我坐在书桌前努力地写着那本“幸福之书”,好不容易又快完成一个章节了。我鼓励自己说,如果这本书能如期交稿,那下一次我就能写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东西了,不管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早一天解决这本书,就能早一天回到全新的起点,也不管那个起点在哪里。我决定张开双臂拥抱不确定性,而这确实让我踏踏实实地开始写书了。
我的朋友简打来了电话,但我没接。我最近才跟她全面交代了自己健康方面遇到的问题,她帮助我的方式和温德尔的方式是一样的——不是寻求一个诊断,而是帮助我面对无法确诊的情况。我已经在学习如何在身体抱恙的时候保持心情开朗,同时安排各种愿意钻研我病情的专家们进行会诊,而且我再也不会去找那种会探讨“徘徊的子宫”的江湖郎中了。
但此刻,我必须先写完这个章节。我给自己安排了两个小时来埋头写作。我不停地敲打键盘,一行行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填满了一页又一页。我攻下这一章节的工作方式就像我儿子完成学校额外布置的作业一样,速度第一,质量第二。我一直埋头写到这一章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决定奖励一下自己:可以查看一下邮件,再打个电话给简。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只差最后一个部分我就大功告成了。在继续奋斗下一个章节之前,我准备休息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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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和简聊着天,一边浏览邮件。突然,我倒抽一口冷气。男友的名字出现在了信箱里。我大为吃惊,自从我试图搞清楚分手的理由,给男友打了无数的电话,又带着成册的笔记去找温德尔进行心理治疗以来,我已经有八个月没有男友的消息了。
“打开看看!”简在电话里跟我说,但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收件箱里男友的名字。我的胃都要痉挛了,但我并不是还在期待他回心转意。即使他说他突然想通了,还是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拒绝他的,而这才是我感到胃部紧缩的原因。直觉告诉我两件事:我不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然而,那些过往的记忆依然让我感到刺痛。不管他想说的是什么,我可能还是会感到不安,但我现在不希望被这些事打扰。我必须完成手头这本书,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去写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我对简说,我要再写完一章,才去读男友的邮件。
“那你把它发给我,我来帮你看。”简说,“你不能让我这样等着!”
我大笑起来:“好吧,为了你,我现在就打开它。”
邮件的内容令人震惊,同时又让我觉得并不意外。
你不会相信我今天见到了谁。莉!她刚刚加入了我们公司。
我把邮件的内容读给简听。莉是我和男友都认识的一个人,但我们暗地里都觉得她很烦人。如果我们还在约会,那他和我分享这个八卦当然无可厚非。但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简直莫名其妙,完全不顾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考虑我们最后的对话是什么样的内容。我觉得男友还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而我已经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了。
“就这个?”简问道,“仇童男就说了这个?”
然后她沉默了,等待我的反应。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很激动很开心。对我来说,他的邮件充满了令人安心的诗意,它完美地总结了我在温德尔办公室里挖掘的所有关于男友的回避举动。这封邮件读起来简直就像一首俳句,首句五字,次句七字,末句五字:
你不会相信,
我今天见到了莉!
她来我司了。
但简并不觉得有趣。她很生气。尽管我已经跟她说了,我俩的分手我也有责任——诚然男友应该早一点就更坦率地面对自己和我;但我也应该对自己更坦诚一点,也该向他坦承我想要的是什么、向他坦白我对他隐瞒了什么,和他探讨我们是否真的合适——但简依然认为男友就是个混蛋。彼时,我记得自己也曾尝试说服温德尔相信男友就是个混蛋,但现在,我发现我是在说服大家相信他并不是个混蛋。
“他写这个邮件到底什么意思吗?”简问道,“写一句‘你过得怎么样’也好吧。他是不是真的情商发育不健全?”
“他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说,“这封邮件毫无意义。”没必要去分析它,硬要赋予它什么意义才是最无谓的。
简气坏了,但我惊喜地发现,邮件的事完全没有打乱我的情绪。相反,我感到松了口气,胃部也没有痉挛的感觉了。
“我希望你不会回复这个邮件。”简说道。说真的,我确实有点想回复这个邮件——感谢男友跟我分手,没有再浪费我更多的时间。或许他的邮件确实有其意义,至少在当下收到这个邮件,对我来说有一定的意义。
我跟简说,我要接着写书去了。但挂断电话后我并没有重新动笔,也没有给男友回邮件。正如我不想拥有一段无意义的关系一样,我也不想写一本无意义的书——虽然现在我已经写完四分之三了。如果死亡和无意义都是“终极问题”,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撰写这本我根本不在乎的书会让我如此痛不欲生了——也能解释为什么我之前会拒绝去写那本能赚钱的育儿书了。虽然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但或许我身体里的细胞已经意识到我拥有的时间是有限的,必须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我想起了我和朱莉的对话,此时,又有另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留给别人的感觉就像男友这封邮件一样,毫无意义。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要绕过牢笼的铁栏杆就意味着我要写完手上的这本书,这样我就可以向前看,有机会去写下一本书。但男友的邮件让我怀疑自己是否依然紧握着那些束缚我的栏杆。温德尔已经帮助我摒弃了自己心中的一个误解,那就是:只要能和男友结婚,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那我为什么还要坚持相信那本我放弃的育儿书可以解决我所有的问题呢?无论是期望和男友结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还是期望写了育儿书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两个想法都是妄念。当然,这两件事如果实现了,一定会带来某些改变,但最终,我还是会蠢蠢欲动地想去探寻更深层的意义。就像我现在面对这本愚蠢的“幸福之书”,虽然经纪人跟我说了各种实际层面的原因,关照我一定要写完这本书,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追究这件事对我来说的意义。
但如果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呢?说不定事实并不像我的经纪人说的——我必须要写这本书,不然的话我就会万劫不复呢?从种种层面来看,我怀疑自己心中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但现在,我突然从另一个角度顿悟了。我想到了夏洛特和行为转变的几个阶段,我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要“行动”了。
我把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这次是要给出版社的编辑写一封邮件:我想取消合约。
在一阵非常短暂的犹豫之后,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于是,这封邮件带着我心底的真心话,朝着网络世界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