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身子,又发起抖来:“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等事后才讨论。

  我不禁骂了起来:“放屁,如今要进古墓去的是我,不是你们,我要先知道。”

  那人道:“算了,你不是适当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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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面说,一面就向外走去。我料想不到突然之间,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而他们三人,又走得十分快,一下子已经到了门口,拉开门,向外便走。

  我叫道:“等一等。”

  那三个人并没有停止,只是放慢了些,一面道:“如果你不是喜欢问那么多愚蠢的问题,只是去做,还可以来找我们。”

  我怒道:“上哪里找你们去?”

  那人道:“还记得打到胡明教授住所去的那个电话?”

  我陡然一怔,还想说甚么,书房的门已然关上,我一面奔向门口,一面叫道:“阻止他们。”

  我知道,在病毒“皇宫”之中,要阻止几个人离去,再也容易不过。果然,我一叫,病毒立时按下了所坐的安乐椅扶手的一个掣钮,同时,面上大有得意之色。

  而在这时,我也已经拉开了书房的门。书房的门一拉开,向外一看,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时我的神色一定古怪之极,所以病毒陡然站了起来。

  病毒所坐的地方,看不到走廊中的情形,是我的神情,令他突然站起来的。

  我的神情,极度吃惊,那三个人向外走去,我高叫著:“阻止他们!”在那一刹那间,病毒显然和我的意思一样,要阻止那三个人离去,所以,他通过他坐椅扶手发出了命令。

  那三个人向外走去,有四个超级大汉,一字排开,那四个大汉的手中,各有一根带有尖锐短刺的木棍病毒在使用武器方面,十分古典化,这种武器,显然是古代的兵器。他不用现代化的枪械,这一点,或许是他认为古代的武器,已经足够应用了。

  那三个人仍然在向前走去,拦路的四个大汉,立时挥动那种有刺的棍,向那三个人打下来。他们四个人的打击方法很特别,先集中力量打三个人中的一个,木棍向左首一个人重重击下。

  这一切,全发生得极快,我估计被击中的那人,一定会血溅当场,大声惨呼。

  谁知道木棍击下去,眼看见木棍上的尖刺,刺穿了那人身上的白袍。可是从所发出的声音来听,白袍之内,像是根本没有身体。

  我的意思,有刺的木棍,不像是击在一件穿在人身上的白袍上,而像是击中一件悬挂在半空的白袍。

  这已足以令得我怔呆,而紧接下来,只见三个人依然向前走去,直撞向四个大汉中的两个,那两个大汉的体高都在两公尺以上,那三个人并排向前走,撞中了那两个大汉,那两个大汉,像是纸扎一样,被撞跌开去,而且,现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我就是在那时候,脸上出现了惊骇之极的神情,而令得病毒离坐而起。

  病毒一站了起来,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了?外面发生了甚么事?”

  我无法回答,因为门外又发生了新的事。两个大汉一倒地,又是四个大汉,牵著四头黑豹,急速地奔了出来。

  那四头黑豹一奔到那三个人的跟前,一起蹲了下来。它们的动作如此突然,以致带著黑豹奔出来的那四个人,收不住势子,一下子扑到了黑豹背上。

  那三个人仍然向前走,转眼之间,便已自那四只黑豹之间走了过去。在那三个人走过去之际,那四只黑豹,虽然不至于缩成一团,可是看他们的动态,和病猫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心中只想:病毒的手下,阻不了那三个人。

  病毒也可以看到门外的情形了。这时,那三个人已快来到走廊的尽头处,有一道门,正自两边,迅速地合拢来。可是那三个人,却在两道门就快合拢时,突然一起侧身,自两道门将合末台的那道隙缝之中,穿身而出。他们才一出去,门就合拢。

  这三个人实在无法自那隙缝中穿出去的,其时,那隙缝只不过二十公分宽,如何可以容得一个人侧身过去?

  那三个人还是穿出去了,门一合拢,三个人之中一个身上,白袍的一角,被夹在门中。那情形就像是穿著阔大衣服的人,在进电梯时,不小心被电梯门夹住了衣角一样。

  白袍的一角留在门缝中,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穿白袍的人,仍然留在门旁。另一个可能是穿白袍的人,扯破了白袍,或是脱下了白袍,自顾自离去。

  我猜想情形可能是后者,因为那三个人急于离去,不会在乎一件白袍。

  病毒狠狠地瞪著我:“你将一切事情都弄糟了。你绝不像我想像那样能干,齐白可能对你完全不了解,所以才会这样推重。”

  我冷笑著:“你是说,我问了太多问题,将那三个人气走了?”

  病毒道:“当然是。”

  我再度冷笑:“对我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你那些黄金陪葬品,或许可以令好多人著迷,但是对我而言,却不值甚么。我看,你受了损失。你先叫齐白去,又想叫我去,一定是那三个人许你特别的好处,而如今,你得不到那个好处!”

  我毫不留情地说著,病毒满是皱纹的脸,又变成灰白色,同时,十分恼怒,他闷哼了一声,道:“你滚!”

  我不禁气往上冲,他连最起码的礼貌也不讲,我是他千恳万请请来的,可是如今他却叫我“滚”。我冷笑著:“你用的字眼真好,希望你再有事来求我的时候,也滚著来。”

  病毒在刹那间,现出一种十分疲倦的神情。这种疲倦的神情,出现在像他这种年纪的人身上,看起来十分令人同情,那使人直接地感觉到:完了。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再提,因为生命快完了。

  如果不是他出言如此难听,我真的会同情他。可是他却作出了一个挥走身边苍蝇的手势:“还不快滚,我不会再有甚么事求你。”

  我立时反击:“那倒也不见得,或许我不再问任何问题,再去见那三个人,答应他们在那墓室中,将那七十四具尸体盗出来。”

  病毒震动了一下,望定了我,半晌不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这时,我不等他脑筋转过来,转身准备离去。在我这样说的时候,老实讲,我其实也没有再去找那三个人的意思。

  一切看来全不可思议,如同噩梦一样怪诞,根本没有任何头绪可寻,连那三个人是甚么来路都不知道,只是令人觉得怪异莫名。如果不是其中还牵涉著单思的神秘死亡,我宁愿忍受好奇的煎熬,也不想再理这件事了。

第八部:赴约允盗墓

  我转过身,准备离去,可是一步才跨出,我便怔了一怔,站定了身子。我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门口,这个人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具木乃尹放在那边。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怪异,脸色是如此之难看,他的身子在发著抖,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颤抖,但看来却也极其僵硬。

  我要定了定神,才认得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来外表神气非凡,称得上气宇轩昂的都宝。都宝的手中,还拿著一件白袍或者说是大半件白袍,因为白袍的一端,有著撕破的地方。

  我一看到他这样子,便道:“你怎么了?”

  都宝震动了一下,开始发出声音来,我不说他“开始讲话”,而只是说他“发出声音”,是因为一开始,他根本不知道在说些甚么,含糊不清的声音,加上他上下两排牙齿因为发抖而相碰的“得得”声,没有人可以知道他想表达些甚么。

  我又陡地震动了一下,向门外看了一看,夹住了白袍的门已经打开,都宝手中的白袍,自然是那三个神秘人物的。那个人,在白袍被门夹住之后,撕破了白袍离去。如今都宝如此震惊,完全可以猜想得到,他是遇到了甚么极其可怕的事。那么,是不是可以假定,那三个人在除去了白袍之后,形象极其可怖?

  自从我见到那三个人开始,我就觉得这三个人处处透著怪异和神秘,都宝如今的惊恐,当然和那三个人有极大的关连。

  我吸了一口气:“天呀,都宝,你看到了甚么?”

  我一叫,都宝的眼珠转动,向我望来,即使是他的眼珠转动,也极度僵直,由此可知他心中的惊恐是如何之甚。

  他向我望来,虽然他发出的声音仍然混杂著喘息声和牙齿相叩的得得声,但是总算已可以听出他在讲些甚么:“我……甚么也没有看到,甚么……也没有看到。”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这样是甚么意思,还以为他是在撒谎,我立时道:“甚么也没有看到,你为甚么害怕成这样子?”

  都宝仍重复著那一句话:“甚么也没有看到。”直到重复了五六遍之后,他才又道:“就是因为甚么也没有看到,我才害怕。”

  我呆了一呆,仍然不明白,还想再问,病毒已经尖声叫道:“别问那么多,让他自己说。老天,你能不能闭上嘴,少问点问题?”

  我从来也没有给人这样呼喝过,但这时,由于气氛实在诡异,我也没有空和病毒去多说甚么,因为我也急于想听都宝的解释。

  都宝喘著气,向前走了几步,端起一个酒瓶来,就著瓶口,大口喝著酒。他的动作是如此之慌乱,以致他来不及打开瓶塞,水晶玻璃的酒瓶塞,在他举起酒瓶来时,跌了下来,在地毯上滚出了老远。

  酒自他的口边流下来,他也不去抹,只是扬了一下手中的白袍:“我看到那三个人很快地走出来,其中一个的衣角,被门夹住。”

  我又想问,但想到病毒刚才对我的“评语”,就忍住了不再出声。

  都宝续道:“我想拦阻他们,可是那个人的衣角虽然被夹住,他却并没有停步的意思,仍然在向前走著,白袍因而被扯裂,自头巾以下的大部分,留在门边上,那人继续向前走。”

  都宝这时,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讲的话,听来也十分有条理。

  我忍不住道:“白袍扯下,你看到了那个人的身体,所以才感到害怕?”

  都宝先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接著,又极其缓慢地将那口气吁了出来,道:“不,我甚么也没有看到。”

  我一吸气,又想讲话,都宝立即道:“白袍里面,甚么也没有,根本没有身体。”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都宝的话虽然说得很清楚,但是我却不明白。“根本没有身体”,这是一种甚么情景?我向病毒望去,看到病毒的神情发怔,不是惊恐。同时,我听得他喃喃在道:“真的,真的。”

  我也不知道病毒说“真的”是甚么意思,又转向都宝望去:“请你说明白一点。”

  都宝又喝了一口酒:“我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白袍扯跌之后”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一挥手,神情恢复镇定,虽然仍有惊恐:“甚么也没有,袍子里面是空的。”

  我迅速转著念,都宝的话我听到了,但是在常识上,我却无法接受他的话,袍子里面是空的,这怎么可能?袍子里面一定有身体,就算他不是人,是一个怪物,袍子里面,也应该有怪物的身应。

  但是都宝却说,袍子里是空的。空的,就是甚么也没有。一个身体再怪异,也不会甚么都没有。

  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立时“啊”地一声:“那个人……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一个隐身人?”

  如果是一个隐身人,或者是一个透明人,在袍子被扯脱之后,他的身子当然看不到,这就是都宝甚么也没有看到的原因。

  当我发出了这一个问题之际,我听得病毒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我以为病毒一定也有甚么意见要发表,向他望去,只见他双手抱住了头,也不知道他在干甚么。我再望向都宝,希望他同意“隐身人”的说法。

  都宝摇著头:“不是,他们不是隐身人。”

  我有点光火:“不是隐身人,你怎么会看不到那人的身子?”

  都宝道:“当白袍被扯脱之后,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子,他们一共是三个人。”我“哼”地一声:“是的。”

  都宝道:“当时,另外两个人我看不到那人的身子,便假作那个人不存在的去势更快。由于他们的去势十分快,他们身上的白袍,扬了起来”

  都宝一面说,一面做著姿势。

  我明白这种情形,一个人穿著宽大的白袍而急速前进,白袍会扬起来。

  都宝看到我像是明白了,才又道:“他们的去势十分快,以致自里向后扬起的角度,达到三十五度,或许,更甚。”

  我眨著眼:“你想说明甚么?”

  都宝道:“绝没有人可以用这样的角度维持身体向前进,如果白袍中有身体的话,他们不可能前进,白袍中,根本没有身体,而不是隐形。”

  我仍然眨眼:“没有身体,怎么会前进?”

  都宝苦笑道:“当时,我实在吓得惊呆了,所以无法想到这一点,现在,我倒可以解释。”

  我停止眨眼,扬了扬眉,都宝道:“先说白袍被扯脱了的那个,白袍扯脱了,但是头巾仍在,罩住了……罩住了……”

  他讲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了,我苦涩地笑了一下:“在头巾下面,罩著的,当然应该是头。”都宝的神情也极其苦涩:“是的,应该是头,我的意思是,头……头……在……”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好,但是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三个人根本没有身体,只有头部,头部顶著头巾,白袍遮下来,装个样子。由于白袍宽大,长可及地,而“没有身体”,又出乎想像之外,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而一旦白袍如果扯脱,当然只剩下头部顶著头巾前进。

  我弄明白了都宝的意思,可是混乱之极:单是头部顶著头巾,当然不是“走”向前的,是“飞”向前的。这或许可说明那三个人前进的速度何以如此快,也说明有刺的木棍打在白袍上,何以浑若无事,因为袍中根本是空的!

  但是,持棍的大汉何以会倒地?黑豹何以不向前?我又想到了那三个人坐在沙发中的情形,他们三个人紧靠在一起,当时只觉得他们三个人靠得太紧密了,也无法留意白袍内是不是有身体。

  他们的头部……他们的头部是怎么样的?我不禁苦笑起来。我和那三个人讲了不少话,可是根本没有看清他们的头部。

  我只听到声音,他们发出来的声音,和看到他们的眼睛或者说,感到他们眼睛中发出来的那种异样的光芒。至于他们是甚么样子,我根本未能看清,因为他们的头巾,拉得又低,裹得又密。

  我一面想著,一面在团团乱转,病毒在这时,忽然讲了一句话:“早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三个人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对我提出了承诺,我毫不犹豫便相信了他们。”

  我道:“不普通到何种程度?没有身体?”病毒望著我,神情十分诚恳,至少,他要我感到,他十分诚恳。

  病毒道:“他们第一次来,叫出了我少年时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你知道,我实在太老了,老得少年时认识我的人,全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用过这个名字。”

  我摇头道:“或许他们从甚么记录上看到。”

  病毒不理会我的话,像是他讲不会有人知道他少年时的名字,就铁定不会有人知道,不再和我争论,自顾自地道:“当他们进来之后一个杰出的盗墓者,要有各方面与众不同的天生本领,其中一项,就是要有极其灵敏、比兔子和地鼠还要灵敏的听觉。”

  我“嗯”地一声,这时,我不明白特殊灵敏的听觉,对一个杰出的盗墓人而言有甚么用处。事后,我才知道,许多古墓,为了防止被人窃盗,都在建筑的时候,玩尽了花样。

  通常来说,古墓之中,有著许多不可测的陷阱,进入古墓的盗墓人,如果一不小心,就会中了陷阱,葬身在古墓之中。而不论陷阱如何巧妙,在快将发动之际,总有一点声响会发出来的。

  这种声响,可能极其低微,低微到了即使在死寂的古墓之中,普通人也听不到,但是一个有特殊灵敏听觉的人,就可以听得到,及时逃避。

  所以,灵敏如地鼠的听觉,是一个杰出盗墓人必需的条件之一。

  病毒向我指了指:“譬如说,我坐在这里,虽然我已经够老了,但是我还可以听到你的呼吸声和你的心跳声!”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病毒立时道:“现在,你没有呼吸。”

  我对病毒有这项本领,并不怀疑,在寂静的环境下,我也可以听到距离近的人的呼吸声,即使那个人是十分小心地在控制他的呼吸。但是听到心跳声,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可惜我没有本领使自己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来试他一试。

  病毒叹了一声:“那三个人第一次进来之际,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我感到一阵震愕,病毒又道:“当时我只是想到,啊,我老了,听觉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敏了,但是,身边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我完全可以听得出,我也可以听出,带他们三个人进来的阿达,心跳得十分剧烈,他的心中,正感到十分害怕。”

  我愈听,愈感到一股寒意。病毒的声音力持镇定,但多少也听得出他心中也有异样的害怕,他又道:“于是,我可以知道,这三个人,根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都宝发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声音:“主人,这三个人是”

  病毒道:“这三个人是死人,可是他们却又开口讲话。都宝,我已经够老了,老到甚么样怪异的事都遇到过,听说过。也老到了不再有甚么怪异的事可以吓倒我的地步,所以,我才能维持镇定,和他们交谈,和三个没有呼吸心跳的人交谈!”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从我接到齐白的录音带开始,到齐白的失踪,单思的死,莫名其妙地有人出高价向我收买甚么,一直到现在,事态不是逐步明朗化,而是一步又一步,走向更深和更不可测的谜团。

  三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如今又有证明,这三个人是根本没有身体!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身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称这三个人为“人”?我呻吟了一下:“那三个,不是人。”

  病毒道:“对,他们不是人,不知道是甚么。”

  我陡然之间,有一种极度的滑稽之感,几乎笑了起来:“三个不知是甚么……东西,要七十四具尸体,有甚么用?”

  病毒道:“不知道,请问,人要那么多财富和权力,又为了甚么?”

  病毒忽然之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真叫人啼笑皆非,我道:“那要问你,因为这里只有你才有那么多的财富。”

  病毒喃喃地道:“财富对我,已经没有甚么用处。”

  我心中一动:“那么,这三个……不论他们是甚么,许给你甚么好处,才令你急急找齐白来,替他们去盗尸体?”

  病毒翻起眼睛来,向我望了一眼:“我不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他们做得到。”

  我直盯著他:“你发现了他们根本不是人,你心目中一定将他们当作神,他们对你说甚么,你都会相信。我想他们给你的承诺,是可以使你生命延长,或者回复青春,是不是?”

  病毒震动了一下,紧抿著唇,不出声。

  我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以病毒目前的情形而论,他有著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却只有有限的生命。这是人最大的悲哀:当死亡一步一步逼近,财富的作用就愈来愈弱。

  那三个“人”,如果真是有能力使病毒的生命延长,那么病毒就会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我叹了一声:“不过,你上当了,他们连盗墓都要托人,看来没有甚么多大的能力”

  病毒叫了起来:“不,不,即使是神通广大的神,也一定有些事做不到。”

  我道:“如果你确信了他们的承诺,那么你为甚么不亲自出马?”

  病毒苦笑道:“我实在太老了。”

  我大声道:“你的动作还很灵敏,完全可以胜任一次盗墓行动!”

  病毒被我的话逼得极其生气,他道:“是的,可是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墓室在甚么地方,我不做这样的事,我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将自己去的地方,弄个一清二楚。”

  我“哼”地一声:“卑鄙!你感到有极度的危险,所以自己不去,叫齐白去,等齐白出了事,你又叫我去。”

  病毒愤怒地叫了起来:“是自愿的!没有人逼齐白去,也没有逼你去”

  他说到这里,语调在突然之间,变得极其软弱:“可是……我求你去……真的,他们……答应我,用一种方法,我甚至可以回复到二十岁时候的活力。”

  给我料中了,唯有这种许诺,才能打动病毒的心。我叹了一声:“那么,你只给二十个收藏室中的一个,未免太吝啬了吧。”

  病毒道:“只要你能成功,全给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病毒所给的报酬,可以说是世界上付给一个单独行动的最高报酬。我当然不会为了这个报酬而动心,但是我的确,要再去见一见那三个“人”。

  他们临走时对我说的那句话,证明那个电话是他们打的,而可以和他们见面的地方,就是那个沙井,位于北纬二十九点四七度和东经二十九点四七度的交界处。

  有了这样精确的经纬度,要找到那个地点,并不困难。

  他们三个在那地方等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想著,病毒以哀求的神情望著我,我道:“现在我不能肯定地答应你,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们。”

  病毒连声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我又问:“他们要那七十四具尸体,有甚么用?”

  病毒摇著头,我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的能力很大,不怕袭击,连黑豹也不敢侵袭他们,可是为甚么他们自己不去进行,而要大费周章地去请盗墓人来进行这件事?”

  病毒还是摇著头,看来,他真的甚么也不知道。我感到病毒对他们有信心,多半是一个垂死老人心态。人到了病毒这样年纪,为了生命延续,可以相信任何事。

  我没有再问下去,向都宝望了一下:“请你送我出去。”

  都宝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连声答应。一出书房门口,都宝便压低了声音:“卫先生,照我来看,那三个……来要求主人盗墓的……不像是生物。”

  我惊呆了一下,这是甚么结论?他们三个再怪,也一样能说能动,怎么说他们不是生物?

  都宝看到我神色有疑,连忙道:“我在大学主修电子工程学。”

  我道:“那三个是电子机械人?”

  都宝想了一想:“类似的意思。”

  我也想了一想:“电子机械人,用喷气的原理飞行?理论上倒也讲得通。可是制造者是甚么人?控制者是甚么人?”

  都宝答不上来,我拍著他的肩:“你的想法不很对,据我所知,猛兽,像美洲黑豹,都有著极其敏锐的嗅觉,它们不会对任何机械制件感到害怕,能令得它们害怕的,只有此它们更威猛凶恶的生物,或是它们从来也没有经验过的生物。”

  都宝深深吸著气,我又道:“你师父的感觉,不会比猛兽差,他的感觉是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呼吸和心跳。”

  都宝喃喃地道:“所以我才觉得他们不是生物。”我叹了一声:“是生物,只不过是一种异样的生物,是我们知识范畴以外的生物。”

  都宝忽然笑了起来:“来自外太空的生物,怎么会和盗墓人发生关系?应该和……应该和……”他一时之间,设想不出应该和甚么样的人发生关系才对。也就在这时,我心中陡地一动,在刹那之间,联系到了一个环结。

  在所有的谜团中,本来没有一个环可以扣得上,整件事最令人困扰之处,也就在这里。

  而如今,都宝的话事实上,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的神态,却给了我启示。他说,外太空生物,不应该和盗墓人发生关系,的确,外太空生物和专盗掘古墓的人扯不上任何关系,应该和甚么样的人有关系呢?应该和太空署的人有关系。

  在许多谜团中,有一个谜团和某个太空署人员有关。几个太空署人员,冒充拍卖公司的职员,他们因为飞机失事死亡,我如今还保留著其中一个人的证件。

  这几个太空署的工作人员,扮演著甚么角色,我仍然莫名所以,但如果那三个是外太空生物,最应该和他们有联系的就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员。

  这一个环结可能扣上了,但是扣上了之后,能发生甚么作用,不论我如何思索,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车子由司机驾驶,开到了胡明的住所。

  都宝并没有送我进去,我一进去,就看到本来坐著的胡明直跳了起来,而阿达还在,一副鬼头鬼脸的样子望著我。胡明直奔向我:“病毒叫你做甚么?你提出了条件没有?”

  我手按在他的胸前,一面向前走,直将他推得坐倒在一张椅子上:“你听清楚了,只要我能做到病毒的要求,他将他所有的珍藏,完全送给我。”

  胡明和阿达一起张大了口,喉际发出了一下又一下模糊不清的声音。胡明问道:“天,他要你做甚么?”

  我道:“盗墓,从一个墓室之中,将七十四具尸体盗出来。就是齐白没有做成功的事,齐白如今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胡明大口喘著气:“为了那些珍藏,再危险,也值得。”

  我冷冷地道:“我可以向病毒推荐你,由你去做这件事。”

  胡明一听,张大了口,看他那样子,像是想立刻脱口而说“好”,但在最后十分之一秒,他考虑到了不能胡乱答应,所以才张大了口而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天一早出发,我详细检查了一下我所带的装备。所有的装备,都放在一辆性能良好的中型吉普车上,燃料足够我旅程所需的三倍。清早,我出发驶向沙漠。胡明在沙漠的边缘上下车,独自回市区。

  到了中午时分,天气酷热,我身上的衣服,全都为汗所湿。车子在沙漠中行驶,十分乏味单调,但由于不知会有甚么怪异的经历在等著我,所以我一直十分兴奋。

  那“二十九点四七”的交叉点,在开罗西南大约两百公里。车子在沙漠中的速度不可能太高,每小时只能前进二十到二十五公里,夕阳西下时分,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我停下车,观察著六分仪,确定不到三百公尺,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拿起了望远镜,凝神观察,看到在两百多公尺处,沙粒正在缓慢地移动著,那种移动,以极慢的速度在进行,没有耐性,绝看不出来,近似注视时钟的表面,看分针的移动。

  再向前去,可以看出沙粒移动的速度,在渐渐加快。移动以一个方向进行,极慢,隔上好一会,才能看到一颗沙粒忽然翻了一个身,闪光的一面变成了背光。

  再向前看去,沙粒移动的速度在增加,一直到了那个中心点。

  出乎我想像之外的是,那中心点,并不是向下陷,反而向上鼓起,形成一个直径不到一公尺的小小的沙丘,只有二十公分高,沙丘的尖端,看来相当尖锐,而那个尖端上,沙粒在迅速地翻滚。

  胡明曾向我解释过,沙井,是沙漠中沙的流动而产生的一种现象,和水流产生漩涡,完全同一原理。所以在我的想像之中,沙井的中心点,应该是一个沙的漩涡,是向下凹下去的。可是,反倒产生了一种力,将沙粒拱了起来,情形和水中的漩涡,多少有点不同。

  我下了车,取过了一柄枪来,扳下了扳机,射出了一文标旗。

  这种枪,专在沙漠中射标旗用,可以使人在前进时,有固定的目标。因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即使确定了目标,而如果没有明显标记,也会因为视线上的错觉而走错方向。

  我从枪身上的远程射击器上,瞄准了沙井的中心点,射出了标旗。标旗是一根五十公分长的杆,连著一面鲜红色的小旗。

  标旗准确地落在沙井的中心点,插在沙上,至少有四十公分露在沙外,鲜红色的小旗看来十分鲜明。可是就在一转眼之间,标杆的杆已不见了,小旗也有一半,陷进了沙中。

  我张大了口,还未及叫出声来,整支标旗,全都不见了,被沙的漩涡,扯到沙下面去了。整支标旗的分量十分轻,真难想像,如果是人踏了上去,会以甚么样的速度向下沉!

  我提高声音叫:“喂,你们在甚么地方?我来了,这里是二十九点四七,我来了,你们快出来。”

  我一面叫著,一面还用力按著汽车喇叭,发出惊人的声响。在平广的沙漠上,声音不知道可以传出多远,别说三百公尺,在三千公尺之外,也可以听得到。

  不敢再向前走出,刚才那标旗陷进沙中的情形,看来触目惊心!

  我叫嚷了好一会,沙漠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闷哼了一声,自车上拿起绳子来,扣在自己的腰际,绳子另外一端,缠在一个绞盘上。绞盘上有一个控制钮,要用力一拉,绳子才会放松一公尺左右,这本来是一种特殊爬山用的装备,如今我也用得著。如果人被沙漩涡扯向下,绳子会使我止住下陷,而我可以拉著绳子,挣脱沙漩。

  准备好了之后,我开始向前走,来到离中心点只有十来公尺处,低头一看,脚已经陷进了沙中。

  我怔了一怔,再放松绳子,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下陷更多,连脚踝也不见了,再向前跨出两步,沙已经到了我的小腿!

第九部:不知置身何处

  我停下来不动,谁知道一不动,下陷的速度更快,一下子,沙已到了我的腿弯。而在这时候,我已感到,下面有一股顽强而缓慢的力量,正在将我向下扯,沙已迅速地没过了腿弯。将我下扯的力量极大,将绳子扯得笔直!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被拉紧了绳子,突然发出了“拍”一声响,断折了!绳子一断,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扯进了沙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害怕。心中只想到一件事:啊,我的一生,结束在沙漠中。

  但即使是这样的想法,也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陡然,身上一轻,原先身子半埋在沙中的那种压逼感也消失。同时,我听到了那个我已很熟悉,生硬得有点刺耳的声音:“你来了,很好,你终于想通了,肯替我们做事了?”

  一时之间,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因为眼前一片黑暗,甚么也看不到,但是在感觉上,我可以感到,我已在极短的时间之中,穿过了沙层,来到了沙下的一个空间。

  我定了定神,我的呼吸并无困难。我勉力镇定下来:“我在甚么地方?”

  那声音道:“你在甚么地方,并不重要,你是不是决定到那墓室去,将里面的七十四具尸体全盗出来?”

  我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为甚么来的?”

  那声音道:“那就好,我们就出发吧。”

  我试图向前走动一下,但是身子才一向前,就碰到了一道硬的东西,像是一道墙,而那声音,却又分明是在我的前面传出来。

  我对于我处身在甚么样的环境之中,感到十分疑惑,而对方又说“出发”,我忍住了怒意:“出发?你们至少得使我看见东西才行。”

  那声音道:“不是我们使你看不到东西,而是你的眼睛使你看不到东西。”

  我吓了一大跳:“甚么意思?我……的眼睛”

  那声音道:“你的眼睛很正常,没有毛病。你眼睛的构造,只对光线发生作用:没有光线刺激你的视觉神经,你就看不到东西。”

  我闷哼了一声,黑暗中看不到东西,人眼的构造本来就是这样的。我立时想到的是,这里,可能就是通向我要去的那个墓室的通道入口了。

  那声音道:“请向右。”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没有考虑的余地。转向右,向前走著,走出了大约三四步,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行走!忽然踫到了东西,最自然的反应,自然是伸手去摸,我也不能例外,我伸出手去,不到两秒钟,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椅子。不过这张椅子有点特别,在上面,还有一个摸上去像是圆形的装置。

  如果环境不是如此诡异,我会猜那是理发院中的一张女宾烫发的椅子。

  那声音在这时又响起:“请坐下!”

  我依言坐了下来:“这椅子能带我到甚么地方去?”

  那声音道:“你听著,从现在起,我说的话,十分重要。你会暂时昏迷,我们带你到你要去的墓室入口处。在那里,你要经过一条长约八百公尺的通道,通道是仓猝造成的,你可能遇到一些困难,但不会太严重。”

  那声音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困难是在于你出了甬道之后,那里面的情形怎样,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相信,必然已离墓室不远,在那墓室中,有七十四具尸体,你要将这些尸体全都运出来。”

  我愈听愈是疑惑,但是我不再问,因为他们不喜欢人多发问。

  我只是道:“好,我从来也没有进过古墓,希望我可以成功。”

  那声音忽然道:“古墓,谁说是古墓?”

  我陡地一呆:“不是古墓?不是古墓又是甚么?”

  那声音停了片刻,像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回答我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才道:“只是一个墓室,你到了,然会知道。”

  这时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我立时想起齐白录音带中的话:“我是在甚么地方……我看到了终极……等等。”

  我要去的,究竟是甚么样的墓室呢?我还想问,却已经迟了,椅子上的圆形物体,向我头部,罩了下来。

  那情形,一如坐在理发椅上,套上了烘乾头发的风筒。耳际响起了一阵均匀的“滋滋”声,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丧失知觉,依稀还听得那声音在说:“由于齐白的行动,要进入那墓室,困难必然增加,你要小心,加倍小心。”

  我没有机会思索何以齐白去过之后,我再去会增加困难,就已经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清醒,我立时站了起来,将整件事,自从我被沙漩扯下,一直到现在,迅速地想了一遍。

  眼前仍然一片漆黑,我立时又听到了那声音:“在你的右边,有一些必要的工具,你可以开始了。”

  我吸了一囗气:“可以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那声音十分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在迅速地想著应该如何问才好。从那种迹象来看,“他们”的身分,已经渐渐明朗化了,我不以为他们会是如都宝所说的“电子机械人”,但他们能在沙漩之下,建立一个空间,那就决不是人类能力范围的事。

  所以,我在想了极短的时间之后,用玩笑的口吻:“我不明白的是,何以来自外星的高级生物,会对尸体发生兴趣。”

  我自问,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技巧,因为在这简单的一句话中,我不但肯定他们来自外星,而且还提出了新的疑问,不知道他们何以要去偷盗那七十四具尸体。

  那声音又闷哼了一声:“如果一切顺利,你一定会明白的。”

  我忙道:“这不算是答案。”

  可是那声音却不再响起,我又重复了两遍,仍然没有任何反响。我略蹲下身,用右手向下摸索著,摸到了一只柔软的皮袋,看来,像是一只工具袋。

  打开袋子,伸手进去,出乎意料之外,第一件触摸到的东西,是一具电筒。

  在黑暗久了,一具电筒令我兴奋,立时取出来,按亮。光芒太强烈,但是也令得我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我在一个甬道中。

  那是十分粗糙掘成的地道,一直通向前,地道四壁是一种红色,相当坚硬的泥土。我清清楚楚,从一张椅子上站起来,但是椅子却不在地道。我所在的地方,刚可以供一个人站起来的高度。看来是地道的起端,但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处。

  在观蔡了环境之后,又用手电筒向袋子中照了照,发现袋中有一柄电钻我猜想那是一柄电钻,连著一只正方形的小箱子,试著一按手柄上的一掣钮,钻头迅速地转动,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将之提起来,令钻嘴对准了地道壁中突出少许的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看来像是花岗石,我根本没有用力,十公分长的钻嘴,就像是烧红了的铁枝插进了牛油,石粉四下飞溅。

  那钻嘴的坚硬和锋利的程度,超乎意料之外。

  袋子中还有一些其他工具,看来全是电钻用的配件,也无法去一一研究它们的用途,我放好了工具,背起了那皮袋,用电筒照明,向前走去,走出不几步,就要弯下腰来,而有一段地道,经过之处,全是坚硬的岩石,只好手足并用地爬过去。

  我心中疑惑:我应该在北非洲的沙漠,假设地道在沙漠之下,通向一个墓室。我从来也不知道在沙漠之下,会有坚硬的花岗岩层。或许是我的地质学常识不足?

  在狭长的地道中,向前慢慢爬行,绝不愉快,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花岗严地道,足有一百五十公尺。这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程,当然,“艰难”是照通常的工程水准而言,如果有一种工具,切花岗石好像切牛油,也就不算甚么了。

  在经过了那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花岗石地道之后,前面没有去路,只是一片石壁,但是高度可以使人站起来。

  我站直身子,吁了一口气,看到在前面的石壁上,有一块被切开而又放在原位的花岗石,有一小部分,突出在外,那块花岗石,大约有五十公分见方。我用力抓住了石角,向外拉了一拉,那块石头,发出了一下沉重的声响落下来,现出了一个洞。

  那洞的大小,可以供人钻进去,而石头一落下来之后,我就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声响。在极度沉寂的地道中久了,对声音也十分灵敏,但是一时之间,我却无法断定那是甚么声音。那声音,听来像是一种机械在有规则运行时所发出来的。我绝未料到会在这个环境中听到机械的运行声,因为我来盗墓,要从一个墓室中盗出七十四具尸体,可能是几千年前的木乃伊。我可以预期听到一个三千年前死人所发出来的咒语,也不会想听到机械运行的声音。

  我想了一想,只好假设那是空气急速通过一个狭窄的空间所造成的声音。古墓往往有狭窄的甬道,这一点可以成立,但是,在古墓的甬道之中,会有急速的空气流通?连我自己也觉得这个假设,不是十分合理。

  我在洞口,伫立了相当久,弄不清那究竟是甚么声音,我自那个洞中,钻了进去,电筒的光芒照处,我又呆了一呆。

  洞内,是另一条甬道,十分长,我进去的地方,可能是在这条甬道的中间部分,向两端照去,电筒的光芒都不能照到尽头。

  我绝对预料会进入一条甬道,因为我知道,这时我所处的环境,一定和齐白在录音带中所提到的是同一个地方。齐白就曾经过一条长长甬道。而在录音带中,齐白在这条甬道中向前走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话中,表示了极度的疑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当我听录音带的时候,我不知道齐白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如今我却完全明白齐白的感受,因为我一进入这条甬道,心中已问了自己千百次:这是甚么地方?

  这,当然是一条甬道,而且我还知道,甬道必然有一端,通向一个墓室。可是,我仍然不住地在问自己:这是甚么地方?

  我这样在问自已,思绪极度混乱。

  照说,如果早已知道会有一条甬道,来到这条甬道中,不应该有这样感觉,可是,这条甬道,天,它竟是水泥造成的!

  那绝对是水泥,很粗糙,水泥壁上,木板模的痕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整条甬道,全是水泥的。

  即使整条甬道是红宝石造的,我心中也不会这样怪异。可是水泥,发明了才多少年?在古墓之中,怎会有一条水泥的甬道?

  不但那条甬道是由水泥造成的,而且在顶部,还有几条粗、细不一的铁管子铺设著,铁管子的长度,看来和甬道一样长,铁管子上,还涂著黑色的柏油。

  这样的甬道,这样的铁管,再加上有规律的机械声,不论从哪一方来看,我都处身在一个现代化的建筑之中!

  我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在水泥的地面上,发出了空洞的声音,在齐白的录音带中,有长时间这样的脚步声。齐白在录音带中,将之形容为“走廊”,这种形容,并不恰当,它应该是一条甬道,我想,齐白当时的思绪一定比我更混乱,所以他才会不选择地用了“走廊”这个名词。

  齐白当时不明白何以会来到这里,我现在也一样,不明白自己何以会来到这里。先是在一张椅子上,接著,昏睡状态,再接著,醒过来,经过了一条地道,就来到了这里。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又走出几步,看到甬道的水泥壁上,用白漆,漆著一个巨大的箭嘴,箭嘴指著我身后的方向。在箭嘴旁,有用白漆涂著的我所不明白的记号,看来像一个十字,不知是甚么用意。

  我本来就决不定该向哪一个方向走,如今看到了箭嘴,我想了一想,不管这箭嘴是甚么用意,向著箭嘴指著的方向走,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我转过身来,向前走去。

  甬道十分长,而且不论我如何放轻脚步,总有回声。以后十分钟的行程,我看到了甬道顶上的铁管,有几处特别粗大,有一根圆而粗的管子接著,在那些管子中,发出“呼呼”的风声。那也就是说,和齐白第一卷录音带中所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愈向前走,呼吸愈是急促,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令人极不舒服,长久在这样的甬道中行走,有一股莫名的压逼感。

  我回忆著齐白录音带中的内容,知道齐白在向前走的过程中,一定还有十分奇特的遭遇,因为他曾经叫过“等一等”,叫了之后,又是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

  我在期待著这奇特的情景的出现,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我听得那种机械的运转声,愈来愈清晰。

  终于,我看到了一样极其古怪的东西。

  那东西一进入我的视线,我真不知道那是甚么,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到一大团黑漆的东西,在缓缓转动。我先是停了一停,然后,立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这时,我的反应,和齐白在录音带中所表现的,完全一样)。

  我奔出了没有多久,当电筒的光芒,已经足可以令我看清那东西之际,我停了下来。

  那实在不是甚么怪异的物体,我可以立即叫出它的名称:一具巨大的抽气扇。

  抽气扇的叶子,大约有两公尺高,整个抽气扇,恰好将整个甬道的去路,完全封住。

  抽气扇在转动著,那种有规律的机械运行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感觉是:来错地方了。从整个甬道、铁管、抽气扇看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物的最底层。

  我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一条由石块铺成,甚至于可能是黄金铺成的甬道中,通向一个墓室,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由自主,大声道:“弄错了,弄错地方了,你们弄错了。”

  我的身边当然没有人,只是希望那三个神秘人物可以听到,但是一连讲了五六遍,除了“胡胡”的抽气扇运转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我苦笑了一下,看到抽气扇旁边,有一扇小铁门,关著。由于抽气扇的扇叶在转动,所以可以约略看到抽气扇后面的情形。在抽气扇后面是一个空间,有著许多粗细不同的铁管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机房。

  我绝对来错地方了,我不准备再向前去,转回身来。当我转回身来之际,我看到在抽气扇架子前,一个角落处,有一只打开了的工具箱,里面有不少各种各样的工具,有的工具,极其奇特,我根本叫不出名称来,每一样工具,在它的柄的部分,都是十分精美细致的象牙雕刻。

  那是齐白的盗墓工具!齐白喜欢在他用来盗墓的工具上镶上象牙柄来炫耀,表示他是第一流的盗墓人,这和一些枪手刻意装饰他们的手枪,同一心理。

  这箱工具,对齐白来说,极其重要,何以竟会留在这里?

  是不是齐白还在这里?

  我又叫了两声,得不到回答。这时,对“走错了地方”这一点,也开始怀疑。齐白到过这里,他继续向前走,有了新的发现。我望著那扇小铁门,走过去推了推,小铁门应手而开,门锁被破坏,那可能是齐白做的事。我俯下身,小铁门后是一间机房,另外有一扇铁门,关著,但是门锁显然也被破坏了。

  我走进了那机房,穿过它,来到了那扇门前,拉开了门,就看到一道楼梯,通向上,楼梯的尽头处,是另外一扇门。

  在楼梯上的那扇门上,用红漆写著一行英文字:未经许可此门不能开启。

  一看到了这一行英文字,我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我的预料没有错,这里根本不是甚么古墓,而是一幢现代化建筑物的地下层,我真的走错地方了。

  不论那是一幢甚么样的现代化建筑,我都没有兴趣去看个究竟,我关上了门,又穿过机房,自小铁门中弯身走出,又回到了甬道中。

  我将齐白的工具箱关上,提了一提,觉得相当沉重,所以仍由得它留在那里,然后,我循原路,一直向前走,来到了那个洞口,钻出去。

  这时候,我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要到这个甬道中来,大可以从建筑物的上面下来,何必那么辛苦去挖一条地道。

  而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不禁哑然失笑:我要离开,也大可以从那幢建筑物上走出去,又何必回来爬行地道?

  我在想:人总会做点蠢事,就再爬一次地道吧。

  可是我立时发觉,我的心态不是那么简单,而是在潜意识中,还感到有怪异之处。

  一座建筑物,如果有著这样的地下层,地面上的建筑,必定十分宏伟。然而在二十九点四七的东经和北纬交界处,我绝对可以肯定数十公里之内,绝没有任何建筑物。

  或许是我意识之中有这样的印象,所以我才没有勇气通过建筑物走出去?

  我在地道口呆了片刻,决不定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再爬行一次地道,并不愉快,但我还是决定循原路出去,至少我有机会再和那三个神秘人接触,告诉他们,这不是我要来的地方。在地道中一直爬出去,电筒的光芒向前照著,愈来愈感到挖这样一条地道通到那个甬道去,多余之极!

  我在地道中爬行,来到了那个起点。

  我曾注意到那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出路,我先大声叫了几声,得不到回答,我开始四面敲凿,希望找到出口,但是看来,那是一个密封的空间。

  这时,我不禁踌躇起来:我被禁闭在地下了。

  这照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要是我将尸体盗了出来一想到这里,我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觉得事情大不对劲!

  我觉得到一个墓室中去盗尸体,可是结果,却莫名其妙被安排进一个现代化的建筑物之中。这是无意间的差错,还是故意的安排?

  我不禁苦笑,事情愈来愈莫名其妙,当然,我并不恐惧,就算在这个小空间找不到出路,大不了我再向前爬,又通过地道,进入甬道,过那巨大的抽气扇,通过机房,由建筑物的地下层走上去,总不见得那建筑物也没有通路。

  我又仔细寻找了一会,仍然找不到出路,我有点冒火,取出了那个电钻来,将钻嘴接在一支可以拉长的杆上,开始向上钻。

  钻头锐利,上面的泥土和石块,纷纷落下,落了我一头一脸,不一会,钻头碰到了较坚硬的物体,我等到不再有泥石落下,抬头看去,看到有一块铁板在上面。

  我两足撑住了土壁,令身子向上升,一直到手可以碰到那铁板,然后,双手用力向上一顶。铁板居然一顶就开,立时就有柔和的月光射了进来。

  我令身子上升,直到头部可以伸出铁板,铁板上本来有些沙土盖著,但由于铁板顶开而滑了下去。

  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我整个人都呆了,像是在做恶梦。

  外面是沙漠。二十九点四七度那地方,除了沙,甚么也没有,沙形成许多沙丘,有的沙丘的斜坡上,还形成美丽的波浪级的图案,那是真正的大沙漠。

  如今我看出去的沙漠却有石块,还有的地方,长著很矮小的植物,甚至当我探头出来时,还有一只土拨鼠,就在我伸手可及处,睁大著眼望著我,或许由于我从地下钻出来,它将我当作它的巨型同类了!

  这不是我应该在的沙漠,怎么甚么都不对了?我呆了极短的时间,就跳了上来,铁板又合上,我就站在铁板上,四面看看。

  那一片沙漠也极大,看上去极荒凉,只有在至少一公里之外处,影影绰绰,像是有一堆建筑物,还有灯光自建筑物中透出来。

  我真的呆住了,我考虑到,在“昏睡”状态中,我可能被移动过。

  但是,我被移动了多远?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疑问,涌上心头,我不知自己是身在何处,呆了片刻之后,心想只要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一定可以知道自己是在甚么地方。

  心中充满了疑惑,大步向前走著,一路上,惊动了不少夜间在沙漠中活动的动物,当我看到一条背部有著鲜白色花斑的蜥蜴,迅速地在沙地上爬过,我又呆住了。不必是生物学家,也可以知道这种白斑蜥蜴,它们只生活在北美洲沙漠。

  我用力揉了揉眼,心中只觉得好笑,一定是有甚么人在和我玩笑。但是谁会为了开玩笑,而老远地从北美洲捉了一条蜥蜴来,放在北非洲的沙漠中?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著,同时留意著地面上的生物,不一会,我的视线,盯在一簇植物上,再也移不开,那簇植物,并不是甚么特别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簇仙人掌。

  那簇仙人掌正在开花期,因为是在夜晚,盛开的花朵、花瓣全都合拢著。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仙人掌中,属于阿斯特罗非顿科的植物。这类仙人掌植物的形状很奇特,呈四角形,而并没有一般仙人掌的长刺。这一种的仙人掌植物,只生长在墨西哥的沙漠上。

  好了,从我自地底下冒出来至今,我不但看到了北美洲的白斑蜥蜴,而且还看到了只有墨西哥才有的仙人掌,如果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在甚么地方?我应该如何回答?

  答案当然应该是:在北美洲!

  我知道在“昏睡”期间,曾经被移动过,难道会从北非洲的沙漠,移到了北美洲来。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一切太怪异,我只想快点到有人的地方,不论碰到甚么人,先问问他这里是甚么所在。

  加快脚步向前走,不多久,我就发现那一堆建筑物相当低,看来全是一层高的平房,但是却有著相当高的围墙,围墙比建筑物的本身还要高,我走近些,我看到的灯光,全是在围墙的墙头上发出来的。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是一座监狱。”再向前走了大约十分钟,看到了一道相当深和阔的壕沟,一直伸延著,绕著那座建筑物。在至少有三公尺深壕沟的底部,还有著许多水泥的架子,在架上,满是有刺的铁丝。

  壕沟离围墙有一百公尺左右。我来到沟边,我已完全可以看清,墙头上的灯光是探射灯,在缓缓转动,照著沟、墙之际的空地。

  这是一处防守得极其严密的地方。

  我在沟边站了片刻,绝没有考虑要越过沟去,沿著沟向前走,这时,我已看到在离我不远处,竖著一块巨大的告示牌。我想过去看看告示牌上写著甚么。走不了几步,来自墙头上的一道灯光,突然照向我,而且定住了不动。我还听到了一阵吆喝声。

  我以手遮额,向光线的来源看去,同时左手挥动著,想令发出吆喝声的人明白我没有别的用意,只不过是在一种极度意外的情形之下“迷路”了。

  可是那道强烈的探射灯光芒,还一直照著,我向后退,光芒仍然跟著我,这令得我十分恼怒,因为在强光的照射下,我变得甚么也看不到。同时,吆喝声还在不断传来。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人家不欢迎我站在这里,这倒可以肯定,所以我转过身,向前走去。

  我向前一连走出了好几十步,强光照不到我了,也就在这时,忽然另外两股光芒向我射来,同时我听到了车声、犬吠声。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辆吉普车,著亮了车头灯照著我,同时,至少有四条大犬,正自车上窜下,向我冲过来。而车上则有人在呼喝著:“站住别动,狗不会伤害你,千万别动。

  那四头狼狗的来势很凶,一下子就窜到了我的面前,它们显然久经训练,一来到了近前,立时伏下不动,但是却一直不断发出可怕的吠叫声。

  我站立著不动。那绝不是受到了这四条恶狗的威胁,而是我心中想:谢天谢地,我总算可以见到人,问问他们我是在甚么地方了。

  车灯仍然照著我,所以,两个人向我走过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衣著和面貌,只是看得出他们的身形,十分高大,而且,手中,还持著类似自动步枪的武器。

  那时,我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这堆建筑物的防卫工作,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只不过接近了它,就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那两个人来到了离我不远处,我只看到他们用枪指住了我,我忍住了心中的怒意,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喝道:“你是甚么人?在这里干甚么?”

  他说的是英语,而且有著浓重的美国南部口音,我怔了一怔:“我迷路了。”

  那人像是被我的话激怒了,道:“迷路?”

  他一面喝著,一面向我走近了两步:“快离开!你可知道,刚才你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岗哨就可以向你射击?”

  我呆了一呆:“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人道:“这里是军事专用区!”

  我道:“好,我马上离开。不过,你能告诉我,这里是甚么地方吗?”

  那人发起怒来,吼叫道:“是一级保密的军事机构,你想打探甚么?”

  我忙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我是在甚么地方,例如,甚么国家?”

  我这个问题才一提出来,听得另一个人道:“这个人是疯子。”

  那先和我讲话的一个道:“附近没有疯人院,要不要将他带回去查询一下。”

  那一个道:“不必了,将他赶走就算了。”

  那人喝道:“快转身,向前奔。”

  我叫了起来:“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的回答方式很特别,他的手部做了一下动作,我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声音。看来,我非遵照他的命令向前奔去不可了。我转过身,但是我仍然道:“难道你们国家的名字,也是一级机密?”

  那人像是忍无可忍地喝道:“快滚!”

  我不禁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了两个人,但是他们根本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只好拔脚向前奔去,我一开始奔,那四头狼犬,就吠叫著。跟在我的身后,而我立刻又听到了车声,显然是那两个人驾著车,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这时,我真是狼狈之极,简直被人当作猎物一样在向前赶著。

  我一直向前奔跑,至少奔出了一公里,狼犬才回去,我喘著气,停下来,转头看去,那吉普车已经回驶回去,那堆建筑物的探射灯光芒,在交叉转动。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狠狠踢开了一块石头,心想若不是连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倒非要偷进那幢建筑物去看个究竟不可。

  这时我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那三个神秘人物再度出现,但是四下静寂之极,一个人也没有。我又走出了半公里,看到一大丛灌木,就倚著树丛旁的一个土堆,坐了下来。

  定了定神,觉得首要之务,就是弄清自己在甚么地方,我四面看看,附近看来不像有人,我心忖,只好等天亮再说。那土堆的斜度,躺著很舒服,我就躺了下来。以为我的遭遇再奇特,从这时开始到天亮的那一段时间,总可以安静地度过了。

  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之外,我才躺下不久,就在我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悉索”的声响。那声音,听来像是甚么东西,正在爬挖著泥土。

  我心想,那当然是夜行动物所发出来的声音,不是土拨鼠,就是地鼬。我还立即想到,一般夜行动物,大都是天才黑不久就开始行动的,照这样情形看来,到天亮还会有一段时间,我大可以好好睡一觉。

  我这样想,爬土的声音更响,忽然传来了“砰”地一下响,就我身边极近处,有一块连著几株小灌木的土块,突然向旁,移开了一些。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一呆,不明白甚么动物有那么大的气力,而且有如此巧妙的智慧。因为那土块移开之后,现出了一个相当大的洞穴。

  土块分明是用来掩饰那个洞穴的,这真是怪现象,地鼬或是獾熊,会有那么高的智力?我一动也不动,只是盯著那个洞穴看。我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洞内又传来了一下声响,随著,有一个动物的头部,自洞穴中探了出来。

  那动物的头部,自洞中钻出来,我先看到一蓬乱而虬结在一起的黑色的毛。我心中的惊讶真是难以形容。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头部。

  这真令人惊讶,一个人为甚么会从地下冒了出来,难道他是一个穴居人?

  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穴居人掘地洞而住,这可能是人类学上的一个伟大发现!

第十部:地球人由于自卑……

  我一动不动,那人的头部伸出了洞,略为转动了一下,我听到他在深深吸著气。那时,我还看不清他的脸面,只看到他的头发又长又乱,而且,胡子也很长。

  接著,那人的上半身也探了出来。那个洞穴并不是十分大,供一个人的头钻出来之后,已没有甚么空隙,那人的肩头,是用一种十分巧妙的角度,斜著出来的。

  他上半身完全出了洞穴,双手撑著地面,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

  我根本离得他极近,几乎伸手可及,所以,他一抬起头来,立时和我打了一个照面。

  他一看到了我,喉际发出了一下怪异莫名的声音,身子陡地一缩,先像是想缩回洞去,但紧接著,他已改变了主意,以我绝料想不到的快速动作,一下子就自洞中,窜了出来,几乎撞在我的身上,然后,一连打了几个滚。几乎还在滚动之中,就整个人弹了起来,向前疾奔而去。

  这个人的动作如此之快,他自洞中窜出,看来就像向我疾扑了过来,我向后仰了仰身子去避开他,所以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我再定睛向他看去之际,那人至少已奔出了十几步,奔跑速度极快,可是在奔出了十几步之后,又陡然停了下来。真是奔得快,停得也快,一停下来之后,只见他慢慢转过身,直视著我。

  本来我已准备去追他,所以也在站起来,两人的目光再度相遇。

  就在这时,我意料不到的事又发生了,那人开了口,讲了一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他道:“天,卫斯理,是你!”

  我真正呆住了,一个居住在地洞中的穴居人,怎么会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张大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那人则已向我走来,一面走,一面还在四面张望,像是想弄清楚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有别人。我道:“只有我一个人,你是”

  我才问了一半,不等那人回答,已经看出他是甚么人了,我尖叫了起来:“天,是你!齐白?怎么一回事?你”

  那人是齐白,一点也不会错,他是齐白。虽然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打扮入时,驾著林宝基尼跑车,一手搂著一个金头发的美女,而这时候,他看来十足是一个穴居人,但是我还是认出了他是齐白,世界上两个专业的最伟大盗墓人之一。

  我立时又道:“这里是一个古墓的入口?”

  齐白现出极其苦涩的神情来:“墓?只要不是我的坟墓就好了。”

  我实实在在,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齐白,我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对他讲,反倒变得不知讲甚么才好。齐白一把拉住了我:“进去再说。”

  我呆了一呆:“到哪里去?”

  齐白指了一指那个洞穴,我苦笑道:“怎么一回事?你住在地下?”

  齐白突然焦躁了起来:“土拨鼠才住在地下,我没有法子,只有这里最安全,我如果露面,就会被杀死,像单思一样。”

  齐白提到了单思的死,使我感到了事态严重。齐白伏下身,向地洞中钻去,一面道:“要钻进去不容易,你努力一下,可以进来。”

  我看著他进了地洞,也学著他,先将头钻进去,然后,斜著肩扁,吃力地挤。地道狭窄,有三四公尺长,人只好贴著泥土向前挤,然后,我跌进一个泥坑之中。

  那个坑勉强可以供两个人直著身子躺下来,坑顶上有两根管子伸向上,土坑中有一些罐头食物和罐装饮料。齐白先进来,他著亮了一盏电灯,所以可以看清大坑内的情形。

  我一进来,他就拉动了一根绳子,我听到了一下声响,猜想那是那块长著灌木的士块,又掩住了洞穴。然后,他转过头来:“这里本来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躲藏而设计的,你来了,空气可能不够”

  齐白指著管子:“这通向上面,你感到呼吸不畅时,可以就著管口呼吸。”

  我又是奇讶,又是好笑:“多谢你设想周到,这里一定是不准吸烟?”

  齐白苦笑了一下,向我抛过来一罐啤酒,我口渴得可以,立时打开,连喝了几大口,才道:“齐白,谁要杀你?”

  齐白抹了一下脸:“就是杀单思的那些人。”

  我道:“他们是谁?”

  想起单思就在我身边被射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怒。齐白的面肉,抽搐了几下:“他们在追杀我,可是再也料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附近,他们绝料不到我躲在这里,卫,他们料不到,是不是?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摇著。

  我看出他情绪激动,我将他讲的话想了一想,他说“躲在他们的附近”,那是甚么意思?

  在这里附近,我立时想到了那堆建筑物和那两个将我赶走的人。

  看到齐白这样害怕、紧张,我只好安慰他道:“找不到,当然找不到,谁会想到大名鼎鼎的齐白躲在地底下,像”

  我怕伤害他的自尊心,所以没有再向下讲去,齐白声音十分苦涩:“没有甚么关系,我的确像一只土拨鼠。你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了,这里是甚么地方?”

  齐白陡地睁大了眼望著我,刹那之间,神情古怪之极。

  我问道:“你这样望著我干甚么?”

  齐白又“咯”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你……从一个沙井中来?”

  我点头:“那个沙井”

  齐白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沙井在二十九点四七,三个神秘的白衣人,你被沙扯了下去,坐在一张椅子上,然后”

  这次,轮到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是,看来我的经历,和你经历一样,我也到过那地道,那甬道,那巨大的抽气扇,在那附近,看到了一只你遗下来的工具箱。”

  我一面说著,齐白脸上恐惧的神情一直在增加,他甚至挪动了身子,紧缩著,靠在地洞的一个角落。

  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之际,齐白尖声叫了起来:“天,你没有通过那抽气扇吧?”

  我道:“经过了,那是一间机房,真怪,我以为我该在一座古墓中。”

  齐白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来,说道:“天,你……再向前去了?”

  我摇头道:“没有,我想可能错了,没有必要再向前去。”

  齐白的反应,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直跳了起来,根本忘记了他自己是在一个地洞之内,以致他的头“砰”地一声,撞在洞顶上。

  他一面抚著头,一面道:“谢天谢地,你运气比我好。”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又问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齐白定定地望著我,并不出声,这使我很恼火,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里是甚么地方?”

  齐白转过头去:“我不知道。”

  我陡地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硬转了过来,齐白怪叫了起来,我道:“齐白,别对我说谎,你像鼬鼠一样躲在这里,却不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快告诉我。”

  齐白用力拍开我的手:“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总可以吧。”

  我怒道:“为甚么?”

  齐白双手捧住了头,用力摇著,陡然之间抬起头来:“别问,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在甚么地方?你也没有经过那个机房?那是你的运气,你不见得喜欢为了逃避追杀而躲在地洞中,那就别问了。”

  我对齐白的态度感到奇讶莫名,但是想到单思的死,和他这时的处境,我又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我吸了一口气:“这没有用,齐白,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会见到人,他们会告诉我我在何处。”

  齐白喃喃地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我道:“好,我不问这个问题,我们从头开始,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你,你事情是从你开始的,你寄了两卷录音带给我。”

  齐白道:“是,寄到你手中了?我求求你,为你好,你别再问任何事!将一切全都忘掉,就像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对你绝对有好处,以后,再也别去想它,甚至于不当它是一个梦,就当它是一件绝未发生过的事情。”

  我笑道:“你明知我不能这样,你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你那两卷录音带中所录的声音”

  齐白重又抱住了头:“那时,我不知道事情如此可怕,我想你一定会有兴趣,但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了,你还是别再提起的好。”

  我笑著:“曾有人出高价来向我收买你发现的东西”

  我才讲到这里,齐白又现出恐惧莫名的神情来,失声道:“天,他们找到了你?”

  我道:“那几个人并不可怕,他们冒充拍卖公司的人,但是我却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分,真莫名其妙,原来他们是太空总署的人。”

  我说到这里,齐白陡地探出头,将口对准管子,用力吸了几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离了水的鱼儿。

  我又道:“他们一共是六个人,真巧,他们到埃及,却在一次飞机失事之中,全丧生了。”

  齐白的脸变得煞白:“天,他们决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秘密不外泄。”

  我不明白齐白这样讲是甚么意思,齐白陡地叫道:“别再问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他们就会杀你灭口。”

  我心中的疑惑,至于极点:“究竟是甚么秘密?”

  齐白喘了几口气,看他的神情,像是已决定了甚么,向我探过头来。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以为他一定要告诉我究竟是甚么秘密了,所以我也向他靠近去。他的口唇颤动著,我听不清他在讲些甚么,靠得他更近些。我再也想不到齐白这王八蛋,会出这样的诡计,他并不是准备告诉我秘密,而是准备在我绝不提防的情形下暗算我。

  我靠近去,准备听他说话,他突然扬起拳来,在我的后脑上,重重一击。

  以前我介绍齐白,忘了介绍他还是一个技击高手,这一击,恰好击中要害,而且该死的齐白,下手是如此之重,令得我的头向下一垂,昏了过去。

  这一次,我又不知自己昏了多久,等到我渐渐又有了知觉之际,我企图挪动身子,但是却不能动,我立即发现,我在一个极其窄小的空间中,而且,立即弄清楚,那窄小的空间,是一具棺材。

  我躺在一具棺材之中。

  不但如此,而且我的手、足和腰际,全被相当宽的皮带箍著,只能作些小的移动,而我的口部,则贴著一块胶布,我用力抬起头来,撞在旁边的木头上,发出一下并不是十分响亮的声音。

  我撞了又撞,大约是七八下之后,外面传来了几下敲打的声音,我努力想发出点声音来,但是不过是喉间的一些“唔唔”声。

  外面的敲打声又传来了几下,我再用头撞著棺木的壁,发出声响,听到外面传来了人声,一个人在道:“糟糕,他醒来了。”

  另一个人道:“怎么会?我们注射了足够的麻醉药。”

  第一个人道:“齐白早告诉过我们,这个人和别的人不同,要多下些麻醉药。”

  第二个人道:“多下点?那会令人致死。这人要是死了,齐白会将我们的头盖揭开来,看看我们的脑子!”

  他们在讨论著,使我明白了我目前的处境,是齐白一手造成的。

  这时,如果我能出声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发出叫声来。我真不知道是倒了甚么楣,那三个神秘的人物,已经令得我够狼狈的了,如今好,我索性像是死尸一样躺在棺材中。

  我又撞了两下头,外面声音传来:“对不起,先生,我们知道你醒了,但是你必须昏迷过去,我们受人所托,一定要令你在昏迷状态中,将你运到安全的地方。”

  我无法表示自己的意思,过了一会,那两个人像是又商量了一会,眼前陡地一亮,棺盖被揭了开来。

  棺盖一揭开,我立时闻到了一股鱼腥味,我在一个船舱中,那可能是一艘渔船。在棺材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拿著注射器。

  我真是怒不可遏,用尽了我的气力挣扎,但结果是除了头部的左右摆动之外,一点也无法有别的动作,而注射器上的针,已经刺进了我的手臂。

  我只好眼睁睁地望著那两个人,其中一个道:“真对不起,齐白吩咐下来的事,谁也不敢违背。”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麻醉药很快发生作用,我又昏了过去。自从那次昏了过去之后,我没有再醒转来我的意思是,我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没有再醒转来。

  当我又有了知觉,我首先听到的是海涛声和风声。长期受麻醉,令得我头痛欲裂,我勉力睁开眼,挣扎著站起,发现是在一个沙滩上,不远处有些灯光。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仍然只好向有灯光的地方走去。身子十分虚弱,摸了摸下颏,胡子很长,至少有五六天未曾剃过。

  脚高脚低向前走了一阵,渐渐接近灯光,一阵熟悉的声响,传了过来。我陡地一呆,那种声响,并不是幻觉。我也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是几间简陋的屋子,有声音传出,那是打麻将的声音。当我再走得近一些,看到那些屋子原来是小商店。

  在看清了他们的招牌之际,我已经可以肯定一点:我回到了我居住的城市,我回家了。

  在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精神恢复,也将我离开之后的经历,大约地讲给了白素听。白素用心听著,从头到尾,她只发表了一次意见:“动物会搬迁,野生的植物绝对不会搬迁。”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我遇到齐白的那地方,应该是北美洲。

  我苦笑了一下,在林上,思绪一片混乱,躺了下去,我的后脑碰到了枕头,预期是柔软的好享受,谁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竟然发出了“砰”地一声响,同时传来了一阵疼痛。

  我怪叫一声,坐了起来,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只是瞪著眼,望著白素。

  白素现出又是抱歉,又是好笑的神情:“真对不起,我”

  这时,我也转过头来,去看枕头,这才看清,在枕头上,是一块方整的玻璃砖。

  这块玻璃砖,我并不陌生,就是在我书房中发现的那块。我咕哝著:“这不是存心害人么?”

  白素将那块玻璃砖取了起来:“真抱歉,卫大侠的后脑是不是肿了?”

  我假装十分生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得倒了下来:“肿了,要你赔!”

  白素掠了掠发:“你不在的时候,我觉得这块玻璃很怪,就将它放在枕边,注视它。”

  我笑道:“玻璃就是玻璃,有甚么好看?”

  白素并不立时回答,只是皱著眉,想了片刻:“不同,这玻璃真的很怪,里面好像有一点东西。”

  我更觉得好笑:“那是一块完全透明的玻璃,里面要是有东西”

  我才说到这里,就住了口。

  因为这时,白素将那块玻璃放在我的眼前,将一盏灯移近了些,令得灯光从玻璃的后面,透射过来。就在这时,我看到那玻璃之中,现出了许多变幻不定的青绿色的线条。真是一种相当异特的现象,那些线条,若隐若现,捉摸不定。白素道:“看到没有,里面有东西。”

  我“唔”地一声:“我认为只是光线通过玻璃时的折光现象。”

  白素将灯更移近些,我看到在灯光照耀下,那些线条,像是组成了某种图案,但是看起来,仍然是虚幻而不可捉摸。

  白素道:“看到没有,它们会随著光线的强弱而起变化。”

  我道:“如果是光线的折射现象,那么自然会变。”

  白素放下了玻璃,直视著我,我立时道:“你想到了甚么?”

  白素说道:“齐白的第二卷录音带中,有著连续不断的玻璃碎裂声?”

  我嗯地一声,不知道白素想说明甚么,白素又道:“这块玻璃在你的书房中,只有单思到过你的书房,那一定是他留下来的。齐白到过那墓室,单思可能也到过,至少,单思知道齐白的一切行动。”

  我不耐烦地挥著手:“那和这块玻璃又有甚么关系?”

  白素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这块玻璃,就是从那个墓室中来的。我认为其中有著极大的秘密。我以为你错失了一个极佳的机会。你应该在经过那个巨大的抽风扇之后,再向前去。”

  对于白素的指责,我当然不服气:“为甚么还要继续错下去。”

  白素缓慢而坚定地道:“在你见到了齐白之后,你还是这样想?”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答不上来。齐白就在那建筑物的附近,掘洞躲藏,充满恐惧,而且,我到过的地方,他曾经到过。

  那难道说,我并没有到错地方?

  可是,我应该到一个墓室去偷盗尸体,一共是七十四具,而不应该在一个“一级军事秘密机关”的地下室。

  我立时理直气壮地将这一点提出来。

  白素叹了一声:“一开始,我们就犯了一个错误,钻进了一个牛角尖,走不出来。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一座古墓,却没有想到,墓室,并不一定是古墓,尸体也可以在现代化的建筑中。”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出不了声。

  白素说得对,我一直以为齐白进入的,病毒要我进入的,是一座古墓。但是,为甚么一定是古墓?尸体可以放在任何地方。任何放置尸体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墓室。

  墓室,当然可以在现代化的建筑中。

  但是,偷取放在现代化建筑物中的尸体,又有甚么用处?那三个神秘之极的人物,看来神通广大,他们自己为甚么不去?

  我愈想愈乱,只好苦笑道:“拜托,别再节外生枝,事情够茫无头绪的了。”

  白素道:“正因为我们一直想错了,所以才会紊乱。”

  我只好摊手:“你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白素道:“让我想一想,因为我才知道你的经历,而你又说得十分简略。”

  我没有再说甚么,接下来的时间中,白素就不断向我提出问题,问我的经历。关于那三个神秘人物,尤其当白袍被扯脱后的情形,以及我在地洞中遇到了齐白之后的事,问得特别详细。

  足足一小时后,她不再发问,紧抿著嘴,思索著,又过了十多分钟,白大小姐总算开口了:“那三个要求病毒去墓室盗尸的人,有许多怪异之处,足可以假设他们并不是地球人。”

  我翻著眼:“不必假设,我可以肯定。”

  白素道:“既然他们是不可测的生物,来自不可测的星球,他们所要到手的尸体,就有可能,是他们同类的尸体,而不是”

  白素才一讲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扬起手来,“拍”地一声,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我没想到这一点!

  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一听到死尸,就想到人的尸体!

  白素的思路缜密,她想到了所谓“尸体”,有可能是“他们同类的尸体”,那是甚么样的身体?“他们”是甚么样的,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所见到过的“他们”,从头到脚,都罩在阿拉伯的白色长袍之下。如今想起来,“他们”给我唯一的印象,是“他们”的眼睛,那种有著猫眼一样暗绿色光芒的眼睛。

  我望向白素,继续听她分析。白素思索了片刻:“假定,有一批外星人的尸体,落在地球人的手里,由于某种原因,他们自己没有能力弄回来,他们不知道根据甚么资料,知道了病毒是盗墓专家,所以去请他帮忙,这不是很合理么?”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人和人之间的了解,太困难了。”

  白素一时之间,不明白何以我会有这样的感叹,我站了起来:“根据你的假设,我倒可以推测他们去找病毒的心路历程。”

  白素哦地一声,不置可否。我道:“他们知道这些死人藏在某一处地方,而又知道在地球上,埋藏死人的地方称为墓,而最擅于在墓中将物件偷出来的是病毒,如此这般就找到了病毒。”

  白素叹了一声:“他们找错人了。”

  我道:“也不见得,病毒自己不出手,将任务派给了齐白,齐白已经可以成功”

  我才请到这里,就陡地停了下来。根据推测,齐白到过墓室,而我去过的那个甬道,那个有著巨大抽气扇的地下室,正是那个墓室,我没有被送错地方,需要我去偷盗尸体的墓室,正是在那个建筑物之中!

  我望著白素,白素道:“所以当时,你不再向前走,退了回来,是一个错误。”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那是甚么机构?一个地球上的军事机构,保存著一批外星人的尸体,又有甚么用处?”

  白素居然立时道:“我知道那是甚么机构,那是某国太空总署属下一处秘密研究所,或者是秘密基地。”

  我想了片刻:“我可以接受那地方是在北美洲,可是为甚么一定是太空总署的秘密基地?”

  白素道:“那六个自称是拍卖公司的职员的人”

  我点头道:“不错,他们真正的身分,是太空总署保安人员。”白素又道:“他们在埃及境内,坠机死了。”

  我眨著眼,白素吸了一口气:“重复一遍齐白听到了他们死讯之后所说的。”

  我刚才已经对白素讲过一遍,齐白当时一听到我提及那些人的身分,立时呼吸困难,将口对准了通气管。然后,他叫道:“天!他们决心保守秘密,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秘密不外泄。”当时,我全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现在我已经有点知道了。齐白当时又曾叫过:“你知道得太多,他们会杀你灭口。”

  我现在明白了,照齐白的说法,那六个人,被杀了灭口,单思也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才被杀。杀单思的武器,普通人绝无法持有,如果是某国太空总署,持有这样新型的武器,那就一点也不稀奇。

  本来茫无头绪,如今,已经有若干小环节,可以串连起来,我迅速地转著念,想将这些环节凑在一起,但愈是心急,愈是捕捉不到其中的要点,急得不断搔头。

  白素提醒我道:“想想在飞机上,那些人本来怎样对待你,而后来又怎样不将你放在心上。”

  我迅速想了一遍,我讲了一句“宝贵的古物”,一切就全变了。他们出高价向我收买鬼才知道是甚么东西,那是齐白弄到手的东西,我当然自以为那是宝贵的古物。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决不是甚么古物,而是现代到不能再现代的东西。

  所以,“宝贵的古物”这句话一出口,那六个人就知道他们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事情果然和太空总署有关,不但有关,那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一想到这里,我陡地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望著白素,过了好半晌,我才道:“真的来了。”

  白素也道:“真的来了。”

  在我和白素的话中,在“真的来了”之上,都省略了“他们”两个字。而“他们”,当然是指地球以外的高级生物:外星人!

  到目前为止,坚信地球以外另有高级生物的人虽然愈来愈多,但还仅止于相信,在心理上,都将之当作时间和距离极其遥远的事,绝没有突然之间拉近到就在眼前的心理准备。

  虽然世界各地,不断有著不明飞行物体出现的报告,也不断有个别和外星人接触的报导,但是,所有人心理上,也仍然将之当作是遥远将来的事。

  在时、空上都是遥远将来的事,一下子移到了眼前,所造成的心理震撼之大,实在可想而知。

  我一想到这里,吞了一口口水:“他们决心要保守秘密,不让世人知道外星人已经来了。”

  白素也道:“是的,决心保守秘密,甚至连自己人也不惜杀了灭口。”

  我的手心冒著冷汗:“有多少人确切知道?”

  白素苦笑了一下:“谁知道,或许不超过十个人,更有可能,不超过五个人。”

  所有的事,本来毫无头绪,直到这时,才算是渐渐有一些轮廓:唯有这样的推测,才能解释一切谜团。

  我停了片刻之后,缓缓地道:“我们一步一步来,首先,假定有一些外星人,到了地球,曾经和地球人有过接触,后来死了。”

  白素表示同意:“应该补充的是,和外星人有过接触的,是高层人员,我的意思是,是某国的高级军事人员,或者是某国的太空署的人员。”

  我点头:“外星人到达地球的事实,在极度保密的情形下进行,当他们死了之后,他们的尸体被妥善密藏,曾和外星人接触的高层人员,也下定决心,要使这件事永远成为秘密。”

  白素深深吸气:“是。”

  我苦笑:“为甚么?为甚么要保守秘密,不让世人知道外星人确实已经来到?”

  白素沉默了片刻:“如果我是决策人,我也会那样做。”

  我望著她,等她说出原因来。

  白素叹了一声:“外星人到地球,一直只是人类幻想,忽然成了事实,在地球上生活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到极度的震惊,由这种震惊而引起的混乱,会达到何种程度,无法估计,所以,必须严守秘密。”

  我对白素提出的这个理由,大表反对:“我看不出为甚么会引起混乱。”

  白素道:“当然会,外星人来了,所有的人抬头望向天空,就会发现地球其实是不设防的,我们地球人没有丝毫能力来抵御外星人的侵入”

  我一挥手,打断了白素的话头:“等一等,为甚么外星人来到,一定是‘侵入’?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任何变动一发生,首先考虑到的,便是自身的利益会不会被侵犯,现状是不是会改变。一听到外星人来了,就使用‘入侵’这样的字眼。为甚么他们不能只是来旅行、来拜会、来表达同是宇宙的生物的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