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异  宝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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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宝”自然不是“活俑”的继续,两者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都根据神秘莫测的秦始皇墓所作的幻想故事--用同一个背景,可以写出许多不同的故事,这两个故事是很明显的例证。

  这个故事还设想了一种利用脑能量的启动装置,这种幻想,如果变成事实,那么人类可以单凭思想就控制一切机械装置了--现在的趋势,离这种幻想甚远,变成了人类通过了电脑来控制一切,这应该视之为人类的一种偷懒行为,不是好现象。

  整个故事的结尾部分,外星人不知道“钥匙扣”是甚么东西,自然大具深意。地球人的行为,十分不堪,甚么时候,没有了对他人的侵犯,才会没有锁和钥匙。但,地球人甚么时候才会停止对他人的侵犯,真正懂得个体和个体之间的完全独立?

  或许,总会有这一天,但,实在太遥远了!

            卫斯理(倪匡)

            一九九○

第一部:探骊得珠--盗墓第一法

  门铃响起,我恰好在门边,顺手打开门,门外是一个满面风尘,连胡子似乎都沾著疲惫的人,一身粗布衣服,他翻眼看了我一眼,就向内直闻了进来。

  我连忙侧了身子,让他进来,他先来到放酒的柜子之前,取了一瓶酒,然后,身子向沙发上一倒,打开酒瓶,就著瓶口,咕嘟咕嘟地不停地灌酒。

  我看著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大声喝著他:“喂,你以为你进入了甚么所在?一座无主的古墓?”

  他又喝了几口酒,才垂下手来,望著我,忽然长叹了一声。

  能够这样把我的家当作是他自己家一样的朋友,对我来说,为数也不少,可是像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倒也不多。

  这个人,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而且平时,你想找他,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才好,难得他自己摸上门来。所以我口中虽然呼喝著,心中著实怕他一放下酒瓶,跳起来就走。

  及至听到他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我反倒放了心,因为这证明他并不是偶然路过,而是有事特地来找我的,那他就不会突然离去。

  这个人的名字是齐白,看过我记述“盗墓”这个故事,一定可以知道,他是世界三大盗墓专家之一。其余两个,一个曾是我的好朋友,单思,死在某国特务之手。(这是我对各国特务都没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单思死得很冤枉,很无辜,一直到现在,所有认识单思的朋友,都还感到深切的哀悼。)

  另一个是埃及人“病毒”,“病毒”以九十六岁的高龄去世。所以,齐白这个怪人,可以说是如今世上,硕果仅存,唯一的盗墓专家。

  我看到他出现,感到十分高兴,原因很简单,因为早些时,我曾进入过一个敢称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古墓,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地下宫殿。齐白既然是盗墓专家,我就想和他谈谈这个超级古墓。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只见他双眼睁得老大,盯著天花板,失神落魄,过了半晌,又大口喝了三口酒,再长叹一声。

  看到他这样情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一回事,借酒消愁?”

  齐白苦涩地道:“人生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我“哈哈”大笑,这种话,出自多愁善感的少年男女之口,尚且可笑,何况是齐白这种一生充满了传奇,生活多姿多采得难以形容的人,听得他一本正经这样说,真是没法子不捧腹大笑。

  齐白又叹了一声:“卫斯理,很多人说你没有同情心,我还经常替你辩护。”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懊丧,看来他真正有了烦恼,作为好朋友,自然不适宜在这种时刻,过分取笑,所以我止住了笑声:“好了,甚么事?是不是可以说出来,让老朋友分担一下?”

  齐白陡然跳了起来,伸手直指著我:“一切全是你引起的。”

  我怔了一怔,不明白何以他这样指责我,我们没有见面已经许久,而他的烦恼,看来是近期的事,那关我甚么事?

  我没有辩甚么,只是盯著他,等待他作进一步的解释。他喘了几口气,又坐了下来,垂头丧气地道:“你那篇记述,‘活俑’,你那篇记述!”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我完全明白发生甚么事了!

  “活俑”记的正是我进入世界上最伟大古陵墓的经过:秦始皇的陵墓。

  齐白是盗墓专家,他对于古代的陵墓,有著一种疯狂的热情,那种热情,近乎变态。对他来说,没有甚么再比秦始皇陵墓,更可以吸引他!

  或许由于看到了我的这个记述,或许是他早已有此“凌云壮志”,不管是甚么,他一定去了那边,想进入秦始皇的地下陵墓去。

  而看他如今的样子,这个伟大的盗墓专家,显然在秦始皇陵墓前,遭到了巨大的挫折,他明知那么伟大的陵墓就在脚下,可是他可能连入口处都找不到。

  他受了那么大的挫折,自然垂头丧气,觉得连人生也变成灰色了。

  我想通了他之所以这样子,就低声问道:“你去过了?”

  他点了点头,我又问:“多久?”

  齐白叹了一声:“说出来真丢人,足足一年。”

  我作了一个手势:“甚么也没有得到?”

  齐白瞪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双手托著头,吸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比地鼠还要机灵,地底下有甚么地方是我去不到的?而且,我还有第六感,知道地下有著甚么,这是我作为一个盗墓者的天生异能。”

  我笑著:“我还以为你有传说中的法宝,譬如说,一面镜子,向地下一照,就能看到三十六尺深地下所埋藏的一切。”

  齐白用力挥了一下手:“我在那边一年,公布出来的陵墓面积是五十六平方公里,我几乎踏遍了每一处,我清楚地知道,在我双脚踏过之处,地下埋藏著不知多少宝藏,但是却无法进入,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想起,卓齿,这个秦代的古人,曾向我详细解释过秦始皇陵墓中的种种防止外人进入的布置,不禁吃惊于齐白的大胆。

  因为齐白这样说,他显然曾用了各种方法,企图进入地下宫殿。

  我不禁摇著头:“你太胆大妄为了,你能活著离开,已经算是你神通广大了。”

  齐白苦涩地笑了起来:“你是指墓中有著无数陷阱?嘿嘿,我要是有机会遇上那些陷阱,也心甘情愿,事实上,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还是只在地面之上,转来转去,你以为我会有甚么危险?”

  听得他这样说,我也不禁有点替他难过,这个人,一生之中,不知进入过多少古墓,所有的古墓,只要是略具规模,或多或少,都有防止外人侵入的陷阱,那些陷阱,自然难不倒齐白。

  可是这一次,他却连碰到陷阱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是说,明知有那么大的地下陵墓在,连如何著手都不能,别说其他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因为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挫折,足以令他怀疑自己盗墓的才能!

  齐白这个人,如果不盗墓,不知道去做甚么好,难怪他要感叹人生没有意义了。

  他长嗟短叹,我想了一想:“那也不能怪你,当年穷数十万人之力建成的陵墓,你想凭一己的力量去破解,当然没有可能。”

  齐白抬起头来:“你不懂,这不是斗人多,也不是斗力,而是斗智。”

  他说著,指著自己的前额,用力戳了几下:“是斗智。这一年来,证明我的智力,及不上三千年前,建造陵墓的那些设计家。”

  我只好道:“由你设计一座隐秘的陵墓,让他们去找,也未必找得到。”

  听得我这样说,齐白侧头想了一想,精神振作了一些:“也有道理,把东西藏起来容易,要找出来,就难得多了。”

  我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同意他的说法。他又道:“根据你的记述,那个入口处,如果我在,一定早可以找到入口处在甚么地方。”

  我道:“我相信,当时我和白素都想起过,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你,不然,一定会邀请你一起前去。”

  一听得我这样说,齐白又现出了懊丧莫名的神情。一个人只有在他认为错失了一生之中最好的机会,或是认为错失了一生之中最美好的物事,才会有这样懊丧的神情。

  他手捏著拳,在自己胸口捶打著:“当时我还不觉得甚么,自信可以在那里,至少找到三个以上的入口处。可是我踏遍了那个地方,却一个都发现不了。譬如说,如果再有一个九块石板铺成的所在,我一定可以发现。”

  我皱著眉:“每一个出入口,一定不一样。随便举个例子说,在一丛灌木之下,可能就是一个出入口,你总不能把周围几十公里之中的每一棵树,都连根掘起来看看。”

  齐白搔著头,我又道:“你真应该庆祝,你没有发现甚么入口,不然,就算你找到了,只要进去的步骤,有一点点不对,你早已死在那里了。”

  齐白长叹了一声:“真是鬼斧神工,卫斯理,这座陵墓,不是地球人建造的,策划整个工程的,一定是外星人,一定是。”

  他忽然转换了话题,本来我想笑他几句,但一想到,他如果觉得自己是输在外星人手里,或许心理上不会那么难过,所以我不置可否。

  齐白却十分认真:“有过外星人在秦代出现过的记载,你是知道的了。”

  我笑了起来:“没有,我还是第一次听人那样说,你有甚么根据?”

  齐白用讶异的神情望了我,彷彿我绝不可能不知道,我又作了一个手势,表示我真的不知道,他才道:“真怪,我以为你早知道。晋朝干宝所作的‘搜神记’,卷六就有一则记载著--”

  他讲到这里,我已明白他说甚么了,所以我立时接了上去:“我知道了,那记载是‘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是不是?”

  齐白道:“是啊,你知道。”

  我笑了笑:“齐白,这一类的记载,中国的小说笔记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那作不得准,更不能由此申引到那是外星人降落地球的记录。”

  齐白陡然叫了起来:“你怎么啦,卫斯理,这记载虽然简单,可是有时间,有地点,有人数,有这种异常人的身材大小,有他们的服饰,这么详细的记载若是作不得准,那还有甚么可以作准?”

  他一口气讲了下来,我仔细想著他的话,倒真觉得很难反驳。

  我只好道:“你喜欢作这样的设想,那也无伤大雅。”

  齐白大摇其头:“不是设想,记载得明明白白,中国文字上的记载,很少有这样明白的。临洮就是如今甘肃省岷县,这地方,是秦代筑长城西面的起点,有著特殊的意义。”

  我已经猜到他接下去要讲甚么了,这令得我大是骇然,忙道:“你的想像力比我丰富,我承认,拜托,别把你想到的讲出来,我怕受不了。”

  齐白神采飞扬,和刚才的垂头丧气,大不相同:“为甚么不能讲出来?从来也没有人这样设想过,是不是?你当然知道,万里长城,是在太空中唯一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建筑物。”

  我发出了一下闷哼声,他将要讲的,和我所料的一样。

  他果然讲了出来:“万里长城的真正功用,是作为外星太空船降落地球的指标,就如同今日飞机场跑道上的指示灯一样。”

  我只好看著他,听他发表伟论。

  他又道:“照这样推测下去,整个地下宫殿,根本也不是作为陵墓用的,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一个基地,后来不知由于甚么原因,才变成了秦始皇陵。那十二个外星人,不知是来自甚么星体,他们一定有著极其超卓的能力,极发达的科技……由古代的度量衡推算,这十二个外星人的体型十分巨大,每一个都超过十公尺,而且他们的服饰,当时人根本没有见过,所以就只好笼统称之为‘夷狄服’。”

  我见他这样坚持,也不想和他争论下去,因为这种事,争下去永远没有结果。

  而齐白对这则简短的记载,还真有不少独特之见,他又道:“这十二个高大的外星人,一定曾和秦始皇见了面,而且,还一定帮了秦始皇的甚么忙,所以秦始皇替他们立像,十二金人像,就是这十二个外星人的像,可惜十二金人历史上虽有记载,却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记载说由于金属的缺乏,要尽收天下兵刃来铸这十二金人像,其巨大可知,这十二个金人像,恐怕也在陵墓里面。”

  我伸了一个懒腰:“秦始皇若是有外星人相助,他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一定会像他所想的那样,千秋万世传下去。”

  齐白“嘿”地一声:“谁知道其中又有了甚么意外?照我推测,秦始皇想求长生不老的灵药,多半也是外星人的指点。可怜他以为蓬莱仙岛是在地球上,据我看,所谓蓬莱仙岛,自然是地球之外的另一个星球。”

  我笑著:“是,有人说,‘山海经’根本是一本宇宙航行志,现在人在考证‘扶桑’是日本还是墨西哥,根本没有意义,在‘山海经’中记载的稀奇古怪的地方和那地方的生物,根本全是地球之外的,是浩渺宇宙之中别的星体上的情景。”

  齐白十分兴奋,说了一句中国北方的土语:“照啊,这才有点意思,你现在承认在秦代,的确是有外星人到过地球,曾和当时的人,尤其是高层人士,像秦始皇,有过接触。”

  我摇头:“根据我所说的,不能达成这样的结论。我至多承认,在那时候,中国历史上秦、汉时代,神秘事件特别多,那倒是真的。”

  齐白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我想了一想刚才的对话,感到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问题来,一定另有原因,所以我道:“你有甚么话要说的,痛快一点说出来,比较好些。”

  齐白停了下来:“好像瞒不过你,你知道,我那一年功夫,也不是一无所获。”

  我望著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刚才他还说,连一个入口处都找不到,那还会有甚么收获?齐白随即解释著:“在众多的盗墓方法之中,有一种古老的方法,源自中国的盗墓者,这种方法,叫作‘探骊得珠法’。”

  我笑了起来:“这是你那一行的行语,我闻所未闻,探骊得珠法?名称何其大雅!”

  齐白点头:“是的,首先采用这个方法盗墓的,是中国四川一带的盗墓者,据说,这种盗墓法,是由四川自流井一带,凿盐井的技术中衍化而来。四川的盐井开凿技师,可以用特殊的工具,深入地下好几百公尺,将需要的盐汁汲取上来。”

  我有点骇然:“你的意思是,那种方法,是不必进入墓穴,也不必弄开墓穴,而使用特种工具,把墓中的东西取出来?”

  齐白的神情很有点自傲:“正是如此。”

  我又呆了半晌:“好,那你用了这种特殊的盗墓法,取得了甚么?”

  齐白眨了眨眼,道:“你应该先听听我的经过,我想到,这么大的陵墓,里面几乎有所有的一切,随便找一个地方,用探骊得珠法,总可以找点东西出来的--”

  我不等他讲完,就道:“别对我说经过,你究竟找到了甚么?刚才你还说一点成绩也没有,你这滑贼。”

  齐白狡猾地笑著:“要是我走一遭,花了一年的时间,竟是甚么也弄不到手,那早就一头撞死在那里了,这点能耐都没有,还做甚么人。”

  我的好奇心被他的话引至不可遏制的程度,大喝道:“你究竟弄了甚么东西到手?”

  齐白笑得更狡猾:“我太知道你的为人,如果我一下子就告诉你,你就不会再听我的讲述了。”我向他的身上,上下打量著。可想而知,用那种甚么“探骊取珠法”,不可能把大件的东西弄到手,一定是十分细小的物事,那么,如果他弄到了甚么,一定藏在身边。这时,我真恨不得在他身上,彻底搜查一番,可是他显然不会让我这样做,所以我也唯有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打了一个呵欠。

  齐白仍在发表他的盗墓术:“这种方法之所以有这样的一个名称,是由于它是专门用来盗取死人口中所含的那颗珍珠。大富大贵人家,有人死了,千方百计,不惜重金,一定要找到一颗又大又好的珍珠,含在口里,据说可以维持尸体不败,也可以令得死者的灵魂,得到安息。”

  我不去打断他的话头,取了一只杯子,倒了半杯酒,心中著实想把那只杯子,塞进他的口中去。

  齐白叹了一声:“你别性急,我这样详细讲,你听下去就知道,是有理由的。”

  我怒极反笑:“哈哈,我有性急吗?我甚至于催都没有催你。”

  齐白挥了一下手,仍然自顾自说著:“精于使用这个方法的盗墓者,算准了方位探下去,能够一下子就把整个墓中最值钱的那颗珍珠取出来,真是神乎其技,神不知鬼不觉,这是盗墓法中最高级的技巧,我当年向一位老盗墓人学这门功夫,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学成功。”

  我喝著酒,故作不急。齐白这时在讲的事情,不是没有趣,但是他分明已在秦始皇的陵墓之中,得到了甚么,却又故意不肯讲出来,这很令人气愤。

  他又道:“自然,这个方法,怕遇到棺木之外有廓,如果是石廓,也还有办法,不过要花十倍以上时间,才能将石廓弄穿,如果是铜廓,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明白吗?”

  我只是定定地望著他,看他还能说多久。

  可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得我心中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觉得他这样详细地叙述那种“探骊得珠法”,真是有点道理的。

  他继续说著:“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使用这个方法的整个过程,是凿一个洞孔,把特殊的工具伸进了,取得所要取的东西。这是古老的传统方法,如果稍用现代化的科技改进一下,这方法可以有多少用途?”

  我听到这里,已经吃了一惊:“你是说,可以把炸药放下去,把墓穴炸开来?”

  齐白点头:“当然可以,但是这种形式太暴力,没有艺术,要弄清墓穴中的情形,大可以--”

  我不等他讲完,就陡地叫了起来:“等一等。”

  然后我吸了一口气,“可以……放一支微型电视摄像管下去,如果附有红外线摄镜,那么,就算墓穴中漆黑一片,也可以通过联结的萤光屏,看到墓穴中的情形。”

  我一面说,齐白一面点头。

  我由衷地道:“齐白,你真是对付古墓的天才。”

  齐白听得我这样称赞他,大是高兴:“我还有更伟大的设想,我个人的力量,用传统的方法,成不了甚么大事。如果有财力和人力,大可以用采油钻机,在那五十六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打上几千个深孔,都利用电视摄像管,把下面的情形,弄得一清二楚,发掘既然不可能,弄清楚下面究竟是甚么情形,也是好的。”

  我呆了半晌,才道:“这真是伟大的设想,而且,理论上是可以行得通的,钻油机的探测,可以深达好几千公尺,地下墓穴,绝不可能这样深。要是真有那样深,你的‘探骊得珠法’,只怕也是无从施展。”

  齐白呆了片刻,像是在想应该怎样讲才好:“我看了你的记述之后,到了那里,自然先从牧马坑下手,找了许久,找不到出入口,我就开始钻穴。”

  我皱了皱眉,想起卓齿他们,若是忽然看到有一根管子从上面通了下来,不知道会有甚么反应。我对齐白的行动十分不满:“你明知牧马坑下面有人,还要这样做,太过分了!”

  齐白却一点也没有羞愧之意,或许那是盗墓人的道德和普通人不同的缘故。他道:“我是故意的,我心想,或许能将他们引出来,就可以请他们带我进入地下陵墓。”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齐白苦笑了一下:“不过你放心,我失败了,打下了五公尺左右,便遇到了阻碍,我估计,不是十分坚硬的石层,就是有金属的防护罩,一连换了十处,皆是如此,所以我就放弃了,不再打牧马坑的主意。”

  我听他这样讲,才松了一口气。齐白续道:“我就在陵墓所在的范围之内,到处钻穴,有时浅,有时深,但都未能打得通,总是遇到了阻碍,在试了超过几十次之后,我真是懊丧极了,要知道,打一个穴,至少得三天时间,而且工作十分艰苦,全是手工操作,要是真能利用钻探的机械设备,那自然大不相同。

  “我自己告诉自己,再试三次,若是不行,那就作罢,另外再想办法,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试到第二次,在十公尺之后,我感到已经凿通了,这令人欢喜莫名,我大叫大跳,不过没有人来分享我的欢乐。”

  我又好气又好笑:“要是有人来分享你的欢乐,你早已琅珰入狱了。”

  齐白挥舞著手,彷彿当时的欢乐,延续到了现在:“我就把微型电视摄像管放了下去,并且联结了电视萤光屏的摄影设备--”

  他讲到这里,伸手入上衣袋,取出了一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来。

  他道:“这就是拍摄的结果,据你看来,这是一个甚么所在?”

  我接过了照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盗墓专家,真是有办法,竟然拍摄到了几乎无法开掘的秦始皇地下陵墓中的情形。

  照片相当模糊,自然是摄影环境不理想之故,虽然有红外线装置,也一样不是很看得清楚。

  我一张又一张看著,一面表示著我的意见:“好像是一个空间……一间地下室,这地下室的四壁都有著装饰,看来……像是书架?”

  我讲到这里,抬头向他望了一眼,想听听他的意见。在照片上看来,那房间的四壁,的确有如同架子般的装置。

  齐白道:“我只敢说是一种架子,而且架子上有不知是甚么东西,看不清楚。”

  在那间房间的正中,有著一张看来像是八角形的桌子,桌上也隐约放著一点东西,体积相当小,也看不清楚是甚么玩意儿。

  看完了照片,我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墓室,但一定不是地下陵墓的主要组成部分,因为看起来,十分简陋,一点也不富丽堂皇。”

  齐白皱著眉,看来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他又不说甚么,态度神秘兮兮,过了一会,他才指著照片上,那八角形的桌子:“这桌上有点东西,不是很大,我可将之盗出来,当时,我收起了电视摄像管,开始利用特制的工具去取桌上的那些东西。”

  “我本来是想多取几件的,因为那些东西的体积都不大,探骊取珠法,本来专为取珍珠而创造的,也只能取小而轻的东西。”

  “一连几次,我都感到,深入墓穴的一端,已经抓到了甚么,可是,却无法取上来,因为抓到的东西,重得出乎意料之外,体积虽小,却因为过于重,而每次都跌落下去。”

  我静静听他讲著,在照片上看来,八角形桌面之上的东西,形状很不规则,看来像是……有点像是乾了的果子。

  但如果那些小东西这样重,那可能是金属铸成的。

  所以,我问了一句:“那些东西,如果是铜的,或是铁的,那就弄不上来了?”

  齐白咬了咬牙:“情形大抵是这样,试了七八次不成功,我又把电视摄影管放了下去,发现桌面上,我可以取得到的东西,只有一件了,其余的,全都跌到不知甚么地方去了。那时,我真是又急又失望,要是这一次再不成功,我就没有希望了。我真怪自己带的工具太少,若是我有一具金属探测仪,那么至少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是甚么质料。”

  我笑了一下:“你终于将这最后一件东西取上来了,何必故布疑阵。”

  齐白笑了起来:“我不是故布疑阵,而是想你知道,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技巧,可以把那么重的一件东西,用探骊得珠法取上来,这需要有感觉灵敏之极的手指,也需要有镇静之极的头脑和无比的耐心。”

  我鼓了几下掌:“真伟大。”

  齐白理所当然地承受了我的“赞美”,然后,他自口袋之中,摸出了一只绒布盒子,放在几上,向我略推了一下:“我取上来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不知道它是甚么,所以来听你的意见。”

  这家伙,一直到现在,才算是说到了正题。我取起了那普通放首饰用的小盒子,打开,看到了盒子中的那个东西。

  一看之下,我也不禁一呆,抬头向齐白望了一眼,齐白的神情一片迷惘。

  盒子中的那东西,我相信不会有人一看之下,就可以说出那是甚么来。它大约有一枚栗子那样大小,而形状完全不规则,相当重,有著金属的青白色的闪光,看起来像是不锈钢,而它是一个多面体,一时之间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面,如果曾见过黄铜矿矿石,那形状就有一点相似。

  可是这块东西,却绝不是天然矿石结晶,一看就可以看出是精细的工艺铸造。它的每个表面,大约是三平方厘米左右,形状不一,有的是正方形,有的是长方形,有的是三角形,甚至也有六角形和八角形。

  在那些小平面上,有著极细极细的刻痕,细得手摸上去,感觉不到,但是看上去,却又显然可以看到。

  这样无以名之的一件金属制品,如果不是齐白说出了经过,而且由他亲手交给我,我决计不会料到那是在三千年前的秦始皇古陵寝中取出来的。

  齐白又在发问:“这是甚么东西?”

  我把那东西在手中掂了掂,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道:“看来像是甚么案头的小摆设,一种没有目的的小玩意。”

  齐白当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我道:“那我怎么猜也猜不到它是来自一个古墓,这东西看起来十分现代。”

  齐白点头:“而且,还带有极强的磁性,放在口袋中,我的一只挂表染磁,不再行走。”

  我“噢”地一声,立时把那东西移近茶几的金属脚,那东西“拍”地一声,就贴了上去,要费相当大的力道,才能拉得下来。

  当齐白不知第几次问“那是甚么”之际,我只好叹了一声:“就这样看,看不出来,何不交给化验室去化验一番?”

  齐白大摇其头:“那不行,这东西,可能是我一生从事盗墓,所得到的最尊贵的宝物,化验会弄坏了它。”

  我没好气地道:“是啊,这是一件异宝,每当月圆之夜,它会放出万道毫光,使你要甚么有甚么,或者会点铁成金,会--”

  我还没有说完,齐白已一伸手,将那东西抢了回去,郑而重之握在手中:“总之,这十分怪异,使我更有理由相信,秦始皇和外星人打过交道,这东西,可能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说不定是一组甚么仪器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零件。”

  我仔细想了一想有关那十二个“大人”的理论,沉吟著:“如果你有这样的假设,那更应该拿去化验,不一定要破坏它,至少可以知道一点梗概。”

  齐白犹豫了一下:“好,我去试试,如果查下来,只是一块奇形怪状的金属,甚么也不是,那么我会将它镶成一只钥匙扣,倒很配合我的身份,来自秦始皇墓,不知用途的怪东西,作为世界第一盗墓人身上的小饰物,谁曰不宜?”

  我道:“简直相宜之极。”

  我一面说著,一面又重复去看那几张照片,数了一数,在那八角形的桌面之上,可以看到一共有七件这样的小东西。虽然它们的形状,即使在模糊的照片上,也可以看出多少不同,但是推想起来,应该是同类的东西,那究竟是甚么?真是耐人寻味。

第二部:具磁力的异宝

  我再细看那房间四壁的“架子”,看到“架子”上实在有不少东西放著,但是却看不清楚。

  看了一会,我道:“照看,这是一间放置小杂物的房间,这些东西,或者是当时的小玩意。磁铁有吸力,古人不明其理,自然会觉得十分好玩,成为小玩意,也就不十分奇怪。”

  齐白侧著头,仔细在想著我的话,过了片刻,才道:“有可能,但是……那十二个身形十分巨大的人……”

  我摊了摊手:“好了,就算他们是外星人,也一定早离开了。”

  齐白摇头:“难说,他们要是在地下建立了那座庞大的基地--”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如果秦始皇陵墓,真是外星人的庞大基地,那么你这样肆意破坏,只怕就大难临头了,那十二个巨人的脚有多大?”

  齐白道:“记载上说:足履六尺。”

  我笑道:“是啊,那么大的脚,在你屁股上踢上一脚,只怕就能把你踢到爪哇国去。”

  我讲著,轰笑了起来,齐白的神情,十分幸然:“我确然从一个古墓之中,取出了一件全然不应该属于古墓中的东西,你总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笑道:“你这种说法不能成立,既然那东西是来自古墓之中,那么,它根本就属于古墓的。”

  齐白摇著头:“我不和你玩语言上的花巧,至少,你就说不出那是甚么东西来。”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无法说得出那是甚么东西来。齐白见我无话可说,得意了起来,将那东西向上一抛,又接在手中:“人人都说秦始皇的陵墓有无数奇珍异宝,我总算弄到了一件。”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连这东西是甚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就认为它是异宝?”

  齐白长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宝物要是一下子就被人认出,也不能称为异宝,现在,以你和我两人的见识,尚且说不出是甚么东西来,可见必属异宝无疑。”

  我用心想了一想,觉得齐白这样说法,也很有道理。那样大小的一块钻石,至少有一百克拉了,就算是纯净无疵的,价值也有了定论,唯有那东西,根本不知道是甚么,就有可能有著无可估计的价值,又怎知它不是一件异宝呢?

  所以我道:“你说得有理,若是你要开始研究,我会尽力帮助你。”

  齐白把那东西不住抛上去又接住:“准备你的客房,我想住在你这里,随时和你讨论。具体的工作,让我去进行,不会打扰你。”

  我由衷地道:“欢迎之至!”

  齐白十分有趣,知识广博,几乎无所不能,能够经常和他见面,自然是有趣的事,更何况他还“身怀异宝”。

  我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齐白哈哈大笑,我和他一起到了楼上,指了指客房的门,他打开门,转过身来:“我只是在你这里住,一切起居饮食,我自己会处理,不必为我操心。”

  我笑著:“我明白,除非你自己愿意做甚么,不然,就当你不存在。”

  齐白大声道:“正合孤意。”

  他说著,“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也进了书房,做自己的事。那天白素一早就出去了,等她回来时,齐白还在房间中。

  我那时,正在整理一些有关那座石山,石头上的奇异花纹的资料,白素到了书房门口说:“来了客人?”

  我道:“是,齐白,那个盗墓天才,在客房休息,我和他的谈话十分有趣,你可以听录音。”

  为了日后整理记述一些发生过的事比较方便,我在和朋友作有关的谈话时,都有进行录音。白素答应了一声,我听得她下楼去,然后过不多久,她又出现在书房门口:“你忘了按下录音掣了。”

  我怔了一怔:“怎么会?我明明记得的。”

  白素扬了扬手中的小型录音机:“录音带运转过,可能是机件故障。”

  我摇头道:“真可惜,那是十分有趣的一段对话,他假设万里长城有指导外星飞船降落的用途,也假设秦始皇那巨大的地下陵墓,本来是外星人建造的基地。”

  白家忍不住笑,虽然我们都想像力十分丰富,但是听了这样的假设,也不免会失笑。她走了进来,我把这一年来,齐白做了些甚么,简略告诉了她。

  然后我道:“等他现身时,你可以看看他那件异宝,真是相当奇特。”

  白素呆了半晌:“照这种情形看来,齐白的假设,不是没有可能。”

  我道:“我也不作全面否定,只是想起来,总有一种骇然之感。”

  白素抬头向上,望了一会,才缓缓道:“既然可以有许多外星人,在古埃及的神庙,或其他地方的古建筑中找到他们到达过地球的证明,何以他们不能在那时到达中国?自然也可以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道:“客厅里的几只钟都停了,怎么一回事?”

  我陡地怔了一怔,向放在桌上的那只小型录音机看了一眼,检查了几个掣钮:“齐白说,他得到的那‘异宝’的磁性极强,他的一只挂表,完全不能用,我看录音带上没有声音,钟全停了,只怕全是那东西的磁性在作怪。”

  白素有点讶然:“要是磁性强到这种程度,那显然不是天然的磁铁矿石了。”

  她的话才出口,门口就传来了齐白的声音:“谁说是矿石?这是精工铸造出来的。”

  看来,他已经洗了一个澡,精神好了许多,一面说著,一面走进来,把他所称的那件“异宝”,交到了白素的手上。

  白素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又望向齐白。齐白完全明白她这一眼的意思,立时举起手来:“以我的名誉保证,这东西,从秦始皇墓中取出来。”

  白素又看了一会,把那东西还了给他:“我不知道这是甚么,看来得借助科学的化验,凭空想像,不会有甚么结果。”我站了起来,当我一站起来之际,我发现桌上的一只跳字电子钟,上面所显示的数字,混乱之极,而且在不停地跳著。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东西是不是甚么奇珍异宝,不得而知,但是它能破坏!”

  我一面说,一面指著那只钟。

  白素和齐白两人,也“啊”地一声,我道:“帮帮忙,我书房里的精密仪器不少,我不想它们完全失效,快收起你的宝物吧。”

  齐白却非但不收起那东西,反倒移近了那只钟,当那东西接近钟的时候,钟面上的字,跳动得近乎疯狂。

  齐白有点目定口呆地问:“这是甚么现象?”

  我沉声道:“强烈的磁场干扰,或者是磁场感应,又或者是磁性引起了分子电流的变化。”

  白素道:“若不是经过强磁处理,天然的磁铁决不会有这样强的磁性。”

  齐白抓著头:“强磁处理?你是指电力加强磁性的处理过程?”他讲到这里,向我望了过来:“卫斯理,我的推测,已经有证明了。”

  我沉吟了一下,眼前的现象,真是十分怪异--这种现象,其实十分普通,经过电磁处理,可以发出强大的磁力。但是那东西来自秦始皇陵墓,这就十分怪异了。

  我未曾出声问,齐白已经道:“我和此地大学的几个物理学家都相当熟,我这就去找他们,让他们检验一下。”

  他把那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望著我们,想了一想,才又道:“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这东西的来历,也请两位别对任何人说起。”

  白素淡淡道:“对,不说这东西的来历,检查工作比较容易进行。”

  我一挥手:“你放心,我们不会逢人便说,所以你也别担心会有甚么异宝争夺战上演。”

  齐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著那东西走了。

  我和白素,开始检查书房中其他各种各样的仪器,发现其中凡是和磁、电有关的,都受了影响。

  一些录影带完全没有了画面,像是经过了消磁处理。

  而在桌面上的一些小物件,只要是受磁物质,也都感染了磁性,一撮回文针,可以一个接一个连接起来。

  白素皱著眉:“这……东西的磁性之强,异乎寻常。”

  我点头:“是,或许那是一块磁性特强的矿石,或者也可能是陨石,所以在当时被发现,就当作是奇珍异宝,送到了皇帝手中,结果也成为殉葬品。”

  我又补充道:“我这样说,并不是想否定齐白的假设,而只是可能性大一点。”

  白素不置可否,想了一会,才道:“等齐白回来,听他怎么说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善后”,那块小小的东西,只不过出现了一阵子,可是引起的破坏真不小,可以称之为一场磁暴。

  (“磁暴”这个名词,有它特定的意义,我这里自然只不过是借用一下这两个字。)

  齐白离去,我估计他下午会回来,可是等到天色渐黑,他还没有出现。

  当天晚上,我和白素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反正齐白说过,一切都不用我照顾,所以到时,我们就离开了住所,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回来。

  我们一进门,就看到茶几上,放著老大的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两行字:“此间专家无用,我赴他地作进一步求证。齐白。”

  我一看到齐白留字走了,不禁呆了半晌:“这像话吗?”

  白素也不以齐白的行动为然,无可奈何地笑著:“他要是走了,也追不回来,只好由得他去。”

  我咕哝了几句,气愤难平:“他下次再来求我,多少要叫他吃点苦头。”

  当晚没有甚么可说的,第二天,我实在气不过,和此间大学的物理学家,联络了一下,约好了在晚上见面。到了晚上,三位客人来到,他们虽然都著世界著名大学物理学博士的衔头,但是看起来,年纪都相当轻,其中一个一面握手,一面呵呵笑著:“卫先生,在你的记述之中,有著许多地方,误导和不符合科学事实,也有的,实在太简单了。”

  我笑了笑,并没有为自己说甚么。

  有这种情形,一方面,在记述的事件之中,有许多根本不是人类现代科学的触角所能触及,怎可能作详尽的解释?再一方面,我始终认为,科学固然必须正视现实,但也必须同时有极丰富的幻想力。

  我约这三位博士来,不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来的,自然不必在这方面多费唇舌。我提起了齐白,他们三人道:“这个人,真是一个妙人。”

  我道:“昨天他和你们见过面?”

  三人一起点头,一个道:“是,他带来了一块磁性极强的合金,那是铁、镍和钴的合金,这三种金属,都最容易受磁,那块合金的磁场强度极高,自然经过强化磁性处理的结果。”

  我问:“以三位看来,那究竟是甚么东西呢?”

  三位博士一起笑了起来,另一个一面笑,一面道:“昨天齐白也这样问我们,但是不知为甚么,我们的回答,却令得他十分恼怒。”

  我扬了扬眉:“三位的回答是--”

  三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是我先告诉他是甚么的,我告诉他,这是一种恶作剧的小玩意,像是有种电震器,放在手心之中和人握手,会使他人全身都感到震动。这块合金由于磁场强度高,所以能令得一些和电、磁有关的东西失效,例如使钟、表停止运转等等,要来恶作剧用。”

  我苦笑了一下,齐白一本正经去求答案,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难怪他要大怒。

  我道:“如果排除了这个用途--”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个,看来他很沉默寡言,在握手之后,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才道:“自然,也有可能,这块不规则形状的合金,和另外一些也具有极高磁场强度的组件,配合来使用,那就可以形成一种活动。”

  我听得相当吃力,科学家说话,有时就是这样子。我道:“你的意思是,譬如说,这块合金,可以是开启甚么磁性的钥匙?”

  那位沉默的博士,点了点头。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那块合金,可以有这种用途,那甚么都可以做得到!”

  这一次,轮到那三位博士不是很明白我的话了,一致用询问的眼光望著我,我忙道:“我是想像的,譬如说,它能开启一个锁,而这个锁,又是开启一座大电脑,那么,它就是大电脑的操作之钥。”

  除了那个沉默的博士之外,其余两个都笑了起来,一个道:“是啊,如果那座电脑,控制著越洲飞弹的发射,那么,这块合金,就可以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他的话虽然夸张,但那正是我的意思。

  那位博士又道:“不过据我所知,没有这样强力的磁锁,一般磁锁只能引起磁性感应就可以。若是要藉磁性记录甚么,也不需要这样。”

  另一位博士道:“所以,我们的结论才是:那是一种恶作剧的玩意。”

  我笑了一下:“如果那是天然的矿石,是否有可能带有这样强大的磁场?是不是也有可能,那是一块陨石,所以磁性才如此特异?”

  三个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这不是我们研究的范围之内的事。”

  沉默寡言的那个补充了一句:“如果是陨石,当然也有可能,字宙浩渺,谁能知道是不是真有磁性特强的殒石?不过……不过齐白持有的那块合金……我看一定是人工合成的。”

  这种说法,另外两个也同意,其中一个还道:“是十分精密的工业制品。”

  我没有再说甚么,事实上,那块合金不是矿石或陨石,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问题就是它的来源如此奇特,使我不得不作这一方面的联想。

  那一个博士又问:“齐白以为那块合金是甚么?何以他听了我们的结论之后会生气?”

  我道:“谁知道,他可能设想这块合金……有甚么特殊的用途。”

  讨论齐白的“异宝”,到此为止,既然有三位博士在,我趁机向他们问了不少磁力和电力的专门问题,那是物理学上相当复杂的知识,我原来的所知,只是普通常识,听了他们深入浅出的解释,一夕之谈,倒真是增进了不少知识。

  我们谈得兴致很高,等到送他们出门后,两个年轻的博士先走,那位沉默的表示他住所就在附近,想散步回去,既然谈得投机,我也就陪著他,一起散步。这位先生真是不怎么喜欢讲话,走了五分钟,他都没有开过口。

  我刚想和他分手,却发现他眉心打著结,像是有十分重大的心事,他也注意到了我像是想离去,用手托了托眼镜:“我们对齐白带来的那块合金,所作的检查,其实相当初步,不过也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我放慢了脚步,他也走得十分慢,继续道:“那合金有著许多不规则的表面,一共是七十二个不同形状的表面,在那些表面上,都有过强力的电磁感应处理,那情形,就像是一卷经过电磁录音的录音带。”

  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发现,我忙问:“齐白不知道这一点?”

  他道:“知道,当我告诉他时,他兴奋得不得了,要求把磁场转换成电信号--这正是录音带重播可以听到声音的原理,但是我不知道有甚么样的仪器,可以使小表面上的磁场转变成电信号,所以当时告诉他,那也有可能,只是强烈磁场的一种感应。”

  我想了一想,索性停了下来:“现在的录音带和录影带,都是带状的,所以可以有连续的声音和影像出现。但是在理论上,受磁的带子,即使只有极小的一截,上面的声音和影像,还是有的,只不过在时间上十分短暂。”

  他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可是有甚么装置可以使一块不规则的合金的表面上的磁场转换呢?”

  我没有再说下去,同时,我也知道了齐白急于离去的原因。

  这种装置,当然不能在普通的大学物理实验室中得到,但一定有,就算没有,就根据实用需要,设计制造一套,也不是甚么难事,只要理论上是可行的话,实行起来的困难也就不会太大。

  齐白自然到美国或是这方面先进的国家去寻求答案了。

  我们又谈了几句,他忽然笑了一下:“这块合金,可以提供丰富的想像力。”

  我忍住了,没有告诉他这块合金的来源,因为齐白不想别人知道。

  和他分手,我安步当车,走回家去。这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街道上十分僻静,我不急不徐的走著,越来越觉得齐白的设想,大有可能,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在临洮出现的那十二个巨人,真是来自外星?而这块如今被齐白当作了异宝的合金,就是和这十二个外星人有关?我一面这样想,一面仍然摇著头,觉得设想是一回事,要去证实,又是另一件事。

  虽然齐白在秦始皇陵中弄到的那个“异宝”,如此奇特和不可思议,但是单凭一件这样的东西,就作出那么庞大的,匪夷所思的推断,也未免太过分了。

  当晚,我和白素讨论了许久,不得要领,我们都同意这件不规则的东西十分古怪,可是那究竟是甚么,却连假设也无从假设起。

  如果照那三位专家的意见,说那只不过是一件恶作剧的玩意儿,自然也可以,但是,在三千年前,谁会想得到这样利用强磁的恶作剧?就算有人想到了,制造了出来,也没有恶作剧的对象,因为那只对磁、电发生作用,那时根本没有这一类东西,有的只是指南针,难道那东西是专为要人家迷失方向?

  当然,这更加没有可能了。

  齐白把那东西去作进一步的研究,只要有结果,他自然会来告诉我。齐白这个人的行踪,十分诡秘,他说走就走,也没有说上哪里去了,要找他,比大海捞针还难。

  一连将近二十天,没有齐白的消息,想来一定是没有人能知道那是甚么宝贝。

  那一天晚上,我有事出去,回来的时候,已经午夜。在我快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有两个人,自街角匆匆走了过来。这两个人,显然是早已等在街角,看到了我,向著我走过来的。

  我就停了下来,那两个人来到了我的面前,都是样子十分精悍的中年人,十分有礼地向我打了一个招呼,其中一个道:“卫先生,你能不能抽一点空,接见一位十分想和你见面的人?”

  请求是如此客气,虽然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甚么来历,当然也不便拒绝。不过我当然也不会立刻答应,我只是道:“那要看,想见我的是甚么人。”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伸手入袋,他的行动,使我略为戒备了一下,但是他取出来的,却是一张名片。

  那人取出了名片之后,恭恭敬敬,交在我的手里,我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名片上衔头极简单:“苏联科学院高级院士”。名字是“卓丝卡娃”。一看那名片,我实在没有法子不惊讶。来找我的人,各色人等都有,有的简直想都想不到,可是总多少还有点道理。

  可是一个苏联科学院的高级院士,来找我有甚么事情呢?我知道,苏联科学院院士的衔头,已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一个了不起的科学家,高级院士,自然更了不起,这个名字,看来像是一位女性,她来找我有甚么事呢?

  我心中十分疑惑,向那两人望去,那两个人的态度,十分恭敬,在等著我的答覆。

  我想了一想,道:“能不能请卓丝卡娃院士到舍下来?明天?”

  那两人忙道:“如果卫先生方便的话,院士同志十分钟就可以来到府上。”

  我心想,真奇怪,这位“院士同志”不但有事来找我,而且看来还是急事,连等到明天都等不及了。我点头:“好,我恭候她大驾。”

  那两个人见我答应得那么爽快,欢天喜地走了。我进了门,叫了两声,白素可能还没有回来,她有甚么事在忙,除非是有必要让我知道,或者是很有趣的事,不然,她很少会告诉我她在干甚么,我也不会去理会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那位院士来得好快--我猜她一定早已等在街角的--我才坐下一会,就有门铃声,我打开门,看到了一个身形相当高大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一见我,就用十分流利的英语道:“卫先生,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就是卓丝卡娃,想见你的人。”

  我连忙说了几句客套话,把她请了进来,一面打量著她。她年纪大约在五十五岁左右,灰白的头发十分短,身形又高大,而且衣著一点也不讲究,所以单看她的背影,很难分辨得出是男是女。

  她的脸型也很普通,但是却有一种异样自信的神情,这种神情,是由于她有著深湛的学识而自然形成,令人对之肃然起敬。

  她坐了下来之后,就道:“我的拜访,太突兀了,但是我实在想通过卫先生,寻找一个人,这个人对我极重要。”

  她在才进门的时候,相当客气,可是这时一开口,虽然是有求于我,但是语气之中,却带有威严,有一股叫人不能拒绝的气概在。

  我略欠了一下身子:“不知你想找甚么人?”

  院土挺了挺身:“这个人的身份,我们一直没有弄清楚,只知道他持有南美秘鲁的护照,但他显然是亚洲人,他的名字是齐白。”

  我一听得她要找的是齐白,又是意外,又是讶异。齐白是一个盗墓人,他若是和苏联国家博物馆发生关系,那还说得过去,和苏联的科学院,怎么也扯不上关系。我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摊了摊手:“是他,这个人,要找他实在太难,事实上,我也正在等候他的消息,我在大约三个星期之前见过他。”

  卓丝卡娃院士的神情很严肃:“你真的不知道他在甚么地方?”

  她这种态度,令我感到相当不愉快,所以我简单而冷淡地回答:“不知道,请你循别的途径去找他。”

  院士怔了一怔,叹了一声:“对不起,我毕生从事科学研究,不善于和别人应对,是不是我有甚么地方做错了?”

  我笑了一下:“没有,事实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甚么地方。”

  我说著,站了起来。院土再不善于应酬,也可以知道,那是我不准备继续和她谈下去的暗示。她也站了起来,可是神情十分焦急:“我们只能在你这里找他,这是唯一的线索,我们和他谈话的记录中,他只提及过你的名字。”

  我听了,心中一动:“你们和他谈话?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院士回答:“十天之前。”

  我吸了一口气,齐白到苏联去了,这个人也真怪,他要研究得自始皇陵墓中的“异宝”,哪里不好去,美国德国英国法国,都可以去,为甚么跑到苏联去呢?如今,惊动了苏联科学院的高级院士,那么急切要找他,是不是由于那件“异宝”之故?

  我迟疑著,院士作了一个手势,询问我是不是可以再度坐下来,我忙道:“请坐,请坐。”

  她坐了下来,我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她略喝了一口,才道:“即使是我们的副院长,以前虽然曾和他打过交道,但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为人,他这次来找我们,是……是……”

  她的神情迟疑著,像是决不定是不是应该告诉我。而我根本不必她讲,早就知道齐白是去干甚么。他和苏联科学院的副院长,是怎么认识的,我不知道,但既然有这样的一个关系在,那么,他带著“异宝”到苏联去,也就十分正常,不足为怪。

  所以,在院士迟疑间,我接了上去:“他带了一件东西,去请你们研究,是不是?”

  院士连连点头:“是,那东西,那东西--”

  我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院士的神情有点古怪:“将那东西交给科学院研究,简直是一种侮辱。那只不过是一块经过强化磁处理的合金。”

  我还以为她对那东西有了甚么新的发现,所以才紧张起来,可是她对那东西,下了这样的定论,这自然使我大失所望。

  可是,如果“那东西”真是如此普通,她的神情,为甚么又是这样古怪?我一面想,一面凝视著她,院士却避开了我的目光,继续道:“那东西其实并不值得研究--”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更使我心中雪亮了,这叫作欲盖弥彰,我冷冷地道:“如果那东西真是不值得一顾的话,那么,齐白这个人也不值得寻找。”

  院士一听得我这样说,怔了一怔,现出相当尴尬的神情来,我又笑了一下:“看来,院士阁下,你真的不是很懂得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你的研究科目是--”

  我故意把话题转了开去,好使气氛不那么僵,一提到研究科目,院士立时又恢复了自信:“我是辐射能专家,尤其对太阳辐射能,有相当的研究,也是磁能专家--”

  女院士介绍了她研究的科目,我陡然想起她是甚么人来了,对,就是她,卓丝卡娃,苏联的一个杰出女科学家。

第三部:一块活的金属

  我想起她的名字,是由于她曾研究十九世纪时西伯利亚通古斯大爆炸。通古斯大爆炸,是近两百年来发生在地球上的最神秘的事件之一,在荒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地区,突然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爆炸的威力,在几百里之外,都可以感到。事后的调查,一直延续了两个世纪,但是却也一直没有定论,有一派学者研究的结果,认为这次大爆炸,是一艘巨型的太空船失事所引起的。”

  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有不少人,在爆炸之前,看见巨大的发光体,以极高的速度,自空中掠过,甚至远在蒙古地区的商队,也看到过这样的飞行体。

  近二十年来,持此说法的几个科学家之中,这位卓丝卡娃院士,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通古斯大爆炸,可以说是外星人来到地球的最确切的证明之一,所以我对于这次爆炸的资料和对它进行的研究报告,都曾十分留意过,才一看到院士的名片时,竟然一下子没有想起来,真是失敬之至。

  卓丝卡娃和其他科学家,到过爆炸的现场,发现一直到现在,经历了那么久远,现场的辐射量,还是奇高,所以他们又进一步推测到,那艘失事的宇宙飞船,是核能推动的。

  卓丝卡娃院士,还曾以她女性特有的感情,来分析爆炸发生在荒僻无人烟的西伯利亚,不是偶然,而是那艘宇宙飞船的驾驶者,避免伤及地球人的生命,而驾驶著机件有了故障的飞船,找到了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才坠毁的。她的这种设想,自然也有根据--在爆炸前,看到发光巨大飞行体的人,可以远溯到中国的西北地区,根据目击者的记述,甚至可以画出一条路线来。

  我一想起她这样出色,而且在观念上绝不排斥外星人的存在,这自然使我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

  我不惜做前倔后恭的小人,甚至立时站起身来,向她鞠躬为礼。院士显然不知道何以我的态度,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我不等她发问,已经道:“卓丝卡娃院士,原来是你,真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想起你是谁来,你对通古斯大爆炸的研究,真是彻底之极。”

  听了对她的赞扬,她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道:“研究无法彻底,是由于那次大爆炸的破坏程度实在太彻底。我们一直试图在现场找寻,企图发现一些那艘飞船的残骸,作为佐证,估计之中,那艘飞船,可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由于爆炸的威力太猛烈,所产生的热度,足以令任何金属化为气体,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有发现。”

  我笑道:“不管有没有发现,你们研究的结果,完全可以取信。”

  院士对于我这样“知音”,倒也十分高兴:“谢谢你,我的研究报告,惹来不少反对的论调。”

  我有点激动:“反对者根本提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她大表同意,我们接下来,足足讨论了半小时,都是谈那次大爆炸,几乎把原来的话题,完全忘记了。

  等到讨论通古斯大爆炸告一段落,我才道:“院士阁下,齐白带来请你们检查研究的东西,是不是很有点古怪,如果可能的话,请你老实告诉我。”

  院士沉吟了一下:“那块合金,经过强磁处理……可是……你别见笑,当我初看那块合金时,我觉得研究这种普通的东西,对科学院院士来说,是一种侮辱。但是作了初步的磁场强度测试,我就完全改变了看法。”

  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转一下弯,倒也十分聪明,因为现在,她显然愿意跟我说更多有关那块合金的事了。

  她停了片刻,才又道:“这块合金的磁场强度之高,高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磁场强度,有两种表示方法,这是有关磁学之中,比较复杂的问题--”

  我点头:“你可以不必解释,我明白磁场是电流或运动电荷所引起,而磁介质对磁场强度也有影响,我基本上明白。”

  院士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解释起来,也容易得多。这块合金的磁场强度,不可思议,而且在不同方法的测试之中,有著不同的结果,彷彿它所拥有的磁场能量,无穷无尽。”

  我越听越是骇然:“究竟强到甚么程度?”

  她侧头想了一会:“无法估计,这块合金是不规则的,一共有七十二个形状不同的平面,每一个平面都蕴藏著极强的磁能,曾经使用的测试方法,每一次都是到达仪器所能显示的顶点,究竟能量如何,全然不可知,因为没有这样的测试仪器。卫先生,你明白了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的,你是说,地球上没有一种设备、没有一种方法,可以知道这块合金的磁能是多少。”

  院士眨了眨眼:“对,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得出甚么结论?”

  我再吸了一口气,结论,自然只有一个:“这块合金的磁化处理过程,不是在地球上进行的。”

  院士陡然站起来一下,才又坐下:“是的,和我们在西伯利亚想寻找的那艘宇宙飞船一样,我们认为这块合金,是外星人带到地球来的,究竟有甚么用途,全然不知。”

  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作出这样判断的,是一位地球上一流的科学家!

  我忙问道:“如果是破坏用途,它可以起到甚么样的破坏作用?”

  院士的神情极其严肃:“难以估计,远在太阳上发生的磁暴,也可以影响到地球上的无线电通讯,磁暴形成的巨形太阳黑子,甚至还能影响人的思想,而人的行为由思想控制,所以,强大无比的磁能,所能引起的破坏,无法想像,包括地球本身磁场破坏,使到每一个人都行动疯狂。”

  我的声音有点乾涩:“这……太夸张了吧。”

  院士有点无可奈何地一笑:“不是夸张,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子。当然,要使那么强大的磁能发挥出来,要有极其复杂的装置。等于使铀二三五放射出巨大无比的核能,要有十分复杂的装置一样。重氢(氟)只不过是气体,但是在热核反应过程中,就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氢弹的威力,大家都熟悉。”

  院士的话,十分容易明白,我立即想到的是:能使这块合金不可思议的力量发挥的装置,是不是也在秦始皇的陵墓中?

  这时,我思绪极乱,从院士所说的看来,那块合金,称之为“异宝”,实在十分恰当,因为它蕴藏了无可估计的能力。

  而且,这块合金的来源,除了来自地球以外的星体,也没有别的解释。自然,所有的陨石,都来自别的星体,但是这一块合金,无论如何不是殒石。就算不承认它是外星人带来的,那么,至少,它也是由某一种外星人制造,再到地球上来的。

  这样的一件“异宝”,会在中国古代一个帝王的陵墓中,而这个皇帝在位之际,又恰好曾有过异样人物出现的记载,那么,齐白的假设,有道理之至。

  院士停了片刻,等我喝完了杯中的酒,欠了一欠身子,她才道:“那块合金的本身,并不可怕,只是一个无可解释的谜团,可怕的是,如果有了适当的,可以把它所蕴藏的磁场能量释放出来的装置,那就不堪设想。”

  我“啊”的一声:“可以有助于野心家征服世界?”

  院士笑道:“所谓野心家藉某种力量征服世界,那只是小说和电影中的事。事实上,根本不会有一种力量可以征服世界。”

  我大惑不解:“可是刚才你还说,那合金的磁能,如果全部发挥出来--”

  院士道:“那就是整个世界的毁灭,而不是由甚么人征服世界,彻底的毁灭,根本不再存在甚么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大家都死了,或是大家都变成疯子了,还有甚么分别?以为在巨大的力量所产生的变故中,有少数人可以幸存,是滑稽的想法。”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下:“而且,就算有少数人幸存了,他们也不能算是征服者,只有他们少数人,譬如说,几个野心家,他们去统治谁?”

  我根据她的话,设想一下几个野心家发动了某种力量,结果是世界上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的滑稽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剖析,十分有趣。”

  院士叹了一声:“有趣?我倒不觉得。”

  我挺了挺身子,问:“齐白没有告诉你们这块合金的来历?”

  院士有点悻然:“副院长……不知有些甚么把柄抓在齐白手上,对他的话,不敢不听。当我有了这样的发现,带著这块合金,向副院长作报告时,齐白先生就在副院长的办公室。我简单地报告了一下结果,齐白首先跳了起来,叫嚷道:‘异宝!我早知道这东西,是一件无可比拟的异宝!’”

  “他一面叫著,一面把那块合金抢了过去,紧紧握在手里。我又说著自己的看法,他在一旁用心听著,不断地发出一些问题,情形就和你刚才谈论的差不多,当我说到,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他就叫:‘不必了!不必了!进一步研究,不是你们的事,是我和卫斯理的事。’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当时,我就问:卫斯理是谁?是哪一国的磁学专家?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提及了一些你的为人,突然,他向副院长说了一声‘再见’,就冲出了办公室。”

  “他的行动,令我愕然之极,我要副院长去追他回来,可是副院长不肯,等我追出去时,他早已不知去向,我曾强烈提出,必须找到他,至少,也要把那块合金留下来作进一步研究,可是副院长总是推三阻四,一直到我把情形反映到了科学院的党委会。”

  她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一停,我用心听著,心想,齐白若是这样说过,那么他应该会来找我的,可是我上次和他分手,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家伙,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

  院士继续道:“经过调查,才知道齐白当天就离开了莫斯科,只知道他搭乘的飞机,第一站是芬兰的赫尔辛基,从此就下落不明,所以,为了要找他,就只好来麻烦你了。”

  卓丝卡娃院士的来龙去脉,总算弄清楚了,我在考虑了一下之后问:“你想找到齐白,有甚么目的?”

  院士道:“自然,要问他那块合金的来历,还要请他把合金给我们作进一步的研究。”

  我摇了摇头:“恐怕没用,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肯说,不肯把他当作异宝的东西交给你们!”

  院士叹了一声:“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点!我们不知那块合金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合金本身,是单独的存在,还是有可以发挥它力量的装置!”

  她一说到这里,我也不禁暗暗吃惊。院士继续说下去:“装置可能十分复杂,十分庞大,也可能十分小巧,那是我们知识范畴之外的事,所以无从估计。如果装置的使用方法不是十分复杂,那么,就等于……等于齐白掌握了巨大的力量。他如果明白那股力量有多么可怕还好,如果不明白--”

  她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是的,齐白如果知道这块合金的力量有多么可怕,他自然不敢轻易将之发挥,如果他不明白的话……

  我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首先,得先假定他能找到发挥那合金磁能的装置,而合金在始皇陵中取出来,他没有法子再从始皇陵中取出装置来--就算有装置在那里。

  我考虑了一会,才道:“这倒不必担心,我想,就算真有这种装置在地球上,他也弄不到手!”

  院士扬著眉:“为甚么?”

  我迟疑了一下:“那块合金,是来自--”

  我刚想告诉卓丝卡娃院士,那块合金是来自中国古代一个帝皇的陵墓之中的,可是我的话才讲了一半,一个声音突然自楼梯口处,传了下来,呼喝道:“卫斯理,你答应过我甚么都不说的!”

  齐白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已看到齐白现身出来,看起来样子十分轻松,甚至不从楼梯上走下来,而是跨上了楼梯的扶手,向下直滑下来的!

  卓丝卡娃一看到齐白,大是紧张,陡然站起,齐白向她一扬手:“院士同志,你好,无论如何,我十分感谢你的研究工作!”

  院士的脸色难看之极,我道:“齐白,想要进一步弄明白这块合金的用途,交给卓丝卡娃院士去研究,是最好的途径!”

  齐白指著我,“哈哈”笑了起来:“你太天真了,交给她去研究,唯一后果,只怕是苏联国防部宣布,他们造成了极大破坏力的磁能武器!”卓丝卡娃院士脸色更难看,她勉强道:“我保证不会--”

  齐白一下子就打断了她的话头:“你不必向我保证甚么,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证。”

  院土十分愤怒:“研究的结果,可能改变整个人类的科学方向。”

  齐白摊了摊手:“就让人类科学朝它自己该发展的方向去走吧,不必改向了。”

  院士吸了一口气:“齐白先生,如果用金钱--”

  齐白更发出一阵轰笑声:“金钱?院士同志,如果你知道我在瑞士银行存款的数字,你会昏过去。”

  卓丝卡娃无法可施,向我望来。我同时看到齐白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赶快把她打发离去。

  虽然我十分尊重卓丝卡娃院士,但是齐白毕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而且,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一定有他的道理在,我自然要依他的意见办事。

  所以,我向院士无可奈何地笑著:“我没有办法,那块合金,不属于我,是他的。”

  齐白在这时,双手伸开,跳了几下:“东西不在我身上,我已放在一处最妥当的所在,不论你们用甚么方法,都得不到的。”

  卓丝卡娃院士现出十分疲倦的神色,而且带著相当程度的厌恶:“人的劣性,齐白先生,在你的身上,表露无遗。你得到了那块合金,把它当作宝物,以为别人一定会来巧取豪夺,而全然无视它对整个人类,有著巨大的意义。”

  齐白“啧啧”有声:“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卓丝卡娃闷哼了一声,向门口走去,拉开门,她才转过身来向我道:“卫先生,如果齐白先生邀请你一起研究那块合金,我的忠告是,千万别参加,因为对于那块合金,我们所知实在太少,在不知所云的研究过程之中,可以发生任何想都想不到的意外。”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恳诚,我也由衷地道:“谢谢你,我会郑重考虑你的忠告。”

  卓丝卡娃院士叹了一声,转过身去,在她的背影上,也可以看出她依依不舍,又是愤怒,又是失望的心情。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对一个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专家来说,这块神秘的合金,简直是取之不竭的知识宝库,而如今竟然只好望门兴叹,自然失望之极。

  所以,我对齐白的做法,不是很同意,在她把门关上之后,我转过身:“甚么时候起我的住所变成古墓了?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甚至不必从门口进出。”

  齐白高举双手:“冤枉冤枉,我是从门口进来的,我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在楼上客房休息,被你吵醒,就看到你在招待那位院士。”

  我又哼了一声:“那更卑鄙了,你竟然一直在偷听我们的交谈?”

  齐白笑著:“我本来不想现身,后来想想,不如让这老太婆死心,免得她到处找我,麻烦。这老太婆见识倒是高超得很。”

  我纠正他的话:“卓丝卡娃院士,也不能算是老太婆吧。”

  齐白瞪了我一眼:“青春玉女,好了吧。”

  他说著,坐了下来,我向正在行走的钟望了一下,运行正常,那使我十分讶异:“那块合金,真的不在你的身边?你怎舍得离开它?”

  齐白一笑,一翻手,就取出了那块合金来,我忙道:“糟,我又要大费手脚了。”

  齐白摇头:“不必,你看。”

  他说著,把那块合金向茶几的金属脚贴去,一放手,合金跌了下来,和上次凭藉磁性,牢牢地贴在茶几脚上,大不相同。

  我呆了一呆:“你做了一个仿制品?”

  齐白又摇头,这更使我大惑不解。

  我只是瞪著他,等他解释,把他那块合金托在手中,盯著它,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它。我不知道他在玩甚么把戏,索性坐下来,看他还要装神弄鬼多久。

  他一动不动地盯著那块合金,大约有五分钟之久,五分钟并不能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是对著一个人,看他做莫名其妙的动作,却又实在太长,我好几次想要不让他维持这个动作,可是都忍了下来,因为一方面,我也在思索他刚才那几句话,是甚么意思。

  五分钟后,齐白长长吁了一口气,把那块合金向我递了过来,同时指著茶几脚:“再试试。”

  我抱著一种甘心做傻瓜的心情,又把那块合金向茶几的脚上贴去,谁知那块合金,刚才还一点磁性都没有,这时,磁力之强,在我手离茶几脚还有十公分时,简直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手直拉了过去,“拍”地一声响,那块合金已紧贴在金属的茶几脚上。

  这一来,我真的呆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块合金的磁性,可以一下子消失无踪,一下子强到这种程度?这时,我要用相当大的气力,才能将之取下来,而那只跳字钟,早已乱得像被铁锤重重敲击过。

  我取下那块合金,睁大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齐白一伸手,接了过去,将之紧握在手中,像是在呵护甚么小动物。过了一会,才放开手来,这次他没有叫我试试,而是自己把那块合金,贴向茶几脚,那块合金,又变得一点磁性也没有了。

  直到这时,我才发出“啊”的一下惊呼声。

  自然,有方法可以令一块磁铁的磁性消失,例如加以重击,使磁铁的分子排列次序改变,又例如加高温,等等。

  可是齐白刚才却甚么也没有做,只是将之握在手中,盯著他,看起来,倒有点像他在对那块合金进行催眠。我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对一块合金进行催眠,是极无稽的事。

  而齐白的动作虽然快,但如果在刚才他一连串的动作之中,用了魔术手法,把两块一样的合金换来换去愚弄我,我也一定可以看得出来。

  同是一块合金,为甚么一下有磁性,一下没有磁性?我由于极度的惊讶,所以不是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而是接连好几下。

  在我的惊呼声中,齐白也叫著:“奇妙吧?太奇妙了,是不是,卫斯理?我早说过,这是一件异宝,它甚至是活的。”

  听得他这样讲,我真是骇然。这明明是一块合金,怎么可以用“活的”这样一个词,去形容一块金属?

  我知道,有一些合金,被称为“有记忆的”,在一定的温度下,把它铸成一种形状,然后改变它的形状,但是在一定的温度之下,它会自己恢复原来的形状,但那也无论如何不能被称为“活的”。

  一定是我的反应十分之惊骇,所以齐白向著我,不断地强调:“它是活的。”

  他不断地说著,我对他的话的反应,是不住摇头,否定他的说法。

  齐白在说了十多次之后,才改了口:“至少,它知道我想甚么,而且,会接受我的想法,照我的想法去做,听我的话,这,你还能说它不是活的吗?”

  齐白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我的惊讶程度,在本来已不可能再提高的情形下,又陡然升高,我甚至一开口,有点口吃:“你……在说甚么?你……再说一遍。”

  齐白又说了一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这合金忽然有磁性,忽然没有,这全是你叫它做的?”

  齐白大点其头,我乾咳了两声,刚才我就感到,他盯著那块合金的时候,像是在对合金进行催眠。但我随即感到这种感觉太荒谬了,如今,照齐白的说法,那竟然是真的。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齐白,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知如何问。而齐白一副可以接受任何问题挑战的神情,望定了我。

  我使自己紊乱的思绪略为变得有条理些,向他发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怎样发现它会听你的话,它告诉你的?”

  齐白更正道:“不能说它会听我的话,是它会接受我的思想。”

  我道:“那没有甚么不同--”

  齐白大声道:“大大不同,不必语言,它就知道我想甚么,要它做甚么。”

  我不和齐白争下去,用力一挥手:“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齐白的神情十分自得:“我离开副院长的办公室,知道苏联人一定不肯放过我,所以急急离开,驾车直赴机场,一面心中焦急,因为异宝能发出强磁力,要利用仪器跟踪我,十分容易,于是我一面驾车,一面就自己作祈求--我在祈求时,不知它会有反应,我祈求著:宝贝啊宝贝,你没有磁性就好了,人家就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你。”

  我一面听,一面仍不由自主摇著头,我曾听过许多人,作过许多匪夷所思的叙述,但是再也没有比这一椿更甚的了!

  看齐白一本正经说著,我甚至怀疑,我也一本正经地听他说著这样的事,是不是我们的神经都有问题?

  齐白道:“一直到了机场,机票现成,在登机前,自然要接受检查,检查人员发现了它,问我:这是甚么东西?我道:是一块磁铁,给小孩子玩的。检查人员听说是磁铁,就自然而然,想去吸一点小物件,可是它一点磁性也没有,连一个别针都吸不起来。检查人员还以为我是故意在开他的玩笑,狠狠瞪了我一眼,将它扔回来给了我。”

  我仍然摇著头,齐白却越说越是兴奋:“当时我有了强烈的感觉:它知道我的祈求,所以把磁力藏了起来,我在想甚么,它知道!”

  齐白简直手舞足蹈:“你想想,有了这样的感觉之后,我就干甚么?”

  我摇头:“不知道,企图使它恢复有磁力?”

  齐白大声道:“当然,我躲进了厕所--”

  我咕哝了一声:“真有出息。”

  齐白道:“我当然要躲起来,这实实在在,是一件宝贝,稀世异宝。”

  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岔开去。

  齐白道:“在洗手间,我自己告诉自己,这异宝是可以知道我在想甚么的,刚才我想过,它要是没有磁性就好了,它就变得没有磁性,现在,我想要它恢复磁性,我想著,想著,一面不断试著它是不是恢复了磁性,十分钟之后,它果然知道了我想要它怎样,它的磁性又恢复了,而且,我想得越久,磁性就越强。”

  我怔怔地听他说著,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到那块合金的磁性倏来倏去,他的话,我根本不会相信。

  齐白挥著手:“那真太奇妙了,我又试了一次,令它的磁性消失,在飞机上,我唯恐它会干扰飞机的仪器,所以不敢乱试,这是一件宝物,已经可以肯定,但是我还不知道它究竟活到了甚么程度。”

  我叹了一声:“你应该说它的性能,到甚么程度。”

  齐白瞪了我一下,忽然道:“是不是有一部神怪小说,里面一些人所拥有的法宝,和法宝主人心意相通?”

  我只得承认:“是,在这部小说中,法宝的主人一动念,法宝即使在万里之外,也会自己飞回来,但那只不过是小说!”

  齐白神情相当兴奋:“在赫尔辛基转了机,我就直飞到这里来。本来我准备一到就来找你的,但是又怕到时法宝失灵,给你讪笑,所以就自己找了一处僻静所在,勤学苦练--”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虽然这块合金,奇特无比,有著许多难以解释之处,但是齐白这样做,也真正有点走火入魔了!

  我忍不住道:“你练成怎么样了?可以令得它飞到千里之外去,取人首级?”

  齐白一点也不以为我是在讽刺他,反倒叹了一口气:“没有,我想它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功能,但是我却做不到,我现在可以做到的是,令它的磁性消失或恢复,而且也可以随心所欲,控制磁性的强度--”

  我吃了一惊:“刚才院士说过,这合金中磁强度之高,要是全部发挥出来--”

  齐白摇头:“我想,我还未曾到这一地步,我只能令它的磁性到达一定程度,未曾达到那……老太婆所说的地步。不过,我还能令它发光。”

  我失声道:“甚么?”

  齐白道:“我能令它发光。这几天,我一直面对著它,动著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我曾花了一天一夜,想令它飞起来,或是移动一下,但是不成功,我又花了一天一夜时间,想令它的形状改变一下,可是它也不肯听话,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想到了令它发光,它就肯听你的了?”

  齐白点了点头:“是,虽然十分微弱,可是它真会发光,不信你可以试一下。”

  我又是疑惑,又是惊骇,连忙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又把所有的灯关上,本来就是黑夜,这样一来,眼前立时变得漆黑一片,甚么也看不到。

  齐白先道:“我把它放在茶几上,你摸摸看,它在这上面。”

  我伸手去摸,摸到了那块合金,这时,它一点光也没有,根本看不到。然后,齐白才道:“你等著看,可是别性急,可能要相当长的时间,我现在开始全神贯注在想,要它发光,它就会知道我在想甚么,照我的想法去做!”

  这时,我对于眼前这块合金的神奇性,已经是决无怀疑,所以,齐白说完,我就静了下来,盯著茶几上看。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大约十分钟之后,仍是漆黑一片,但是已经不像才一熄灯时那么黑暗,不过想看清东西,还是不可能,齐白就在我对面,我就看不见他,那块合金在几上,我也看不见。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但是齐白有言在先,我又不便破坏他的全神贯注,所以不出声,只是想著:如果你真会发光,那就快一点发出光芒来!

  这样想了一会,不知不觉,我已变得精神集中在想它发光,又过了不到半小时,我突然看到,茶几之上,有一小团暗红色的光芒透出来,正是那块合金在发光。

  光十分微弱,实在来说,不能算是甚么光芒,只不过可以令人看到了它本身,那情形,就像是一块从炉火中拿出来烧红了的铁,冷却到最后,就是那种暗红色。

  齐白“啊”地一声:“这次那么快,上次,我花了五小时。”

  听到齐白那样说,我陡地想起了一个念头,我忙道:“继续集中精神。”

  齐白不知道我为甚么要这样,但他显然照做了,继续集中精神,我也继续想它发光,渐渐地,暗红色变得亮起来,亮到了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块合金形状。

  齐白又叫了起来:“你看,那么亮,上次没有那么亮,不知道它发亮可以亮到甚么程度?”

  我也为眼前的景象著了迷:“继续想。”

  但是,那合金的光亮程度,却到此为止了,又过了半小时,仍然没有增加。

  就在这时候,门打开,白素走了进来:“你们在玩甚么游戏?”

  白素来得正好,我刚才想到的念头,如果是事实的话,她就可以证明了。

  所以我忙道:“素,把门关上,快过来。”

  齐白也向她招呼一声,就是一刹那间的打岔,合金的光芒,已迅速暗下来,几乎甚么也看不到了。

  可是刚才白素,还是在一瞥之间,看到茶几上放著那块合金,有暗红色的光芒放射出来,所以,她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啊,这宝物会发光。”

  我忙道:“你快来,盯著它,集中精神想,要它发光,要它发光。”白素没有多问甚么,来到了茶几前,坐了下来。齐白了解到了我要白素参加的意思,发出了“啊”的一声,接著就静了下来。

  这时,在茶几上的那块合金,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但是当我们三个人一起集中精神,想它发光之后,不到半小时,它又现出暗红色的光,渐渐地,它的形体可以看得清了,而且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中,它的亮度在一点一点增加。

  合金一直增加到了比刚才只有我和齐白两人的时候更亮。

  这证明我刚才的设想是事实。

  我的思绪,一转到别方面去,合金的亮度,便显著减低,我道:“天!这……宝物,真能接受人的思想,它……它……”

  我已经改口称那块合金为“宝物”了,也承认了它能接受人的思想,可是要我说它是活的,我还是觉得有点说不上口来。

  而齐白却立时接著道:“它是活的。”

  这时,它的亮度在迅速减低,一下子,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

  在黑暗中,我们三人都不出声。

  过了好久,白素才站起身来,著亮了灯,我们三人的神情,同样骇异,一起盯著那块合金看著。又过了好一会,白素才低声道:“我可以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

  齐白道:“当然可以。”

  我提醒他,道:“说得简单一点。”

  齐白开始说,由于我已知道了全部的经过,所以一到齐白说到无关紧要处,我就打断他的话头,好让白素尽快地了解全部过程。

  等到齐白说完,我们又沉默了一会,齐白才道:“它能接受任何人的思想,不单是我的,这一点,我以前未曾想到过。”

  这一点,就是我刚才想到的那个念头,毫无疑问,已经证实。

  白素有她女性特有的想法:“它像是喜欢听掌声的表演者,观众越多,掌声越热烈,它的力量也发挥得最强。”

  这个比喻虽然有点古怪,但是却也十分贴切。

  我们三人,又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几乎同时道:“要是有几百人,几千人--”

  讲到这里,我们又一起住了口。

第四部:能接收人的脑电波

  照刚才的情形来看,两个人集中精神要它发光,和三个人想它发光,它发出来的亮光就有强弱之分,那么若是几千人、几万人同时想它发光,或者,更多的人想它发光,它发光的能力,可以强到甚么程度呢?

  如果它发光的强度无限制,那么,理论上来说,它可以……

  我想到这里,把我的想法,提了出来:“理论上来说,如果一个城市有一百万居民,到了晚上,人人都想要它发光,它发出来的光芒,就可以照耀整个城市。”

  齐白立时道:“而且十分民主,想它发光的人越多,它就越光亮,没有人想它发光,它就不那么光亮,比任何投票表决都公正,一定是少数服从多数。”

  白素吸了一口气:“是不是试试它,还有甚么功能?”

  齐白道:“请它讲话,请它对我们讲话,我们就可以知道它究竟是甚么。”

  齐白一面提议,一面望向我和白素。要求一块合金向我们讲话,这实在十分滑稽,可是这时,我和白素却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同意了齐白的提议。

  要它和我们讲话,不必熄灯,我们立时又集中精神,想要它讲话,可是一小时过去了,静得我们可以互相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它却未曾“开口”。我道:“或许我们的要求太高,应该想它发出一点声音来。”

  齐白和白素点头表示同意,但又是一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

  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了,三个人同时叹了一口气,都摇著头,白素忽然一挥手:“或许,我们不应该请它发出声音来,而应该请它用任何方式,和我们交通。”

  齐白连忙道:“对!对!”

  这时,我们也根本忘了疲倦,再度集中精神,我想,我们三个人的设想一样,希望它能够有一种能力,使我们的脑部活动感应得到,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它有沟通了。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终于天色大明,仍然一点结果也没有,我们互望著,用眼色询问:是不是收到了甚么信息?

  但是答案是没有。

  在这次失败之后,我们又作了几次试验,以磁性的消失和恢复最快,大约三十分钟就可以完成。要它发光,也是三十分钟就可以成功,但要到达光度最强,则要一小时以上才行。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齐白长叹了一声,我道:“它是宝物,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不能说它是活的。”

  齐白立时又要提抗议,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让我说完:“我有一个设想,它能接受人的思想,是因为它有一种功能,可以产生某种关系。譬如说脑电波,当人在精神集中之际,脑电波比较强,它接收到了--”

  白素陡然插了一句口:“不但接收到了,而且还分析理解了那是甚么意思。”

  我点头:“是,它有这个能力,能把人类脑部活动产生出来的能量还原,这情形,就像人脑把听到的声音,经过脑神经活动,分析还原为语言一样。”

  齐白叹了一声:“你究竟想说明甚么?”

  我顿了一顿:“我想说明的是,这东西有接受脑电波的能力,可能是由于脑电波的产生,和磁力有关,这只是假设。它能通过接受脑电波而发挥它的功能--它的功能究竟有多少项,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其中两项是磁性的消失和恢复,能发光。”

  “可是,它只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装置,不是一个生命,不是活的。”我说。

  齐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那番话,其实一点也没有贬低那一件异宝的意思,可是齐白的神情,却还是十分不满意。

  我又道:“在你看不起的本地物理学家之中,有一位曾和我说起过,他说,这合金的七十二个形状不同的平面之上,都有著极细又极紧密的细纹。理论上来说,这些细纹,可以是任何资料的储存,利用磁性原理储存起来的资料,就是不知道如何令之还原--”

  齐白指著自己的前额:“一定是凭人脑活动所产生的能量,令之还原。”

  我想了一想:“这也是一个设想,至少有两项功能,可以通过人脑活动产生的能量来完成的,但是这东西,一定有一种十分独特的功用,这项功用是甚么呢?”

  齐白眉心打著结,白素在这时道:“我提议先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下。”

  我和齐白一起道:“进食则可,休息不必了。”

  我们的感觉一样,面对著如此奇妙不可思议的异宝,怎么能睡得著?我们只不过一个晚上没有睡觉,那又算得了甚么。

  白素替我们去准备食物,我和齐白继续在讨论著,我道:“东西在始皇陵墓发现,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东西,决不是古今中外任何地球人的力量所能制造,地球上还没有一种装置,可以和人脑活动的能量产生感应。”

  齐白一拍大腿:“我早就说过了,始皇二十六年,在临洮出现的那十二个巨大的金人,是外星人。宝物,是他们送给秦始皇的礼物。”

  我道:“也有可能,在更早时,不知甚么时候,由到过地球的外星人留下来,被人发现了,又辗转来到皇帝手中的。不论怎样,我们都要设想它独特的功能是甚么。”

  齐白有点迟疑:“或许,要许多人一起来想,才会有结果?”

  接著,他迟疑:“可是我又实在不想有太多人知道有这件宝物的存在,给苏联人知道,已经够麻烦的了,要是弄得举世皆知,只怕你抢我夺起来,甚么研究也作不成。”

  我倒同意他的看法:“当然不能太公开,但是有一个朋友,却非要他参加不可。”

  齐白一伸手,示意我不要先讲出这个人的名字来,然后,他侧头想了一想,就道:“陈长青?”

  他一猜就猜到了陈长青,我立时点了点头:“他不但学识丰富,而且想像力也丰富。要是想像力不够丰富的人,在这块合金之前,会昏过去。”

  齐白由衷地道:“是,我早知它是宝物,可是当它发光,我也差点昏过去。”

  取得了齐白的同意,我就打电话给陈长青,陈长青一听得有奇妙的、来自外星的东西可以研究,自然一口答应:立刻来。

  可是我真不知道他是用甚么方法,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赶到,白素才招呼我们,说是可以进食了,门铃响起,陈长青已一面喘著气,一面走了进来,嚷叫著:“有甚么来自外星的异宝?”

  他看到了齐白,就伸手出去自我介绍,齐白报出了姓名,他握住了齐白的手,摇了又摇。陈长青这个人,就是有这个好处,简直是热情洋溢,无法抵御,他说了好几遍“久仰大名”,又道:“怎么,异宝在甚么古墓中发现?”

  齐白看来也十分喜欢陈长青:“在秦始皇陵墓之中发现的。”

  陈长青先是呆了一呆,显然他想不到,来自一座那么著名的古墓。但是随即,他兴致更高,指著我:“你一定是看了他‘活俑’的记载,才去始皇陵的?”

  这家伙的推理能力越来越是高强,齐白佩服地点了点头,陈长青又道:“你进去了?”

  齐白摇头,陈长青的神情,有点疑惑,这时,我已把那块合金,放在他的手中:“你先看一看这东西的外形,再详细对你说。”

  陈长青把那合金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神情越来越疑惑。自然,绝不会有人,凭它的外形,就可以知道那是甚么东西。我和齐白,趁这个空档,胡乱把白素准备的食物,塞向口中,吞进肚里,一直等到吃完,也不知道吃了点甚么东西。

  陈长青等我们吃完,才道:“当然先不轮到我说。”

  齐白又喝了一口水,才开始讲述,这一下又要从头讲起,我趁机一面闭目养神,一面思索著。每当我睁开眼来,就发现陈长青兴奋的神情,越来越甚,听到后来,他简直是手舞足蹈,欣喜若狂。齐白有了他这样的好听众,也越讲越是起劲,单是说他那盗墓的“探骊得珠法”,就讲得不知多么详细。

  我不去理会他们,把整件事,先整理一下。从已经发生的事情来看,首先可以肯定这几点:

  一、这块合金来自地球之外,而且,是十分高明的人工制品。

  (很多人都会问:为甚么外星人的科学水准,一定在地球人之上?这实在是一个误解,除地球之外,别的星体上,若是有高级生物的话,自然有科学水准极高的,也有低于地球人的。问题是在于,地球人所能接触到的外星人,科学水准一定在地球人之上。)

  (因为地球人至今只到过月球,未到过别的星球,而外星人若是到了地球,科学水准自然非高出地球人不可。)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外星人科学水准都比地球人高,而是地球人还没有机会可以遇到科学水准低的外星人。)

  二、这个东西有多种奇特的功能。

  三、使这个东西独特功能发挥的方法,也十分独特:人脑活动产生的某种能量。

  四、这东西在地球上已经很久,因为它是在秦始皇陵墓中找出来的,但没有有关这东西的任何记载。

  归纳了一下,暂时得出的结论,只有这四点,自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先要弄清这东西,究竟有著甚么样的独特功能。

  我想得告一段落,齐白的叙述,已到了尾声,陈长青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声道:“这……真是异宝。”

  齐白道:“这一点毫无疑问,问题是它的功能是甚么。”

  陈长青十分容易满足:“它会发光,会接受人的思想而发光,这还不够?到现在为止,人类做不出一个可以通过思想来指挥的装置。”

  陈长青的话,提醒了我,我陡地一扬手:“是啊,如果这块东西,是一个大规模的运行装置的启动装置,譬如说,是一架飞机的启动装置,那么,驾驶员只要想要飞机起飞,飞机就会起飞。”

  陈长青迟疑道:“不,它只会发光。”

  我道:“发光,发强弱不同的光,和发出强弱不同的磁性,理论上就可以控制任何机械体的运行,可以小到控制一辆车,大到控制一艘太空船、整座工厂,就像我们现在普通使用的无线电遥控、红外线遥控、声波遥控一样,这是一具脑电波遥控器。”这一次,我想到的,十分具体,陈长青和齐白听得“啊啊”连声,点头不已。

  我又道:“脑电波遥控器!这个假设可以成立,问题是通过这遥控器,控制的是甚么?”

  虽然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但至少有了一点进展,我们都很兴奋,白素道:“如果是遥控器,那么,一定是他们自己用的。”

  白素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这东西的主人而言,这一点,应该也没有疑问。

  白素又道:“他们脑部活动产生的能量,一定比地球人强烈,或者这东西设计时,只是接收他们的脑电波而制造,所以,我们无法发挥它的功能,就像是电压不对,不能发挥电器的功能。”

  陈长青道:“如果我们请多一点人,一起集中精神来试一试--”

  齐白首先摇头:“所谓多一点人,多到甚么程度?”

  陈长青的手笔十分大:“譬如说,一千人?”

  齐白道:“不可能吧,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人,集中力量去想一件事?”

  陈长青道:“太简单了,出钱雇用。”

  齐白用力拍了一下脑袋:“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可以有更多人参加--”

  白素比较谨慎,指著那东西道:“我们不知道它在接受强烈的脑电波影响之下,会发生甚么变化,暂时还是不要有太多人才好,我主张先从一百个人开始。”

  我们都同意了白素的意见,陈长青说做就做,于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就出现了这样的广告:“有兴趣参加一项思想集中的实验吗?可以获得报酬,参加者必须忠实地接受主持人的指示,集中力量去思索某一件事,只限九十五人参加,自思精神不能集中者,请勿浪费时间。”

  为甚么是九十五个呢?陈长青道:“我们四个,再加温宝裕,他自然有资格参加。”

  没有人反对陈长青的提议,广告一登,要来参加的人过千。一个人是不是能精神集中,外表上看不出来。我没有参加选人的工作,陈长青在主持,那也花了他两天时间。

  在这两天之中,我自然和齐白还在研究那东西,我们移师到了陈长青的家中,因为他住的地方又大,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用途的装置和仪器又多,研究工作进行起来,自然方便得多。

  再一次测定了那东西的成分,不外是铁、钴和镍。成分是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包含的磁性,使它可以有任何功能。这就像一卷录影带,成分分析,无非是塑料而已,但由于上面的磁性作用,就可以用来记录任何形象。

  我们又利用X光仪,对这块合金,进行了内部透视,在拍摄下来的X光照片之中,有了个十分重大的发现:那东西一共有七十二个形状不同的平面,在每一个平面的下面,大约两公厘深处,都有一个大小如同黄豆般的圆形物体--在照片上看起来,是一个豆状的黑点,却无法知道那是甚么。

  一共是七十二个圆粒,而每一个圆粒之间,又有极细的线联系著。这东西的结构之复杂,远在我们的想像之上。

  在这个阶段,我和齐白发生了一点意见上的争执,我道:“要切开这块合金,不是难事,这里有现成的车床,把它切开来,看看平面下面的圆粒,究竟是甚么东西。”

  齐白一听,面色铁青地望著我:“你还不如把我的脑袋切开来看看的好。”

  到了晚上,我又把这个提议提了出来,五个人一表决,真正岂有此理,没有人同意我的意见。白素说得比较委婉:“明天就可以做百人试验了,何必破坏它?”

  温宝裕这小鬼居然也反对我的提议:“我们一无所知的东西,就算把它弄成碎片,也一样不明白的。”

  我仍然坚持:“我所提议的是最直接的办法,可以很快就看到里面的是甚么。”

  齐白道:“你把我脑袋切开来,能找到我的思想?”

  陈长青神情庄严:“这是一件异宝,绝不能轻举妄动,对之造成任何破坏。”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那只好算了。陈长青说人已拣妥,他也租了一家大酒店的会议厅,而且提出了他的方法:用屏风把我们五个人围起来,不让其余的参加者看到那块合金,也不向他们说明来龙去脉。

  齐白首先赞成这一点,因为他一直主张保守秘密。

  第二天,在会议厅中,场面很热闹,参加者在接受了他们意想不到的高报酬之后,都十分合作。

  我被推出来作为主持人,所以开场白是由我来说的。

  我对环坐著的九十五个参加者(大多数是年轻人)道:“各位参加的,是一项试验,目的是试验人类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是否可以记录下来,所以,要求各位精神集中。第一个要思索的问题是:要它发光,要它发出光亮来!各位有甚么问题?”

  有一个人举手:“请问,要甚么东西发出光亮来?”

  我道:“不必深究,当是不知道甚么物体。”

  这简单的要求,参加者表示全明白,屏风围了起来,在屏风之中,是一张桌子和五张椅子,我、白素、陈长青、齐白和温宝裕五个人环桌而坐。

  其余的参加者看不到屏风中的情形,我们曾考虑过,这样会不会减低效果,也准备了如果收不到预期效果的话,就使所有参加者,都看到那块合金,要那块合金放出光芒来。而且,为了不使参加者疑惑,灯光依然明亮,只不过用一个不透光的罩子,罩住了那块合金,而只留下了一个小孔,这样,那块合金如果有光芒发出来,我们一样可以观察得到。

  一切准备就绪,我沉声宣布:“从现在起,请各位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别的声响,而只思索我刚才提出来的问题。”

  会议厅中,一下子静了下来,我们五人互望了一眼,五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温宝裕已经从陈长青那里,知道了这块合金的奇异之处,看来他在我们五个人中,精神最集中。

  真是难以令人相信,在开始之后,不到五分钟,那块合金便开始发出光芒,奇妙之极的现象,开始是暗红色,接著光芒越来越是强烈,在二十分钟之后,光芒已经强烈到了接近一个六十支光的电灯泡的程度。

  我心跳得十分剧烈,白素伸手过来,和我紧握著手,可是光芒却没有再继续加强下去,在四十分钟之后,我宣布:“好了,第一次试验结束。”

  在讲了这句话之后的一分钟,那块合金所发的光芒,迅速消失。

  我们五个人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齐白大声道:“请各位再集中力量想:要一样东西,会和我们沟通,会发信息给我们。”

  然后,会议厅中,又是一阵寂静,但是三十分钟过去了,却甚么信息都没有收到。

  接著,齐白又出了几个问题,包括了要一样东西移动,要它展示它的功能,等等,但是每次历时半小时之久都没有结果。

  但是,那次发光试验,已经令人惊喜莫名了,我们低声商议了几句,由我宣布:“这次试验的成绩,我们感到很满意,同时,也认为更多人集中精神,使人类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更强大,会有更好的效果,所以,请各位在明天,每个人带四个人来,在场的各位,酬劳加倍。”

  参加者发出了一阵欢呼声,纷纷离去,我们五个人仍然留著。

  温宝裕首先道:“如果五百个人的力量,它不知道会发出多强的光来?”

  齐白摇头:“它发出的光再强,也没有作用,重要的是要设法知道,这种强光,究竟是用来控制甚么装置。”

  陈长青陡地震动了一下,伸手指向齐白,就在同时,我也想到了一点,失声道:“装置,如果有装置的话--”

  我才讲到这里,陈长青已叫了起来:“如果有感应装置,一定也在始皇陵墓之中。”

  齐白一下子直跳了起来,他是真正跳了起来的,一面跳起,一面尖声叫:“那个墓室……那个空间,卫斯理,那个空间的四面,看起来有许多架子,不是很看得清楚,会不会就是……接受这东西感应的装置?”

  他这样一说,我们全都静了下来。齐白利用微型电视摄像管拍出来的照片,我们全看过,十分模糊,那个墓室四周的“架子”上,究竟有点甚么东西,一点也看不清楚。但是他的设想,却指出了极其重要的一点:如果这块合金,是一个由脑电波控制的启动装置,那么,它所能发动的不知是甚么的东西,也大有可能,是在那个墓室之中。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齐白连连问:“对不对?对不对?”

  我作了一个手势,令他坐了下来:“很对,看来,还是要到始皇陵墓去走一遭。”

  陈长青忙问:“齐白,你用那个甚么……方法--”

  齐白道:“是‘探骊得珠法’。”

  陈长青道:“是,打洞打了多深,才到达那个墓室的?”

  齐白道:“超过三十公尺。”

  我们都知道陈长青这样问是甚么意思,可是在一听到了齐白的回答之后,不禁面面相觑。

  三十公尺。

  就算这三十公尺全是土层,要打一个小孔还可以,要把三十公尺覆盖在那墓室上面的土层移去,自然也可以,但是那得动用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决无可能秘密进行。

  那也就是说,就算再到始皇陵墓去,也只有仍然采取那“探骊得珠法”,而用这个方法,取不出甚么大型物件来。

  在各人沉默之中,齐白叹了一声:“我真不明白,在有关始皇陵墓的记载之中,曾有当地的牧羊人,偶然进入陵墓,在陵墓的岔道中迷了路的记录,何以我竟然一个入口处也找不到?”

  我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据我所知,能被人误入的,或是现在已发掘到的,全是整个陵墓结构中外围的外围。”

  齐白道:“是啊,你引用过那位卓齿先生的话,那牧马坑也是外围?真正陵墓的中心,只怕永远也发现不了。我穿透了小孔的那个墓室,只怕也不是甚么重要部分。”

  温宝裕对我们讨论始皇陵墓的事,没有甚么兴趣,他只是不断道:“唉,五百人,不知道五百人的脑电波,会使这宝物发出甚么力量来。”

  白素和陈长青则讨论著五百人集中精神的场地,决定去租一个更大的会议厅。

  我们也离开了会议厅,回到了陈长青的住所,齐白显得十分沉默,只是紧紧地把那块合金,捏在手中,沉默了好久之后,才道:“去总是还要去一次的。”

  陈长青立时同意:“当然,而且要带最好的装备去,至少把那墓室中的情景,拍出清楚的照片来。”

  陈长青有的是花不完的遗产,而齐白靠他盗墓的本领,正如他所说,他瑞士银行存款的数目,说出来会叫人吓一跳,有钱好办事,他们说要有最好的设备,对这“最好”的含义,倒是不必怀疑的。

  他们两人说著,又一起向我望来。

  我考虑该怎么回答,温宝裕已叫了起来:“当然是我们五个人一起行动。”

  陈长青立时一瞪眼:“就是没有你的分。”

  温宝裕大是不服:“为甚么?我连南极都去过,还有甚么地方不能去的?”

  温宝裕的抗议,似乎很难反驳,但陈长青已和他混得很熟了,知道他弱点的所在,立时哈哈笑了起来:“你妈妈不准。”

  温宝裕一下子就吃亏了,鼓著腮,走到一边去,一声不响,坐了下来。

  齐白对这少年人显然很喜欢,看到他这种情形,大声安慰著他:“别失望,如果你对盗墓有兴趣,我可以收你为徒,把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你。”

  我和白素听得这样说,相顾骇然,陈长青叫了起来:“他妈妈更不准了。”

  白素瞪了陈长青一眼,把话题岔了开去:“是需要再到那墓室去一次,最好能再弄点东西出来,发掘不可能,拍摄一批较清晰的照片,应该没有问题。齐白应该先去准备准备。”

  齐白点头答应著,我们又讨论了一些,在五百人的大会上,应该集中力量,使那块合金发生甚么功能。

  温宝裕毕竟是少年人心情,刚才还闷闷不乐,可是过了不一会,就没有事了,起劲地跟著我们,一起讨论。

  他提出的问题,有时也很有新鲜之感,例如他问:“当这东西发光的时候,用手去碰碰它,不知是甚么感觉?”

  这个问题,我们都未曾想起过,由于它在一开始发光时,就像是整块合金受热变红,所以直觉上使人感到一定是灼热的,自然不会冒著被灼伤之险去碰碰它。

  这时,齐白一听,就大有兴趣:“对啊,我们现在就可以来试一试。”

  对这块合金,我们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好奇心,任何一个动作,只要有希望可以进一步弄清楚它究竟是甚么的,我们都不会拒绝。

  所以,我们立即开始集中精神,那块合金,也渐渐发出光芒来,五个人的力量,已可以使那合金看起来相当明亮,然后,我们五个人,同时伸出手指来,按向那块合金。手指才一碰上去,一点也没有灼热的感觉,我只感到突然之间,似乎有一股很大的震撼。

  这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或许是由于这东西本身,充满了神秘,先入为主,早已在心理上形成了压力,又在它起变化的时候去碰它,就难免在心中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

  可是这种解释,也十分勉强,一刹那间的震撼,十分难以形容,不但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恐惧感,而且,眼前一阵发花,在极短的一刹那间像是有许多交岔的光线在闪动,情形很有点像在地上蹲得久了,骤起身来,总之是忽然之间的一阵眼花。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缩回手来。

  前后,大约只是三十分之一秒的事,心中仍然有一点残余的震撼,可是眼花的感觉立即消失,我也可以看到眼前的情景。

  我所看到的是,每一个人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我相信我的神情,也正如此。)而且他们的手指,也全都离开了那块合金。

  陈长青首先叫了起来:“天,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感到,刚才,手指一碰上去……这是甚么感觉?”

  我们迅速交换了一下刚才刹那间的感觉,全是一样,在一阵莫名的震撼的同时,有一阵眼花的现象。这时,那块合金早已恢复了原状,我定了定神:“再来一次,这次,我们大家都镇定点,好更加真实地捕捉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各人都点头同意,在再度集中精神之后三十分钟,合金又开始变成亮红色,我一扬手,五个人的手指,又同时向它按上去。一开始,感受和上次完全一样,但因为这次已经有了准备,各人都可以忍受那种震慑,而眼前发花的情形持续著。

  自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无法再集中精神,使那块合金继续发亮,我们的那种感觉也消失了。

  而这次的时间比较长,至少有两秒钟。我并没有闭上眼睛,可是看出来的情形,就像是双眼面对著强烈的光芒,再闭上眼睛一样,有许多颜色的点、圈、线在交织著,看来杂乱无比。

  在再次交换了各人的感受之后,我道:“这……这东西……不但能接收人脑活动所产生的能量,而且,也会影响人脑的活动,刚才,我们就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光影。”

  陈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天,它想和我们沟通,想我们看到些甚么,可惜我们看不懂。”

  齐白喃喃地道:“我早就说过,它是活的,它是活的,它是活的!”

  人多了,主意自然也多,陈长青一下子想到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地形,是它想使我们看到甚么。

  (这样说法有点问题,事实上,在我们眼前,并没有甚么光影出现过,只是有某种力量影响了我们的脑部的视觉神经系统,所以使我们看到了一些光影。)

  白案沉声道:“是,那些杂乱的光影,代表了甚么信息?”

  陈长青道:“再来,再来,一定要看清它是甚么。”

  陈长青兴奋得满脸通红,温宝裕却道:“不必再试了,我们五个人,力量不够。”

  陈长青瞪著眼:“力量不够?甚么意思?”

  温宝裕略想了一想:“就像把适用于二百伏电压的电视机,接上一百伏电压的电源,画面一定杂乱无章和不稳定。”

  陈长青直跳了起来,伸手指著温宝裕,钦佩莫名。

  我也不禁大点其头:“说得对,若是它的亮度加强,那么,我们一碰到它,就可能看到一个清楚的画面!”

  陈长青急得搔耳挠腮,唉声叹声:“真是,刚才一百人集中精神的结果,使它变得那么亮,就没想到去碰它一下!唉,想了那么多和它沟通的方法,就没有想到去碰它一下!”

  白素道:“不必后悔,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五百人的集会了。”

  陈长青仍在唉声叹气,我何尝不性急,只是没有陈长青那么极形极状而已。

第五部:混乱之中失去宝物

  终于,我们五个人试了几次,每次,眼前的光影,都出现两秒钟,我竭力想在那些杂乱无章、闪烁不定的光影之中,捕捉到一些甚么具体的形象,但是却无法达到目的。

  连试几次没有结果,只好停止,我们决定,到五百人集会,一等那块合金光芒大盛时,就用手指去碰它,一定要集中精神,把我们视觉系统接收到的信号,捕捉下来。

  这重要的新发现,令人兴奋无比,至少已可以知道,这块合金的功能之一,是在它发光的状态之下,能发出某种力量,刺激人脑有关视觉的部分!

  我们本来还想再商量一会,可是温宝裕家里派来的车子等在门外,要接温宝裕回去,我和白素也告辞回家,我估计齐白和陈长青两个人一定不肯睡,还会再研究下去。

  我和白素驾车回家,才回到门口,就看到有三个人站著,两男一女,那位女士,正是苏联科学院的高级院士,卓丝卡娃。

  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齐白说,给苏联人缠上了很麻烦这句话来,皱了皱眉,告诉了白素有关卓丝卡娃的身份,白素却说:“她是权威,听听她的意见也不坏!”

  我随口应著,我们一下车,院士就迎了上来:“先生,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叹了一声:“这是最奢侈的要求了,因为任何人,付出时间,再也找不回来!”

  院士有点冷傲:“或许,由于我的提议,你可以在别方面节省很多时间!”

  我表现相当冷淡:“或许,请进来吧!”

  打开门,让她进去,她倒十分痛快,一进屋就道:“你可知道,如今世界上,研究人体异能,譬如说在精神集中之后,能产生力量,使物体移动这种现象,最有成就的国家是哪一个?”

  我和白素,一听得她这样问,都不禁一怔,但是随即,我们就明白了。

  她自然不是无原无故提出这一个问题:我们的行动被她知道了。这种鬼头鬼脑,特务式的打探方法,著实令人讨厌。

  我立时道:“当然是贵国,听说有一个女人,在集中意志之下,可以令一柄铜汤匙的柄弯曲?”

  院士点头:“是,而这项研究,正是我主持的多项研究之一,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冷笑了一声,正想说话,白素却向我施了一个眼色,刚才进门口时,我已替她们介绍过,白素突然问:“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

  院士道:“完全是事实,但是绝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白素又道:“理论上来说,这种力量,由人脑活动所产生,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竟能使一件金属体弯曲,这有点不可思议。”

  卓丝卡娃院土道:“我假设了一项理论--”

  她只讲了一句,我已经拦住她,不让她说下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告诉我们研究的成绩,目的是甚么?”

  卓丝卡娃侧头想一想:“自然有,但能不能使我达到目的,完全掌握在你,而我的话,对你们多少有点好处。”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说甚么,白素却说得十分热情:“请说,请坐。”

  卓丝的坐姿,有点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腰肢笔挺,一副昂首准备战斗的样子。她道:“人脑活动所产生的力量,还没有一个正确的名词,一般泛称为脑电波。我的假设是,脑电波能令得金属的分子排列起变化,分子的变化如果剧烈,大量分子移向一边,另一边自然质量减少,就会出现细长的金属体的弯曲现象。在试验中,同一个人,也可以使一块磁铁的磁性,减弱或者加强。”

  我心中一动,但是却装得若无其事。

  她为甚么特意提到了磁性的加强和减弱?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但双方都没有结论。

  院士吸了口气,接著又道:“甚至脑电波活动的力量,还可以使得一些物体,发出光亮来。”

  她讲到这里,若是我还不知道她在暗示甚么,那真是太后知后觉了,同时,我也难以掩饰心中的厌恶和不快,我冷冷地道:“院士阁下,我尊敬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但如果你那么喜欢采取特务的手法,在暗中窥伺我们行动,我只好立即请你离开。”

  卓丝卡蛙紧抿著嘴,显然她不是经常受到这种语气对待,静了片刻,她才道:“我所知的一切,全是凭我的专业知识推测出来的结论,和你所谓的特务方式,没有任何关连。”

  我不出声,在考虑她讲的话的真实性,她又哼了一声:“你们进行的事,又不是甚么秘密,参加者之中,就有两个曾是我的学生。”

  我记得陈长青曾说过一句,参加者之中,有几个对意志集中产生能量,有过相当程度的研究,院士所说的两个学生,多半就是那几个人之中的两个了。

  我仍然不出声,院士说了她的目的:“那东西,凭你们这种盲目的行动,绝研究不出甚么结果,所以应该交给我来研究。”

  我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立即拒绝,但是白素已经抢在我前面:“自然,如果由你来主持研究,可能事半功倍,但是对这东西,在研究之前,至少要有一个设想,你设想是甚么?”

  卓丝卡娃沉声道:“毫无疑问,这东西是一组装置设备中的主要组成部分,我设想它是一个启动器:由脑电波控制的启动器。”

  一听得她这样说,我对她的厌恶感,立时消失,因为她的设想,和我们的设想,完全一样!

  她继续道:“启动器能启动甚么装置,自然无法想像,可能是巨大的宇宙航船,也或许只是一个小型的设备,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光源开关。但它既然由脑电波控制,就可以肯定,那是来自外星的物体。”

  她的分析,如此合理,在一刹那间,我真想告诉她这东西是从甚么地方来的。但我还是忍住了不出声。白素笑道:“这正是我们的设想,院士,如果你能留下来,参加我们的研究,欢迎之至。”

  白素的邀请,真是好主意,谁知道卓丝卡娃冷冷地道:“要怎样和你们说,你们才明白?要研究那么复杂的东西,不是几个人有决心就可以达到目的,要有大量的研究设备,而这种研究设备,绝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办得到。为了人类科学的前途,你们应该把那东西交给我。”

  我笑了起来:“说得太伟大了,如果真正为了人类科学的前途,我想,我们会把这东西的存在公开,同时,吁请各国科学家,一起集中来研究,而不会把它交到一个国家的手中--”

  我讲到这时,略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绝不客气的话:“何况贵国家在国际上的名誉,并不十分好。”

  卓丝卡娃面色铁青:“你可以不答应我的要求,但不能侮辱我的国家。”

  我一昂首:“要不要我举出几个例子来?最近的例子是,一架南韩的民航机--”

  白素截住了我的话头,全然转变了话题:“我倒认为我们可以研究出结果,如果你有兴趣参加,那自然最好,不然,东西是齐白先生发现的,属于他--”

  卓丝卡娃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不属于他,属于全人类。”

  我立时道:“你,苏联科学院,能代表全人类吗?”

  卓丝卡娃十分愤怒,白素镇定地道:“齐白先生绝不会让人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事实上,这东西是他的。”

  卓丝卡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一言不发,转头就走,重重把门关上。

  我拿起电话,拨了陈长青家的号码,陈长青和齐白果然还没有睡,我把情形告诉了他们:“巧取不成,必有豪夺,要小心。”

  齐白闷哼了一声:“东西在我这里,要是会失去,那也别混了。”

  他说得豪气干云,我倒不免有点担心。可是第二天,甚么也没有发生,第三天,就是五百人的大集会了。

  明知道这五百人之中,可能有卓丝卡娃的人在,但我们也无法一一甄别,商议的结果是,当它甚么也没有,照常进行。

  五百人的集会,场面自然比一百人壮观,所有的人全坐下来,仍由我宣布参加者应该做些甚么,然后,我们五个人,和上次一样,由屏风围著,在中心部分,那块合金,就放在我们面前。

  人虽多,可是人人集中精神,整个大厅中,十分寂静。

  不到五分钟,那块合金就开始发出光亮,亮度迅速增强,陈长青好几次要伸出手指去,都被我制止,半小时之后,那块合金的光亮度,至少已和一百支光的电灯相若。

  而且,在每一个小平面上,似乎都有光亮在射出来,这情形,和以前只是它本身变得光亮,又有不同。在小平面中射出来的光线,不是很强,但是明显可以看得到。

  这种情形,维持了十分钟,没有再进展,我看看时机已到,作了一个手势,我们五个人的手指,一起向那块合金按去。

  可是,也就在一刹那间,我们的手指,还未碰到那块合金,便陡然传来了“轰”地一下巨响。

  由于变故来得实在太突然,那一下声响才传出,直觉地以为是那块合金,发生了甚么变化,产生了爆炸。那块合金是甚么东西,根本不知道,它若是爆炸,会形成甚么后果,也不知道。

  一切全不可知,有了变故,也更使人感到震骇!

  我立时缩回手来,别的人也是一样,接踵而来的变故,发生得更迅疾,连给人思索究竟发生了甚么变故的机会都没有,和轰然巨响同时,是一阵震耳的惊呼声--在场的五百人,即使不是人人都在一刹那间,发出了惊呼,至少也有一半以上的人,在这时惊叫,然后一大蓬浓烟,就在屏风围著的上空,炸散开来,展布得极其迅速。

  我看到了浓烟的时候,心念电转,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们租用这个场地,并不是甚么秘密大计,虽然我们没有宣布要做甚么用,但如果有心要打探,尤其对于多少知道一点内幕,如卓丝卡娃院士这样的人来说,自然可以了然于胸。

  那么,要对付我们,也就不是甚么难事,在大厅正中的天花板上,先装置一些强烈的烟幕弹,然后用遥控装置来引爆,这是连中学生都可以做得到的事。

  而引爆烟幕弹的目的,自然是制造混乱,制造混乱的目的,不用说,想来抢夺异宝。

  我的念头转得极快,可是事情的突变,似乎发生得更快,浓烟一爆散,迅速展布,我已经看不到陈长青他们四个人,同时,屏风显然被推倒,有人极快地闯了进来。

  在浓烟之中,显然混杂著催泪气体,我的眼睛已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刺痛,幸好我一看到浓烟,就立时屏住了呼吸,这时,厅堂之中,乱成了一片,剧烈的呛咳声,不断传来,我听到就在身边,传来了温宝裕的呛咳声。他显然是因为没有经验,未能及时屏住呼吸,而吸进了有毒气体。

  从轰然巨响到这时,我记述的虽然多,但实际上一切几乎同时发生,至多也不过是两三秒钟,我肯定有人要制造混乱,争夺异宝,自然就立即决定,要守住宝物,不让人抢走。

  所以,我的视线,未曾离开过桌面,浓烟笼罩著,在我身边的人,我也看不见了,眼睛剧痛,泪水涌出,视线模糊,但是就在一刹那间,我却看到了难以形容的一种情景。让我再重复一遍,当变故发生之前,异宝在五百人集中意志的影响之下,不但本身光亮,而且每一个小平面之上,都隐隐有光柱射出来。

  浓烟一罩下来,异宝所发出的光芒,正在迅速减弱。

  由于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异宝光芒的消退虽然快,还未曾全部消散,所以,仍然有几股比较强的光芒,射向罩下来的浓烟。

  那只不过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而且我的双眼,受了催泪气体的刺激,视线模糊不清,可是我的而且确,看到当那些一闪就隐没的光柱,射向浓烟,在浓烟之中,现出了一个形象来,由于时间实在短,我无法确定那是甚么形象,但一定有点甚么现出在浓烟之中,这一点是毫无疑问!

  我忍著双眼的疼痛,望向异宝,手也已经伸了出去。

  制造混乱的人,想在我的面前,把异宝弄走,如果让他们成功了,学齐白的口吻:我也别再混了。

  可是想夺宝的人,动作也真快,我手一伸出,异宝的光芒已完全消失,我根据方位,准确而迅速地伸手出去,可是我的手,碰到的不是那块合金,而是另一只手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