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67.游 戏
--------------------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第一部:略谈游戏
自古至今,人类发明的游戏有多少种?
这是一个绝对无法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不论多少种,所有的游戏,都有一个共通点,这个共通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很容易回答,所有的游戏,都有规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则,游戏也就不成其为游戏,只是乱来,所以,参加游戏的,从一个人到一千万人,不论是什么种类的游戏,参加者必须遵从为各种游戏而设的不同规则。
游戏又是有目的的有对手的游戏,目的是胜过对方,即使是没有对手的游戏,也有一定的目的要达成,游戏才会完成。
世上很多事,其实全是游戏,所以有,“游戏人生”的说法。
游戏人生,并不一定是快乐的事,正如有许多游戏,实在十分之乏味,叫人一点劲都提不起来一样,如果人生从头到尾,参加的是一连串乏味的游戏,那么,这个游戏人生,自然也乏味之极了。
游戏的规模可大可小,最少,自然至少要有一个人,最大,人类历史上的几场战争,又何尝不是游戏,可以牵涉到全人类的一大半。
在地球上来说,规模最大的游戏,自然是全人类都参加的那一种,这种大规模的游戏,如果一旦开战,在结束之后,是不是有胜方和负方呢?那是没有人知道的事,大家只好推测,而普通的预测结果是:到时,根本没有胜方和负方,因为所有的游戏参加者,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胜负?
也有的推测是,就算还有点游戏的参加者,在游戏结束之后,仍然存在,他们也不会再有兴趣去计较游戏的胜负了,游戏开始时,自然人人关心胜负,一到结束,反而全然无人关心,这现象相当奇特这是否说明,那些人以后再也不会参加任何游戏了呢?当然不,人,总是要参加游戏的。
不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各种各样的游戏,像许多大小不同的漩涡一样,总会把你卷扯进去。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积极一点,起劲一点,来玩玩游戏,别去理会游戏是乏味还是有趣,而且,记得,要恪守游戏的规则。
游戏,还有一个大特点,就是,如果游戏要动用到什么道具的话,那么,道具越是简单,游戏反而越是复杂。战争游戏的道具极其复杂,但战争游戏反而倒是很简单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游戏,动用到的只是各自的身体和思想,可是复杂程度,已到了无可描述的程度。
可称为游戏之王的一种,道具更简单,只是形状相同,大小相同,但被分为黑白二色的棋子,游戏的过程是黑的努力要围住白的,白的同样也努力要围住黑的这种游戏叫“围棋”。
看起来十分简单是不是?
但是一旦玩起这个游戏来,千变万化,自古至今,同样根据简单规则在进行的这种游戏,竟不可能出现一局相同的结果,究竟有多少变化,在可见的将来,人类的电脑计算科学再发达,也无法作一个约略的统计。
只是黑的想围往白的,白的想围住黑的,已经有那么多变化了,可知越是简单的游戏,就越是复杂。
这,好像很有点哲理。
自然,这只是故事的“引子”,故事是故事,在故事中是不是有哲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必须曲折动听,能叫人听下去这是故事的规则。
第二部:死因研究
以下一段刊载在苏联真理报并不显著版位上的讣告,曾经经过删略。
删略的部份只是人名,因为俄国人的全名十分长,先是自己的名字,再加上父名,再加上姓,一大串,引述起来十分麻烦而且毫无意义,所以从略。
讣告的内容,也几乎是千篇一律的。
“国防部沉痛地宣布,我国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普罗科夫同志(海军中将)、维拉斯基同志(海军少将)以及巴曼同志(海军少将)在执行职务时殉职。”
这种讣告,十分寻常,真正真理报的读者,看过就算,不会加以理会,几个将军“在执行职务时丧生”和普通百姓的关系,绝比不上严冬时分,暖气供应是不是足够来得重要。
但是,在西方阵营的情报机构来说,却相当重视这一类的讣告,因为在这种讣告之中,往往可以发掘出许多军事秘密和政治阴谋来。
例如,有一次有相当数量高级军事人员“在执行职务中丧生”的讣告,和辐射探测站突然测到高空云层的辐射量突然大量增加结合起来,就可以推定,苏联中亚细亚的一个核子基地,曾经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
又例如,高级空军人员突然“在执行职务中丧生”,表示某一种新设计的军事用途飞机,并没有通过它的安全试飞,等等。
自然,高级将领如果遇到了意外,例如交通失事之类,只要他当时不是驾著车去私会情妇,通常也会使用“在执行职务中丧生”这样的字眼,而这种情形,又可以引起情报机构进一步的探索:是不是某些高层人员,成了政治阴谋中的牺牲品,被暗杀了?这场政治阴谋的程度如何,后果怎样,如果能够预先推测出来,自然是大大有利有一件事。
所以,每当有这样的讣告出现之后,西方各国的情报机构,都会作“死因研究”。
由于苏联向例不公开真正死亡原因之故,“死因研究”的根据,自然是各国情报人员,各显神通所得回来的资料。
“死因研究”因此也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各查各的,各自研究各自的。等到有了结论,或是茫无头绪之后,再由各国的情报人员不定期集会一次,把各自所得的资料综合起来。
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各国情报人员的资料,交换综合之后,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来的。
这种形式的情报人员的集会,自然不会公开,通常,都是隶属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的一个什么小组,随便假借一个名义,以掩人耳目,这是情报人员惯用的技俩,不消多说。
在文首提及的那个讣告发表了十五天之后,英国海军情报局的文逊上校首先向北大西洋各国,发出了要求集会的通知,理由是“对于苏联三位高级海军将军,普罗科夫中将、维拉斯基少将,巴曼少将的死亡,我方未能获得任何正确的资料,推测可能和苏联海军的高度机密有关,请各国集会讨论。”
英国情报人员的邀请信,送到各国情报人员手中之际,各国情报人员也正对这段讣告所公布的死亡,感到迷惑和惘然,如果不是英国先提出,至少有五个国家的情报人员,会同时发出同样的建议了。
所以,英国的建议,很快有了回响,所有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国家,都派了高级情报人员,参加了由英国首议,所以在伦敦集会的那次“死因研究”。
北大西洋公约的参加国家是:美国、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挪威、葡萄牙、义大利、丹麦、冰岛、加拿大、西德、土耳其、希腊等国,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把这许多国家的名字全列举出来,是想说明,虽然事情发生在苏联境内,总带有点神秘性,但是经过那么多国家情报人员半个月来的努力,这件事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么它的神秘程度,自然十分惊人了。
而在那许多国家之中,代表了美国,到达伦敦参加文逊上校主持的死因研究会议的情报官,是小纳尔逊中校。
小纳尔逊,就是纳尔逊的儿子,纳尔逊是我十分崇敬的一个朋友,早已身故。我和小纳,也曾在不多久之前,有过交往,可是作为一个情报人员,他有著传统的冷酷无情,对职务的无限忠心,和对一切事情太过敏锐的判断,以及几乎完全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这一切,本来是一个出色优秀的情报人员必备条件,我承认小纳是一个出色的情报人员,但是在私人感情方面,我却又不是很和这种性格的人合得来,所以自那次交往之后,也没有什么联络。
不过,我和现在记述的这个故事发生了联系,倒是由于小纳的缘故,所以不能不把他提出来,要不是他,苏联死了三个海军将领这种事,绝对不会和我的生活发生任何联系的。
集会地点是在英国海军部的一间会议室之中,所有与会的情报人员,都穿著不同形式的便服,会议自然属于绝对秘密的性质,每天在英国海军部进进出出的人十分多,多了十多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而参加会议的人,在进入海军部之后,就有专人引他们去搭乘一架特别的电梯,下降到地窖的档案室,穿过一排一排放满了档案的架子,在一道墙上,有一扇暗门,过了那道暗门,就是秘密会议室。
秘密会议室中的设备,极其周全,甚至有著和世界各地情报机构有直接联系的电脑系统,所以,参加秘密会议的人,要带上厚厚一叠文件的时代,早已过去了,挪威的代表,如果要展示他们找到的资料,只要通过密码操作,挪威的情报机构,立即会通过电脑操作,把所要的资料,展示在会议室的大萤光屏上,或是通过传送机,把资料送到每一个参加者的面前。
会议在正式开始之前,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闲聊,他们之中,有的是老相识,有的不经常见面,有的是新脸孔,谁也没有见过。
当然,在进入会议室之前就在进入那座特设的升降机之前,各人的身份已经被确定,辨别他们身份的法子,就是每人都交出文逊上校的邀请信,每一封信,不但都由文逊上校亲笔签名,绝难仿效,而且所使用的打字机,每一个字母的字键上,都有著暗记,放大三百倍之后才能察觉,更无法仿造。
所以,与会者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同属一个阵营的国家,也难免有点勾心斗角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各国情报人员的大聚会来说,气氛已经算是十分融洽了。
寒暄过后,文逊上校向各人对每一个人,作比较正式的介绍。
自然,高级情报人员的身份全是秘密的,他所提到的,不过是一个名字,和那人来自何国而已。
再接著,就是文逊上校的开场白:“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聚在一起的了,这三位我们要研究他们死因的俄国人,一个是苏联黑海舰队的司令员,一个是黑海舰队的参谋长,而巴曼少将,是黑海舰队的导弹司令,这样三个重要人物,同时在执行职务时丧生,而我们又得不到任何意外事故的报告,这是不可思议的,请各位尽量贡献各位已找到的资料。”
开场白之后,会场中静了片刻,显然是大家并没有什么资料可以提供,而当一部份人的目光,望向一个高瘦英俊,看来有点羞涩,肤色相当黝黑的年轻人时,这个年轻人先是不安地搓著手,然后才开始说话。
大家都在刚才文逊上校的介绍之中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来自土耳其,被介绍给与会者的名字是加丹,没有军衔,这个年轻人的外貌,看来很惹人好感,虽然座间有些老资格的人,认为他太嫩了一些,好像不够资格担任高级的情报工作。
加丹的声音,和他一头褐棕色的头发一样,十分柔软,他牵动了一下身子,道:“我的国家,和苏联隔著黑海的南北岸,遥遥相对”
他才讲了一句,就有一个人叫了起来:“天,请别向我们灌输地理常识,说要紧的话。”
加丹的脸陡然红了起来,有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人又叫道:“说啊。”
加丹忙道:“我只是想说,苏联黑海舰队的存在,对我国的威胁最大,所以,我国的情报组织,对黑海舰队的一切行动,都加以特别的注意,那三个……是苏联黑海舰队的首脑,我们专门有人研究他们的活动。”
加丹这一番话讲得很快,而且也十分有力。土耳其的情报人员,对于苏联黑海舰队高级将领的留意程度,自然在别的国家之上。
因为在地理位置上,土耳其的伊斯但堡,和苏联黑海舰队的基地敖得萨,隔海遥对,直线距离不过四百公里而已,土耳其特别留意黑海舰队的活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当那人又想表示意见之际,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用肘重重撞了他一下,也有不少人对之怒目瞪视,那人才不敢再出声。
加丹的神情镇定了不少:“讣告在六月四日刊登,我们最后有司令员和参谋长行动报告,是五月二十九日,而最后有导弹主管巴曼少将行动报告,是五月三十日所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五月三十日下午二时之后。”
小纳在这时候,补充了一下:“参谋长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职位,他是舰队中潜艇主管,整个舰队中,有三艘核子能潜艇,配有中程导弹。”
加丹道:“是的,苏联对我国的野心之一,是想通过博斯普鲁土海峡,打通由黑海到地中海的通道,海上航行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经常进行海底航行,而以小型潜艇进行这项活动。”
一个看来十分老练的情报人员沉声道:“请提供巴曼少将的活动报告。”
加丹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些高级将领的活动,都是绝对保密的,我无法提出任何确切的证据,例如相片、电影纪录来证实他们的行动,只能提供情报人员的报告。”
所有与会人员都同情和谅解地点著头,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拍摄到实际负军事行动之责的苏联将领行动的照片之类,是极其困难的事,能有情报人员的跟踪报告,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加丹道:“五月三十日中午,巴曼少将到达舰队基地前一天,他的两位同僚,是中午离开寓所,直赴基地,而且一到基地之后,就登上了一艘潜艇母舰那是一种可以发射三艘小潜艇的舰只,同时上这艘舰只的,还有相当数量的高级军官,看来是有一个相当高级的军事会议,就在那艘舰只上进行。”
小纳和几个人点点头道:“推测很合理。”
但是那个神情老练的情报员却不同意:“推测不合理,如果有一个高层军事会议,巴曼少将也应该在,而不会迟一天才到。”
加丹立时道:“巴曼少将在五月二十九日早上,乘搭一架专机,飞离敖德萨,目的地不明,方向是向莫斯科,假设他紧接奉召到莫斯科去了。”
各人都不出声,每一个人都在想著,事情看来越来越复杂了。
通常的情形是,如果有一个军事会议召开之前,司令员和参谋长都参加了,舰队中的一个要员,自然也要参加的,可是,他却到莫斯科去了。
这意味著什么呢?熟悉苏联军事体制的人都可以知道,这种不寻常的情形,不会是莫斯科忽然有什么重要指示需要下达,如果是最高军事当局有指令的话,去接受指令的,应该是司令员或参谋长,不会是巴曼少将。
如今的情形是,会议要进行了,巴曼少将却突然离去,这只说明是他的事,要向莫斯科方面请示这种情形,也强烈地说明了一个问题:对于那个军事会议,巴曼少将有著极不寻常的不同意见,而且,他的意见在他的同僚之中得不到支持,所以他才到莫斯科去,寻找最高军事当局的支持。
一时之间,在座的情报人员,大多数都想到了这一点,各自的神情也比较凝重起来。
因为巴曼少将的行动,可以牵涉到很多方面,他是黑海舰队的导弹主管,根据资料,黑海舰队配备的各种射程的导弹,不但可以直接从各种类型的舰只上发射,而且,欧洲各大城市,都在导弹的射程之内,巴曼少将一声令下,这些导弹一下子发射的话,毫无疑问的结果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立时爆发!
巴曼少将是持有什么独特的意见,因而与司令员和参谋长不能协调呢?弄明白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事,各与会者都决定应该用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去获得这一方面的情报。加丹在众人神色凝重,气氛也为之肃穆的情形下继续道:“所有的人,包括司令员和参谋长,上了那艘舰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舰只并没有启航,可是却采取了空前严密的海、陆、空三方面的保护措施,我方的情报人员,虽然同样有著苏联海军军官的身份,但是也无法接近,而且绝对无法获知在舰只上发生什么事。”
收买对方的军事人员,作为己方的间谍,这是很普通的事,所以加丹这种话,一点也没有引起什么惊疑。
加丹又道:“那些高级军官,包括司令员和参谋长在内,聚集在一艘并不重要的舰只上,是相当不寻常的事,我们知道了这情形之后,就下令加以特别注意,而所有上了舰只的人员,二十四小时一直在舰只上,这表示更加事出非常。”
大多数与会者,都为之动容,因为他们开始研究三个苏联海军高级将领之死,并不知道在事前,有过这种不寻常的事发生过。
加丹的语声,也随著非常事态的神秘性而显得有点紧张:“第二天中午,巴曼少将乘原机回来,直接由机场,直赴基地,一点也没有停留,就上了那艘舰只,他一上船之后,船只就启航,我国情报当局,曾立时要求美国方面,提供人造卫星的侦察资料,要求知道这艘舰只的移动方向的详细情报。”
加丹说到这里,向小纳望去。小纳的神情,略现尴尬,沉默著半晌不出声。
有几个人立时问:“这艘舰只的移动方向如何?它的目的地是什么?”
那几个人这样问的时候,有几个望向加丹,有几个望向小纳,凡是望向加丹的,都看到加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去问小纳,所以,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纳的身上。
小纳的神情更尴尬,他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不知道,我们无法提供有关这艘舰只的任何移动方向的资料。”
有人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话!谁都知道,贵国的间谍卫星的特异功能,已可以把地面上一辆卡车的移动,也精确地拍摄下来的程度,何况是一般舰只。”
小纳的神情恢复了镇定:“是,何况这艘舰只,长度达到两百三十公尺!”
几个人又一起道:“请解释原因。”
小纳道:“先从时间方面说,当土耳其情报局,接到巴曼少将登上该艘舰只,舰只立即启航的情报之际,已是舰只启航之后三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加丹喃喃地道:“在苏联的海军基地,要把这样重要的情报传递出来,不是容易的事,三小时已经是十分快捷的了。”
大家对加丹的话都不加以评议。自然,情报传递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学问,不是简单的事,但如果是重要的战时情报,三分钟尚嫌太久,何况是三小时,但既然是在和平时期,就算三天,也不会有人斥责的。
小纳继续道:“土耳其方面一通知我们要求协助,我方有关机构立时开始行动,但那又已经在两小时之后了。”
各人等著他进一步说下去,小纳摊开了双手:“当我们开始行动时,并没有发现黑海苏联海军基地附近,有任何我们要找寻的大型移动目标。”
小纳这句话一出口,会议室之中,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有几个人齐声道:“这艘舰只,或者只航行了一个短程,就停下来了?”
小纳道:“自然,这是最大的可能,这艘舰只,编号是B三一九四号,各位请看,这是在五月三十日之后,最近一次我们间谍卫星拍到的照片。”
他一面说著,一面来到了电脑控制台前,熟练地按著许多掣钮,巨大的萤光屏上,便立时现出了画面来。
画面看来相当模糊,普通人看了,可能不知那是什么,但是在座的,都是有经验的情报人员,自然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海军基地的高空俯瞰图,由间谍卫星在高空摄得。
海军基地岸上的建筑物,以及停泊在基地中的舰只,都显示得相当清楚。
小纳指著其中的一艘:“这就是B三一九四号潜艇母舰,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舰只,它主要的任务,是做为两艘深水潜艇的母舰,大家可以看到,那两艘深水潜艇,正附在它的两舷。”
各人都看得很清楚,事实确如小纳所言。
小纳又道:“这两艘深水潜艇,何以需要一艘母舰,法国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有心得,要不要请我们的法国朋友来解释一下?”
各人都向一个金发碧眼,身型十分丰满,约莫三十出头的艳丽女郎望去,那女郎风情十足,声音略带嘶哑:“详细情形不知道,但我们相信,母舰的作用,是补充潜艇体积太小,不能提供太多的空间,去容纳庞大体积的各种仪器或武器之故。”
法国女郎的话,听来有点含含糊糊的,但多半由于她的容貌美丽,体态撩人的缘故,她的同行,竟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责问。
小纳道:“目标是如此明显,如果它在黑海的海面上移动,一定可以捕捉到它,但是当时,黑海海面上有船只在移动,却不是这艘。”
一个人道:“天,别告诉我俄国人已成功地使一艘舰只隐形了。”
在场的人,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使舰只、飞机、重要的军事基地,甚至整队开拔的军队,和发射出去的导弹变成“隐形”,这正是最尖端军事科学研究的目标。
所谓“隐形”,自然不是真的隐形,而是一种目的使对方的雷达探测不到,使对方的高空摄影拍摄不到等等的一种方法,包括了伪装,干扰对方雷达的探测波等等方法在内。
这种“隐形法”,目前还正在积极的研究阶段,并未有显著的实用成绩,所以若是俄国人已可以成功地使美国间谍卫星的摄影装备失效,自然又是一项了不起的军事科学的大成就。
小纳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我们随即发现,B三一九四号根本就在它惯常停泊的所在。”
各人互望著,加丹道:“这说明,这艘舰只在那几小时之中,已经完成了它的航程,回到了原来停泊的所在。我们无法获知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所以也不知它航行了多久。但根据资料上,这艘母舰的最高航速来看,它并没有驶出多远,可能只是沿海的一次巡弋。”
不少人都皱著眉,心中有著同样的问题。其中一个,把众人心中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些资料,都没有特别的意义,我们要知道的是,三位地位如此重要的海军将领,是因什么而死亡的?”
加丹吸了一口气:“这……我们可不知道,知道的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三个将领,一直到真理报上,突然出现了讣告。”
小纳归结了一下:“所以可以肯定,三个将领是在B三一九四号上丧生的。”
有一个情报人员闷哼了一声:“不见得是巴曼少将和上司意见不合,在舰上喋血决斗,同归于尽了吧?”
小纳苦笑一下:“当然不是,在那艘舰只上,一定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不然,不会有三个高级军事人员丧生,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辅助的资料?”
各人都沉默著,不出声,过了一会,那位美丽的法国女间谍才道:“两年之前,维拉斯基少将,曾以一个军事代表团团长的身份,访问过法国,当时,他对法国的深水小型潜艇,表示了过份的兴趣,使我们觉得十分奇怪,但是也不知他真正目的。”
加丹苦笑了一下:“黑海舰队中潜艇的数量,多得异乎寻常,目的自然是想利用潜艇打开黑海的航道,主要目标,也就是土耳其的几个海峡,不过在现代深水雷达的探测设备监视之下,是没有可能任由潜艇通过的,苏联海军也明知这一点,所以也不敢贸然行事。”
有两个人表示了不耐烦:“死因不明,就只好再继续留意新的资料了,看来我们这次集会,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小纳吸了一口气:“各位如果没有什么补充,那等到下次再有事发生的时候再见吧。”
小纳在这样讲的时候,语气十分无可奈何,而且他也绝不知道“下一次有事”是什么时候。他再也料不到的是,“下一次有事”,就在两分钟之后,那时,大家已纷纷准备离去了,英国情报人员拿著电话,示意小纳去听。
小纳一接过电话来,只听了一句,就大声道:“大家等一等,有了新的情况。”
各人都停了下来,小纳又听了一会电话,才又到了电脑控制台前,按著按钮,不一会,电脑萤光屏上,又亮起了画面,看起来,仍然是海军基地的高空鸟瞰图,但是色彩缤纷。
小纳指著萤光屏:“这是金属光谱分析图,各位请注意B三一九四号。”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小纳所指处,看到那艘母舰的左边,是有著各种颜色的附属潜艇,但是在右首的那艘潜艇,形状虽然一样,颜色却只是灰白色。
加丹首先问:“这表示什么?”
小纳道:“这是根据土耳其方面的要求之后拍摄到的照片的进一步的分析,说明了两艘潜艇中的一艘,也就是右首的那一艘是伪装的,它甚至不是金属制品,多半是用木板制成的伪装品,目的是不想人知道这艘潜艇已经离开了母舰。”
加丹“啊”地一声:“丧生的三个将领,是在那艘已离开了母舰的潜艇上,而那艘潜艇有了意外,所以导致三个将军丧生?”
小纳和好几个人齐声道:“这是最合理的分析了。”
加丹的神情有点疑惑:“可是,我们一点也没有接到有潜艇失事的报告。”
小纳笑了笑:“黑海如此广阔,潜艇可以在任何海域失事,贵国探测不到,也是十分自然的事。而且还有一点,似乎苏联军事当局,也未能找到三位殉职者的尸体。我们得到的情报是,三位殉职者的家属,只是应邀到舰队总部进行了三个追悼仪式,甚至没有骨灰,也没有人见过遗体,自然,也有可能,潜艇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一切都成了碎片,什么也找下到了。”
小纳的话,得到了大多数的人同意,会议总算有了一定的结果,西方情报人员一致认为三位苏联海军将领,死于一次潜艇的意外事故之中。
至于那艘隶属于黑海舰队的潜艇,负有什么任务,为什么会失事,自然不得而知,或许,在若干时日之后,会有资料显示,也或许,永远不会被其他国家知道,只有俄国人自己才明白。
这一类事,并不算是什么奇罕的事,例如三名苏联太空人,是由于什么意外,被焚毙在未升空的太空舱中,一切到现在,只怕也除了俄国人自己之外,不会再有别方面的人知道真相。
对于“死因研究”这件事,可以说已经告一段落了,奇怪的是,在这次聚会之后的三天,在土耳其,黑海沿岸,一处叫锡诺普的地方,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第三部:潜艇之谜
这件发生在锡诺普的异事,一定要从头说起。
锡诺普,是土耳其中北部沿海的一个海港,只有五万人口,不算是十分重要,虽然它是一个历史古城,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八世纪,在建城之后的三百年,锡诺普受雅典人的统治,一度是古代重要的贸易港口,而且,在其后两百年,又曾成为本都王国的国都,这大概是这个都市历史上的黄金时期。
可是后来,它又被罗马征服,成为东罗马帝国拜占廷王朝的领土,再后来,又曾被突厥人占领,十五世纪时,又成为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小小的一区城市,在历史上来说,可以说记录了黑海沿岸,欧洲和亚洲的种种变迁和动乱,如果它会说话的话,一定可以告诉人类,许多人类历史上的秘密。
这个历尽沧桑的城市的最后一劫,是十九世纪时俄国和土耳其的战争。这场俄土战争,把小城的建筑,摧毁殆尽。这实在是人类建筑史上的极大损失,因为在锡诺普变化曲折的历史中,留下了许多有价值的建筑物,许多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建筑和堡垒,都在这次战争之中,成了废墟。
这个小城市,有著这样辉煌悠久的历史,和这个故事,多少有点关连,所以叙述得比较详细一些,日后事情发生时,再提及的时候,就容易明白得多。
锡诺普基本上是一个海港,和内地的交通,因为高山阻隔,所以不是很发达,主要的交通,全是海上交通,而它的位置,是在一个突出的小小半岛上,三面环海,和海的关系,相当密切。
一座海滨的古城,必然产生一种行业,潜水寻宝,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以在海中找到古代的宝物,这种潜水寻宝的行为,对于性好冒险,又性好一下子变成巨富的人来说,有著无比的吸引力。
锡诺普的潜水寻宝业,也不算太发达,因为多少年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自然也未曾造成大的轰动,但仍然有不少人坚信,一定可以在这里附近的海域,找到一些古代的宝物,所以,也经常有本地的,来自外地的潜水员在市中,人数不会太多,大约七八十人左右,都是专业潜水员。
在锡诺普市的市区东北部,可以望到浩瀚的海水的一条小街尽头的海洋酒吧,是这些潜水员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在海洋酒吧,他们谈天说地,交换心得,交换听来的传说或互相出让‘沉船海图’。有时,有人自海中找到了一些不知名的物体,也会在酒吧中拿出来传观研究,可惜大都没有结论,而那些物体,除了找到它们的潜水员之外,谁都不屑一顾。
到最后,几乎每一晚都没有例外,每一个人都喝得醉醺醺地离去。
酒吧的主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家都叫他老情人,这是一个十分怪异的外号,他老,至少已经七十岁了,可是为什么叫他老情人呢,不可考了,或许早四十年或三十年,他曾是某些女士心中的情人,但现在,虽然他仍然身形高大,骨格粗壮,依稀可见当日的雄风,然而岁月不饶人,在粗大的骨骼之外,不再是结实的肌肉和紧绷的皮肤,而代之以松驰的,但是随时可以剥下来的赘肉和满是皱纹,甚至打著皱摺的皮肤。
他的皮肤上,像是永远有著肤屑,或许是长期在海边生活的缘故才造成的。
不过,如今是单身的老情人从来也未曾有人见过他曾有妻室,精神还是十分好,不论顾客在他的酒吧中呆到多么晚,只要有一个顾客还能开口说出:“再给我一杯酒”,他绝不打烊,而且,当寂寞的顾客想找谈话的对象时,他是最好的听众,不但他是最好的听众,而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几乎无所不通,最重要的是,他年轻 时,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潜水员,他的无辅助工具的深水潜水记录是一百二十公尺,这是一项迄今无人可以打破的世界记录。
虽然,他创造这项“记录”时,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并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可以证明,但既然老情人是一个那么好的酒吧主人,谁会不相信他自己声称的记录呢?
老情人这个人,也不单只是一个小地方的酒吧老板,由于各地有资格的潜水员,都曾到过锡诺普,又都曾到海洋酒吧,所以在专门性的,世界性的潜水员杂志中,曾有过对他的专文介绍,上面还有他的大幅相片这些相片,他向杂志社要了几十份,张贴在他的酒吧的每一处抢眼的所在。
总之,老情人是一个十分有趣,值得一记的人,何况他对这个故事,也有一定的关连,所以多花一点笔墨去形容他,也是值得的。
那天晚上(在伦敦的北大西洋公约国家的情报人员聚会的三天之后),酒吧照例自黄昏起就热闹非凡,老情人相当有诗意,他把酒吧向西的那一面,整幅墙都打掉,而代之以巨幅的玻璃,目的是可以让顾客在黄昏时分欣赏到美丽的“黑海落日”。
可是顾客却显然没有这么诗意,眼睛盯著酒杯的时候多,望著海面的时间少,虽然落日的景色,真正是罕见的瑰丽。
老情人在酒吧最忙碌的时候,请有四个助手,全是年轻貌美的土耳其女郎,有著蜜一样的皮肤和同样甜的笑容,周旋于顾客之间,使顾客更有轻松快乐之感。
那个瘦削的,看起来带有神经质的青年人,是在晚上十点钟左右进来的。
老情人特别注意到这一点,并不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就留意的顾客那么多,他不可能注意到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老情人是在凌晨两时,整个酒吧中只剩下了那青年人一个人的时候,才想起他是大约十点钟来的,已经四小时了,他翻阅了一下账单,这个青年人已喝了差不多一瓶半威士忌本地制造的劣质威土忌,酒精成份相当高,一瓶半是一个相当多的数量了。
这时,请来的助手早已离去,老情人向那青年人看去,看到那青年人盯著面前还有大半杯酒的酒杯,在缓缓转动著,神情并不像醉了,可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思恍惚的样子。
前几晚,老情人也见过这个青年人,一个当地的老资格潜水员带他来,介绍时说:“班提斯先生,葡萄牙来的深水潜水员。”
老情人照例和他握手,祝贺:“祝你有很好的成绩。”
班提斯当时的反应就很怪,他神经质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东西的?对不起,请你别替我宣扬,我想保守秘密。”
这种充满了信心而来,一心以为只要他一下海,就有十艘八艘古罗马载满金银的沉船在等著他的潜水寻宝人,老情人见得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为了投其所好,老情人当时也压低了声音道:“是,是,要是宣扬出去,大家一窝蜂跟著你,就不好了。”
班提斯当时,满意地向老情人眨著眼,虽然老情人明知道结果一定和今天晚上一样,在一些日子之后所有钱都用完了,垂头丧气,最后在酒吧中大醉,明日带著痛得像是要裂开来一样的头,默然离去。
不过潜水寻宝自有它吸引人之处,默然离去的人,在若干时日之后,说不定又辛勤工作而积聚了一些经费,又会兴冲冲赶来的。
这一晚上,老情人看到班提斯那种神情,自然而然,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他在柜台后看了一看,拿了一瓶威士忌,走到班提斯的桌前,坐了下来。
以他的经验,可以判断,班提斯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绝没有醉,这是一个酒量十分好的人。
老情人坐下来之后,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向班提斯举杯,班提斯也举起杯来,两人喝了一大口酒,老情人有一套现成的,说过了不知多少遍的,对失望的潜水寻主人的安慰鼓励词,这时,他正准备把这一些安慰鼓励的话从头到尾说一遍之际,班提斯竟然先开了口。而且,开口就叫老情人吓了一跳。
班提斯呼吸急促,双眼有点发直,声音之中却又充满了兴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你再也猜不到!”
老情人愣了一愣。
虽然多少年来,并没有人发现过什么,但是锡诺普的历史如此久远,海上交通又这样发达,有满载宝物的船沉在附近海域之中的这种想法,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根深柢固。
老情人年轻时也是潜水人,同样也做过发现沉船的美梦,所以这时一看到班提斯的语气神情如此异样,他也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在他和班提斯互望了半晌,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之后,他才问道:“发现了什么?”
班提斯先是长长吁了几口气,才道:“我也不敢肯定,我明天还要再去看。”
老情人陡然之间,有被愚弄了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发出“哼”地一声来。班提斯陡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不能肯定,其实我是可以肯定的,不过不应该……在海底发现这样的……东西。”
老情人并没有挣脱班提斯的手,只是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班提斯道:“你能保守秘密,在我没有进一步肯定之前,讲出去……会……会”
老情人又哼了一声:“你究竟在海底发现了什么,一座宫殿,里面住著人鱼公主。”
班提斯不理会对方的嘲讽,说道:“当然不是,我发现了……一艘潜艇。”
老情人一听,陡地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气恼。
在海中发现了一艘潜艇,这有什么可以值得大惊小怪的?潜艇本来就是应该在海中的东西,就像在天上看到了飞机一样。要是在天空中发现了潜艇,那才值得这样子神秘。
老情人立刻下了判断,这个年轻人因为失败而酗酒,他还想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可是他已经醉得连编一个像样的故事都不能了。
他拍了拍班提斯的肩头,用充满了同情的语调道:“回去吧,等到有机会的时候再来。”
班提斯一点也没有把老情人的劝慰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道:“真怪,一艘俄国潜艇,在这里海底干什么,他们一定也看到我了……”
老情人愣了一愣,道:“俄国潜艇?”
土耳其和苏联,不但隔海遥对,而且陆上也很多接壤之处,土耳其有这样的强邻,自然举国上下,都比较敏感,这是为什么老情人一听到“俄国潜艇”,就有异常反应的原因。
这时候,班提斯已经坐不直了,身子伏在桌上,老情人用力推他两下,问:“你说什么?俄国潜艇?你是在哪里发现它的?”如果是在离岸不远处,发现有俄国潜艇,那就是苏联潜艘侵犯了土耳其的领海,那是可以酿成严重的国际交涉的。
在老情人的追问之下,班提斯只是含糊地道:“我会再去弄清楚,再去弄清楚的。”接著,不论老情人怎样再摇他,看来不到天亮,他是不会清醒的了。
老情人慢慢呷著酒,把班提斯的话,又想了一遍,潜水人在海中遇上潜艇,当然是可能的事,可是听班提斯所说,他遇到的潜艇,似乎并不是在航行中,而是停在海底的,除非他潜水的深度相当深,不然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通常来说,潜艇不会在浅水区的海底停下来不动。
老情人想了一会之后,仍然决定班提斯的话,是酒后胡言。所以,他也未曾再在意。
第二天,班提斯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也没有人知道,一切仍和平时一样,等到黄昏时分,酒吧中又有人开始聚集之后,老情人不时同一些进来的人:“见到那个葡萄牙来的青年人没有?”
进来的人都摇著头,只有一个本地的潜水员,发了几句牢骚:“你问的是班提斯?这个人,神秘兮兮的好像他一下海,就会找到所罗门王的海中宝藏一样,一直只是一个人行动。可是他真发现了什么?”
老情人想起班提斯昨晚所说的话,只觉得好笑,所以他顺口说道:“是,他说他发现了一艘俄国潜艇。”
随著老情人的话,酒吧中立时发出了一阵轰笑声,看来人人都将之当作笑话来听。
当晚,班提斯没有出现,也没有人觉得意外,因为很多潜水寻宝人都是这样的,大张旗鼓而来,偃旗息鼓而去,见怪不怪。当晚没有班提斯,不是又多了两个才从雅典来的小伙子,在大谈古代海上贸易,必然在锡诺普的海域之中,留下了许多满载珠宝的沉船吗?
可是又到了第二天,事情有了不寻常的发展,先是在中午时分,有人发现一艘无人驾驶的船只,在海上漂流;发现者登上了那艘船,发现船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有著相当完善的个人潜水设备,这一类船只,在这个海港中相当多,大都是出租给潜水人出海潜水之用的。
发现者把无人的空船拖回海港,和出租船公司联络,出租船公司立即就认出,这艘船是租给一个持葡萄牙护照的,名叫班提所的潜水人的。
消息传开之后,聚集在海港看热闹的人之中,也有很多人认得出,过去几天,每天一早,班提斯就驾著这艘船,独自一人出海,有时天黑回来,有时就在海上过夜──这是普通潜水寻宝人的活动,十分正常。
但是船在海上漂流,人却不见了,这种情形,就十分之不正常了。于是,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有人主张向海上巡逻队报告。
当地的海上巡逻队,隶属于市警察局,在报告了之后,照例有警官上船调查。船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令人不明白的是,除非班提斯另外有一整套潜水装备,不然,在他失踪的时候,根本没有携带潜水装备,因为船公司提供的所有装备,全都留在船上。
海上巡逻队照例派船只出去搜寻,到了黄昏时分,海洋酒吧又开始挤满了人之后,这件事,自然成为人人交谈的话题。而发现那艘船只的两个潜水人,也自然成了中心人物。
其中一个正在大发议论:“我们发现那艘船的海域,正在魔鬼暗礁的附近,那地方,大家都知道──”
他讲到这里,耸了耸肩,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在场听众全都是有资格的潜水人,几乎人人都熟知这一带海域的情形下,的确是不必介绍“魔鬼暗礁”是什么的,但作为这个故事的叙述者,自然有必要比较详细地介绍一下。
“魔鬼暗礁”,名称虽然骇人,但那也不过是在离岸东北方向约十海哩左右处海中的一大堆暗礁。这一大堆暗礁之所以有“魔鬼”的名称,是因为海水在那里,由于礁石分布的缘故,而形成许多大小不一的漩涡之故。究竟有多少漩涡,从没有人统计过,有的大漩涡之中,还套著小漩涡,在海流急骤的时候,漩涡也加急,可以在海水之中,看到黑色的、嵯峨的礁石。
这一带,非但没有潜水人敢下水──那是由于许多年来,在急速的漩涡之中,遇难的人太多因而积累下来的死亡经验,而且,船只航行到这一带,也远远避开去,免得被突然遇上的漩涡,把船扯翻──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发生过。
所以,魔鬼暗礁是潜水寻宝人一提起,又爱又恨的一处所在。
潜水寻宝人爱这处所在,因为那是他们希望的寄托:在这一带海域,如果有古代沉船的话,那当然“魔鬼暗礁”一带,是沉船集中处,这给予他们无比的希望。
而恨,自然是由于没有人敢以接近这处海域而引起的。
这种情形,也使得潜水寻宝人心理上可以取得某种慰藉──虽然他们找不到什么宝物,但是他们坚信宝物的存在。
这就像一个人肯定他在瑞士银行的密码户口中有大量的存款,可是却记不起密码了一样,在心理上至少可以好过一些。
所以,这时当人们听到空船是在“魔鬼暗礁”附近发现的之后,人人都发出了“啊”地一声。
那个发现者举起杯来:“如果我们的同业,班提斯先生,是由于勇闯‘魔鬼暗礁’,而遭到了不幸的话,大家应该为他的勇气,而敬他一杯!”
在酒吧之中,不论有人为了什么理由提议乾一杯,一定有人响应的,何况这时的提议,又是如此光明正大,酒吧之中,立时人人举杯,把杯中各种各样的酒,向口中灌进去。
老情人在这时,表现了他为人喜欢的特性,他大声宣布:“刚才为班提斯先生乾的那杯酒,由酒吧请。”
大家用掌声回报了老情人的慷慨,那发现者向著老情人,大声问:“在‘魔鬼暗礁’遇事的人,尸体被发现的机会是多少?”
老情人也大声回答:“零。”
在“魔鬼暗礁”遇事的人,从来只被列入“失踪”,而不会立刻被列为“死亡”。原因正如老情人所说的,在那里出事的人,尸体被发现的机会,等于零。
因为无数急速的漩涡,会把人的身体,一直扯向海底,而海底的暗礁,由于亿万年来急流的冲击,礁石坚硬锋锐,血肉之躯一被扯下去,撞在锋锐的礁石上,自然无法保持完整,也就很快成为生活在暗礁漩涡一带的海洋生物的食物。
所以,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人在那里出了事,尸体会被发现的。
一个潜水员用充满了伤感的声音道:“可敬的班提斯,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讲这句话的潜水员,就是第一次带班提斯进酒吧的那个人,他接著,又讲起有关班提斯的一切:“他今年二十八岁,但八岁开始潜水,各位如果留意潜水人杂志的话,当可记得有专文介绍过他,他是地中海潜水十杰之一,有过多项的深水潜水记录。他曾对我说,他有把握发现前所未见的海底大宝藏。”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无限惋惜地道:“可惜他太神秘了!一点也不肯透露他认为有可能的地点。如果他向我说及那竟是‘魔鬼暗礁’,我一定劝他不要去,不要去。”
几个年老的潜水员大是感慨:“是啊,谁不知道‘魔鬼暗礁’有大量沉船,必然也有大量宝物,但那是属于魔鬼的,不属于人类的。”
有人喃喃地道:“或许,他为了得到宝藏,而宁愿参加魔鬼的行列?”
酒吧中的人,有著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在听了这样的话之后,都是低声祷告了几句。一个人问:“他既然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家,应该知道千百个漩涡的危险。”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有的说他太富自信,艺高人胆大;有的说他可能获得了十分确切的资料,所以人为财死,等等不一。
在议论到了最热烈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声道:“老情人,再给我三份威士忌、加冰。对了,你昨天说,班提斯曾告诉过你,他在海底发现了一艘潜艇?”
老情人一面倒酒,一面道:“是,他还说,那是一艘俄国潜艇,他似乎觉得事情十分怪,所以一再说还要去弄清楚。”
那人道:“这样说,他发现俄国潜艇的所在,就是‘魔鬼暗礁’了?”
老情人把一杯加了冰的三份威士忌递给了那人:“他没有说,俄国潜艇到那里去干什么?潜艇,没有理由被漩涡卷进去的。”
好几个人咕哝著:“难说,在大海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酒吧中的议论,自然不会被列入任何正式的记录文件之中,但是警方在报告班提斯的失踪事件的文件之中,却提及了班提斯在失踪前一晚,向人提到他曾发现了一艘俄国潜艇这一点。
正由于报告中有这一点,所以当报告上达到了某一阶层时,有关方面认为这一点和国防有关,把报告的副本,呈国防部审阅。
国防部在接到了这样的报告之后,自然转情报机构传阅,对于这种空穴来风式的“情报”,本来是绝不会引起多大注意的。照例,是有关人员看了之后,归入档案,从此不再有人提起。
可是这一次,却有点例外,因为情报机构中,有一个人恰好看到了这份报告。看到了这份报告的人,正是那个在伦敦的情报人员聚会之中,曾作大量发言的、年轻的土耳其情报人员加丹。
加丹在初看这份报告之际,也是抱著不经意的态度,可是他却越看起被吸引,而且,立即和苏联黑海舰队三位将领神秘死亡一事联系起来。
(不论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丰富的想像力,甚至情报工作也不例外。)
在卫星相片的色谱反应份析之中,证明母舰在启航前后,有所不同,启航之后,有一艘潜艇是伪装的,也就是说,有一艘潜艇,秘密开航,目的地不明。
这艘潜艇,曾被假定为出了意外,所以才使三个将领丧生,但是没有任何潜艇失事的报告。
那么,是不是这艘潜艇,带著某种秘密的目的,来到了土耳其锡诺普海域附近呢?
至少,可能性是存在的。
虽然,那份报告中强调,那是潜水员班提斯酒后所透露的,可信度不高。但是加丹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认为可信度相当高。
因为班提斯在海中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怪异的东西,而是应该在海中出现的潜艇。这证明他不是有心捏造。
如果他有心捏造的话,应该捏造耸人听闻的,不该在海中出现的东西。
而且,加丹还感到一点:班提斯一定觉得这艘潜艇有什么特异之处,所以才语焉不详,而要去进行进一步的探索,以求究竟。
而他,显然就在进一步的探索行动中出了事,以致失踪的。自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艘俄国潜艇的存在,有著怪异之处。
至于班提斯如何肯定那艘潜艇是俄国潜艇,加丹倒并不怀疑,因为他知道母舰附属的两艘潜艇都是一样的,他近日已获得了另一艘的照片,艇身上有著明显的五角星,和苏联国家的标志:“CCCP”。
使得加丹疑惑不已的只是:这艘潜艇,如果好好地在海底的话,何以苏联方面发表了三位将领的死讯?是不是那是一项烟幕?目的是要使西方国家的情报当局,认为这艘潜艘发生了意外,导致三个将领的死亡,从此不再追查那艘潜艇的下落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潜伏在土耳其领海之内的那艘潜艇,一定在进行著一项重大的阴谋,作为土耳其的情报人员,这是非弄个明白不可的大事。
加丹在有了这样的结论之后,心情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作为一个出色的情报人员,这时,在有限的资料上,达致这样的结论,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当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和他所想的不一样,那也不能怪他,事实上,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想不到事情会那样匪夷所思的。
加丹本来想将这一项新发现通知小纳,可是他想了一想,觉得单凭一个潜水员酒后的话,就惊动友国,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所以就取消了这个行动,决定自己先到锡诺普去亲自调查一下再说。
加丹的行事十分慎重,在出发之前,他充份地了解了锡诺普一带的海域的资料,也参考了一切有关魔鬼暗礁的资料。
他更通过了葡萄牙方面,获得了班提斯的资料,自信一切准备充份之后,才请示上级批准,到锡诺普去进行实地调查。
第四部:连续失踪
加丹到达锡诺普的时候,是中午。他在酒店中一放下行李,就到当地的海岸巡逻队总部,和领导人接头,得知了更多在事后搜寻经过的报告。
所谓“搜索行动”,遗憾得很,实在进行得十分草率。一则,空船在“魔鬼暗礁”附近发现,先入为主的观念是:是在“魔鬼暗礁”范围内失事的。
(反倒是加丹,立即想到的是:如果真是在“魔鬼暗礁”范围内失事的,空船一定在那范围之中,被千百个漩涡扯著打转转,而不会轻易漂出来,一直到有风浪时,空船被扯进水底为止。)
而海外巡逻队认定了这一点之后,他们自然也不会冒险驶进暗礁的范围之内去搜寻,只是在发现空船的附近绕了几个圈就了事,自然更谈不上派潜水人员下水去搜索了。
加丹有点不满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派人下水去搜索一下?”海岸巡逻队的队长是一个老油条,慢条斯理地回答:“派人下水去搜索?我们一共有三个潜水员,你想他们抽签决定谁去送死?”
加丹碰了一个软钉子,作声不得,又道:“既然有有关苏联潜艇的报告,可有加强巡逻观察,监视行动?”
老油条队长呵呵笑著:“小伙子,我管的是属于警方的巡逻队,捉走私船是我的事,捉俄国潜艇,且等我当了海军上将再说,请吧。”
加丹苦笑著告辞,半小时之后,他已经走进了老情人的酒吧。
酒吧中出现了生人,本来不足为奇,可是出现了一个一望而知绝不是潜水人的生人,自然就引人注目之至。经常潜水的人,尤其是专业的潜水员,有著许多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特徵。最明显的,自然是他们都有著久经日晒的黝黑的皮肤。还有是粗壮的小腿,看来有点笨拙的走路姿势,说话间不自觉的口腔呼吸,等等。总之,内行人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所以,当加丹一走进来之际,人人可以看出这个陌生人不是潜水人。也所以,当加丹装著十分熟络,向酒吧中各人打招呼之际,反应十分冷淡。
加丹看出了这一点,他在柜前坐了下来,老情人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不再充内行,老老实实地问:“我应该叫什么酒?”
老情人先不回答,只是反问:“那要看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加丹故意提高声音:“我想招请几个有经验的潜水人,工资可以出到一百美元一天。”
加丹的话,立时引起了一片口哨声,有七八个人,向他走了过来,老情人没有说什么,拿了一瓶啤酒,在加丹的面前一放。
加丹也不知道在这里,越是和潜水外行的人,喝的酒就越淡,老情人这是表示看不起他的意思。他不知道,很高兴地喝著啤酒,问那几个围上来的人:“你们都是潜水员,有兴趣应聘?”
那几个人都不出声,只是望著加丹。他们显然对每天一百美元的酬劳有兴趣,那兑换起土耳其里拉来,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但他们也同样,先要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没有一个有经验的潜水员,会因为高薪而一下子答应下来,他们一定先要知道任务是什么。因为许多潜水任务,都有高度危险。若是有生命危险的任务,一百美元一天,自然又不算什么了。
加丹不是很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老情人倒很有同情心,提醒他:“你先得告诉他们,你要他们干什么事情。”
加丹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事情和一个失了踪的潜水人有关,这个失踪者的名字是班提斯──”
他才讲到这里,围上来的那七八个人,早已各自走了开去,回到了他们原来的位置。加丹愣了一愣,提高声音:“大家一定还记得他,就在不久之前的事,他出海,他的船被人发现在‘魔鬼暗礁’附近──”
当他讲到这里时,他自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整个酒吧之中,根本没有人在听他说话!
他停了一下,大声叫:“两百美元一天!”
一样没有人睬他,他再叫:“三百……四百……五百!”最后,他声嘶力竭:“一千!”
老情人在他身后叹了一声:“先生,请问,一个人若是死了,一百万美金对他又有什么用处?”
被所有的人,当做是透明人一样,像是根本不存在,这种滋味,自然不是很好受,加丹有点激动:“不单是酬劳的问题,曾发现有俄国潜艇,那是一种入侵行为,多少也该为国家做点事!”
加丹这几句话,才一出口,更引起了轰笑声,有人叫道:“有俄国潜艇?叫海军也派潜艇出来对付吧!”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加丹和许多人争辩,威胁利诱,可是一直到午夜,大多数人已经有酒意了,仍然没有人肯应邀去寻找班提斯。
加丹不得不承认失败,当他黯然离开酒吧之际,老情人追了出来,道:“你是政府工作人员?”
加丹无精打采地点著头,老情人摇摇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是政府工作人员,如果要寻找什么俄国潜艇,那就应该动用军队的力量!那地方是‘魔鬼暗礁’,没有人敢去的,那地方传说有满载金银珠宝的沉船,也没有人敢去!”
加丹叹了一声,他何尝不知道军队的力量十分有用,可是他不能不顾虑到微妙的局势:要是土耳其的潜艇,真的在领海之中,发现了俄国潜艇,那该怎么办呢?反而更糟!开火吗?可能导致大战,装聋作哑吗?国家的颜面又何存?
若是民间的潜水员发现了,而又有了确凿的证据,通过外交途径,令苏联把潜艇驶走,一场大灾祸,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是,根本没有潜水员敢去作冒险,这实在是令人沮丧的。
他在气愤之余,“哼”地一声:“我到现在才知道,土耳其人的勇气,远比不上葡萄牙人!班提斯敢去的地方,我们就没有人敢去!”
老情人炉火纯青,哈哈笑著:“错了,这只证明葡萄牙人的愚蠢,先生,你能把一个从三十层高楼向下跳,希望可以奇迹生存的人,叫作勇敢吗?”
加丹眨著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老情人一直笑著,走回了酒吧。加丹走向海边,一个人站著,望著在黑暗之中,闪耀著细小亮光的海面发愣。他无法在当地组成一队潜水员,只好怏怏回到酒店,想来想去,心想要是有设备良好的深水小型潜艇,只要会操纵潜艇,一样可以深入海底去探索。
于是,他和海军方面联络,可是第二天,海军方面的答覆是:“本部并无此等设备。”
加丹只好暂时离开锡诺普,他是准备去向小纳求助的,美国情报机构,多半可以调动这样的潜艇。在离开之前,他在锡诺普的电讯局中,和小纳通了一个电话,把他的新发现,向小纳说了一遍,也提出了他的要求。
小纳听得大感兴趣,因为在他那一方面,也有了新的情报。
小纳当时,在电话中,并没有向加丹说及新的情况,只是答应加丹,尽快安排,并且建议加丹留在锡诺普,尽量留意潜水人在海中的异常发现,并且每天保持联络一次。
加丹当时十分兴奋,答应了留下来──不过,他没有做到“每天联络一次”的承诺,因为在那天早上,他离开了电信局之后,又发生了一些新的情况,使得他无法和小纳联络。
事实上,加丹在离开了电信局之后所发生的事,只是零零碎碎的一些叙述,没有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加丹失踪了,和他同时失踪的,是两个由英国来的潜水专家。
有人见到,加丹在回到酒店之后,在酒店的大堂中,那两个英国潜水人在等他。三个人交谈了片刻,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但是看到的人,都注意到了加丹的神情十分兴奋。
他甚至没有回房间──虽然他才回酒店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说他倦容满面,而这时他突然兴奋了起来,自然是两个英国人带给了他好消息的缘故。
是什么好消息,倒也容易知道,因为加丹立时用柜台上的电话,向一家租船公司联络,需要一艘船,和良好的三个人的潜水装备。
可想而知,这两个英国潜水人,是想赚一千美元一天的酬金,答应了加丹的要求。
接下来,三个人一起离开了酒店,他们再被人看到时,是在码头,很多人看到他们登上了一艘设备良好的船只,驶出海去。
由于昨天晚上,加丹曾在酒吧中大发议论,所以码头上很多人都认识他,当船只缓缓驶出海去的时候,还有人在大声问:“嗨,真的到‘魔鬼暗礁’去?”
加丹没有回答,看到他的人说他一脸傲然之色,对于人家的问题,像是不屑回答。
那时,是当天的上午十一时。
这艘船当晚并没有回到码头──这已经成了当晚酒吧中的话题,甚至有好事者,穿梭来往码头和酒吧之间,以便看见那艘船一出现,就可以向众人报告,但一直到凌晨两时,酒吧打烊了,那艘船还没有出现。
船,后来是被发现了的,第二天下午,船被人发现在海面上漂流,是空船,情形和班提斯的船被发现的时候完全一样。
十分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船上供三个人使用的完善的潜水装备,包括新型的水肺、水中推进器等等,全都原封不动地留在船上。根据出租这种器材的公司职员称,一定未有人动用过这些器材。
这实在是不可想像的事──在锡诺普的潜水界、渔业界……以及一切和海有关的行业之中,甚至引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三个人,或者连班提斯在内,四个人,若是在“魔鬼暗礁”的海域中潜水而失了踪,那绝不足为奇,因为人人皆知那一带海域千百个大小的漩涡,每一个都可以把潜水人吞到海底去。
可是,这四个失踪者的潜水用具却全留在船上。
这说明了什么呢?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一、他们根本没有潜水,他们的失踪,和潜水无关,是在一种不明的情况下,在船上消失的。
二、他们不曾用潜水装备而下水去。
所有的人,宁愿相信第一种情况,因为不用潜水设备而下海,这不能想像,就算是白痴,也不会这样做。所以,才引起了恐惧,因为在“魔鬼暗礁”的海域中遇险,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不到那地方去潜水就是了。但是,如果无缘无故,人在船上会消失的话,那是无可避免的,这种噩梦一样的事实,可以发生在每一个出海的人的身上。
所以,当那艘空船被拖回码头,消息一传开来之后,人人大惊失色,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根本没有人敢远航,大都离岸三浬,就折回岸上。
加丹失踪的报告,很快由土耳其情报机构,转到了小纳的手上。
那是加丹和小纳通过了电话之后的第三天,小纳办事相当快,已经和法国方面联络好,一艘性能极完善的深水小潜艇,已经自法国南部的一处海军基地出海,驶向锡诺普。
从法国到锡诺普的航程,并不算太远,由地中海,经黑海海峡,就可以直接进入黑海。
黑海海峡是由土耳其控制的,但由于这是黑海通向外海的唯一通道,所以订有国际公约,一九三六年订定的“蒙特勒公约”,至今有效:黑海国家的舰只,除航空母舰和潜艇外,可航行黑海海峡。
非黑海国家的限制相当严,只准小型舰只通过,如果在战争时期,限制自然更严。
不过,这艘小型潜艇,通行当然没有问题,是经由土耳其军方特别批准的。
可是,小型潜艇还未进入黑海,加丹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小纳接到了报告之后,不知该如何才好,他所能做的只是调查和加丹一起失踪的那两个英国潜水人,调查的结果是,那两个英国人来自英国的朴资茅斯港,的确是专业潜水人,如此而已。
或者应该说明的是,我和这件事发生关系的时候,是加丹已经失踪,空船在海上漂流,地点几乎和发现班提斯空船处一样,被拖回锡诺普,但是小纳还没有接到加丹的失踪报告之前的某一个晚上。
第五部:盖雷夫人
那时,我在美国有事,小纳神通广大,由于我在美国进行的一些事,必须和一个相当奇特的、专负责追寻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有关的一个部门接洽,又和太空总署的官员打了一些交道,所以消息灵通的小纳,知道了我的行踪,硬邀我去参加一次聚会。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聚会,大约有十来个人,每个人见到了我,都表示十分亲热,可是这些人的身份,却一听而知,全是假的,什么“巴黎女服公司营业代表”,“伦敦拍卖行公共关系经理”之类,鬼才会相信那是他们真正的身份。
自然,他们真正的身份,也不是很难猜,所谓物以类聚,像小纳这样身份的人,召集的聚会,既不会是饮食专家的聚会,也不会是音乐家的聚会就是了。那些身份刻意掩饰的人,自然全是各国的情报人员。
这种聚会,我没有什么兴趣,虽然我在美国进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有什么事在身,但我也宁愿去做点别的事情。
小纳盛意拳拳,我本来准备一到就走的,可是一去,第一个话题,就引起了我相当的兴趣,小纳提及了一个名字叫“盖雷夫人”的人,说她是如今华沙公约组织的最高情报首长,并且指著我说:“我和卫先生有幸和这位夫人打过交道。”
我才坐下不久,一听得小纳这样说,不禁直跳了起来,抗议道:“小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什么盖雷夫人。”
小纳笑道:“你忘了?那个石矿场开山开出来的石头,显示了苏军在阿富汗的秘密导弹基地,全世界情报人员集中和你打交道的那一次?”
那次事,我自然记得,那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全世界特务来找我麻烦,却是一出闹剧。
(整件事,记述于题名“命运”的故事之中。)
可是,我仍然想不起什么盖雷夫人。
小纳哈哈笑著:“那个又乾又瘦的老妇人,当时她曾使用立陶宛的语言,你用相同的语言回答她,她对你另眼相看,说很希望和你再见面。”
我想起来了,那个瘦小乾枯,看起来像是风都吹得起的老妇人,我在当时就知道她大有来头,但却想不到来头如此之大。
我笑道:“我才不想和她再见面──”
由于明知在场的全是情报人员,我自然也不便太直率地表示我对特务的厌恶,所以话只讲了一半,就没有再讲下去。
小纳道:“听说盖雷夫人在KGB的地位,更是神秘,有人甚至说她已届一百高龄,还有人说她是被处决了的秘密警察头子贝利亚的母亲。”
我听得哈哈大笑,传说之荒谬,莫此为甚了,可是再听下去,更是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一个中年人喷著烟斗,道:“还有人说,她就是当年革命之后,失踪了的尼古拉沙皇的女儿,凯萨琳公主。为了报仇,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打进了秘密情报机构,迭建奇功,在苏维埃内部捣乱,使得许多苏维埃政权的建立者自相残杀。”
我扬起手来,表示投降:“想不到各位的想像力如此丰富,我看再说下去,她会变成观音再世了。”
在场一大半人不知“观音”是何方神圣,缠著要我解释。等到弄清楚了之后,小纳已换了一个话题,在说到他向法国方面,交涉借用深水小型潜艇的经过,一个身型高大,显然是法国人的家伙,神气得意非凡,大声道:“这一方面,法国确实是世界第一,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有比法国更先进的小型深水潜艇。”
我如果不多嘴,只怕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也就没有事了,但是我对这种不知天下之大,就以为自己所有的就是天下第一的人,最是讨厌。所以,就在那法国人口沫横飞之际,我冷冷地道:“据我所知,世上最佳的小型深水潜挺,可以在南极的冰层之下航行,续航力超过二十天,属于著名的南极探险家张坚所有,我从来也未曾听他说过他的潜艇是法国制造的。”
那个法国人,倒也不是无知之徒,一听到我提及张坚和他的深水潜艇,陡地打了一个突,随即,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立时转变了话题:“哈哈,法国在酿酒方面的贡献,大抵是人类文明史上值得大书而特书的,酿酒技术如此复杂,真不知首创者是如何想出来的。”
他不再讨论潜艇,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使他难堪。可是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却笑道:“根据卫先生的理论,人类酿酒技术,只怕也是外星人早年降临地球时留下来的?”
我“哼”地一声:“有何不可?”
那人见我有点来势汹汹,倒也不敢得罪,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小纳看出我不是很有兴趣,陪我说了一会话,我提出告辞,他并没有挽留,送我到门口,问:“你还会留多久?”
当时,我们是在华盛顿,我道:“明天我会到纽约去,过两天就回去。”
小纳和我握手,想不到,第二天我一到纽约,机场上就不断在叫我名字,说有人在等我,我走过去一看,等我的就是小纳。
在我愕然之际,他已经先道:“有一件事,相当怪异,我想,你既然在这里,要是不听听你的意见,那未免太笨了。”
人总是喜欢听恭维话的,反正我也没有事,于是,我们一起到酒店,一起进晚餐,餐后又在酒店高层,一个相当幽静的酒吧喝酒。
而小纳在这个过程之中,就向我讲述著那件事:从真理报上刊出了三个苏联海军将领的讣告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加丹的失踪。
由于事情的本身,确然相当曲折离奇,所以我也听得兴趣盎然,而小纳是在接到了加丹失踪报告之后,才想起要来听听我的意见的。
最后,他讲到的,是他获得的新情报。当他在讲到这个新情报时,神情有点紧张,声音也压得相当低,一有人走过,立即警觉地住口。
小纳提到的新情报,和黑海舰队前导弹主管巴曼少将有关。
五月二十九日,黑海舰队的司令、参谋长兼潜艇主管上了潜艇母舰,巴曼少将却于同日,搭乘专机,飞往莫斯科,到五月三十日才回来,也登上了那艘母舰。
小纳获得的最新情报,就是巴曼少将在莫斯科一天的活动。
自然,苏联高层军事人员的活动,外国特务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获知详细的内容,只是约略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巴曼少将的活动是:由军事机场,直赴国防部,国防部似乎有一个紧急会议在等著他,参加者有国防部长本人,和最高级的几个飞弹指挥官,可知讨论的问题,和导弹有关。
会议进行的时间十分长,至少六小时,巴曼少将离开,迳赴近郊的一个导弹工厂,这个导弹工厂是绝对的军事秘密,里面在生产什么类型的导弹,西方特务费尽心血,无法得知。
推测,巴曼少将探访工厂的目的,是在视察一种新型的、供海军使用、更可能是供潜艇使用的导弹的制造工程。这种导弹,被推测是小型的,可在海中发射,射程超乎想像之远,而且可以携带核子弹头的新品种。
(这是美国军事专家作出的推测。)
(事实上,各种类型导弹,在近三十年来,发展之迅速,匪夷所思,已经成为各强国的最佳玩具,玩这些玩具的地点,已经由地面、空中而迅速发展到了太空和星际了,这是人类科学的大跃进,可惜是战争的科学。)
而情报人员的推测是:某一种早已装置在潜艇上的导弹,可能发生了某种问题,而且是十分紧急的问题,所以巴曼才来莫斯科谋求紧急的解决办法。
真正的情形如何,当然不得而知,情报指出,巴曼少将的神态,极度焦躁和著急,一定有大问题,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工厂逗留了两小时,巴曼少将十分怪异地,进入了一家守卫严密、专供高级将领疗养用的军事医院,有两个中将衔的医官迎接他。巴曼少将的外形,看来十分健康,他入院,推测是做健康检查──但是他显然是在极度忙碌之中,在那样情形之下,好整似暇地去做身体检查,那是不可想像的。
但是巴曼少将硬是在医院耽搁了四小时之久,才又回到国防部去──又有一个异常的现象,两个高级医官,是陪著巴曼少将一起去的。
在这次离开国防部之后,他直接到机场,上机,直飞敖德萨。一到之后,就登上了潜艇母舰,据报,母舰曾立即启航。
小纳在说完了之后,望著我:“卫,你有什么意见?”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我不是情报专家,哪有什么意见?”
小纳道:“你不觉得事情有难以解释的地方吗?潜艇在土耳其,苏联已宣布了三个人的死亡。”
我摇头:“潜艇在土耳其也者,是未曾证实的一种说法,正常的推测应该是,那艘潜艇出了意外,三个将领丧生了。”
小纳又道:“那么,加丹和其余人的失踪呢?”
我摊手:“那我更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小纳望向我:“我准备自己去,你──”
我摇手不迭:“我没有兴趣。”
小纳谅解地笑了一下:“如果法国提供的潜艇不够好,你是否能借到你提到过的那艘潜艇?”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看,那比向一个人借他的人头用一用更难。”
小纳听我说得那么严重,吐了吐舌头,没有再提到向张坚借潜艇的事,只是讪讪地道:“我看法国的深水潜艇大概也够用了。”
我一时好奇心起,问:“你们究竟在怀疑什么,三个海军将领,在执行职务时殉职,这并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纳吸了一口气:“他们在执行的是什么职务?”
我道:“可以是任何职务。”
小纳望了我半晌,才道:“卫,你缺乏一个情报人员应有的敏感。”
我没好气地道:“我才不要情报人员那种疑神疑鬼的敏感,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一个星期没有公开露面,你们就可以敏感为苏共内部,正在展开大斗争。”
小纳闷哼一声:“不知有多少事实,证明这种敏感是对的。”
我摊了摊手,不准备和他再争辩下去,小纳喝乾了面前的酒:“这次,不但是我,人人都敏感到有非凡的事发生,可是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我们已动员所有在莫斯科的人员,尽可能去打听这项秘密──”
他讲到这里,在我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卫,我们有可能揭穿一项人类历史上的大阴谋,这阴谋,或者可以使人类历史改写。卫,别瞧不起情报工作,情报工作做得好,不知道可以防止多少惨剧的发生。”
小纳的话当然有道理,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一头栽进了情报工作,就六亲不认的态度,所以我的话,仍然不免带点嘲讽的意昧:“是啊,如果美国方面早知道日军会偷袭珍珠港,如今冤沉海底的一千六百多名阿利桑那号官兵,也不会丧生了。”
小纳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许多惨剧,都可以防止,情报,是事前的信息,预知会发生什么事,除非那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不然一定可以防止灾祸发生,替人类带来幸福。”
我只好一面喝酒,一面道:“真伟大。”
小纳居然当仁不让:“的确是人类在进行的最伟大的工作,由于工作的性质是如此重要,所以有时,手段超出一般道德标准的范围之外,是绝对不能非议的。”
听他讲得这样极端,那是无法和他进行辩论的了,我也根本不想和他再争下去,只是道:“祝你到了土耳其,会有进一步的发现,可以挽救人类,不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
小纳有点酒意,他长叹一声:“那只怕是做不到的,至多,延迟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的日子而已,人类太喜欢玩战争游戏了──”
我纠正他:“不是人类,只是人类中的少数野心分子,才喜欢战争游戏。”
小纳大摇其头:“不,是全人类,从小孩子打架,到家族与家族之间的纠纷,一个村和邻村争夺水源或是林木,国和国之间的界限,甚至虚无飘渺的思想意识形态的不同,人类就诉诸武力,人类喜欢玩战争游戏,这是人类的生物本能。”
他陡然之间,简直像是在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一样,我又替他斟了一大杯酒要一个已有了酒意的人免开尊口,最好的方法是再给他喝多一点酒。
果然,他大口喝酒,没有再发挥下去,我趁机提出要休息,他挥著手,叫我别再理他,只是大著舌头道:“卫,若是我有疑难,我还是要来找你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自然没有拒绝之理,只是随口答应著,他十分满意,拿起酒杯来,走向一个红发女郎,我只觉得好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就回到了房间。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地上有一只相当大的信封,向上的一面,写著:“卫斯理先生”。我不禁愣了一愣,我到纽约来,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在离开华盛顿的时候,曾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而已。这信是谁送来的?多半是酒店方面的顾客的致意之类。
我先关上门,然后取起信封来,信封没有封口,打开,里面是一张普通的问候卡,这种问候卡,在美国到处有售,问候卡上,并没有我的名字,也没有送卡人的名字,竟然是一张无头卡。
我闷哼了一声,性格使然,我喜欢明来明去,最不喜欢这种藏头缩尾的行径。
所以,我顺手准备将那张问候卡抛进废纸篓去,但就在这时,我看到问候卡上的图画,看来是取自童话故事“小红帽”的。
(戴小红帽的女孩子去探望她的祖母,狼扮成了她的祖母躺在床上准备把小女孩吃掉,小女孩凭自己的机智,战胜了恶狼。)
(小纳的话不错,即使在童话故事之中,也充满了你死我活的战争游戏!)
那是十分普遍的一个童话故事,本来也不会引起我的注意,画上有小女孩,有狼,还有一个老妇人,当然是小女孩的祖母。
令我陡然一怔的是,画上的那个乾瘦的老妇人,看起来,竟然极其面熟。本来,我是没有理由一下子就想得起这个老妇人像谁来的,至多只觉得她面熟而已,可是就在昨天,一群情报人员,才向我提起过传奇性极浓的俄国特务,盖雷夫人,所以这时,我一看到问候卡上的老妇人,立时就打了一个突,像极了,这老妇人像极了盖雷夫人!
我著亮了大灯,再仔细一看,就可以肯定,相似,绝不是偶然,而根本那是一个极出色的人像画家,根据盖雷夫人的样子画下来的。
而且,我也进一步肯定,这张问候卡,根本不必署名,因为它本来就只是盖雷夫人专用品。因为在卡上印著的字句是:“狼能扮成老祖母,老祖母也可能扮成狼。小心,老祖母向你问候,多半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但如果你有小红帽的机智,那也可以使你有一次惊险难忘的经历。”
我看了之后,咕哝地骂了一句,心想:这倒好,才和一个美国特务在酒吧大谈人类劣根性,又接到了俄国特务的问候卡,那我算是什么?是国际特务争取对象?
当然我不会因此觉得飘飘然,我的宗旨是不会改的,不论是哪方面的特务,我都敬鬼神而远之,如果他们真要缠上身来,我忽然有了一个顽皮的主意,不妨把一个传奇人物介绍给他们,这个传奇人物我有一面之缘,他是外号亚洲之鹰的罗开。
这位罗开先生的花样,可能比我还要多,不久之前,就曾听说他曾和苏联的一个女特务(当然不会是盖雷夫人那样的老妇人),一起驾驶太空船,到太空去寻找两个失了踪的人造卫星。
让各地特务去和他打打交道,应该是很有趣的事,只可惜这位先生独来独往──他的外号是“鹰”。行踪飘忽,全然无法与之联络。
想法归想法,眼前的事实,也不能不顾,我必须郑重考虑,盖雷夫人这样身份的人,何以会向我致送了一张问候卡。
正如问候卡上所印著的文字一样,她的问候,可能给我带来绝大的麻烦,至于什么惊险难忘的经历云云,我不希罕,我的惊险怪异的经历之多,大抵是天下第一的了。
最乐观的设想,自然是这个老牌俄国特务,恰好在纽约有活动,知道我也在这里,就念在曾有见面之情,来问候一下,就此而已。
当然,在我作这样“乐观的想法”之际,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实在一点的好。
实在一点的设想是:她有事要找我,多半是有求于我,不然,她才不会那样客气,而且,她留意我,或是她的手下留意我,已相当久了,更可能是从华盛顿跟踪来纽约的,那么,我和小纳的会面和交谈,一定也全在她的监视范围之内。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像是全身爬满了毛虫一样地不舒服,觉得无论如何,有必要通知一下小纳。
所以,我立即离开房间,又走进了酒吧。一进去,就看到小纳和那红发女郎,搂作一团,小纳的手,正从那红发女郎的低领衣服之中伸进去,那红发女郎陡然一震,小纳的手也缩了回来,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支如同普通唇膏大小的东西。
同时,小纳的酒意,也在刹那之间,陡然消失,警惕矫健得像一头猎豹一样,先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目光如炬,盯著他的猎物。
那红发女郎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小纳道:“这位女士玩游戏的本事不够大,虽然我相信她把我们刚才的谈话全部录了音。”在我的房间中,已经有了盖雷夫人的问候卡,我就是为了要警告小纳而再走进酒吧的,所以眼前发生了这样的事,对我来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只是佩服小纳的机警,他假装在有酒意,过去撩拨那红发女郎之际,一定早已知道那红发女郎曾做过什么的了,可是我自始至终和他在一起,我就没有这份“敏感”。
我冷冷地问:“这位女士犯了什么错误?”
小纳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竟然从头到尾,不向我们看上一眼,她装成是在酒吧中找寻异性伴侣的单身女郎,这本来是好主意,酒吧中有的是这种人,谁也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可是一个不向两位英俊男士望上一眼的单身女郎,那就有问题了。”
我不禁失笑,小纳说得有道理,这位红发女郎太小心了,为了怕引起我们的注意,不敢看我们,可是事实上却恰好相反。
我道:“或许,她对我们没有兴趣?”
小纳点头:“也许,但既然认定了她值得注意,就很容易发现她的发夹的一端,像是太大了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绝不客气地,就从那红发女郎的鬓边,把她的发夹,取了下来,交在我的手上:“你以为现在偷听,把偷听到的记录下来,还要在我们的桌子下面放偷听器吗?那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定向声波搜集仪,可以在一百公尺之内,把我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小纳讲到这里,陡然站了起来:“小姐,你被捕了,请别拒捕,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使你当众出丑而亡。”
红发女郎脸色煞白,嘴唇掀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来,她的神情,倒颇有楚楚可怜之感,但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自然也不值得同情,在游戏之中,她已经是负方,不能再玩下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女侍突然走过来,满面笑容,道:“各位的账项,已经由各位的朋友付掉了。”
小纳愣了一愣,我也一愣,在这时候,我只能肯定一点,付了账的“朋友”,同时一定给了女侍可观的小账,不然,她不会笑得如此灿烂。
女侍又道:“那位老先生说,等你们两个人站起来时,我就可以过来告诉你们。”
小纳的声音像是在呻吟一样:“老先生?什么老先生?”
女侍作了一个“谁知道”的表情:“老先生有字条留交给你,先生。”
女侍取出字条来,小纳一伸手,抢了过来,打开,字条上写著:“对,人是喜欢各种各样游戏的。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游戏,所以小孩子只注意小孩子,忽略了老祖母也一样参加游戏的。把已吃到手的棋子放回棋盘吧,吃了一只棋子,绝不代表赢了棋戏,相信老祖母的忠告。”
小纳立时抬头向我望来。
我的声音,听来纵使不像呻吟,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我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盖雷夫人。”
第六部:魔鬼暗礁
小纳用力握著拳,挥了一下:“该死,老妇人扮成老头子,自然再容易不过。”
我摇了摇头:“别告诉我你曾注意到酒吧中有一个老头子。”
小纳坦然道:“没有,她是真正的情报工作者,在任何场合,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有著天然的保护色,使人家发现不了,你怎么一看字条,就知道是她?”
我把问候卡的事说了,小纳咬著唇,向那红发女郎看去,红发女郎已经镇定下来,道:“老祖母说,有很多时候,不一定是敌对,而是可以合作的。”
小纳悻然道:“什么意思?”
红发女郎耸了耸肩:“我也不明白,她只是说,至少目前,没有敌对的情形出现。”
小纳冷笑:“那么偷听我和卫斯理的谈话──”
红发女郎道:“只是为了进一步的合作,她说,如果我失了手──她料定了我失手,老祖母往往料事如神,就把这一份文件给你,你会有兴趣,而且,一定可以交换我的自由。”
她说著,已取出了一只信封来,把信封交给了小纳,信封上有俄文打字机打出来的一行字:“中央最高军事学院对巴曼少将检查的报告”。
小纳在一看之下,几乎连眼珠都凸了出来,打开信封,里面是极小的一片微型软片,要通过特殊的仪器,才能看到它的内容。
小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挥了挥手,那红发女郎笑了一下,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我道:“你怎么知道底片上一定是信封上所写的那份文件?”
小纳吸了一口气:“游戏是有规则的,我相信盖雷夫人不会违反规则。我所不明白的只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份文件给我?”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只是道:“那,应该就是巴曼少将五月二十九日在莫斯科时进行的检查?”
小纳道:“当然是,卫,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份报告?”
我好奇心相当浓,实在想跟他去看一看,可是我同时也想到,我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古怪了,古怪到了几乎已经不能退出的地步,但还是可以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所谓游戏。
但如果我跟小纳去,看了这份报告的话,那等于是我又跨进了一步,再要退出,就变成不可能了。
所以,我在想了一想之后,故意大声道:“不,我没有兴趣。”
我故意说得十分大声,是我相信,酒吧中,极可能还有盖雷夫人的人在,那个柜台后的酒保,正在弹奏“昨天”的黑人钢琴师,两三个女侍,七八个顾客,其中任何一个都可能是盖雷夫人的手下。
我说得太大声了,几乎引得所有人都向我望来,这也正是我的目的,我不但要告诉小纳,我没有兴趣,重要的是,我也要让盖雷夫人知道,我没有兴趣。
小纳还想说服我,我神情十分坚决地挥了一下手,再表示拒绝。小纳无可奈何:“事情很怪,卫,你觉得不觉得,对方竟认为在这件事上,可以和我们合作──”
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题:“不是我们,是你,我和你不是同一方面的。”
小纳道:“好好,不必再咬文嚼字了,我知道在中国话中,‘我们’和‘咱们’是有分别的,但是英文中没有,刚才我是说‘我们’,不是‘咱们’,你不必太敏感了,你不觉得事情有点怪?”
我由衷地笑道:“怪不怪,都不关我事,而且我有事在身,我这次到美国来,要探索研究的这件事更怪,你要不要听一听?”
小纳一愣之间,我已经道:“有一个世界知名的职业杀手,外号叫‘要命的瘦子’,他死在澳洲的沙漠中,临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地址,一柄钥匙……”
小纳忙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我脑子中已被黑海舰队的怪事塞满了。”
我道:“是不是,这件事,其实比你现在想弄明白的事,有趣不知多少,可是你没有兴趣,而我,对你的事,也同样地没有兴趣。”
小纳无可奈何,他显然心急著要找地方去看那份有关巴曼少将的医学检查报告──这份报告竟会由盖雷夫人交到他的手中,实在不能不承认有点怪──所以我们一起走出酒吧,一起进入升降机,我到达房间的那一层,就和他握手告别。
回到房间,我立时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了酒店,直赴机场,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东归,因为我料到小纳一定还会来烦我的。
我料得不错,小纳果然在两小时之后来找我,但我早已上了飞机,他自然找不到我,这是后话了。
小纳找不到我,依照他原来的计画,到土耳其的锡诺普去,亲自去调查神秘的连续的失踪事件。
在这里,由于叙述到小纳的行动,所以有些要补叙出来的,首先,自然就是他到手的那份“顶级绝对机密”报告的内容。
小纳在和我分手之后,立时前往纽约一处隐蔽所在的一个情报站,当他到达之后,他立时应用了可以观看微型底片的仪器,也看到了这份报告的内容。
报告的题目相当长:“最高中央军事学院对海军少将巴曼的检查报告”,又有一连串“绝顶机密”等字样,又有七八个人的职衔和签名,可是报告的内容,却只有一句话。
小纳对著这一句话,足足有半小时之久,心中不住在想,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报告的确是古怪了一些,那句话是:“经过详细检查,巴曼少将的精神状况,完全正常。”
五月二十九日,巴曼少将在极其匆忙的行程之中,到军事医院去,他看来不像有病,那自然是去作健康检查──这种推测,本来已有点难以接受,而更料不到的是,巴曼少将是去接受精神状态的检查的。
这真叫小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巴曼少将的神经有问题?如果他神经有问题的话,他怎能担任黑海舰队导弹主管这样重要的职位?
而精神检查,一般来说,绝少由神经病患者自己主动去做的,都是在他身边的人,觉得他的行为多少有点问题,才会要他去做的。巴曼少将是不是也是如此?他做了一些什么事,使人──几乎可以肯定是国防部的高级将领的主意,要他去作是不是神经有问题的检查?
再引伸开去,难道检查结果说他没问题是错误的,巴曼少将真的有问题,所以才出了意外,连累了他两个同僚也丧生?
简简单单的一句报告,牵涉到的疑问,排山倒海也似地压了过来,最后,小纳的问题是:老奸巨滑的盖雷夫人,为什么要使自己看到这份报告?
不但让他看这份报告,而且还提及了“合作”。
想破了小纳的脑袋,也想不出他和盖雷夫人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小纳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曾来找我,但是我有先见之明,已经先行离去。
我离去的目的,自然是不想卷入特工行动的漩涡之中,但正合上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又像是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情形一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结果,还是卷了进去,不过那留侍以后再说。
却说小纳装了满肚子的疑问,在和他的上级联络之后,他的上级给了他独立行动的全权,两天之后,他就到了土耳其。
在伊斯坦堡,小纳和土耳其的情报机构,商议了一天,加丹仍然影讯全无,驾驶潜艇自法国前来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海军军官,法国军方曾特别声明:韩因中尉可赋以极度信任。
小纳本来还考虑,要土耳其情报机构也派出一个干练人员,一起进行活动,可是韩因中尉却表示:潜艇只能容纳两个人。
所以,土耳其方面虽然还是派了人,但是在到了锡诺普之后,就留在岸上,作接应联络工作。
小纳和韩因,决定就用潜艇,沿黑海海岸,驶向锡诺普方面去,估计行程要二十小时,小纳也正好趁这个时间,熟悉一下潜艇中的一切设备。
做为一艘深水探测潜艇而言,这艘小潜艇,真的可以说应有尽有了,极先进的小型核子动力装置,使它有五年以上的续航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食粮和水的话,这艘小潜艇可以一直在海底五年之久,不必浮出水面来。
潜艇全长十三公尺,不像想像中那么小,但由于各种各样的装备,占去了许多空间,所以,真正可以容人的空间,只有普通两人座的跑车那么大。在这个驾驶舱中,座位的两旁,是观察窗,前面,是无数的仪俵和控制按钮,操纵著潜艇上的一切设备。
他们的食物,和太空船中的飞行员所用的一样,自然也是为了节省空间之用。
当潜艇开始航行之后,韩因一直在向小纳解释它的操作法和性能,小纳问了不少问题,包括在急速的漩涡之中,潜艇是不是能保持稳定等等。
韩因的回答是:“不知道漩涡的牵引力是多少?潜艇设计,所能发出的最高动力,是一万八千匹马力,我想足以应付任何漩涡了。”
小纳心中嘀咕了一下,魔鬼暗礁的漩涡虽然出名,但是由于从来也没有人敢接近的缘故,其中最强的一个,牵引力究竟若干,也没有人知道,不过推想起来,一万八千匹马力,绝非等闲,应该可以应付了。
不过他也想到,任何人工产生的力量,若是和大自然产生的力量相比较,都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他叮嘱了几遍,要韩因在接近魔鬼暗礁时,千万小心。
韩因的态度十分诚恳,在上了航道之后,他们在水面下三百公尺的深度航行,把驾驶工作交给了电脑控制的自动驾驶系统,韩因和小纳有更多时间交谈。小纳说明了此行的任务,韩因听得兴致盎然:“这次任务完成了之后,我要向军部申请调到情报部门去。”
小纳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韩因道:“上次苏联军事代表团来到法国的时候,维拉斯基少将对于这种小潜艇兴趣极高,但是据我所知,苏联黑海舰队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潜艇,称为‘海底工程船’,可以在海底进行十分艰苦的工程。”
小纳“嗯”地一声:“我也听说过,可是却没有进一步的情报。”
韩因道:“当然,那是苏联最高军事秘密──”他忽然兴致高起来:“要不要在归途,接近一下黑海舰队的基地?或许可以窥察到这种特殊潜艇的活动,可以把它的活动,记录下来。”
小纳也不禁被韩因的话,说得怦然心动,他甚至不由自主,想咽了一口口水:“好主意,你不怕被发觉之后,捱深水炸弹?”
韩因笑道:“要有收获,总要冒点险的。”
小纳对这个年轻法国军官的好感越来越甚,也不再去多想想他们这种行动,若是付诸实行,会产生什么样严重的后果,居然道:“好,等完成这次任务,再来计画一下。”
韩因由于他想出了这个新游戏来而高兴得不得了,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轮流休息,在接近锡诺普时,正是清晨时分。
通信仪中已可以收听到在岸上的土耳其情报人员传来的声音:“锡诺普的潜水人,一致认为魔鬼暗礁全然不可接近,他们也认为,就算班提斯,曾在海底下见过俄国潜艇,地点也不会是在魔鬼暗礁,最多是在接近暗礁处,如果是在暗礁的范围之内,那么他在见到了之后,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小纳回答道:“谢谢你,这一点十分有用。”
这一点,真的十分有用,一个普通装备的潜水人,不可能潜进暗礁的范围之内,那么,班提斯发现俄国潜艇的所在,当然是在暗礁的范围之外了,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逻辑推理。
于是,小纳和韩因,采用“蜜蜂回旋搜寻法”──昆虫有许多本能,甚至是值得人类仿效的。这种搜寻法,就是蜜蜂的许多本能之一。蜜蜂要寻找一个目的物,而不能确知这个目的物的所在时,它们就采用这个法子,不断地绕圆圈飞行,而每一圈都扩大或缩小,直到遇上了目的物为止。
现代的“运动学”,已经用数学定理证明了这是最节省时间和最有效的做法。
魔鬼暗礁所在位置的资料,已经输入电脑,这时,在他们面前萤光屏上,清楚地显示出来,在潜艇来到距离暗礁三海浬,也就是两次发现空船的附近时,他们开始绕著暗礁打转,而且,开动了一切探测仪器,一列十二幅萤光屏,一起亮了起来。潜艇也开始下沉到了一千二百公尺,接近海底的程度,以利探索。海底十分平静,从两岸的观察窗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海底的情景,两条巨大的鳐鱼,拖著长长的尾巴,跟在潜艇旁游著,像是将这艘小潜艇当作它们的同类一样。两小时之后,他们开始更接近暗礁,海底已经出现了礁石──那并不是珊瑚礁,而是亿万年之前,地壳变动之际,留在海底的岩石。在经历了亿万年的海水冲击之后,岩石可以被海水冲走的部份,早已成了海沙,而留下来的,全是最坚硬的岩石,屹立在海底。
岩石上自然附满了各种海洋生物,看起来,色彩缤纷,并不单调。在开始的时候,暗礁还是一簇一簇分散的,但是到了更接近之际,看起来,暗礁根本就是在海底拔地而起的山峰,陡上陡下的山峰,奇形怪状,像是无数亘古以来就在海中生了根的魔鬼一样,狰狞可怖,气象阴森。
这一带的海流,又相当湍急的。黑海的海流,十分奇特;由于欧洲的许多大河,河水都注入黑海,所以黑海的水位高,而大量淡水的注入,也使黑海的海水,含盐量比较少。
而地中海水位低,海水中的盐分比较高,所以黑海的海水,在流向地中海之际,出现了一股奇特的海流现象,上层的水流方向,和下层的水流方向,恰好相反。
由于这种奇特的海流现象,再加上无数耸立著的暗礁礁峰,阻挡著海水,所以形成了海水翻滚著,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
当潜艇进入魔鬼暗礁的范围之后,在萤光屏上所看到的海底奇观,令得小纳和韩因两人瞠目结舌。
这时,他们还未曾进入漩涡的范围之内,但是暗流已令得潜艇震荡不已,韩因要加大马力,和暗流的力量对抗。他们看到的,是不计其数的漩涡,自海面上,直通海底,激起汹涌的水花,这情形,就和陆地上的龙卷风完全一样。
(龙卷风的形成,是由于气流;漩涡的形成,是由于水流,道理本来就是一样的。)
漩涡在海水之中的形状,也是上面大,下面小,不断地旋转著,整个漩涡区的面积相当大,他们至少用了一小时,才绕了一个圈,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韩因问道:“要不要驶进去看看?”
小纳想了一想,苦笑道:“不必了,倒不是怕冒险,而是……一个潜水人,真是绝无可能潜到这里来的,就算我们现在的位置也不能,何况进入漩涡。”
韩因也不由自主,吐了吐舌头:“真的要驶进去,非千万小心不可,倒不是怕潜艇的马力不够,而是怕万一有一股极大力量的水流突然而来,艇身只要在那些礁石上碰一下,我们只怕就再也上不去了。”
小纳给韩因说得有点不寒而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把探索装置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但是看到的,除了翻腾的水花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纳感叹道:“要是有什么人能进入其中的话,倒是一处最隐蔽的基地,谁也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无可奈何。”
韩因道:“在我们航行经过之处,绝没有潜艇,那是可以肯定的了,因为声纳探测,全然没有金属的反应──”他说著,又尽量将潜艇再向前驶近了些,距离前面一个大漩涡不到一百公尺,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漩涡的底部,在海底漩出一个极深的深洞,还有不少海沙,被急骤的漩涡水流带出来,像是烟花一样,在四下飞溅。
就在这时候,在一幅萤光屏上,突然亮起绿色的一点,同时,发出了轻微的“滴滴”声。
韩因失声道:“才说没有,就有了,小纳,前面有金属物体。”
小纳也陡然紧张了起来:“能不能再接近一些,或者加强探索能力?”
韩因调节了几个掣钮,一咬牙,道:“再向前驶出些,我看不成问题。”
他说著,已操纵著潜艇,再向下沉,漩涡在越接近海底时就越是细小,贴著海底向前驶,比较容易在两个漩涡所形成的急流之间穿过去,但是困难的是,这一带的海底,已全是高低不平的礁石,贴得太近了,若是擦上了锋锐坚硬的礁石,祇怕特种合金铸造的艇身也经受不起。
韩因驾驶得极其小心,潜艇的震荡也更甚,令得他们不但头晕目眩,而且还有气血翻涌的感觉。
可是他们的冒险,并不是没有收获,金属探测仪的反应,越来越是强烈,电脑立即开始闪出探测所得的资料,主要是铁,大量的铁金属,在前方四百五十公尺处……在前方四百公尺处……在前方三百五十公尺处……一直到在前方两百公尺处,他们已无法再前进了,前面是大堆暗礁,阻住了去路。
估计至少要升高三百公尺,才能越过暗礁,但是暗礁之上,却有几十个漩涡急流挤在一起,情形就像几十株巨大无比的大树,密密地生长在一起一样,绝不容任何物体通过去。
小纳吸了一口气:“如果前面的大量金属是俄国潜艇的话──”
韩因接了口:“我不以为一个潜水人可以在这种地方发现它。”
小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俄国潜艇可以到漩涡中心,别人也应该可以进去的。”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未曾直视著韩因,但是话中却有著明显的挑战意味。韩因挺了挺身:“我也可以到漩涡中心去,办法十分简单。”
小纳扬了扬眉,韩因道:“升上海面去,驶进漩涡,由漩涡的力量直扯进海底去,只要你能忍受急速的旋转,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小纳道:“我猜我可以忍受得住。”
韩因陡然笑了起来:“不过有一点,只能进去,无法出来。第一,在急速的旋转中,潜艇必然会碰上礁石;第二,我不以为凭一万八千匹马力,就可以挣脱那么多漩涡的束缚;进去容易出来难,小纳,你的意见怎样?”
小纳狠狠瞪了韩因一眼,但是他接著叹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就算有一艘俄国潜艇在,也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了?”
韩因道:“当然是,它根本出不来,又会有什么害处?它等于是一堆废铁,而且,艇内也不会有什么活人了。”
小纳“啊”地一声,隐约地形成了一个概念,假设真有一艘俄国潜艇在哪里,当然应该是黑海舰队中消失了的那一艘。
再假设这艘潜艇,原来在土耳其沿岸,进行秘密活动,但是却意外地被漩涡卷进了海底,苏联方面可能收到过最后的求救信号,所以知道艇上人员已然丧生,而三位将军恰好在艇上,自然也发了他们的讣告。
这样的推测,可以说合情合理之极。
但是,加丹的失踪,班提斯的失踪又怎么解释呢?除非说失踪事件和潜艇失事全然无关,不然,这样的推测,还是不够完美的。
小纳想了一会,道:“我们升上水面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
韩因答应著,他先令潜艇后退,然后再升上海面,出了海面,向前看去,所见的海水,更是奇观,就像是海底有许多漏洞一样,海水咆哮著,打著转,一起向漏洞之中泻下去。
小纳把舱盖打开了一点,海水因为急速旋转而发出来的声响,震耳欲聋,骇人之极,海面在漩涡之外,也是波涛汹涌,艇身的动荡,令人有全身骨骼都散开来的感觉。
这实在是全然无法接近的一片水域,谁最早把这里定名为“魔鬼暗礁”的,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他们现在所操纵的,可以说是走在人类科学最尖端的产品,可是比起海洋疯狂的力量来,实在不算是什么,坚硬的合金钢的艇身,是不是可以经得起漩涡大力的挤压,真是大大值得疑问的事。
小纳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韩因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喃喃地道:“看了这样的海洋,才明白当年美国巨型核子潜艇长尾鲛号,何以会在海底神秘失事。”
他一面说著,一面要操纵著潜艇,发出极大的动力倒退,才能免于被漩涡的吸力吸向前去,而在仪表板上,动力发挥早已到了红线,也就是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是十分危险的事。
韩因刚才提起了“长尾鲛号”失事,使得小纳的心中,又打了一个突。
这艘有著上千官兵的巨型核动力潜艇,当年在大西洋深海处神秘失事,至今原因不明,而且失事潜艇的残骸,也一直未能发现,小纳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一艘小潜艇中,实在无法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抗衡的。
他按钮,合上了舱盖,听不到海水咆哮的声音,多少使他的心境比较平静了一些,他吸了一口气,道:“趁还能后退的时侯,快后退吧。”
韩因一面大声答应著,一面令潜艇后退,仪表上的指针指出,要动用一万五千匹马力,才能使潜艇脱出漩涡的牵引力。
这时,他们还只不过是在漩涡的边缘,可以绝对肯定的,若是再接近漩涡,一万八千匹马力,绝无法和漩涡抗衡,正如韩因所说,潜艇会被漩涡直卷向海底,然后,再也无法离开。
在潜艇挣扎后退之际,小纳利用无线电通讯仪,和在锡诺普的土耳其特工联络,简单地报告著他们此时的情形,并且道:“我们已准备离开,在离开的时候,我们仍然会用回旋法再搜寻一遍,估计在下午六时左右,可以回到锡诺普,随时保持联络。”
那土耳其特工也回了一句:“随时保持联络。”
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含糊不清,那是由于他当时一方面守在通讯台之前,一方面正在大吃而特吃当地的一种特别的海产,醋渍凤螺肉的缘故。
这个土耳其特工是一个大胖子,体重超过一百五十公斤,他可以二十四小时不断进食,派他来到盛产各种海味的锡诺普来,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这个叫作即格的老牌特工,已经将近退休的年龄,这种在岸上的联络任务,对他来说,再轻松也不过,他甚至不顾当值时不能喝酒的禁令,早已经灌了不少酒下肚了。
他所在之处,是锡诺普一个军事基地中的通讯室,就利用了基地上的通讯设备,和小纳的潜艇联络的。在那次通话之后,他令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小纳在潜艇中,不断把看到的情形向他报告过,录音带已用了将近两小时,看来接著来的报告,还是一样,没有什么新奇之处。
他打了一个呵欠,赶走了在他面前嗡嗡飞著的苍蝇,又把螺肉放进口中,起劲地咀嚼著,一面就著瓶口,大口喝著酒,然后,歪著头,睡著了。
等到他一觉睡醒,睁开眼来一看,和上一次小纳与他通话,已过了一个半小时,他连忙开始和小纳联络,可是十分钟之后,他还是无法听到小纳的声音。
即格开始有点著急,他知道,通讯仪是不可能出毛病的,除非小纳的潜艇,已驶出了有效通讯距离之外,但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知道有效通讯距离是一千公里!
他只好设想,是不是小纳把通讯仪的操作停止了?他无法和小纳联络,自然只好等小纳和他联络,肥胖的人,大多数容易心情宽慰,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耐著性子等著,当然免不了吃东西和喝酒。
一直等到小纳说过的预计可以回航的下午时,仍然音讯全无,他觉得事情不对头了,在又经过了一番努力,仍然无法联络到潜艇时,他向土耳其情报总部,发出了小纳、韩因“失去联络”的报告。
六小时之后,“失去联络”的报告,改为“失踪”
当地军方派出了三架搜索水上飞机,和九架搜索直升机,去进行搜索,都无法在海面上发现那艘潜艇的踪迹。
“失踪”报告,在十分钟之内,由土耳其情报机构,传送到了美国和法国的情报当局。
当然,世界各国的情报网,消息是最灵通的,别的国家,也立即可以知道有这样一件事发生了,与这件事无关的,不会深究,与之有关的,自然要深究。
尤其,小纳已经是一个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无缘无故失了踪,自然会引起震动。
这些事,本来和我无关,在小纳和韩因失踪后的第五天,我仍然不知道这个消息,在忙我自己的事。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一个我怎么也猜不到的人。
第七部:顶峰机密
电话响起,我拿起电话来,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卫先生,拜访你之前,先来一个电话,是不是比较妥当一点?”
我一听就愣了一愣:盖雷夫人。是她,她要来见我,不论为了什么,自然都要拒绝。我立时道:“如果是你,由于我根本不想见你,打不打电话,都是一样的。”
那老妇人,当然就是有“东方第一特务”之称的盖雷夫人,她吸了一口气:“卫先生,你这样说,那一定还未曾知道小纳在魔鬼暗礁附近失踪了。”
我又愣了一愣,的确,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忙道:“那……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盖雷夫人十分狡猾:“是不是要见见面,我可以详细告诉你?”
我笑著:“不必了,我可以向美国方面去询问经过。”
盖雷夫人道:“恐怕不能,美国方面觉得事情十分严重,小纳是个要人,他的失踪,已列为绝对的机密。而且,我还有点事要请你帮助。”
我仍然拒绝:“我不能给你以任何帮助,你有一个超级大国的力量作后盾,我有什么能力帮助你?小纳失踪的事,自然也有另一个超级大国去作调查,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说著,已准备放下电话来了,那边,盖雷夫人忽然叹了一声:“有一项顶峰秘密,难道你没有兴趣听?”
我自然有兴趣,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一听到盖雷夫人说有事要我帮助,我已经极想知道那是什么事,以她的神通,居然无法成功,还要我的帮助。
但是我又实在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所以这时,我一听得她这样问,连想也未曾想,立时硬著心肠道:“一点也没有兴趣。”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我可以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你也是,我认为我们两人之间,多少有一点共通之处。”
我的语气变得严厉:“我和你绝无共通之处,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
她的声音,居然也十分严峻:“当然清楚,我是一个地球人,你也是,卫先生。”
她竟会用这样的回答,这倒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我呆了一呆:“是不是事情牵涉到了外星人?”
盖雷夫人苦笑了一下:“不能肯定,所以才想和你谈谈。与你商议,纯粹是我个人的主意,上头绝不同意,但我坚持如此,请不要令我失望。”
我冷冷地道:“我以为你已经是最高级的了,你也有上司?”
盖雷夫人道:“请停止没有意义的对话,如果你肯见我,我立刻就来,我们上次曾有十分谅解的交往,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机会?”
想起上次见她的情形,她的确是一个行事很果断,而且十分明理的人;不然,就是上次的事,她要和我纠缠起来,我还真要大伤脑筋才能应付。
(上次的事,十分复杂,已记述在“命运”这个故事之中。)
而且,她简直已经在向我哀求了,所以尽管我仍然十分不愿,却也不便坚拒,何况我也极于想知道小纳是如何会失踪的。
我有点勉强地道:“好吧,你来,但是如果我对你的话,一表示没有兴趣,我立刻下逐客令。”
盖雷夫人居然不失幽默:“好,那我尽量拣你有兴趣的说。”
她放下了电话,我离开了书房,下了楼,在门口等著,不到两分钟,门铃响起,我打开门,看到盖雷夫人已站在门外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只是一个乾乾净净、瘦小的老妇人,甚至是面目慈祥的一个老妇人,怎么也料不到她在“特务界”的地位会如此之高。“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她的身上,真体现到了极致。
我请她进来,她甚至走路的行动,也有一般老妇人的迟缓,可是她的思路,显然清晰之极,还没有坐下之前,她已经十分简单扼要的告诉了我,小纳和韩因两个人失踪的经过。
她甚至下了一个结论:“小纳的失踪,你也多少有点责任。”
我乾笑了两声,表示对她的话,不屑置评,她道:“小纳在看了我给他的文件之后,自然由于解不开的疑团,曾再去找你商量,而你已经离开了,不然,事情或者有点不同。”
我闷哼了一声:“谁知道,一个人每天出门,靠右走或者靠左走,就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
盖雷夫人说话极直接,她打开了她带来的一个相当大的手提包,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抽出一张纸给我看:“这就是小纳当时看到的报告。”
那正是巴曼少将在医院中作精神状态检查的报告书。
报告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已如前述。
我看了之后,刹那之间涌上心头的疑问之多,实是无出其右,而最后,我把所有问题,归结成为一个,我直视著盖雷夫人:“为什么要把这份报告给我和小纳看?”
盖雷夫人眨著眼:“我是在寻求,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性。”
我挥著手:“请说得具体一些。”
她坐了下来,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巴曼少将──我以下所说的,是顶峰机密──巴曼少将,自两年前开始,一直在作一个疯狂的计画,他是秘密进行这个计画的。在整个黑海舰队之中,除了为数不足一百个,他绝对信任的军官和士兵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我装著若无其事,但已经隐约感到,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我道:“哦,他这样的行动,在任何制度之下,都构成叛国罪了吧?”
盖雷夫人点头:“当然是,可是他的动机,却出自狂热的爱国。”
我皱了皱眉,“爱国”这种行动,可以演变出任何其他的行动来,这本是不足为奇的事,可是巴曼少将做了一些什么呢?
我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可是盖雷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如果当日,你不是离开了,小纳拿著这份报告来找你,你是不是会和他一起来找我?”
我想了一想:“也许。”
盖雷夫人没有再问什么,道:“俄国是一个大国,有一大片土地,在黑海之滨,可是黑海却是一个内海,四面全是陆地,唯一通向地中海的黑海海峡,却是土耳其的领土,苏联舰只,固然可以根据国际公约出入,可是却大受限制,没有充分的自由。”
我听到这里,已不禁骇然:“巴曼少将的疯狂计画,不会是要进攻土耳其,把土耳其作为苏维埃加盟共和国之一吧?”
想不到盖雷夫人听了我的话之后,瞪了我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只是正常的计画,说不上疯狂。”
我真正有点张口结舌,但是继而一想,盖雷夫人的话大有道理,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用各种手段去并吞另一个国家的土地,这种行为,人类历史上一直在进行著,虽然不能说“正常”,但也不能说是“疯狂”。
盖雷夫人又道:“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才一结束不久,史大林确然有这个野心,要把黑海海峡据为己有,替苏联打开通向地中海的通道,就像当年彼得大帝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直线,直线变成了西伯利亚大铁道,替苏联打通了通向远东之门,多了海参崴这个东方港口一样。”
我感到胃部有点抽搐,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海参崴,本来是中国的领土。”
盖雷夫人冷然道:“现在它是苏联在东方的唯一港口,这个事实,只怕再也不会有改变了。”
我闷哼一声,无话可说,历史上的一些变化,在变成了事实之后,再要去改变它,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大规模的战争了。
盖雷夫人忽然又转变了话题:“我十分欣赏一种游戏,源自中国的围棋,那是一种巧妙地运用力量以扩展自己势力的游戏,在开始时,双方的实力几乎完全是一样的,可是在逐步的运用过程之中,就出现了高下强弱之分。”
我心绪十分乱,只是“嗯”了一声。
盖雷夫人继续发挥她的理论:“说起来很公平,一局棋,如果到了中途,一方觉得自己输了,把棋局搞乱,再来一盘的话,输的一方还是输,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的。”
她的话,不论她是在为什么行为作辩论,都是难以听入耳的。我立时不客气地道:“当年德国的纳粹党,没有请你去替他们作宣传,真是可惜。”
盖雷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我望了一眼,在她的眼色之中,大有“你怎知我没有帮纳粹做过事”的意味,这不禁令我怵然。由于她的身份是如此神秘,她的过去,做过什么事,只怕世上没有人确切知道。
我吸了一口气:“言归正传吧。”
盖雷夫人道:“好,由于俄国国土虽大,但是海路出口却不多,许多爱国者,都一直在这方面动脑筋──”
我不得不大声抗议:“请注意,用任何藉口,侵夺他国的领土,都是丑恶的行径,有这种想法的人,不能称为‘爱国者’。”
盖雷夫人闭上眼睛一会:“好,不论称他们为什么,他们的计画,有的十分可笑,有的十分疯狂,巴曼少将一直在秘密进行的计画,就属于疯狂这一类。”
我道:“总算说到正题了,他的疯狂计画是什么?”
盖雷夫人用十分镇定的语气道:“他计画在黑海海峡的海底,部署超过足够力量的核爆装置──”
我才听到这里,已经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失声道:“制造一场核子战争?”
盖雷夫人摇头,声音一样镇定:“不是核子战争,因为没有战争的对像。巴曼少将进行的游戏,对手是大自然,他要为被陆地包围的黑海打开一个大缺口,根据他的计画,核爆装置的力量……如果核爆发生,那么,由于地壳断层因为猛烈的爆炸而变动,一大片土耳其的欧洲和亚洲部份会在地图上消失,黑海和地中海会在两百公里阔的海域,联成一气。”
我用心听著,听到这时,反倒笑了起来,这种计画,确然想像力非凡,但是──我立时问了出来:“有可能实现吗?”
盖雷夫人抿著嘴,不出声。
我仍然笑著:“这位巴曼少将,应该复员,改行去写幻想小说,或者,把世界地图制成拼图,随便他喜欢拿掉哪一块──这种人,在疯人院中,倒也并不少见。”
盖雷夫人沉声道:“别忘记,他的精神状态,经检查之后,绝对正常。”
我大声道:“想出这种计画来的人,就是疯子。”
盖雷夫人想:“如果真有力量可以使他的计画实现,只能说他行为疯狂,不能说他是疯子,因为他想到的,是一个可以付诸实行的计画。”
我的声音有点梗塞:“可以付诸实行?”
盖雷夫人道:“事实上,他的计画,两年来,已经实现了一半。”
我陡然跳了起来:“什么意思?”
盖雷夫人虽然力充镇定,但是我可以看得出,她其实也极其紧张,她的声音也有点乾涩:“海底核爆装置已经完成了。”
我在一愣之后,“哈哈”笑了起来:“不可能,绝无可能。”
盖雷夫人重复著:“海底核爆装置,已经完成,一旦爆炸,就可以使他的计画实现。”
我则仍然重复著:“不可能,绝无可能。”
在我们各自重复了五六次之后,我才喘著气:“就算计画经过苏联最高当局批准进行,也无法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完成这么巨大的海底核爆装置,何况只是巴曼少将那小集团在进行。”
盖雷夫人道:“如果是国家力量在进行,东西方之间的情报战如此激烈,一定有一点消息泄漏出去,反倒难以全然不为人所知。正由于巴曼少将用小集团方式,极之秘密地在进行,所以才不为人知。”
我仍然道:“不可能,你是在对我说一个神话,这样巨大的海底核爆装置,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巴曼少将算得了什么?把他属下,黑海舰队所有的导弹的核子弹头拆下来全用上,引爆之后,只怕也不能使黑海海峡增阔半分,要达到他的目的,那场核爆的规模之大,足可以毁灭地球了。”
盖雷夫人不出声,我又道:“就算利用地壳断层,核爆力量也必然是不可设想的大,你编了这样一个神话来对我说,目的是什么?”
盖雷夫人忽然现出十分疲倦的神态来,那是一个老妇人的疲倦神态。要在盖雷夫人这样的人身上,现出这种神态来,那证明她真的心力交瘁了。
她停了片刻:“全是真的,不是神话,这里有全部有关的文件,你一面看,我一面向你解释,这件事,我们自己也认为不可信,但却实实在在是事实!”
她把那手提包,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先不去看里面的文件,只是盯著她问:“一个问题就够了,他的核爆装置,自何而来,要明白,那绝不是海底试爆那么简单,而是要把接近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在地球表面消失!”
盖雷夫人的声音也透出疲倦,挥著手:“你先了解事实,再追究原因,好不好?”
我望了她片刻,心中乱成一片,但是想来想去,觉得以她这样身份的人,绝没有理由编一个神话,来说给我听的,天下岂有这样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
于是,我把手提包放在桌上,把文件全取出来,一面看著,一面听著盖雷夫人的解说。
整件事,实实在在,是不可相信的,但是却偏偏有著极其确凿的证据,而且事情发生的经过,也堪称奇绝。
当然,要把整件事详细记述出来,那至少要五十万字,我采用最简略的方法,把这个“顶峰机密”中发生的事,记述下来。
事情确切从哪一天开始?自然是从巴曼少将动了意念,想要替黑海打开一个大缺口,使黑海成为真正海洋的一部份,改变黑海是一个内海的现象开始。
巴曼的这个意念,可能是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有了的。少年人十分喜欢幻想,他早有此念,也大有可能,所以确实的发现日期,已经不能追寻了。
或者说,事情发作的日子,那倒有确切记载的,是今年三月二十日,那一天,有一份报告,放在黑海舰队司令员普罗科夫海军中将的办公桌上,报告是司令部直属办公厅拟上来的。
普罗科夫中将翻阅这份报告之际,一直皱著眉,报告的内容是:“根据巴曼少将的命令,不按照正常程序调用舰队所属两艘属于绝顶军事秘密的‘海底工程船’进行特别任务,已属两年来的第九次,以往八次,皆有报告呈上。”
中将之所以皱眉,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报告之际,他就会把巴曼少将召到办公室来,向他当面质询。巴曼少将年纪并不大,作为一个海军少将,他年纪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轻,英俊挺拔,而且和中央,最高领导阶层的关系,好得异乎寻常。目前普罗科夫虽然是他的上司,但是也不敢太得罪他,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项发自中央的任命调动,上下级关系,就可对调。普罗科夫是一个老资格了,自然深通为官之道。
第一次,他只能把报告推到巴曼少将面前,让他自己去看。
巴曼少将傲气十足地翻了一翻,就把报告推了回去:“导弹里有紧急工作,所以未曾采取正常步骤,我以为我有权调动这些工程船的。”
普罗科夫道:“当然有,但最好按照程序。”
巴曼少将更傲慢:“最好叫办公室别再打这种报告。”
普罗科夫心中相当生气,但是却打著哈哈,他没有叫办公室不打这种报告,这种报告两年来连续在他桌上出现,他却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这一次,他实在有忍无可忍之感了,通过副官的联络,半小时之后,巴曼少将又进了他的办公室,中将注意到了巴曼少将容光焕发,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看起来趾高气扬一样。
中将指了指报告,等待巴曼的解释,巴曼放肆地笑了起来:“要改变人类历史,谁去斤斤计较规章?”
中将忍著气:“工程船进行的是什么任务,请你交一份报告上来。”
巴曼少将立正,挺胸,他身形本就高大异常,这时看来,更是英姿勃勃。中将倒并不觉得自己在外形上被他比了下去,而是觉得,巴曼少将的这种气势,不可能再在他自己身上出现了。
巴曼少将响亮地回答著:“是。”
巴曼少将的报告,在第三天就送到了普罗科夫中将的手上。
第八部:疯狂计画
这份报告,就是盖雷夫人说过的,巴曼少将的“疯狂计画”。普罗科夫中将看到一半,几乎没有昏过去。
这份计画,也在盖雷夫人的手提包中,文字图片均经过了缩小,但还有厚厚的一大叠,计画十分详细,把巨大核爆的一切,都计画得清清楚楚,连如何在事先,假借一个藉口,要先令该计画中核爆地区的所有人遣散,都计画在内。
如果这个计画真的付诸实行,需要迁移的人,超过一千万,那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迁移。
当地的地层结构,也在计画之中,还有图表说明,地壳断层裂开之后,整个陆地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可以使黑海和地中海联成一气。自然,受影响最大的国家是土耳其,它的欧洲精华部分会完全消失。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濒临黑海的部份也会受到影响。计画书中并且指出,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也受牵连是一件好事,这两个国家,一向听命苏联,如果大规模的迁移运动,先从这两个国家开始,土耳其不得不跟著进行。
而运用什么藉口,来逃避制造这样一场大核爆的责任呢?巴曼少将的想像力,真是丰富之极,他的计画是,在大爆炸引爆的一年之前,就由苏联国防部不断向全世界发布消息,说是已有极可靠的情报,某外星的侵略先头部队将要进攻地球──要制造一些假证据是十分容易的事。而进攻地球的第一个目标,会是黑海海峡。估计地球上还没有足够的防卫力量,所以必须把这一地区的一切撤走,依据外来侵略者第一次进攻时所使用的武器,破坏力量,再来商议对策。
这种藉口,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真要实行起来,却并非不可实行。巴曼少将甚至计画了进行的步骤,首先先使在太空轨迹中航行的若干人造卫星爆炸,当作是外星侵略者的所为之类。
把一切全部推在虚无缥缈,无可追寻的外星侵略者身上,巴曼少将无疑是幻想方面的天才。
这个计画,如果用苏联这样超级大国的国力去逐步进行,一定可以进行得天衣无缝。
我看到一半时,虽然心中在告诉自己:只不过是计画,不可能实行的,苏联领导层,不可能被巴曼的疯狂计画打动的。可是一面在这样告诉自己,一面已然冷汗直流,连手心也全是冷汗。
计画还估计了核爆之后,辐射尘的扩散程度,和黑海、地中海一带可能发生的海啸,也估计到了至少要十年之后,一切才能恢复正常,那当然是一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为灾难,但是计画说:“为了我国长远的利益,完全值得执行”云云。
普罗科夫中将当时看这份计画之际,看了一半,就几乎昏了过去;倒绝不是吓昏过去,而是气昏过去的。这样荒谬的计画,但可以看得出,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精心地,被当作一本正经的事而编出来的。
我匆匆看完了计画,把其中详细列明,有关数据的部份全部略了过去,只注意到了有些数字,竟然精确到了小数点以后的五位数。
我合上了计画,吁了一口气:“司令员其实不必生气,他应该知道这个计画,绝无被批准执行的可能,虽然贵国真要疯狂起来,这计画并非不可行。”
盖雷夫人点头:“当时中将的态度确然如此,他立即召见巴曼少将──”
司令员召见巴曼少将时,自然怒气勃发,拍著桌子,吼叫著:“这算是什么?国家电影制片厂请你协助编写剧本?”
巴曼十分严肃地回答:“这是有关国家前途的计画,司令员同志。”司令员叫得更大声:“你以为上头会同意你的计画吗?你这个──”他接下来,骂了一连串的脏话,巴曼少将只是挺立著,等司令员骂完,他才道:“有人帮助我,我可以在某些帮助之下,完成这个计画,事实上,计画中的一切,一直都在秘密进行,进度超乎理想,所以我才连续动用工程船,而且,我认为计画可以在内部极机密的情形下公开了。”
司令员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声问:“谁!谁在帮助你完成,进行这个计画?”
巴曼少将的回答是:“关于这一点,目前还必须是绝对的机密。”
司令员自然更怒:“什么意思?我是司令员,保密,对谁保密?”
巴曼少将没有回答。
(以上的经过,是在一份由普罗科夫中将签名的报告之中,司令员向上司报告的情形,当然是事实,这份报告的副本,也在众多的文件之中。)
而就在司令员几乎要动用权力,把巴曼少将军法从事之际,他办公桌上,直通莫斯科的直线电话,响了起来,司令员清了清喉咙,才拿起了电话来,电话中传来的是一个他熟悉的大人物的声音,他,作为黑海舰队的司令,也必须听这个大人物的命令。
大人物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巴曼同志的计画,最高方面正在研究中,他有一切行动自由,从现在起,他的职务有新的调动,不再隶属黑海舰队,但是有权动用黑海舰队的一切资源,你作为司令员,必须尽全力协助他。”
司令员听得目定口呆,他想争辩几句,可是却说不出话来,而大人物已挂上了电话。
巴曼少将的态度,倒也没有再特别倨傲,当司令员挥手请他离去之际,他还是行了一个军礼。
我听盖雷夫人说到这里,不禁更加骇然:“贵国的领导层,居然会同意这个计画?”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事后证实──出了事之后才证实,那位大人物,并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我越听越是奇讶:“那么,当时这个电话,是巴曼安排的?这……确然不是难事,但是,如何模仿大人物的声音呢?”
盖雷夫人道:“这一点我们不知道,巴曼一再提及他有外来的助力,这一点最可疑,你再详细了解下去,就会明白了。”
我想了一想:“是不是贵国权力中心的最高层,已经同意了他的计画,在暗中给他帮助?”
盖雷夫人望著我,也显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她却立即又摇了摇头。
我补充著我的意见:“贵国近年来有不少行动,十分古怪,例如瑞典领海之中,不断出现神秘的潜艇;又例如一枚导弹,忽然飞入了芬兰的国境,等等,这些行为,自然都受最高权力中心的指挥,也可以说是在进行巴曼的计画,造成一种已有外星侵略者开始向地球进攻的假象。那枚射向芬兰的飞弹,就有传说,是为了对付一架不明飞行物体的。”
盖雷夫人又呆了半晌,才又摇著头:“不可能,除非另外有一个秘密的权力中心的存在,可是……可是事情又实在十分奇怪──”
她讲到这里,想了一想,才又道:“事实是,巴曼少将已经取得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她陡然之间,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我不由自主在喉间发出了“咯”的一下响:“请……你说得具体一点,什么意思?”
盖雷夫人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核爆装置,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峡、达达尼尔海峡,都完成了核爆装置,可以同时引爆,来达成他的计画。”
我又呆了一呆,才笑了起来:“我想这是他在骗人,他哪里来的所需的一切?贵国的核武器储备,虽然相当丰富,但只怕全给了他,也还不够。”
盖雷夫人沉吟著:“我国的核武器,要动用的话,有一套极严密的规章和制度,决不是一个小集团所能随便接触的。”
我道:“这就是了,其他国家,当然也不会给他帮助,所以,他是骗人的。”
盖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是骗人的,我也不必把这些事告诉你了。事实是,五月中,巴曼少将向司令员提出,说按照他的计画,一切都已部署妥当,核爆随时可以进行──”
我有点慌乱地挥著手:“司令员会相信吗?”
司令员自然不相信。
普罗科夫中将,在接到了巴曼少将的报告之后,只是嗤之以鼻。自从上次接到命令,上头允许巴曼少将有行动自由,尽量去发挥他的“天才计画”之后,司令员十分不满,也通过了各种渠道,向高层反映这种情形的不合理,也有了一点反响。
据司令员官场的经验,他估计在不久的一次高层会议之中,可以来一次反扑,反扑如果成功,不但可以使巴曼少将职务不保,也可以使他的后台靠山,从高位上垮下台来。
所以,司令员对巴曼的行动,暂时采取冷眼旁观的方法。
不过,作为黑海舰队的司令员,在听到了“一切部署完成”的报告之后,也不免暗暗心惊,因为他懂得那需要多少核武器才能完成,而如果没有最高当局的全力支持,巴曼少将如何有能力完成部署?
所以,当巴曼少将请他和参谋长,一起去观察一下那些已完成的装置之际,他和参谋长商量了一下,带著极度疑惑的心情答应了下来。在出发之前,他的准备功夫也相当充份,带了超过十个专家,巴曼少将已带了一批专家,所有人,利用潜艇去观察。行动自然是高度机密的,因为苏联潜艇驶入黑海海峡是违反国际公约的,一给土耳其方面知悉,立时会形成巨大的国际纠纷,所以,在潜艇上,装设了“隐形”装置──一种复杂的反探测系统,可以避过深海声纳探测和雷达探测的设备。
那艘潜艇,就是黑海舰队中潜艇母舰所附的两艘中的其中之一。
这次“视察”,历时二十八小时,视察的结果,使得司令员、参谋长和他们带去的专家,目定口呆。而且的确,恰如巴曼所言,在黑海的三个海峡的海床之上,有著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核爆装置。
我听盖雷夫人讲到这里,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证据可能只是表面的,有一些装置,但一定没有真正的核子弹,就像是一柄只有空弹壳的手枪一样,只能起到恫吓作用。”
盖雷夫人脸上的许多皱纹,挤在一起:“任何人都但愿如此,可是科学上的证据,却一应俱全,专家甚至可以肯定,巴曼少将的呈报数据,是完全正确的,核爆装置一旦引发,产生的威力,足以造成他预期的效果,那是三千倍超级氢弹的威力。”
我立时“哼”地一声:“贵国所拥有的超级氢弹,总数也不会超越一千颗吧?”
盖雷夫人吸了一口气,才道:“是,所以在证实了核爆装置确然已部署完成之后,巴曼少将的‘帮助’,究竟来自何方,就成了最难理解的事。”
我保持著沉默,因为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太紊乱了,甚至无法对之提出任何问题来。过了一会,我才道:“贵国最高层反应如何?难道他们也不知道巴曼少将的助力来自何方?”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在证实了巴曼少将所说属实之后,最高领导层的震惊程度,在任何人之上,自然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我也是这次最高层的紧急会议的参加者之一,因为在决定决策方面,随时都会应用到情报资料。”
我点头,表示理解以她的地位,确然有资格参加这类最高层的重要会议的。
会议的形态,可以说奇特之极,只怕是苏联自从十月革命以来,从来也未曾出现过的怪现象。最高权力中心,在巴曼少将的面前,全然无所发挥权力的作用,当那个电话──当时打到普罗科夫中将办公室中的电话,被揭穿并无其事,权力中心严厉地要求巴曼少将作解释之际,巴曼少将只是轻描淡写地道:“这只是我所获得帮助的一部份,以便我的计画顺利进行。”
权力中心的责问更加严厉:“你的帮助,是来自哪一个外国?”
以巴曼少将的身份而论,他如果接受任何外国这种形式的“帮助”,那是极其严重的叛国罪了。可是巴曼少将仍然若无其事,他的回答是:“接受帮助的条件之一,是要严守秘密。”
他的这种态度,令得所有参与会议的人,忍无可忍,在一片责斥咆哮声中,普罗科夫中将当时就出手,揭下了巴曼少将的领章和肩章,而且也决定了要把他军法从事,立时处决。
可是在群情汹涌之中,巴曼少将说了几句话,却又令得整个会议室,在突然之间,变得雅雀无声。
巴曼说的是:“不论你们怎样对付我,我要指出一个事实:装置已经完成,控制发射的所在,只有我个人知道,你们不能拆除装置,一动手拆除,爆炸就会自动发生。爆炸已开始倒数,时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关于外星侵略者要进攻,地球的某一部分必须进行大撤退的宣传,应该立即开始,换言之,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计画,必须一丝不苟,按章进行。”
巴曼说出如此之斩钉截铁,神态自若,任何权力,在他身上都不发生作用,就算当时把他大卸八块,也难以阻止他疯狂计画的实现,所有参加会议者,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
最后,还是由一位大人物,把肩章和领章,送给巴曼,巴曼在接回去的时候,冷笑著:“少将的军衔,算是什么,我可以作全人类的总司令!”
所有人啼笑皆非,先劝巴曼回敖德萨,巴曼离开之后,激烈的争辩又开始,在几小时之后,总算有了一项决议:这件事,必须按照最高机密来处理,绝不能有丝毫外泄。其次,再派一批专家,到黑海海峡去观察那批核爆装置。
再一次观察,巴曼少将有恃无恐,合作之极,把专家所需要的资料,尽量供给。
十天之后,视察结束,专家之一的报告之中,有一项这样说:“要覆核巴曼提供的资料上的数据,我国现有大型电脑,不能负担操作之责,估计美、苏、英、法等国联合,也未能胜任,暂时无法知道这批数据如何计算得来,但却有强烈的说服力,证明一切事实。”
机密会议再次召开。
第九部:大祸临头
会议并没有巴曼参加,巴曼只是在“等会议的决定”。会议中自然议论纷纷,最后的决定是:赞成黑海舰队司令员和参谋长,说服巴曼少将取消他的计画。
司令员普罗科夫中将和参谋长维拉斯基少将,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自然不肯接受这个任务。可是会议却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一致议决通过,并且授权他们两人,可以采取任何方法和手段。
两人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回到黑海舰队的基地,他们采取了一个十分特殊的方法来对付巴曼少将。
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参加的秘密聚会上,普罗科夫中将一面笑著,一面对巴曼道:“你的游戏玩完了!而且,这是一个失败的游戏,开始倒真能使人大吃一惊,但等到人人镇定下来时,就拆穿了你的恫吓,因为你根本说不出,你从何得到那么巨大的核爆能力。”
当时,巴曼少将的神情难看之极:“不要问能力自何而来,的确有那种能力存在,是不是?”
司令员和参谋长一起笑,他们装得极像,像是真的觉得事情十分可笑一样,他们道:“证明?唯一的证明方法,是真有这样的一场核爆,不然,我们决定了不相信。”
巴曼怒道:“我可以有进一步证明给你们看。”
司令员直指著他:“你不能证明什么,你根本是一个神经极不正常的疯子。”
巴曼吼叫起来:“你们才是疯子,事实放在眼前,你们居然不信,你们才是疯子。我明天一早就到莫斯科去,一天回来,就有新的证据给你们看,也可以证明我的神经绝对正常,你们可以先一天在潜艇上等我,我一从莫斯科回来,立即和你们会合,给你们看你们知道这不是游戏的证据!”
这一次秘密聚会,是在午夜时分进行的,其中自然还有反覆的争论。巴曼少将将离去之际,已是天明时分了。巴曼少将立即搭乘专机到莫斯科,而普罗科夫也立时和莫斯科直接通话,表示他们可以在那艘潜艇之中,把巴曼少将解决掉。
最高权力中心反问:“核爆装置已开始倒数,不管巴曼是死是活,一年之后,核爆就会发生,在未找到防止的方法之前,不应该‘解决’巴曼。”
而情报机构方面──自然是盖雷夫人的杰作,也提供了意见,说巴曼少将在过去两年之中,花在那艘潜艇上的时间,超乎寻常,而且经常秘密驶这艘潜艇出海,而已经证明,这艘潜艇上的所有官兵,全是他的亲信,相信在他们之间,有一项秘密的宣誓仪式在。
而且,那艘潜艇,有一个外表看来一摸一样的仿制品,目的也并不是用来愚弄西方国家的间谍卫星,而是用来愚弄黑海舰队的自己人,好不让人知道巴曼在不断使用这艘潜艇。
根据这样的情形来分析,这艘潜艇对巴曼少将来说,一定十分重要,说不定核爆的控制中心,就在这艘潜艇之上。
所以,建议司令员带一批可靠的官兵,先一天登上潜艇,调离原来官兵,在潜艇上,进行彻底搜查,如有所获,就可以对付巴曼了。
盖雷夫人的建议,得到了接纳,所以他们先带人登上那艘潜艇──那一天,他们的活动,土耳其的特工,只知道这一点,内幕如何,绝不知悉。
这时,我听盖雷夫人讲著,虽然她的语调听来十分平淡,可是她所讲述的事,真是惊心动魄之极,听得我连气也喘不过来。
我有点失魂落魄地问:“在这一切进行的时候,你们是确信真有核爆装置在黑海海峡?”
盖雷夫人道:“是。”
我摇著头:“这是很难理解的,据我所知,核爆装置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装置,真正发生作用的,当然是它的中心部份,在中心部份有著核爆的原料,我认为在未见到原料之前,不能确定。”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当然不必亲眼看到,有很多仪器可以探测得到,仪器探测的结果是超过了所有仪器的负荷,这足以证明了。”
我呆了半晌,觉得事情的重要,恰如盖雷夫人曾说过的:最大的关键,是巴曼少将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才能完成这样的装置!
呆了半晌之后,我才道:“以后的发展怎么样?”
在我这样问的时候,在许多许多的疑问之中,有一个问题始终在心头:她告诉我这样的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