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个问题,等她把全部事情告诉了我之后,再问她不迟。而且,就算我不问她,她也会告诉我的,因为她一开始就已经说过,她需要我的帮助。

  司令员、参谋长,带著可靠的官兵,行动十分顺利,一下子就接收了潜艇母舰,把巴曼少将的亲信,超过一百名官兵,全都看管起来。

  这时,巴曼少将正在莫斯科,向权力中心再一次强调,他进行的一切,绝不是游戏,他也不承认是疯子,所以主动到军事医院去接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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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莫斯科的活动,包括了到一个导弹工厂,和国防部的机密会议。盖雷夫人做为主要的情报工作者,在巴曼少将不知道的情形之下,密切监视著他的行动。

  巴曼少将在秘密会议上,又透露了一个事实,核爆将会由一枚导弹引发──到了发动核爆的时候,一枚导弹,由预先安排好的地点射出,直射向黑海海峡,触发猛烈的核爆。

  导弹工厂的一批专家,证实了这个计画的可行性,而医院的专家,又证明了巴曼一切正常。

  自然,巴曼少将的一切言行,立时通知了在潜艇上的黑海舰队司令员和参谋长。在潜艇上的一切活动,也立时报告到权力中心。

  对潜艇的彻底搜查,在三小时之后,就已经有了极明显的结果。

  在潜艇上,发现一个秘密的舱房,根据潜艇的设计图例,它应该是潜艇的辅助动力室,但显然经过改装,在动用了专门开启牢不可破的防护门的专家,把舱门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另一道更坚固的门。

  而且,在门上有红色的警告:“此门若不按照正常程序开启,立时会发生猛烈爆炸,爆炸后果极其严重,任何人等,不能轻举妄动。”

  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据实报告,权力中心的决议是:等巴曼少将登上潜艇时,可以用任何手段,使他用“正常方法”打开这扇舱门。

  一场“潜艇大喋血”已经在等著巴曼少将,但是巴曼少将还是一到就登上了潜艇母舰,为了使巴曼和他的亲信隔离,所以巴曼一上舰只,立时就启航,离开了基地,以便孤立巴曼。

  西方的情报人员只探到了这里为止,以后的发展就不知道了。

  我屏住了气息,问:“结果发生了什么事?”

  盖雷夫人的神情,沮丧之至,半晌不出声,才道:“我应该跟上舰只去的。”

  我骇然:“你是说,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盖雷夫人沉默了片刻:“我派了人在潜艇上,保持密切的联络,那是无间断的通讯,也就是说,潜艇中发生的一切,我们立刻可以知道。在巴曼少将一上了潜艇之后,他和司令员、参谋长之间的对话,我们每一个字都可以收听到,这里是录音带,请你听一听,或许你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我心中疑惑不已,盖雷夫人已取出了小型录音机来,播放录音带,同时,她解说著:“地点是在潜艇的主舱之中,时间是巴曼上船后,母舰立时启航之后。”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时听到了一个相当粗豪的声音,讲话的速度十分快,俄语的节拍本来就紧密,再一说得这样快,不是对俄语十分纯熟的人,根本无法听得清楚。

  盖雷夫人自然知道我可以听得明白的,所以她不再出声,只是双手交叉著,她也在用心听,显然是她有著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再听一遍,可以听出一些新的线索来。

  她只是告诉我,哪一个声音是属于什么人的。

  第一个听到的声音,是巴曼少将的。

  巴曼少将的声音之中,有著怒意,也有著相当程度的不屑:“这是什么意思?谁下令启航的?”

  普罗科夫中将立时回答:“我,黑海舰队司令,海军中将普罗科夫。”

  巴曼闷哼了一声:“我以为在我回程途中,你们已接到了莫斯科方面的最新指令。”

  维拉斯基少将比较阴森:“是,指令授权司令员可以用任何方法对付你。”

  巴曼哈哈大笑了起来:“方法?什么方法?莫斯科不可能不明白,对付我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核爆装置,必然会爆炸。”

  普罗科夫冷笑道:“不见得,我们已在潜艇上找到了一个秘密舱,请你打开它,我们有理由相信,里面有著控制核爆的设备。”

  巴曼仍然笑著:“看起来,这真是像一场游戏,有许多线索,可以完成游戏,可是一个线索,连结著另一个线索,不论你找到了多少线索,只要第一个线索解不开,就一点用处也没有。”

  维拉斯基责斥:“少说废话,把那个船舱打开。”

  巴曼少将却自顾自道:“这第一个线索,就是我,我不会听你们的任何指令,对于打开那个舱的门,我的回答是:不﹗”

  他这个“不”字,说得十分大声。而且语意坚决之极,以致令得要强迫他行事的人,一时之间,难以出声。静寂维持了并没有多久,便是司令员下达的一连串命令,要潜艇的指挥,把潜艇脱离母舰驶远去。

  在这期间,夹杂著巴曼的冷笑声,然后,司令员道:“你安排在潜艇上的人,全都被拘留了,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继续与国家为敌,对你绝无好处。”

  巴曼咆哮了一句:“你们才是国家的叛徒。”接著,他就以十分冷静的声音道:“希望你们派来的人会操纵这艘潜艇。”

  这时候,一定是潜艇震荡得十分厉害,不断有碰撞的声音和惊叫声传出来,大约持续了三分钟,司令员和参谋长也频频在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而巴曼也一直在冷笑。

  过了不多久,就有一个听来相当惶急的新的声音加入:“报告司令员、参谋长,这艘潜艇……和原设计已大大不同,曾经经过彻底的改造,它的动力……比原来大了超过十倍。”

  司令员的声音又是惊骇,又是严厉,他叫道:“巴曼,你解释!”

  巴曼冷笑道:“我可以在黑海海峡下,完成那么巨型的核爆装置,改造一艘潜艇,算得了什么?告诉你们,这艘潜艇,可以说是世界上设备最先进的潜艇,能其他任何潜艇所不能。”

  司令员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你……一直瞒著上级在做这种事?”

  巴曼对于司令员的指责,根本不回答,只是用十分威严的声音道:“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根本不会操纵这艘潜艇,我劝你们把潜艇指挥权交给我,不然,任何一部份出了毛病,我们都会在海底丧生。”

  普罗科夫中将大声怒喝:“和你这种叛徒同归于尽,也算是尽了我做军人的本份。”

  维拉斯基少将的声音却有点犹豫:“司令员,是不是先回基地再说?”

  他的这句话才一出口,就听到“砰”地一下巨响,在一下巨响之后,是众多人的惊呼声,和巴曼的哈哈大笑声,然后,所有的声响,一起消失。

  我听到这里,盖雷夫人已按停了录音机,我呆了好一会,才道:“潜艇失事了?”

  盖雷夫人缓缓点著头:“除了得出这个结论之外,好像不会有第二个结论了。”

  我听出她的话中,对“潜艇失事了”这个结论,似乎还有保留,但是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

  我想了一想:“照说,潜艇启航不久,不会驶出太远,应该立即派出搜索队去找。”

  盖雷夫人道:“当然,庞大的搜索队,在半小时之后就出发,包括了海面,海底和空中的搜索,那时,母舰回航不久,估计潜艇离基地,不会超过三十海浬,可是搜索的范围一直扩延到了六十海浬,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潜艇失事若是严重,成了碎片,必然有物件浮上海面,若是不严重,一定沉在海底,可是搜寻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皱著眉,想到这艘潜艇,曾经过彻底改造,巴曼曾自夸是世上最好的潜艇,那么它的航速,一定超乎寻常。估计它离基地只有三十浬时,它可能已在六十浬之外,当搜索范围扩延到六十浬时,它早可能在一百浬之外,自然找不到了。

  由于通讯的突然断绝,在潜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全然无法知道。在搜索进行了三天之后,由于搜索的规模太大,甚至不得不临时宣布,有一场军事演习在进行──仍然没有踪迹,最高权力中心认为潜艇已在不明的原因中失事消失,艇上官兵,自然也都牺牲了,所以才发了讣告。

  讣告中仍然有巴曼少将的名字,而且,照样称他为“同志”,那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最高权力中心的意思是,关于巴曼的事,再也不要提起,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失声道:“怎么能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核爆装置还在海峡下面,一年──不到一年之后,它会由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的枚导弹引爆。”

  盖雷夫人沉著脸,当她沉著脸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阴森,而且脸上的皱纹也更多,老态毕现。不过她看来虽然老,却始终给人以十分机警的感觉。

  她道:“最高方面的假设是,那枚导弹的发射控制,是在潜艇的密舱之中,潜艇既然已不存在了,那么,那枚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导弹,也就永远不会再发射。海峡下虽然埋著祸胎,巨祸也不会发生。自然,日后如果该处的地层有猛烈的变动,可能引致核爆发生,但地层变动本身就是一个巨灾,也不在乎再使灾情加重一些。”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一切,全是假设,一切的结果,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大事,怎能用一个假设来作推断的根本?”

  盖雷夫人静了片刻:“对,你的反应,和我是完全一样的,现在我更相信,我来和你详谈,是十分正确的。”

  我苦笑:“先别恭维,你的意见──”

  盖雷夫人道:“我向最高当局说了我的意见,但是最高当局反问我,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潜艇还存在?我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

  我想了一想:“和那艘潜艇的联络,一直中断?应该,像你这样老练的人,应该有某些特殊的紧急安排的。”

  盖雷夫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地迅速眨著眼,并不出声,我又道:“贵国最高当局处理整件事的手法,也不敢恭维。巴曼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是进行一场游戏的话,他是游戏的对手,如今把他弄消失了,游戏的对手变成无形的了,怎么应付?”

  盖雷夫人声音苦涩:“或许他们认为,消灭了游戏的对手,游戏就结束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不合规则,而且,巴曼只不过是露面的对手,别忘了他还有不可思议的后台──我绝不认为他是在和美国合作,美国不会对把黑海和地中海合而为一的计画有兴趣。狂人格达费倒可以和他情投意合,可是利比亚根本没有这种力量。”

  盖雷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又按下录音机的放音掣。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因为录音部份已经听完了。

  录音带开始转动,在最初的一分钟内,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正待问她在弄些什么玄虚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下接一下的“哔”、“哔”的声响,声响还有著长短之分,分明是一种通讯密码。

  我立时向她望去,她道:“正如你所料,我预计到可能有非常事故发生,所以作了一项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联络的安排,那是一具可以发射极强力的超短波无线电波的仪器,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或是远距离,接收到发射出来的电波。”

  我登时紧张起来:“这……是潜艇失踪之后收到的?它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哔哔”声一直在持续著,我已听出,它是在不断重复著一个简单的音讯。

  盖雷夫人道:“这是在确定潜艇失踪之后十天收到的,它只说了一句话:情况在极度危急之中。”

  我盯著她,没有发出问题来,并不是我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太多了。

  在潜艇失踪十天之后,还会有紧急讯号传来,那千真万确,证明了潜艇只是失踪而已,只是隐匿在某个找寻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已经消灭了。

  在这样的情A也不要提起,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失声道:“怎么能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核爆装置还在海峡下面,一年──不到一年之后,它会由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的枚导弹引爆。”

  盖雷夫人沉著脸,当她沉著脸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阴森,而且脸上的皱纹也更多,老态毕现。不过她看来虽然老,却始终给人以十分机警的感觉。

  她道:“最高方面的假设是,那枚导弹的发射控制,是在潜艇的密舱之中,潜艇既然已不存在了,那么,那枚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导弹,也就永远不会再发射。海峡下虽然埋著祸胎,巨祸也不会发生。自然,日后如果该处的地层有猛烈的变动,可能引致核爆发生,但地层变动本身就是一个巨灾,也不在乎再使灾情加重一些。”

  我一面听,一面大摇其头:“不对,不对,这一切,全是假设,一切的结果,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大事,怎能用一个假设来作推断的根本?”

  盖雷夫人静了片刻:“对,你的反应,和我是完全一样的,现在我更相信,我来和你详谈,是十分正确的。”

  我苦笑:“先别恭维,你的意见──”

  盖雷夫人道:“我向最高当局说了我的意见,但是最高当局反问我,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潜艇还存在?我自然也拿不出证据来。”

  我想了一想:“和那艘潜艇的联络,一直中断?应该,像你这样老练的人,应该有某些特殊的紧急安排的。”

  盖雷夫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地迅速眨著眼,并不出声,我又道:“贵国最高当局处理整件事的手法,也不敢恭维。巴曼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物,如果是进行一场游戏的话,他是游戏的对手,如今把他弄消失了,游戏的对手变成无形的了,怎么应付?”

  盖雷夫人声音苦涩:“或许他们认为,消灭了游戏的对手,游戏就结束了?”

  我闷哼了一声:“这不合规则,而且,巴曼只不过是露面的对手,别忘了他还有不可思议的后台──我绝不认为他是在和美国合作,美国不会对把黑海和地中海合而为一的计画有兴趣。狂人格达费倒可以和他情投意合,可是利比亚根本没有这种力量。”

  盖雷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又按下录音机的放音掣。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因为录音部份已经听完了。

  录音带开始转动,在最初的一分钟内,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正待问她在弄些什么玄虚之际,突然听到了一下接一下的“哔”、“哔”的声响,声响还有著长短之分,分明是一种通讯密码。

  我立时向她望去,她道:“正如你所料,我预计到可能有非常事故发生,所以作了一项在紧急情况之下,可以联络的安排,那是一具可以发射极强力的超短波无线电波的仪器,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或是远距离,接收到发射出来的电波。”

  我登时紧张起来:“这……是潜艇失踪之后收到的?它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哔哔”声一直在持续著,我已听出,它是在不断重复著一个简单的音讯。

  盖雷夫人道:“这是在确定潜艇失踪之后十天收到的,它只说了一句话:情况在极度危急之中。”

  我盯著她,没有发出问题来,并不是我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太多了。

  在潜艇失踪十天之后,还会有紧急讯号传来,那千真万确,证明了潜艇只是失踪而已,只是隐匿在某个找寻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已经消灭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把一切当作噩梦,那说,噩梦才过去了十天,又已经重新开始了。

  盖雷夫人好半晌不出声,我终于忍不住道:“这证明潜艇存在,你们最高当局怎么说?”

  她苦笑了起来,笑容极其苦涩,像是才失去了孙儿的老祖母一样:“讯号,毫无疑问,是我安排的紧急通讯仪所发出来的,但是对领导中心,却没有说服力。”

  我提高了声音,充满了疑惑:“怎么会?我不明白。”

  盖雷夫人叹了一声:“也怪我设计太周详了,紧急通讯仪,设计的特殊功能是,如果在无人操纵的情形下,到了一定的时候,会自动发出紧急的求救信号。所以,他们认为这信号是自动发出的,就算潜艇还在,所有的人,一定都死亡,所以可以根本不必理会。”

  我闷哼一声:“只要潜艇还在,又怎知道发射那枚导弹的装置,没有自动发射的可能?”

  盖雷夫人点头:“我提出了这一点,最高当局才算是同意了去追寻紧急通讯装备发射出来的无线电波的来源。这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很快就查明了,来源依然是在黑海,是在一处叫作──”

  我失声道:“魔鬼暗礁!”

  盖雷夫人绥缓点头:“是,在魔鬼暗礁的中心部份,资料显示,没有任何船只,没有任何潜艇,可以进入那一处的海域。”

  我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别忘记,巴曼说经过他改造的潜艇,是世上最高明的,这当然可以潜进那个海域去!你……你……你一开始就说小纳也失踪了,连续的失踪事件……”

  我本来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一想及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禁有点气急败坏:“这证明这艘潜艇……巴曼少将还在进行活动,一连串的失踪案,是巴曼在进行活动的结果!”

  盖雷夫人挥著手:“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推测,在小纳之前的两次失踪,人杳船在,可是小纳和一个年轻的法国军官,都是连人带他们设备精良的潜艇,一起失踪的。”

  我道:“好,最近,贵国准备怎么处理?”

  盖雷夫人伸手,缓缓抚摸著她满是皱纹的脸:“我承认我不懂政治,他们……决定根本不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决定不理!

  决定不理的话,就是任由一年之后,有可能发生足以毁灭广大地区的核爆。这样的大核爆,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这样危急的大事,苏联最高当局竟决定不理。

  我被震呆得说不出话来。盖雷夫人道:“我才一听到这样的决定时,震惊程度绝对在你之上,因为一切经过,你只不过是听我叙述,而我却是几乎亲身参与的。”

  我忙道:“我相信你的叙述。”

  盖雷夫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是,想深一层,你叫他们能有什么别的行动?立时向世界各国发出警告?要求各国协助,谁会相信这种事?而且,就算事情证实了,全世界的谴责,必然纷至沓来,单是政治上的麻烦已无法应付,何况,也根本没有力量可以在实际上应付巴曼的计画。”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相信不仅是苏联政府,事情如果发生在美国政府、英国政府身上,结果一定是完全一样的。”

  我喘著气:“那总不能把这场有可能发生的巨祸隐瞒著,不让全世界人民知道。”

  盖雷夫人“嘿嘿嘿”冷笑起来,她的笑声不是很好听,在如今的情形下,听来更有令人毛发直竖之感。她道:“整个世界、整个人类面临的巨大灾祸有许多,各国政府还不是一直隐瞒著,不向人民公告?哪一个政府肯告诉人民,核武器的储藏,已到了危险的程度?又有哪个政府肯公告核子废料处理的真相?也没有政府肯据实说出不断的核试所造成的大气层变动,会使整个地球上的生物都面临巨大的灾变。所有可能发生的巨祸,都被列入绝对机密,除了极少数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知道。”

  她越说越是激动,我听她举出了那些例子来,也不禁目定口呆。因为她所说的全是事实,是无数类似事实中的极少部分。

  人类生活在各种各样隐伏的危机和巨祸的阴影之中,但是对这些危机和巨祸,人类又知道多少?作为人类的领导分子,热中于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表面上的官样文章,把一切危机巨祸,弄得轻描淡写,若无其事。

  曾有人指出,四十五亿地球人的命运,其实只掌握在四十五个人的手中,这四十五个人若是决定对任何巨祸置之不理,四十五亿人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我神情之苦涩,自然不言可喻。盖雷夫人直视著我,一字一顿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找你的原因了。”

  我陡然震动了一下,已经知道她接著要说什么了,所以我双手一起挥动,连声道:“不,不,我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拯救人类的力量──我不敢把上帝做的事抢过来做,我也不会再到黑海沿岸去旅行,以免恰好遇上了那场核爆。”

  我一口气说著,她只是静静听著我说,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之后,她才用十分平和的语调道:“其实,事情进行起来,也不是想像中那么困难。”

  我笑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既然如此,请你进行吧。

  盖雷夫人沉声道:“我有说我退出吗?在纽约,我已经表示过了,要和小纳寻求合作的可能。合作,就是一起进行。”

  我自然不会为她的话而动心,我站了起来,可是就在这时,白素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过来。她站在书房门口,一定已经站了一会了,而我由于心情太紧张,所以才没有注意她的来到。她笑著,语音柔和动听,可是所说的话,却著实不敢苟同之至:“卫,如果有什么事,这位老太太都敢于勇往直前的话,我看你也不便退缩吧。”

  白素忽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真是不合时宜之至,我忙道:“别乱发表意见,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什么人。”

  白索笑得十分灿烂:“我确然不知道什么事,但这位老太太是谁,倒是知道的,盖雷夫人,很高兴你能光临寒舍。”

  我心中一迭声叫苦,白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若是根据她的逻辑:老太太勇往直前的事,我也不便退缩,那真是不知如何收拾了,所以我一连串眼色抛将过去,在十秒钟之内,眨眼眨得我眼皮也痛了起来。

  可是白素却一点也不理会,不但和盖雷夫人握手,而且还热情地拥抱,看得我只好闭上眼睛,一面心中仍然连连叫苦。

  盖雷夫人这老奸巨猾,却正在展其所长:“卫夫人,真高兴你出现了,真的,卫先生是我决定可以求助的唯一人选,正由于他有一个美丽又出众的妻子的缘故。”

  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件事,我无法出任何力,你其实也早应知道,你不应该把绝顶机密告诉我。”

  盖雷夫人的神定气闲,和我的咆哮跳跃,恰成对比,这使我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她道:“如果人类有巨祸临头,我认为卫先生你有权早一点知道。”

  白素还在笑著:“会有什么大祸?世界末日到了?”

  我没好气地盯著她:“也差不多了。”

  白素的理论真是怪极了:“世界末日一到,人人都活不了,那么,若是可以阻止,再大的危险,也就不成其为危险了。”

  我苦笑:“请别在这种时候,再玩诡辩游戏。”

  白素转向盖雷夫人:“别见怪,刚才提到最高机密,是贵国的最高机密?我是不是可以听一听?”

  我道:“当然可以,你和这位老太太,可以作几小时的详谈,对不起,我不奉陪了,我想静一静。”

  我真的想静一静,而且,白素要从头到尾,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也的确需要好几小时。所以,我一说完,立时就走出了书房。

  盖雷夫人也真能掌握时间,我在离开之时,已然听得她在开始了:“事情是这样的……”

  我直冲下楼,一面不住深吸著气,思绪十分紊乱。但当我坐下来之后,我把整件事,迅速想了一遍,整件事最不可解之处,自然是支持巴曼少将疯狂计画的,究竟是来自何方的力量这一点。

  地球上不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

  而巴曼少将的计画中,有一项是假借外星侵略者要攻击地球,来发动大迁徙,那自然是一个很好的藉口,但难道弄假成真,真是有什么外星来的力量,在帮助他完成这个计画?

  是他先有了这个计画,惊动了外星人,还是他根本就是在外星人的协助之下,才想出这个计画来的?

  如果真有外星人参与其间,地球上的黑海和地中海联结起来,对外星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正如对地球人来说,他妈的八百万光年之外的一个星球忽然多了一座山,关地球人什么事呢?

  看来,这个疑问,只有巴曼才能解答。

  巴曼是不是还没有死呢?他在主宰那潜艇,还在活动?他进一步的行动,又是什么?

  我正在杂七杂八地想著,白素的声音,又自上面传了下来:“卫,你的电话。”

  我没好气:“说我不在。”

  白素过了一会,又叫道:“我说了,但是他说有极重要的事,是土耳其打来的长途电话。”

  我闷哼了一声,奔上楼去,走进书房,盖雷夫人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我一接过电话来,就听到了声音:“卫,是我,小纳。”

  虽然我一上来就报出了是谁,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那真是小纳的声音,因为声音之中,充满了惶急和恐惧,像是他是在吃人族的大蒸锅之中打这个电话,而且蒸锅之下的柴火堆已经开始燃著了。

  他的声音影响了我,我的声音之中,一定也充满了惊骇,以致盖雷夫人和白素,都一起向我望来,我道:“天,小纳,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部:不可思议的能力

  一听到我叫出了“小纳”的名字,盖雷夫人首先直跳了起来,真难想像如她这样的一个老妇人,动作可以灵活得像一头受惊的野兔一样。

  白素自然比较镇定,她欠了欠身,按下了电话扩音装置的掣钮,小纳的声音立时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到,他一面说,一面喘著气:“卫,我知道了一桩绝对无法相信,但是却又不能不信的事。”

  我和盖雷夫人互望了一眼,小纳在继续著:“我知道我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我还必须和盖雷夫人联络,作进一步的证明。”

  盖雷夫人的声音听来是冷峻的:“我就在这里。”

  小纳“啊”地一声叫了起来:“那么,一切全是真的了?巴曼少将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

  我和盖雷夫人陡然震动了一下:“巴曼少将?”盖雷夫人立时以十分尖锐的声音问:“你见到了他?他没有死?”

  小纳的声音听来像哭泣:“死?他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健康,他正在他的堡垒之中,等待著他疯狂计画的实现,这个人,他……他……”

  不知道是由于恐惧还是激动,小纳竟然说到了一半,难以为继。

  我立时接了上去:“小纳,我建议我们要立刻会面。”

  我这句话一出口,心中就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逃避著和小纳、盖雷夫人这一类人发生联系,可是这时,我却主动要和他们见面了。

  当然,现在事情的性质已大不相同,小纳和盖雷夫人在进行的一切活动,并不纯属于情报工作的范围,他们是致力于阻止一场大灾祸的发生,这场灾祸,可以说是地球除了当年冰河时期以来的最大灾祸。

  如果真有这样一场大核爆的话,岂止把黑海炸开一个两百公里宽的出口而已,后遗症简直无法凭现今的科学知识去想像。

  正如盖雷夫人所说的:我们有共同的身份,我们全是地球人。

  既然大家都是地球人,自然多少要为挽救地球而出点力,不可以再逃避下去。

  我想到了这些,对自己的那句话,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小纳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才好,巴曼少将也有一个提议……可是我……我只想到首先,应该和你联络。卫,真的会有一场那样的核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据巴曼少将所说,确然如此,而且,盖雷夫人说,在黑海和地中海联结的几个海峡下,确然有著核子爆炸的装置。”

  小纳的喉际,发出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那一霎间吞下了什么东西。

  盖雷夫人对著电话大叫:“你现在在哪里?”

  小纳呻吟著:“还不是在锡诺普这鬼地方。”

  盖雷夫人的声音果断而严峻:“那你就留在这个鬼地方不要走,也别采取任何行动。记著,别采取任何行动,一直等我们见面。”

  她简直是在对小纳下命令了,而小纳可能真是六神无主了,也不想想他和盖雷夫人,根本是处在全然敌对的地位,居然回答了一连串的“是”,而且还补充了一句:“我能采取什么行动?当然只好等你们来。”

  盖雷夫人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要争取每一分钟的时间,我又说了一句:“小纳,好好照顾你自己。”小纳回答了一下呻吟声,电话就挂上了。

  盖雷夫人接过电话来,犹豫了一下,拨了一个号码。我在一旁看著,可能由于事情十分紧急,所以她也不怕我看到。

  我看到她拨的是国际直拨电话,区域号码是“三五六”,当时我自然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自然也立即可以知道,那是马尔他岛。

  电话一通,盖雷夫人就以俄语吩咐:“和最近土耳其锡诺普的第一七九站联络,叫他们派最好的人,立即到锡诺普去,我估计在二十小时之内可以赶到该处。先到的人,要注意小纳。”

  我皱了皱眉:“注意一个要与之合作的人,不是什么正当的方式吧?”

  盖雷夫人冷然道:“可以防止他胡来。”她放下电话:“我的人大约在一小时之内可以赶到锡诺普。”

  我咽了一下口水:“自然,你的人,可以在一小时之内赶到世界上任何角落。”

  盖雷夫人笑了一下,并不觉得我在讽刺她,可是也绝不否认她真有这个能力。

  她又打了两个电话,全是要她的手下,为她安排行程的,包括由这里到印度的最快行程,和在印度准备一架小型喷射机,直飞黑海北岸的一个空军基地,再由那个基地用直升机横越黑海,在锡诺普附近的海面上降落,再经由快艇的运送,到达锡诺普。

  她竟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全盘计画好了用最短的时间和最没有麻烦的办法到达目的地,脑筋动得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由于苏联和土耳其之间,一直存在著微妙而又紧张的关系,盖雷夫人这样身份的人,若要公然进入土耳其境内,可能惹起阻延,所以她才采用了偷进去的办法。

  她安排好了之后,向白素望去,白素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有点事。”

  盖雷夫人并不坚持,只是道:“可是,如果我们要向你求助的话,请你不要拒绝。”

  自盖雷夫人这样的人物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简直是对白素恭维之极了。连白素也不禁耸然动容:“你说得太客气了。”

  盖雷夫人在白素的颊边亲了一下,一挥手,昂首向外走去,别看她身材瘦小乾枯,可是这时,她向外走去的气概,简直就是率领千军万马,去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一样。

  我也吻了白素一下,匆匆跟在她的后面。

  一路行程,完全照盖雷夫人的计画进行。驾驶军机的是一位苏联空军少将,印度和苏联的关系,竟好到这种程度,也颇出人意料。

  一到印度,早就接到了报告,已有五个出色的特工,到达到锡诺普,其中两个,负责留意小纳,据报,小纳和一个叫韩因的法国人在一起,在一间叫“老情人”的酒吧中,一直在喝酒。

  韩因是和小纳一起失踪的,现在又一起出现,他们失踪之后,肯定曾见过巴曼少将。可是那是在什么情形下发生的事,我和盖雷夫人都无法设想。

  我只是想到,既然几次失踪事件,都在在魔鬼暗礁附近发生的,巴曼的活动范围,就很有可能以这个暗礁为中心。当抵达黑海北岸的苏联境内之后──那地方和锡诺普,隔著大约一百二十公里的黑海海面,遥遥相对。

  直升机飞行,只要一小时就可以,而一路上所花的时间,比预期少,而且一直接到的报告是,小纳和韩因两个人,已经在老情人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不肯离去,就在酒吧中过了一夜。

  看来,情形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和盖雷夫人都同意,直升机的飞行线,不妨稍作修改,离开直线航行,转向魔鬼暗礁的上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那一带的海域,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直升机起飞之后大约四十分钟,就来到了魔鬼暗礁的上空,盖雷夫人要机师尽可能把高度降低,机师看到了海面上千百个大大小小,汹涌之极的漩涡,激起极高的浪花,和激流在暗礁上磨擦所发生的可怕的声音,竟然害怕连直升机都会被漩涡卷走,始终只在三百公尺的高度盘旋,不肯再降低高度。

  这也难怪机师的,因为那一片几乎全由漩涡组成的海面实在太可怕了。

  海水可以有著无穷无尽的变化,那是尽人皆知的事。海水可以蔚蓝美丽平静如缎子,也可以波浪滔天凶狠得卷走一切。但是像那一片海面那样诡异和狰狞,还是十分超乎想像之外。

  千百个大大小小的漩涡,把整个海面,弄得看起来像是沸腾一样,而且海水撞在礁石上,激起老高的浪花,又散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后,也真像是沸水所冒出来的水气。

  沸腾的海水,颜色几乎是灰黑色,冒著大量的半白半灰的泡沫,又像是无数张大小不同,变幻莫测的嘴,等待著把每一样它们可以吞噬掉的东西吞下去,而那些露在海面上的黑巉巉的礁石,就恰如这些魔鬼的怪口中的利齿,等待著把吞下的东西磨碎。

  海面的气流,一定也多少受了影响,乌云结集在头上,一层层,使海面更阴暗。本来应该是澎湃的海浪声,在这里只是尖利刺耳的呼啸。直升机的机翼转动声,本来已经够吵的了,但是全被那种厉啸声所淹没,耳膜在听了那种声音之后,像是有利针在不断刺击一般。

  在空中看来,已是如此险恶惊人,如果在水面上,更不知要险恶多少倍。而如果在水底──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直升机在那一大片海面之上,盘旋了三转,盖雷夫人口唇动著,讲了一句什么话,可是全然听不到声音,多半是惊骇下面情形的凶险,机师向后面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是不是要离去,同时转过头来,望著我们。

  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在仪俵板上,有一盏不应该亮的红灯,亮了起来,而且在不断闪动著。通常,这种情形,都是表示紧急或是危险。

  我忙伸手向那盏红灯指了一指,盖雷夫人立时现出讶异的神色来,移到了机师身边的座位,拿起了一副耳机套上。又按下了两个掣钮。红灯不再闪亮,我知道红灯的闪亮,一定是代表著紧急的通讯。

  盖雷夫人的脸色,正在迅速变得难看,不到一分钟,简直变得难看之极。她是一个如此老练的情报人员,应该早就会克制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了。但是这时的情形,她分明是受了她能克制程度以外的刺激。

  她不但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而且,嘴唇在发著抖,甚至连手也在发抖。又不到半分钟,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我看看情形不对,俯身向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抓得极紧,然后,另一只手,又一下子扯脱了耳筒,大口喘起气来。

  不过,她恢复得也相当快,不到一分钟,她就松开了我,向机师作了一个离去的手势。等到直升机到了海面的尖啸声不再那样震耳时,她才道:“巴曼,巴曼少将,就在这片海域的下面!”

  我也不禁震动了一下:“他发现了我们?刚才,他对你讲了一些什么?”

  盖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要直升机立刻离开,并且说,如果我们需要普罗科夫和维拉斯基两位海军中将的遗体,他可以放射出来给我们,但是他绝不保证,人的身体在离开了潜艇之后,在急速的漩涡的力量之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讲到这里,又喘了几口气,大约是由于实在震惊太过,忽然讲了一句粗话:“这狗娘养的,他竟然告诉我,两位中将的身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成为两团肉浆,比海水中的微生物还要细。”

  我默然听她说著,身上也不禁冒起一股寒意,我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当时,潜艇上还有其他许多官兵,这些人──”

  盖雷夫人又打了一个冷颤,用力一挥手,用极其厌恶的声音道:“别说了。”

  我不知内情,自然对她的这种态度,相当不满:“我们是合作的伙伴。”

  盖雷夫人的神情,在那一霎间,完全恢复了她固有的冷酸:“好,我告诉你,船上的官兵全死了。他说,老的瘦的,全给他自鱼雷管中放出来喂了鱼;拣精壮的,他留著,足够他吃一年的了。”

  尽管盖雷夫人是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把这一番话讲出来的,可是我在听了之后,腹际还是一阵抽搐,一面冒著冷汗,一面要深深吸气,才能把那股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

  可是我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他疯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盖雷夫人对于我对巴曼少将的评语,没有什么反应。我又道:“大量的深水炸弹,可以使他和他的潜艇,都成为碎片。”

  盖雷夫人闷哼了一阵:“别忘了海底的核爆装置。”

  我大声道:“他在唬人。”

  盖雷夫人苦笑:“也许,但是谁愿意冒这个险,反正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就让这狗娘养的躲在海底,吃他的死人好了。”

  我又起了一阵想呕吐的感觉,而这时,直升机已经开始降落海面上,一艘看来和普通渔船没有什么差别的残旧船只,正以极高的速度驶向前来,自船上放下小艇,两个显然是伪装的渔民驾驶著小船过来,把我们接上渔船去。

  在盖雷夫人登船时,船上有十来个人,在舷边站立向她致敬。

  一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走过来,一面用十分恭敬的神态和她讲话,一面斜著眼打量我。我懒得和这种人计较,自顾自在甲板上蹓跶。

  船行半小时左右,又上了小艇,驶近锡诺普,这时,正是黄昏时分,在逐渐接近岸边的时候,这个古城所有的建筑物,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之中,原来的灰暗消失,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看起来倒另有风味。

  在完全没有人注意的情形下上岸,岸上又有两个人迎了上来,一见面就道:“留意的目标,还在酒吧,醉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盖雷夫人闷哼了一声,由那两个人带路,走了十来分钟,就已经进入了老情人酒吧。

  那时刻,正是老情人要他所有的顾客,留意即将沉没在水平线之下的火红的夕阳的时候。

  一进去,里面烟雾迷漫,劣酒的酒味,使人如进毒气室,而且一眼就看到伏在桌上、身上污秽不堪的小纳和韩因。盖雷夫人直向他们走过去,双手齐出,抓住了他们的头发,把他们的头提起来,大声道:“老祖母来了,快醒来听老祖母说话。”

  她一面说,一面向她两个手下一使眼色,那两个人走了过去,一面手法十分俐落地各自夹住了一人,用力向上一提,同时,我看到他们的手中,不知多了一样什么东西,在小纳和韩因的鼻孔中,一下子就塞了进去。

  小纳和韩因的身子,像电殛也似震动了一下,张开口叫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可是同时,却也自己能竖直头,睁开眼来了。

  盖雷夫人转过头来,看到我有疑惑之色,道:“这是土耳其人的醒酒良方!”

  这时,小纳和韩因两人,已剧烈地呛咳了起来;两个手下夹著他们走出酒吧去,才一出门,就听到了他们的呕吐声。

  我和盖雷夫人跟了出去,看著他们痛苦莫名地吐了二十分钟之久。

  这种场面,老情人多半是看惯了的,所以他十分有经验地握著两大杯冻啤酒在门口等著,一等到两人的呕吐告一段落,就过来把酒递给他们:“一口气喝下去,包你们立刻可以去捕鲨鱼。”

  他同时,又向盖雷夫人眨著眼,风骚地道:“嗨,老祖母,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

  我心中著实替这个糟老头子捏了一把汗,他要是知道盖雷夫人身份的话,这时就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了,盏雷夫人只是冷冷地道:“不必了。”

  我生怕这老家伙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忙走过去道:“不必了,我们会处埋一切。”

  老头子毕竟也在江湖上混过不少日子,这时也看出我们这伙人有点古怪,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就走了进去。

  这时,小纳和韩因两人已喝完了啤酒,大口喘著气,脸色苍白得和死鱼一样,须髭满面,瞪著眼。小纳总算认出了我来,向我挥了挥手,可是却发不出声。

  盖雷夫人向她手下讲了几句话,那两个人扶著小纳和韩因,向前走去。

  我和盖雷夫人跟在后面,心中不禁苦笑,心想一共不过六个人,可是那算是什么样的组合呢?

  一个美国高级情报人员,和一个法国的海军军官,由两个苏联特工扶著走路,后面跟著的,是苏联情报大头子,而在情报大头子身旁的,又是我这个似乎世上任何怪事都要插上一脚的怪人。

  这六个人能聚在一起,大家不用稀奇古怪的武器火拼混战,已经太是不易,令人难以相信,而居然还有同一的目标,那更是不可思议之极了。

  走出了十来步,小纳才挣扎著,用沙哑的声音叫了一句:“到我们的地方去。”

  盖雷夫人道:“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那个地方可以使我们的谈话,成为绝对的机密。”

  小纳挺了挺身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显然他对于他提议要去的地方,并没有把握。

  美国的情报机构,在锡诺普这样的小地方,自然不会有分支机构,小纳要去的地方,只不过是土耳其官方的所在。苏联情报机构,本来也当然不会看中这个小地方的,但五个手下早来了二十小时,自然足够他们布置一处机密所在了。

  小纳没有再说什么,韩因是一个相当俊俏的年轻人,在恢复了说话能力之后,一直在说著话:“是真的?不是我们喝多了酒之后的幻想?”

  小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住用手抹著脸,神情越来越疲倦。

  不一会,走近了一幢屋子,有一个守在屋前的人,迎了上来,一切过程,都可以证明盖雷夫人的行事,慎密之至。

  进了屋子之后,里面相当简单,但也相当舒适,小纳和韩因先坐下,浓浓的、香味四溢的一大杯黑咖啡,又使他们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小纳苦笑著:“在美、苏两国的首领会面之前,我们先见见面,也是好的。”

  盖雷夫人道:“这是巴曼少将的建议?”

  小纳点了点头。我道:“先把你们的经历说一说。”

  韩因失声道:“太可怕了,真无法相信那是事实。”

  小纳吸了一口气,他的神智已完全清醒了:“是事实,至少我们的经历是事实。”

  以下,就是小纳和韩因的经历

  当韩因驾著潜艇,在小纳的授意之下,尽量接近海中的漩涡,使得潜艇的动力,发挥到了进入危险信号之际,总算潜艇的设备精良,他们自漩涡的边缘,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也就在他们和岸上作了最后一次联络之后,变故就发生了。

  先是潜艇仪表板上,所有的表示警告或危险信号的红灯,一起亮了起来。虽然那些红灯都不是很大,也不会发出太强烈的光芒,但是二十多盏代表危险的红灯,一起闪亮,他们又是在海底,那些红灯,看来也就像是许多妖魔的眼睛一样。

  韩因和小纳两人,在那一刹间,整个人都为之僵呆,连血液都彷彿凝结了。

  红灯闪亮,只是极短的时间,大约只有三秒钟,又一下子全都熄灭。接下来,比红灯闪亮更可怕的情景是,潜艇中所有的灯光都没有了。

  向外看去,还是可以看到翻腾的海水,可是在舱中,却变成了一种透明的黑暗。两人像是陷入了魔幻的境界,他们不由自主,一起叫了起来。

  韩因一面叫著,一面还不断地按下、拨动仪表板上的按钮,可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潜艇的一切动力,全都消失了。

  韩因像是疯了一般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面叫著,一面挣扎著离开驾驶室,看来是想利用紧急逃生口离开潜艇。

  小纳心中也慌乱莫名,但多少比韩因镇定一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潜艇之中,固然不妙,但如果离开了潜艇,那更是必死无疑。因为他们所在之处,还在海中无数漩涡的牵引范围之内,人在水中游泳的力量,想和这种力量对抗,比蜉蝣撼大树还要无稽。

  所以,他一伸手,又把韩因按回了座位,问:“发生了什么事?”

  潜艇是韩因驾来的,韩因熟悉这艘潜艇的性能,小纳自然要这样问他,可是这时,韩因却只是张大了口喘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纳只知道潜艇所有的动力消失,他一点对付的办法也没有,必须先令韩因镇定下来。正当他准备去摇撼韩因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子,也急速地幌动起来。

  小纳感到了一阵晕眩和旋转,刹那之间,他也变得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来。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潜艇在丧失了动力之后,被海中的漩涡所牵引,现在,潜艇正被牵进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刚才,韩因说过,潜艇的一万八千匹马力,全然不足以和漩涡的力量对抗,何况如今,潜艇已根本没有了动力!

  小纳的脑中一片混乱,他只是和韩因两人,面如死灰地互望,潜艇的移动越来越快,他们可以清楚地感到艇身在漩涡之中转动,他们已进入了一个漩涡,急速转动的海水,在艇身外擦过,使他们在幻觉上感到犹如听到了死亡的呼啸声!

  这一段时间究竟维持了多久,他们两人事后都无法确记,因为他们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谁还会在临死之前去注意时间?

  他们自然而然地用力握住可以握住的东西,因为潜艇的旋转越来越甚,他们在感觉上,只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漩涡之中,而是转进了一个漩涡之后,接著被转出去,又接著进入了另一个漩涡之中了。

  过了好久(也可能只是十分短暂的时间),小纳喘著气,尖声道:“卷进了一个漩涡之后,还能……还能脱出这个漩涡的范围?”

  韩因的声音更尖利:“不能!”

  小纳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们──”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非常明显地,他们可以通过小圆窗,看到潜艇自一个漩涡之中被卷出来,又被另一个漩涡吸进去。

  而也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在一个巨大的漩涡的中心,有四组相当巨大的礁石,而在那一堆礁石之中,隐隐地有一艘中型的潜艇在。

  韩因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声音像是由梦游者口中发出来的:“一艘俄国核能潜艇!我……我看到的是真的吗?”

  小纳自然也看到了那艘在海底礁石上的潜艇,他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比韩因多,所以他一看就知道这就是那一艘潜艇。

  这时,他们的小潜艇,正在打著转,接近大潜艇。他们几乎以为要撞上去之际,小潜艇的旋转停止了,稳稳地落向一组礁石上。距离大潜艇,大约只有三十公尺。

  也就在这时,小潜艇舱中的灯光,又开始恢复,看来,动力又回来了。

  小纳心中闪起的第一个念头,十分怪异。

  他想到的是,小潜艇的动力,消失和恢复,全是由大潜艇在操纵的吗?

  当然,他只是这样想,并不认为真是如此,可是这时,他的处境实在太怪异了,也难怪他会有一些十分怪异的想法。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的道理十分简单:如果俄国潜艇有这种力量的话,那简直是一种无敌的力量,美国方面,不可能一点有关情报都得不到。

  小纳自然而然摇著头,思绪十分紊乱。韩因忙著在操纵著,忽然之间,一个声音自通讯仪中传出来,用的是并不流利的法语:“你们现在在所有漩涡之中,最大的一个漩涡的中心部分,只要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暂时不会有危险。”

  小纳也已注意到,在经过了极汹涌的海水卷旋之后,这时所在处,海水平静之极,他自然也明白,漩涡中心特别平静的原因,和旋风的风眼特别平静的道理,是完全一样的道理。

  韩因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法国海军中尉韩因,军中编号……”

  那声音轰笑了起来:“不必来这一套了,就算你是被俘的,你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俘虏,日内瓦公约并不能保护你什么,潜艇上只有你一个人?”

  小纳勉力定了定神:“还有我,美国中央情报局,小纳尔逊。”

  那声音“嘿嘿”笑了两下:“的确,地球的任何角落,都有美国中情局的人。”

  小纳居然有足够的镇定还了一句口:“贵国的情形,也是一样。”

  那声音道:“你们来到,太好了,可以替我传递一个信息。本来我以为苏联一个国家的力量已经足够了,现在证明不对,至少需要美苏联合,或者还可以加上法国、英国、中国……世界各大国的首脑,应该十分认真地聚会一次,讨论我的提议。”

  这一番话,却听得小纳和韩因两人,莫名其妙,小纳忙问:“你是谁?”

  那声音道:“对,我们应该见见面,光凭对话,你们不会相信什么,我还有一点东西给你们看。”

  两人这时,都有一种置身于幻境中的感觉,恐惧感反倒已经消失了,韩因苦笑:“见面?我们在两艘不同的潜艇中,如何见面?”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的紧急出口是在舱顶上──”

  小纳忙道:“我们不会出来,那无异是叫我们送死!看来海水平静,但仍然有著人力不能抗拒的力量在。”

  那声音笑了两下,随著他的笑声,小纳和韩因,看到有一根直径五十公分的管子,自俄国潜艇的一部份,伸延出来。管子由一环套著一环的金属环组成的,可以自由曲折。管子一直伸到了小潜艇的上面,转而向下,两人感到稍为有一下震动。接著,那声音道:“打开舱盖,你们可以通过管子,爬行到我的潜艇上来。”

  小纳和韩因互望了一眼,心中实在是充满了疑惑,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了照吩咐去做之外,又怎能有别的选择?

  韩因犹豫了一下之后,扳下了一个红色的杠杆,舱顶的紧急出口,移向一旁,那管子和舱顶吻合得十分紧密,一滴水也侵不进来。

  小纳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扳住了出口的边,身子向上一耸,人已经进入了管子,向上攀了一步,就在打横伸展的管子中,向前爬出去。这样的前进法,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困难。

  在感觉上,他知道韩因跟在他的后面。

  不一会,他就看到了光亮,到了管子另一端的出口处,出了管子一看,是一间十分小的舱房,看来像是潜艇中的隔水舱。

  韩因接著也出了管子,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打开舱门。”

  小纳走向一扇圆形的舱门,旋转著巨大的门柄,把门打了开来。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所有潜艇中的空间都十分宝贵,连核能潜艇也不能例外,走廊相当长,他们都看到,在走廊的尽头,站著一个身形魁梧,自有一股凛然的威风,气概不凡的将军,穿著整齐的苏联海军将军制服。

  两人不由自主吸一口气,向前走去,他们不能并肩走,必须一前一后,这时,小纳在前。那将军在他们走过来之际,就开始说话:“你们潜艇的动力忽然消失,和通过一个个漩涡间的转移,把你们移到整个魔鬼暗礁海域的中心部分来,全是我通过一组仪器所完成的。”

  将军的声音并不是太响,可是听在两人的耳中,却有轰然之感,那自然是由于他所说的话,实在太令人吃惊的缘故。

  走在后面的韩因,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问:“你……来自哪一个星球?”

  那个将军笑了起来:“当然,先要自我介绍:苏联黑海舰队导弹司令,巴曼少将。”

  小纳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可是他毕竟见过世面,立时道:“久仰,由于真理报上刊出了你的讣闻,我们还曾研究过你的死因,你那两位同僚呢?”

  这时,他们已来到了巴曼少将身前,少将现出了不屑的笑容:“我的讣告竟和他们并列?这可以说是一种侮辱,他们死了。”

  小纳心中的疑惑,至于极点,但是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少将肯和他们见面,所有的疑团,自然也很快都可以解得开。

  巴曼少将讲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听来十分惊人:“是我杀死他们的,他们想不顾一切杀我,所以我先下手为强。”

  小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还能自称是苏联海军的将军吗?”

  少将用力挥了一下手:“说得好,你这人有点意思,来,进去,我们详细说。”

  他侧身让了一让,先让小纳和韩因进了一扇门,接著,他也跟了进去。

  在潜艇的舱房而言,那可以算是相当宽敞的一间了,在舱房的正中,甚至有著一张至少有三公尺长的长方桌,桌上有模型,一望而知,是黑海的地形图,但只包括了黑海的西半部,几个通向地中海的海峡,全在模型之中,小纳看了看桌子一角的比例,是五十万比一,不能算是十分详尽,用来作具体的作战可能不够,但作为调动舰只之用,倒也够了。

  巴曼少将来到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炯炯,盯住了两人,神情十分庄肃,道:“两位,你们即将听到的事,在人类历史上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甚至从来也未曾有人想像过的事。所以你们可以不相信,也可以在我说完之后提出疑问,但是绝不能用轻佻的态度否定。否则,我会采用简单而严厉的手段对付你们。”

  小纳和韩因两人互望了一眼,当时没有说什么。

  (事后,他们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都一致认为,巴曼少将的神态,有一种他们十分熟悉的狂热,而且,他们也都想起来,当年德国纳粹元首希特勒,在他的演说时,几乎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这种神态。)

  于是,巴曼少将就开始讲述他的计画,一面指著模型,说得十分详细。

  小纳和韩因两人听了一小半,就至少交换了十次以上的眼色。如果不是这时他们自己知道处境不是很妙,不敢得罪巴曼的话,早就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巴曼讲了至少有一小时之久,才停了下来,望定了两人。小纳实在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所以忍不住道:“你的计画真可以算是伟大的了,但如果能把整个阿拉伯半岛和西班牙也从地球上弄掉,那么,贵国的海道就可以更畅通了。”

  巴曼居然没有听出小纳是在讽刺他,皱著眉,十分认真地考虑起小纳的话来。这种情形,带著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使小纳和韩因感到悚然,不敢笑出来。

  过了一会,巴曼才认真地问:“或许,在将来,现在不行,牵涉太大。”

  小纳没来由地吁了一口气,彷彿巴曼真有能力这样做似的,然后,他提出了一个必然会提出的问题:“你动用了什么程度的核装置?”

  巴曼挥了一下手:“等于各大国所有核武器能力总和的十倍。”

  小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那么,将军,请问你是从何处得到这么巨大的核能量的。”

  巴曼笑了一下:“我不会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你也不必怀疑是不是真有核爆装置在海底,苏联的顶尖专家已经证明它们的存在,你在离开之后,一定可以在苏联政府那里知道实情。”

  韩因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道:“我们可以离开?我们能够离开?”

  少将道:“当然。”他指著小纳:“我要你向贵国总统传言。由于苏联政府对这件事的处理极度不当,所以可能酿成巨大的灾祸。我提议,由美国方面,再派一批专家深入海底去了解一下核爆装置的情形,再由美苏两国或世界各国政府,共同商量,接纳我的计画,立刻开始进行大疏散。”

  小纳这时,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如果有可能,他想用尽所有的脏话,把这个神情严肃,十分认真地在玩他的游戏的将军痛骂一顿。

  可是,他又隐隐地感到事态的严重而骂不出来。他只好用十分苦涩的声音道:“一年?这是什么样的疏散,十年也完成不了。”

  巴曼少将脸色铁青:“一切全是计画好了的,一点都不能改变,进不进行,不关我的事,我是早已把一切全部说明了的。”

  小纳心中咕哝了一句骂少将的话,不过没有骂出口来,他问:“请问那个潜水员和一位土耳其的情报人员加丹的下落,能否见告?”

  巴曼道:“潜水员在我离开暗礁水域时见到了我的潜艇,一有机会,自然把他杀了。至于那个加丹,本来我想通过他向美国政府传言的,可是他竟然胆敢骂我是他所知道的最疯的疯子,我也把他杀了。”

  小纳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背上有一股冷汗冒出来,因为他刚才在心中咕哝著而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根本和加丹骂巴曼的话一模一样。

  他只好苦笑著。巴曼又用力在桌上击了一下:“必须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世界各国政府的首领,必须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小纳只好道:“如果真有事实支持的话,我想,他们会相信。”

  巴曼闷哼了一声:“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中的那批笨蛋,他们就胆敢不信。”

  小纳和韩因一起吞了一口口水,巴曼又道:“你只要对那批笨蛋透露说见过我,他们一定会把最高机密告诉你。”

  小纳感到喉乾舌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看起来却又有是事实的可能,他和韩因都感到压力和负担,重得使他们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是他们又回到锡诺普,和我通了一个电话之后,就一直用酒精麻醉自己,以求减轻精神压力的原因。

  小纳和韩因说完了他们的经历,盖雷夫人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竟有能力使一万八千匹马力的动力,完全消失无踪?”

  韩因道:“是的,出来的时候,又曾有相当时间,我的潜艇没有任何动力。”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这种能力,没有距离的限制,那么他就有可以破坏任何……东西的力量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小纳道:“我必须把这种紧急情形,通知总统。”

  盖雷夫人点头:“我同意,你可以把我们所有的调查结果,全部带去,作为参考。”

  我陡然冲动起来:“那又怎样?难道真照他的说法,进行疏散,由得他来引爆?这简直滑稽之极。”盖雷夫人和小纳一起向我望来,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你另外有什么好建议”的神气。

  我道:“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是一个疯子的把戏,他不知道弄了一点什么玄虚,使你们的仪器上当,以为真有巨大的核爆装置在。”

  盖雷夫人沉著脸:“这是我听到过的话中,最不负责任的说法。”

  我气向上冲:“接受一个疯子的讹诈,才最无稽。”我转向韩因:“借你的潜艇一用。”然后我又转向盖雷夫人:“你用直升机在魔鬼暗礁上空盘旋,引他和你通话,你告诉他,我要和他见面。”

  盖雷夫人望著我:“和他去分享死人肉?”

  我厉声道:“我要使这个疯子,知道他自己的确是一个疯子。”

  盖雷夫人闭上了眼睛一会,才道:“是不是要和尊夫人先商量一下?”

  我负气道:“不必,我一向有绝对的个人行动自由。”

第十一部:巴曼少将的解释

  小纳用十分忧虑的眼光望著我,我拍著他的肩头:“放心,我应付过比这个恶劣千百倍的事。”

  盖雷夫人道:“或许是,但如果失败了,一定不会有这种事件那么严重的结果。”

  我笑了起来:“巴曼少将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一切都必须照他的计画进行,而他的计画如果全是真的,我看结果是地球的毁灭,不会有什么乐观的后果出现,所以,不论我是成功还是失败,结果一样。”

  这一次,盖雷夫人没有再反驳我,只是在长叹了一声之后,道:“能够使一切动力消失的能力,十分重要。”

  我恰好也想到了这一个问题,但还不如她那样有肯定的概念,所以一听得她这样说,忙道:“是,如果有这种能力的话,即使巴曼的计画是真的,也可以制止。”

  盖雷夫人再叹了一声:“卫先生,他的计画是真的。”

  我没有再和她争辩下去,只是道:“请作安排,我得先去熟悉一下韩因中尉的潜艇。”

  韩因带著疑惑不定的神色望向小纳,小纳道:“要不要我也同去?”

  我想了一想,小纳在各方面都是一个好帮手,但是对付巴曼,不是人多就可以解决的,不必再拉他去冒险了,所以我摇了摇头。

  小纳这才对韩因道:“把你的潜艇交给他,不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韩因仍然面有疑色,但总算大声答应著,接著,我们又决定了一些细节问题,例如无线电通讯的频率等等。

  然后,韩因和我一起进入了他的潜艇,那的确是一艘性能极佳的潜艇,操作也不是十分困难,二十分钟之后,韩因脸上疑惑的神情已经消失,代之以十分惊讶的神气,道:“驾驶这种潜艇,法国海军订下的训练过程是三个月,而阁下──”

  我笑了一下:“这或许是我不能加入法国海军的原因。”

  韩因脸红了一下,我再问了他几个主要的问题,他就告辞离去。我驾著潜艇,在离岸之后不多久,就潜进了水中,保持著两百公尺的深度,向魔鬼暗礁进发。

  我曾在空中,领教过那一带海域的可怕,而等到接近暗礁时,才知道在海中看去,千百个漩涡,简直是天翻地覆的混沌一片,景象之骇人,除了大地混沌这种感觉之外,简直无法用别的感觉来形容。

  通讯仪是一直开著的,我先绕著最外围的漩涡驶著,减慢了速度,我想,盖雷夫人的直升机,应该早已在我的头上盘旋了,她是无法和巴曼联络的,但巴曼一定又会愤怒地要她离开。

  果然,没有等了多久,就听到了巴曼和盖雷夫人的对话声,先是巴曼厉声要直升机离开,接著是盖雷夫人的声音:“巴曼少将,有一位先生一定要见你。”

  巴曼的声音十分嘲弄:“谁?是克里姆林宫中坐第一把交椅的那个?还是白宫那张大写字台后面的那个?”

  盖雷夫人道:“你根本全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提议你见他一下,可能对你的计画,大有好处。”

  巴曼闷哼一声:“给你十秒钟的时间离开。”

  盖雷夫人仍在坚持著:“这个人的名字是卫斯理,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

  我听得她在介绍我,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那有什么用?一定要用别的方法,使巴曼肯见我才行,我正想出声,巴曼少将已经大声在问:“什么,你再把这个人的名字说一遍?”

  盖雷夫人重复了我的名字,补充了一句:“他是中国人,你知道他?”

  巴曼少将的话,令我听来奇怪之极:“自从我在海底遇到那件怪事之后,就有人告诉我,只有这个卫斯理才能帮助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说的“海底遇到的怪事”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是早知道有卫斯理其人,那是绝无疑问的了,所以我立时道:“我在一艘潜艇之中,就在暗礁之外,我想你一定可以轻而易举查到我的位置,带我和你会面。”

  巴曼发出了两下“哦哦”的声音,停了半分钟左右,就道:“是,只是你一个人?”

  我回答著,突然之间,小纳曾叙述过的情形重现,所有红灯一起闪亮,立即熄灭,潜艇的动力,完全消失,而且,迅速地被卷进了漩涡之中。

  这一切经过,虽然我听过小纳的详细叙述,但是听人讲和自己的亲身经历,自然大不相同,不过也不必再重复了,因为读者诸君,都是听叙述,无法亲历的。

  这时,我想的是:何以巴曼会有能力使潜艇的动力消失的?而且,他又在施展一种什么强大的能力,使潜艇在被漩涡卷进去之后又脱出来,最后到达最大的漩涡的中心部分?

  当然,这两个问题,比起他的计画来,小之又小,但本质却是一样的,他掌握了一种巨大的、不可测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完全是地球上不存在的。

  所以,我绝不排除他是某一类外星人的代理人,或者他本身就是外星人的可能性。

  等到我看到了他的潜艇之后,一切过程,仍然和小纳他们遇到过的一样,在那根管子中爬行,自然不是十分有趣,等到我和巴曼见面时,他用一种十分锐利的目光打量著我,然后问:“一切全是真的?”

  我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问我的那些离奇的遭遇是不是全是真的。一般来说,如果有人这样问我,为了避免对方再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我会十分乾脆地回答:“全是假的。”

  但这时,我却没有用这个“标准回答”,只是笑了一下:“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

  巴曼没有立即回答,神情显得有点沉郁。他让我进了他的舱房,双手撑在那张有黑海模型的大桌上,道:“很令我失望,连你也有怀疑。”

  我摊了摊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那么做。如果说那是一场游戏,那么,这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巴曼紧蹙著双眉,昂起了头:“地球上的土地分配,太不合理了,非洲那么一大片陆地,由黑人占住著,而我们的国家,连一个像样的海口都没有──”

  我不等他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题:“我认为这些全是废话,这是人类历史自然形成的,谁也不能将之改变。”

  巴曼少将直视著我,忽然之间,大声纵笑了起来:“你错了,第一错,这一切不是自然形成的。第二错,是可以改变的。”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也凝视著他。

  他又道:“据说,你可以接受一切怪诞的、不可思议的事?”

  我道:“但如果你坚持不肯说出你的核能的来源,我也就不那么容易相信一年之后,土耳其的土地会消失一半。”

  巴曼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道:“还有比这个更不可接受的,你能相信地球上的陆地,本来是一整片的吗?”

  他忽然要和我讨论起这样的问题来,这实在使我愕然不止。有一派地质学家,提出了“地壳漂移学说”,主要就是说,地球上的陆地,本来是一大片的,后来,由于地壳的变动,才分裂了开来,经历了不知多少年,才是现在这样子,而漂移并没有停止,还在继续进行。

  现在地球的大片陆地,边缘部份,都有著十分吻合的形状,例如南美洲的东部,可以嵌进非洲的西部,就是一例。

  而且,从每年喜马拉雅山还在作微量的增高,可以证明印度次大陆,仍在向北移动,而在喜马拉雅山的山峰上,发现的大量海洋生物的化石,更可以证明高峰原来是海底,只是被大陆漂移的力量所硬挤出来的。

  这种学说,已很得到普遍的承认,可是我绝想不出这时巴曼少将和我提出来讨论的理由。

  我道:“自然可以相信,不过这和我们如今要讨论的事情,好像没有关系。”

  少将的神情,一直十分严肃,这时却露出了一丝狡黠来:“你能不能相信,这是一次巨大无比的核爆所造成的乱七八糟的结果?”

  我望定了他,不出声,他又道:“原来的计画,是要把一整片陆地分开来,成为整整齐齐的七片,可是结果,却变成了支离破碎,乱七八糟,或许是由于计算上的错误,才会这样。要整体来改过,是不可能的事,但小作修改,还是可以的。”

  他说得十分正经,可是我却听得迷迷糊糊,实在无法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大约是我的神情太过迷惘了,所以他问道:“你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我反问:“你懂吗?你自己懂吗?”

  巴曼用力点头:“我当然懂。”

  我勉强笑了一下:“那么,请用我可以听得懂的话使我懂,别像刚才那样,说些如同梦呓一样的话。”

  他的神情有点恼怒:“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若干年之前──这‘若干年’,可能是几亿年,几百亿,几千亿年之前──地球上的陆地是整整一片的。”

  我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假设,当然可以接受。

  他用力一挥手:“后来,有人把想一整片陆地,化为七片。”

  我发出“嘿嘿”两下笑声:“有人?什么人?一大片陆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化成七片?”

  巴曼少将伸手指向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分开来,听说你很相信高级外星生物的存在,嗯?”

  我有点不耐烦:“为什么又把问题岔了开去?不过也不要紧,是的,我相信,我甚至于估计,你的核能装置,是外星人给你的。”

  巴曼面上的肌肉,忽然抽动了几下。

  (天,难道我真的猜中了?)

  他又相当诡异地笑了一下:“譬如说,某些外星生物,早在若干年前,发现了地球,那时候,地球上的陆地是一整片,是不是有生物,不得而知,他们就想把地球占为己有,于是就把一整片陆地瓜分。如果是七种不同的外星人,那么,将之分成七片,这是很自然的事。”

  我发出了“哈哈”两下笑声:“对,自然之极,就像七个小孩发现了一大块糖,自然要将之分成七份,好每人各拿一份,哈哈。”

  巴曼被我笑得有点发怒,沉默了好一会:“对,就是这样子。”

  他的神态是如此严肃,我倒也不便再讥笑他:“结果没有分好?”

  巴曼道:“是,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我想那些人,对一团糟的地球,不再感到兴趣,就离开了。”

  我吸了一口气:“很好的幻想小说题材,如果你有志写作,我提议还可以把新约全书的最后一章‘启示录’中的一些话加进去。启示录中,一再提及‘七’这个数字,而且细细看来,也只有宇宙大战的影子。例如七个金灯台、神的七灵和七星、羔羊揭开的是七印,对了,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有大地震和日头变黑,满身变红,星辰坠落的壮观场面,和你描述的巨大无比的核爆,倒有几分相似。”

  我一口气地说著,以为巴曼又要发怒了,谁知道他并不生气,反倒连连点头:“是,我也联想过。七位天使吹动号角,各种各样的巨灾发生,这说明何以要把一片化为七片,留下了如今不规则的七大洲,一定是有七类不同的外星人要瓜分地球。”

  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也像是陷入了沉思中,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如果我不是有移山倒海的能量,我怎会有那么伟大的设想?”

  我仍然不出声,让他自己讲下去,我不管他是疯狂还是正常,我知道他一定十分寂寞,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这种寂寞,在心理上是相当难以承受的,他如果认为我有资格听他的话而又肯听,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向我说出来。

  果然,他只是略顿了一顿,就又道:“一切开始在十年之前──”

  我心中想:来也来也。

  自然,要他继续讲下去,得装出十分有兴趣听和专注的神情来。

  他又重复了一句:“一切发生在十年之前的一次巡逻任务中──”

第十二部:十年前的奇遇

  十年之前,巴曼少将只是巴曼中校,服役单位不变,是黑海舰队,他的职位,是一艘中型潜艇的指挥官。他提及的那次任务,是一次再也平常不过的例行任务,做为潜艇的指挥官,他甚至没有什么事可做,他只是摊开黑海的地图,凝视著──这是他在一加入海军之后就有的嗜好,研究黑海地图,自然,发展到了今天,他要改造黑海的地形,也是由来已久的设想。

  不过,设想是一回事,有能力实现设想,又是一回事,没有能力实现,一切的设想,全是空想,不会在实际上构成任何威胁的。

  那天,正当巴曼沉醉在地图上,在心理上,他感到自己不但是一艘潜艇的主宰,而且可以膨胀到成为整个黑海的主宰,他突然接到了报告:“左前方发现神秘的讯号,讯号不明。”

  巴曼走出了自己的舱房,来到了指挥舱中。神秘信号在精密的接收仪上,不但发出声音,而且还可以在萤光屏上看到它的光波形状,那是连续不断的“滴滴”声。和通讯仪有联络的电脑,已经开始从事分析讯号的性质,如果是电脑可以解得开的密码,立刻就可以有答案。

  这时,潜艇的深度,是在一千两百公尺的深海之中,探测仪已测到讯号自同样的深度发出,而负责通讯的官员已经查明,在同样的深度,绝没有本国的潜艇在。

  巴曼先下令作全面戒备。潜艇中的气氛,登时紧张了起来,神秘讯号还在持续著,电脑的萤光屏上,却是一片空白,未能将讯号翻译出来。

  在五分钟之后,讯号发射的距离,也已经探明,距离潜艇,只有七百公尺。

  探测装置早已对准了讯号发出的方向,根据讯号发出的距离,自动调节著探测仪的焦距。和探测仪联络的萤光屏上,可以看到一大堆巨大凌乱的礁石,海带类的植物,长得十分茂盛高大,有的甚至超过三公尺高,随著海流在缓缓飘荡,看起来神秘而又阴森,是海底的一个原始森林。

  由于距离还相当远,所以,虽然尽可能地把焦距调整,看到的,还是只是礁石,看不出别的什么来。在巴曼还没有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之际,讯号突然消失了,从开始到消失,恰好是十分钟。

  全艇官兵,都在等著他们的指挥官的决定。巴曼在紧张的气氛之中,考虑了十分钟,才有了第一个决定,派两个人,潜水前往侦察。

  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但是在未曾弄清敌情──假设是敌人,如果贸然进攻,那自然更加危险,所以,巴曼的决定是合理的。

  他挑选了两个勇敢的低级军官(这两个军官在后来的十年之中,成为他的计画的最忠实的支持者)去担任这个任务。经过了潜艇的隔水舱,两个军官配备了足够的探测仪和通讯设备,向那堆礁石进发。

  装置在他们罩水头罩上的电视摄像管,可以清楚地把他们经过之处的情景传回来。当他们来到礁石前,进入了茂密的海带丛之后,由于刚才仪器对讯号的探测,有了详尽的纪录,所以正确的地点十分容易寻找,两个军官在海带丛中前进了不到一百公尺,在潜艇的萤光屏上,就可以看到他们发现的东西。

  那是一根圆柱,一根高约三公尺,直径约有五十公分的圆柱,圆柱固定在一块较为平坦的礁石之上,圆柱的上端,有著一个蜂巢形的装置,在近圆柱脚处的礁石平面上,有著许多刻痕。

  巴曼做为一个久已在潜艇上服役的军人,对于海底的一切知识,自然丰富之极,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装置。

  他不由自主叫了起来:“天,这是什么?”

  两个军官已经接近了圆柱,并且伸手在抚摸著它,其中一个道:“不知道是什么,看来是一种装置,如果刚才讯号是由它发出来的,那么,它可能是一个发射讯号的装置。”

  巴曼有点愤怒:“是哪一个部门弄了这样一个装置在海底,又不通知我们?”

  那两个军官绕著圆柱移动著,把圆柱的全貌,全部在萤光屏上展示了出来,他们发表著意见:“恐怕不是我国的东西,上面没有我国装置应有的标志,也没有其他国家的标志……在礁石上,好像刻了一些什么──”

  那军官说著,提起了他携带的武器,那是深海中的新式武器,就利用海水──把海水吸进去再强劲地喷出来,喷出来的水箭,十分急而有力。他把激射的水箭,射向礁石上的那些刻痕。礁石上本来附生著不少海洋生物,在强劲的水箭冲击下,纷纷被清除,使原来模糊的刻痕,变得清晰。

  一看清楚了那些刻痕,巴曼就呆住了。那些刻痕,刻得又细又深,而且看来十分有规律,显然是一种文字。可是巴曼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一个军官自言自语:“看来,这些符号,像是记载著一些什么。”

  巴曼问:“看看是不是能把圆柱弄下来。”

  两个军官用力摇撼著那圆柱,又把强力的水箭,射向圆柱和礁石的连结部份,可是那圆柱就像是深植在礁石之中一样,一动也不动,而其势又不能连礁石一起弄起来。

  在忙碌了将近半小时而没有结果之后,巴曼下令,要那两个军官回来。

  他的助手,副指挥官在这时提醒巴曼:“是不是要立即报告上去?”

  本来,巴曼应该接纳副司令官的提议的,可是这时,巴曼却立时道:“不。”

  面对著神情惊讶的副指挥官,他立时有了解释:“这装置十分隐蔽,或许是最高当局的一项机密行动,无意间被我们发现,报告上去,反而会使机密扩散,我们只当没有这件事,把一切纪录销毁,以后,谁也不准提起。”

  他的理由虽然相当牵强,但他是指挥官,自然一切照他的命令行事。

  那两个军官回到了潜艇,潜艇照常进行例行的任务,一切记录全被销毁,就当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但当然不是真的任何人都当没有这件事发生过,巴曼就保留了当时萤光屏显示出来的那组刻痕的照片,在这次任务结束后,他拿了这组刻痕的照片,到了莫斯科大学,找到了一个文字学专家,出示给专家看。

  专家一看就道:“嗯,这是一组文字,而且是十分进步的文字,看,它们的线条简单多变,一个符号可以代表许多意思,这是进步文字的特徵──”

  巴曼打断了专家的长篇大论,直截地问:“你能读得通它们?”

  专家道:“让我来研究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海军最新的密码?”

  巴曼笑了一下:“不是,是外星人留下来的信息。”

  专家也笑了起来,约定巴曼一个月之后再来。

  巴曼当时对专家所说的话,自然是开玩笑,可是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而他在一看到那组刻痕之后,立时就有一种极度的神秘感觉,要把发现圆柱一事,保守秘密,也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原因。

  当巴曼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客气地嗤之以鼻:“你竟然有这样的灵感?看到了一组不懂的符号,就联想到了外星生物?”

  巴曼的神情很沉著:“不是灵感,而是平时就有丰富想像力,并且留意一切有关这一方面的事情的结果──我不是最近才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很久了。而且,我相信,你一看到这组符号,也立时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这是我们这一种人共有的直觉。”

  我咕哝了一句:“我和你不是同一类型人,我神经正常得很。”

  巴曼未曾听清楚我的咕哝,直视著我:“你当然应该看一看那组符号。”

  他这样一说,我精神为之一振。巴曼拉开了大桌子下的一个相当大的抽屉。

  巴曼取出了一幅相当大的相片来,面积在一平方公尺以上,呈长方形。

  照片上是十分清晰的许多字,或者说是符号,横排,一共有超过二十行。照片是经过特别处理的,白底黑字,看来十分清晰。

  那些字,我一个也看不懂,但倒也一看就可以肯定,那是一种文字,它们的形状不一,每一个字都由不同的几何图形形成,相同的“字”,一眼也可以找出好几个来,那一定是常用字了。

  而吸引了我视线的,倒还不是那些文字──那些文字反正看不懂,没有什么值得研究之处。而是文字有一个框围著,框约有十公分宽,围成一圈,在那个框中,全是图形,有的图形莫名其妙,但有的图形,一望而知,例如一个球体,外面绕著一个环,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那是太阳系的行星之一:土星。

  由于土星有这样突出的特徵,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么,其他几个行星和太阳,也不难认出来了,图形的大小并不按比例,但是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在框边的最上方,是七个星体,那七个星体的形状,大都是不规则的球形,在每一个球体上,都有一个不同的符号。

  看起来,那些符号,就像是标明了这七个星体的名称,左方的框边是太阳和另外十二颗星体,土星在其中。

  (太阳系九大行星,人人皆知,何以有十二个星体?是不是在冥王星之外,另外还有三个属于太阳系的行星,还没有被发现?还是本来是有十二个行星的,有三个已经毁灭了?)

  右边的框边上,是七股像箭一样射出来的线条,这些线条,有的呈曲线前进,有的呈折线前进,但最后,集中在一个星体上,七股线条的起源,则是框边上面的七个星体,每个星体,射出一股线条来。

  七股线条集中的那个星体,呈圆形,特别大些,上面有著阴影,是在球体中心的,宽约为球体直径三分之一的一道横带。在横带上,有著横列的九个符号。

  在那些线条中间,有著不同形状的小符号,有的长条形,有的椭圆形,有的锥形。

  我足足看了三分钟之久,思绪紊乱之极,巴曼道:“怎么样,这是不是给你十分奇妙的联想?”

  我由衷地道:“是,那些球体,看来全是星体,七个不同的星体,目标是一个星体。那些线条是航线?线条上的图形,是他们使用的交通工具的外形?”

  巴曼现出十分钦佩的神情道:“你一下子就有了这样的联想,我在至少一年之后,才想到了这一点。唉,其实我是早该和你联络的。”

  他忽然之间,对我表示了这样的好感,倒令我有点奇怪,我指著那个线条集中的星体:“这个星体是──”

  巴曼吸了一口气,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地球,我们的地球。”

  我道:“不对啊,如果上面的阴影,是表示地球上陆地的地形──”

  可是我只说了一半,就陡然住了口。

  巴曼刚才已经说过,地球上的陆地,本来是一整片的,只是在不知多少年之前,被某种人为的力量,弄得变成了如今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的。

  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直视著他,他也望著我:“现在,你明白了?”

  我感到有点唇乾舌燥:“似乎……不能凭这些简单的图案,说明一个那么复杂的问题。那些文字,一定有更详细的说明,那文字专家怎么说?”

  巴曼先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现在你明白我一看之下,在感觉上就进入了极度神秘的领域的原因了?”

  我道:“是,完全明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将之保守秘密,而且,我一定还会在秘密的情形之下,进行探索的行动。”

  巴曼高兴莫名,像是他一辈子未曾听过再合心意的话一样,转身过去,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瓶“伏特加”来,“拍”地一声,在桌边将瓶颈敲断,对著瓶口喝了一大口,将瓶子递了给我。

  我对于俄国人的这种喝酒法,不是很喜欢,但是在这种的情形下,我也正需要有一点酒精混入血液之中,所以,我立时接过瓶子来,也喝了一大口。

  我们各喝了三大口,他才抹著唇边的酒:“正是,我就是那样,去请教文字专家,只是第一步,同时,我已经联络好了几个我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如今他们都被军方扣留了,不知命运如何──准备去进行进一步的探索。”

  巴曼在一个月之后,又去会见文字专家时,心情相当紧张,文字专家一看到他,就摇了摇头:“我无法解得开这些密码,只能假定,其中有几个简单的符号,代表著数字。你看,一共恰好有十个这样简单的符号,其中有几个反覆出现过,有的排列在一起,这是数字在文字中的特徵,可是我也无法把它从零到九排列起来。”

  文字专家究竟只是文字专家,他只注意文字,竟没有注意边上的图形。

  巴曼当时自然十分失望,他仔细留意专家指出可能是代表数字的那些符号,牢记在心,他知道,要解开谜团,即使是只认识一些数字,有时也会有用处的。

  巴曼指著那些可能代表数字的符号给我看,我也早已开始留意,其中有一个,出现的次数最多,形状是一个三十度的锐角,角尖在下,看来像是英文字母中的“V”字。我道:“这个数字,假定是‘七’?”

  巴曼一听,像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又喝了一大口酒,酒气令得他看来更加兴奋,他来回走了几步:“我简直不应该对你隐瞒什么,我……你能成为我最好的同志──”

  我想说“我可不会和你合力去把黑海炸出一个缺口来”,但是我的话还未说出口,他已经一挥手,叫了起来:“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那地方。”

  我心中一动:“什么地方?”

  巴曼道:“说是说不明白的,我带你去看,你就会明白,这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与你分享。”

  我想了一想:“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和你之间会因之成为同志。”

  他用力拍著我的肩,极具自信心地哈哈笑著:“看了再说,同志,看了再说。”

  他简直已经用“同志”来称呼我了,我也不和他争辩,我的目的,是要他放弃他疯狂的计画,自然和他的关系越接近越好。

  他挥著手,带著我离开了这个舱房,进入了驾驶舱之中,熟练地按下了许多掣钮,我感到潜艇轻轻地在震动,不禁吓了一跳:“你要离开这里?”

  他道:“自然,不然如何到那地方去。”

  我闷哼一声:“不怕遇到贵国的舰队?”

  巴曼笑:“全世界的舰队也对付不了我,这艘潜艇是经过改良的。”

  我问:“是你自己的创作?”

  巴曼摇头:“不是,是他们留下来的图样。”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你的意思是,七个星体来的人?”

  巴曼道:“大概是吧,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是我必须要你去看一看的原因。”

  我沉默了片刻,提出一个要他通知盖雷夫人我一切安全的通讯。他按下了几个掣钮:“你可以自己说。”

  我立时听到了盖雷夫人的声音:“卫,你怎么了?”

  我道:“比你想像还要好,巴曼和我正在前赴某目的地,请别采取任何跟踪攻击等行动。”

  盖雷夫人立时答应,这时,艇身在一下剧烈的震动之后,十分明显在十分快速的前进,我关上了通讯掣,巴曼道:“航程要三小时左右,我再向你说说我已经知道了的一些事。”

  我道:“当然,请说。”

  巴曼在文字专家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大的帮助,但是在他私人的部署方面,却颇有进展。

  他和那两个军官,重回发现那圆柱之处,利用了许多仪器,对那圆柱物体进行研究。首先令他吃惊的是,圆柱一直在发射著十分强烈的无线电波,那种电波的频率,都是在普通通讯仪接收的范围之外,而且在不断地变换。这使巴曼想到,上次收到神秘讯号,可能是在电波不断变换之中,偶然发出了频率适合接收的无线电波,所以才发现了这个圆柱。

  圆柱不断发射无线电波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不是为了吸引人,使人发现它?

  而更惊人的发现是,声纳探测发现,在圆柱所站立的礁石之下,有强烈的金属反应!自然,海底如果蕴藏有大量的金属矿床,也有这样的可能,可是那时巴曼决不这样想,他和那两个军官,先是仔细研究著那堆礁石,发现圆柱所在处的平面,是人工形成的,而圆柱对磁性,又有异常的反应,在强烈的电磁冲击之下,圆柱竟然会缓缓地旋转起来──自然,在这以前,他们三个人在海底,己对那圆柱进行了许多种不同的测试,不是一下子就试到圆柱对电磁波有反应的。

  他们不知道圆柱的缓缓转动是什么意思,一切会是那么不可测,他们的心情,又紧张又惶惑,在圆柱开始转动的两三分钟之后,在他们左侧的海水,突然涌起了极强的暗流,暗流使得茂密的海带纷纷断折,向四面飘散了开去。他们三人紧抱住了圆柱,才不致被急速的海流冲开去。这时,海水由于急速的流动,变得十分混浊,使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巴曼在那一霎间,真以为自己的行动,触怒了海神,要葬身海底了!

  幸而,没有多久,海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而且恢复了澄清,他们三个人定下神来,眼前所出现的情景,令得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他们的右侧,本来是一堆隆起相当高的礁石,上面长满了海带,这时,有一大片海带已经不见,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扇门!门是金属的,在海水中,当他们用强力的电筒照射过去时,门上反映出金属的光芒来。而且,他们也发现,门外本来还有一重如卷帘一样的掩蔽物,这时已经移开!

  那自然是由于圆柱受了电磁感应而转动,因为开敞了卷帘,现出那道门来的。

  他们立时游近那道门,巴曼的心思十分灵敏,他没有多耗时间去进行别的试验,仍然用强烈的电磁,进行冲击,门是向旁移开去。

  巴曼讲到这里,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门内是一个大岩洞?”

  巴曼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

  我又问:“岩洞之中──”

  巴曼像是早知我会有此一问,他立时道:“洞内的情形,我无法详述,因为有许多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现在带你去看,你自己看了之后,可以有你的判断。”

  我直视著他,他神情十分严肃:“本来,我们曾立过誓,不论在什么情形之下,都不泄露这个秘密的,但是你不同,你是那么特出,而且完全可以接受宇宙中存在许多极高级生物的观念,你可以成为──”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他再说下去,一定是说我可以成为他们亲密战友之类),就道:“谢谢你带我去看外星人留下来的地方,我相信,你可以改造地球陆地分布的巨大核爆能量,也是来自那个洞中的了?”

  巴曼紧抿著嘴,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才道:“人家的核爆装置,精致得难以形容,比较起来,我们在用的一切核能装置,简直像是儿戏,比用真空管来造电脑和集积电路造电脑,相距还要远。”

  我心中这时,真不知是什么滋味。本来,我一直以为巴曼的所谓“计画”,只是一场讹诈,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确掌握了巨大的破坏力量,那种破坏力量,曾经使地球上的陆地,由一整片而变得支离破碎,如今再要为黑海拓开一个两百公里宽的出口,自然绰绰有余。

  在这样的情形下,巴曼的计画是可以实现的。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精致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出了差错,把地球上的陆地,弄得乱七八糟?”

  巴曼没有说什么,神情有点恍惚,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洞里面留下来的东西真多,有一些,以我的学识,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例如潜艇上的装置,有许多,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从发现那岩洞开始,我就秘密进行工作,把各方面有超卓科学知识的人吸收进舰队来,自然,随著我的职位越来越高,这种秘密工作进行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有许多疑问,都随著巴曼少将的叙述而有了答案,我道:“你和最高领导层的关系特别好,自然是因为那个岩洞向你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巴曼哈哈笑了起来:“自然,我在岩洞中随便弄些有关武器的资料,作为我自己的构想,向最高当局提出,已经可以使得他们对我另眼相看了。”

  我叹了一声:“你没有计画把自己变成最高层的人物?你应该有足够的能力。”

  巴曼闷哼了一声:“可惜的是,洞中并没有教我如何玩弄政治的资料,我不会,也没有法子学。但是,我却可以运用我掌握的力量,使我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人。”

  他讲到这里,渐渐现出不可遏制的兴奋神态来,而且越来越甚:“凯撒算什么?亚历山大大帝算什么?成吉思汗算什么?希特勒算什么?拿破仑算什么?他们都不过在地球表面上来来去去,什么叫征服世界,唯有我,英诺格斯·英诺格历维奇·巴曼,才能改造地球。”

  当他叫出他的全名,讲出最后一句话之际,他的脸已涨成了鲜红色。

  我望著他,尽量想使自己镇定:“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有一个狂人就曾说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结果,在他的疯狂之下,几千万人丧失了生命。”

  巴曼用力一挥手:“若是照我的安排,可以没有人死亡。”

  我立时道:“这样猛烈核爆之后的后遗症呢?你有没有想到过?”

  巴曼道:“当然想到过,地球曾经经过一次猛烈千万倍的改造,就自然经得起小小的改造。”

  我哼了一声:“你怎知那次大改造是多少年前的事?怎知道大改造之后的后果怎样?怎知没有经过上亿年的浑沌,上亿年的冰河时期,上亿年的天翻地覆,然后才出现了原生命?”

  巴曼给我一连串急速的追问,问得哑口无言,他焦躁起来:“不知道,或许在宝库中有答案,你可以去找,我相信那岩洞中有著一切!”

  我没有再说什么,巴曼也沉默著,过了好一会,我才问:“能使其他装置的动力消失的本领,也是来自洞岩之中的?”

  巴曼点头:“道理简单之极,是要发射一股适当的反动力,就可以使任何动力被抵销,反动力射向一架正在飞行的飞机,可以使飞机的动力消失,发射向任何有动力的装置,都可以达到目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何形成反动力?”

  巴曼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发现了一个装置,有这种作用,就像小孩子会玩电子游戏,但是电子游戏的原理,他却是一点也不明白的。”

  我苦笑道:“你知道吗?我感到你就是一个在玩你完全不懂道理的游戏的小孩子!”

  巴曼十分恼怒,我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等你到了那里再说!当你知道自己拥有那么巨大的力量之际,你也一定会利用其中的一些力量,做点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我道:“也许,也幸而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改造地球的雄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一直认为,只要有人想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地球人,就另外不知有多少地球人要遭殃,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巴曼冷笑起来:“先生,即使是地球人和地球人之间,也没有平等可言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自然明白,巴曼如今的情形,绝不是凭一番言语,就可以叫他打消原意的。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先到那岩洞去看过了再说。

  世事本难预料,或许正如他所说,到了那岩洞之后,我会和他一样,成为想发挥一下巨大力量的狂人。

  接下来的时间中,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等到潜艇停下来时,巴曼和我,配备了潜水装备,通过了隔水舱,离开了潜艇。

  才一进入海水之中,我就看到了那个圆柱,巴曼迳自向圆柱游去,他手中拿著一柄形状奇特的工具,我知道那是使圆柱因电磁感应而转动的仪器,他来到圆柱的旁边之际,他叫我注意右侧,我看到右侧的礁石上,有著一片帘幕状的东西。

  当那帘幕向上升起之际,海水波动得相当急骤,然后我就看到了那扇门。巴曼和我,一起游近门,那门渐渐向旁移了开去,我和他一起游了进去。

  才一进去之际,眼前一片漆黑,可是随著门自动合拢,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传来,海水在迅速消退,而洞中也有光亮透了出来。

  一直到海水退尽,我们站在岩洞的底部,除下了潜水配备,我仍然不知道光源自何而来,那种柔和的光芒,似乎就从岩洞的上下四壁的岩石中直透出来的。

  这时,我也看到了另一扇门。

  巴曼道:“奇妙不?我来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到现在也不知这个洞中的光自何来,海水怎样排出去,一切都是自动运作的,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我由衷地道:“确然难以形容。”

  巴曼持著手中的仪器,走向那扇门,门又移了开来,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先进去。我才一进门,整个人就呆住了。

  我已经在巴曼的形容之中,知道这个海底岩洞不会太小,但是再也没有想到,会大到这种程度,它至少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大,而且,整个岩洞,是十分整齐的立方形,岩壁全都平滑之极,连顶部也是平整的,光线自四面八方而来。

  在那么巨大的岩洞之中,一排一排,一列一列,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装置,有的还在不断地闪耀著各色的亮光,有许多配备有相当巨幅的萤光屏,各种各样的按钮,在每一个不知名的装置之上,看得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我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只顾移动视线,也忘了移动脚步,不知过了多久,才挥动了一下手,注意到巴曼正在我的身边,也望著洞中的一切,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我相信我脸上的神情,一定和他一样,又过了好久,我才喃喃他说出了一句话来:“这一切,你全都懂得运用和操作?”

  巴曼苦笑:“全都懂?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他说著,走前几步,来到了一个控制台之前,那座控制台有两公尺高,正面是九格四十公分见方的萤光屏,有十个按钮,每个按钮上都有一个符号,我一看就看出来,那正是那种“数字”,自右排列,第七个,正是如“V”字形的那个。

  巴曼指著那控制台,按下了数字钮边上的一个绿色的掣钮,九幅萤光屏,一起亮了起来,但只是一片亮白,什么也没有。

  他道:“这显而易见,是一座密码控制台,十个掣钮代表十个数字,最左边的那个是一,可是不知道它的功用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操作密码。”

  我注视著这仪器:“你未曾胡乱按几个号码试一试?”

  巴曼“嘿嘿”地笑了起来:“刚才你还说我是一个不懂道理只知戏玩的小孩子?看来你自己才是,随便按几个号码试试,你怎知按错了号码不会造成惊人的恶果?你敢按吗?”

  我不由自主“咕嘟”一声,吞下了一口口水,我不敢按。

  谁知道按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可能会在撒哈拉大沙漠上,忽然冒起一座极高的山峰来。

  以前,我曾在南极的冰山之中,见过外星人留下来的,可以利用地球中心部分熔岩的装置,但是和这个岩洞中的一切比较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

  巴曼又道:“像这种,肯定要通过密码来操作的装置,超过一千座,每一座,都肯定有它不同的作用,但却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伸手向前指著,一座又一座,高矮形状不一,都闪著金属光辉的仪器,整齐地排列著,恍惚之间,像是无数怪物一样,当真是诡异莫名,至于极点。

  我有过相当多次的类似经验,虽然再也想不到,在地球上会有这样规模巨大的外星人留下的装置──其实,地球虽小,但是再也想不到的事,却多得数不清──但是也可以知道这种场合的一些通常的规则。

  我一面不由自主喘著气,一面道:“这……里,应该有一个中心部份,通过运作中心部份的装置,我想可以得到全部装置功能的说明。”

  巴曼望著我,道:“我早说过,你会是同志,现在你也著迷了吧?我认为,中心部分,是岩洞正中的那一组装置。”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那一组装置,呈六角形,比别的装置都来得巨大。

  我急急向那中心装置走去,虽然急于到达,但是仍然至少停下来十次以上,凝视著经过的那些古怪装置。

  巴曼发现这个岩洞已经十年了,他对这里的每一个装置,显然都曾仔细观察过。他在一旁解释著:“所有绿色的按钮,都是开启和停止钮,其余的按钮,也不敢乱试,你看这个──”

  他伸手按向一个四方形装置的绿色按钮,萤光屏亮起,闪耀了几秒钟之后,现出了一只黑色的八角形箱子来,箱子上有一排按钮,和一个形如尖锥的突出物。那一排按钮中的三个,突然陷了下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但是另一幅萤光屏上,突然亮起了许多呈细密曲线形的波纹,那三个按掣弹起,波纹就消失,接著,另外三个按钮陷下去,出现的波纹是另一种,按钮一共有六个。

  巴曼道:“可以肯定什么吗?”

  我道:“看起来,三个按钮是一组,按下去之后,就有某种力量发射出来。”

  巴曼用力在我肩头拍了一下:“对,一共有九种功能,我在这装置附近,找到了这黑箱子,但至今为止,只发现其中的一种功能,可以使别的装置的动力消失,发射的是反动力。”

  我听了之后,开始只觉得神妙而不可思议,但接著,就大吃一惊:“其他八种功能,你也……一一试过了?”

  巴曼道:“是啊,可是没有什么现象出现,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你只能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没有什么现象出现,你知道功用的那一种用法,是当你使用之际,这里的装置的动力也消失?”

  巴曼道:“当然是,不然我怎么知道它有这个功用?”

  我叫了一声“苦”:“你在试其他八种方法的时候,怎知道没有引起变化,或许引起了一场飓风,一次火山爆发;也或许引致发电厂莫名其妙找不出原因的大停电,像有一年美国西部连续的原因不明的大停电一样;或许导致太阳黑子发生变化,从而影响到地球上人类的心理,闯下巨祸;或许……”

  我说到这里,感到喉际一阵发乾,声音变哑,再也说不下去。

  巴曼也呆了半晌:“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已经尽量小心,这里的所有按钮,我不敢乱用了。”

  我长叹了一声,现在来责怪他,当然不起作用,应该发生的,早已发生了,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样小小的一只箱子,已经有九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这里的一切,究竟蕴藏著多少力量,真是连天都不晓得了。

  我道:“核爆装置也是同样的方法学会的?”巴曼指了指相当远处的一座装置,也是四方形。四方形的装置并不是太多,看来全是教如何试用小装置的工具。我叹了一声:“你照著萤光屏上的方法,试过而没有反应的有多少?”

  巴曼道:“很多,但是正确的数字不记得了,有效的,我大都配备在潜艇上,所以我的潜艇的威力之大,超乎想像。”

  我道:“是啊,可以供你躲在海底一年,嚼吃人肉。”

  巴曼涨红了脸:“这只是一句玩笑,你还当真的,你的幽默感到哪里去了?”

  我真的笑了起来:“哦,对不起,那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在你的词汇之中,居然还有‘幽默感’这个词的缘故。”

  巴曼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我和他一起来到了我们认为是中心装置之前,那是一座十分巨大的控制台,巴曼一伸手,按下了绿色的按钮,六边形的每一边,都有一股光线射出来,在控制台的上空,组成了一个六边立体形的光笼,每一边都有两公尺长,光笼看起来,十分巨大。

  巴曼跳了起来,举著手,刚好够得上把手伸进光笼之中,他跳了两下,落了下来:“那并不是毁灭性的死光,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我想了一想,道:“你看会不会是立体投影?”

  巴曼一呆,他当然是未曾想到过这一点,随即,他道:“有可能,但就算肯定了,也没有用,这中心装置,一样是用密码控制的。”

  我道:“如果可以肯定,那就大不相同,就算对正确的密码一点概念也没有,也可以随便按下去试试,大不了的结果是没有立体投影出现,或是出现不知所云的影像,不会有别的害处。”

  巴曼一听,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现出难以克制的被引诱的神色来,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你能肯定吗?”

  我道:“不能,但是……但是我认为值得试一试。”

  巴曼道:“你……认为密码……一组是由几个数字组成的?”

  我道:“不知道,一个个按下去,按到第几个有影像出现了,就可以知道了。”

  巴曼和我,又互望了半晌,他才道:“我早已说过,你比我更好玩游戏。”

  我不否认,事实上,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而不弄明究竟的话,那日后不知如何做人了。好好奇心有时候,简直不可遏制,虽然随著年龄的增长,好奇心已不再那么强烈,但总是存在的。而且,这里的一切,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了难以抗拒的程度。

  巴曼望著我,伸出手来又缩回去,本来,这地方是他发现的,我准备让他先试一试,可是现在看来,他不是很敢试。我道:“让我来,你有什么妥善的方法保护自己,不妨先准备一下。”

  巴曼勉强笑著:“不必了……根本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护,因为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喃喃地道:“如果是立体投影仪的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说是那么说,等到伸手出去按那些按钮之际,心中也不免十分紧张。我迅速地,随便按了四个数字,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略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气,又按下了五个数字,陡然之间,装置上的一排红灯亮起,巴曼连忙拉著我,一起向后退出了几步。那六角型的光笼之中,出现了一团在迅速旋转著的、深蓝色的云状物体,似虚似实,看得人目定口呆,眼花缭乱。

  巴曼失声道:“那是什么?”

  我的声音听来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不知道,或许是一个星系。”

  巴曼的喉际,有一阵奇异的“咯咯”声响:“这只是一具立体投影仪,倒是可以肯定了。”

  我盯著那团旋转的东西看了一会,实在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向巴曼望去,他也一片茫然。他伸手,去按了那个绿色的钮掣一下,那团东西消失,仍然是一个光笼。

  我道:“密码证明是九个数字一组的,你可以来试一试。”

  巴曼随便按下了九个数字,又是红灯亮起之后的一秒钟,光笼中又出现了形象,这一次,是一大片一望无际,褐红色的石岗,上面怪石嶙峋,看起来荒凉无比,诡异莫名。由于立体显影现出来的情景是如此传真,以致一时之间,我有自己置身于这个石岗上的感觉。

  巴曼道:“天,这不知道是哪一个星体的表面。”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星体的表面,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星体而已,这个星体上,显然没有生物,一切全是死寂和荒凉的。

  这时,巴曼和我两人,心情兴奋之极,这具立体投影仪,不知可以供给多少奇异的景象给我们看,简直是无穷无尽的。

  我们再令这个景象消失,急不及待地又按下了九个号码。这一次,现出来的是一座看来极其宏伟灿烂的大殿,那个光笼虽然大,但每边也不过两公尺,可是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在感觉上,都给人以极大的感觉,彷彿是看到景象的人,都陡然缩小了许多似的。

  这时,在感觉上,那个殿堂,至少有一英亩大,巨大的白色的柱子支撑著,气派宏伟之极。而更令人吃惊的是,殿堂中有许多披著白袍的人,那些人的白袍,由顶至踵,罩著那些人的全身,可是一点也不见臃肿,至少有二三十个之多。

  他们之中,有几个坐著,大多数站著,坐著的两个正在挥著手,手指倒是在白袍之外,看起来十分柔软细长,看情形,像是正在讲话。

  巴曼和我,看得目定口呆,过了好一会,他才问:“他们在讲什么?”

  我苦笑:“根本没有声音,就算有声音,我们也听不懂外星的语言。”

  巴曼兴奋莫名:“你刚才按的是什么号码?”

  我道:“随便按的,谁记得,九位数字的排列,可以有一亿个变化,只怕你没有时间把同样的景象看两遍。”

  我们一面说,一面盯著看,发现那些白袍人的行动,在大约两分钟之后,就开始重覆。显然,这个密码记录的,只是那两分钟的事。

  这两分钟之内,那些白袍人是在干什么呢?一定相当重要,才会将之记录下来的,可惜我们全然无法知道它的重要性何在。

  等到白袍人的行动,重复了三四次之后,我们又令它消失。这次巴曼取出了一本小本子来,随便写下了许多九位数字。我知道他是想记下来,什么号码,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来。

  就在这时,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

  巴曼写下了大约十个九位数字之后,就开始照著按钮,第一次现出来的,是一道急速行进的银灰色光辉,光辉经过的所在,是深蓝色的。

  巴曼在他的小册本子上,写下了“彗星”这个字,用眼光询问我是不是有意见。我表示同意,因为那景象看起来,确然像是彗星在太空之中行进,光辉的形状,也有著些微的变化。变化同样在两分钟之后重复。

  巴曼又按下了第二组的九位数字,这次现出来的全然不知是什么,看来像是很多会发光的丝状体在空中飘浮,很是赏心悦目,丝状体的颜色,绚丽夺目。

  第三次,看到的景象也莫名其妙,一直到他按完了十个,都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景象。

  我和巴曼一样,都屏气静息地看著,一面在急速转著念,陡然之间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忙道:“那礁石上的刻痕,你记得不记得,在你认为是地球的星体上,有九个代表数字的符号?”

  巴曼在连续七八次看了看不懂的景象之后,神情本来有点沮丧,这时,一听得我这样说,立时兴奋起来:“为了想弄懂这些文字代表什么,我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研究,可惜仍然一个字也不懂。”

  我道:“不,至少,我们知道了十个数字。”

  在那么小的一张相片上,要辨认那个星体上的九个数字,自然比较困难,好在那些符号,都线条简单,形像分明,没有多久,我们就认出了那几个数字是“七三六六六三九一四”。

  这是和任何九位数字一样,一组并没有特别意义的密码,但是却有可能和地球有关──和陆地还是一片时的地球有关。

  我们互望了一眼,互相让了一会,我还是让巴曼去按钮,九个数字按完,红灯亮起,我们紧张至于极点。

  一秒钟之后,景象出现了,一个球体,浮在空中,和礁石上所刻的一样,球体的中间部分和其余部份的颜色不一样;球体的外层,有著深浅不同的蓝和白色的云团,中间部分的颜色十分难以形容,大体上以绿色为主,而其余部分则是明显的蓝色。

  我和巴曼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这当然是地球,我们现在已经有人造卫星,太空船所拍回来的远距离的地球的照片,地球外的大气层,海洋的颜色,都是类似的,自然,陆地的分布大不相同,这时我们看到的,是一整片,而不是如今的七大洲。

  巴曼吸了一口气道:“这……可能是从月球上拍摄下来的情景。”

  我看了一会,道:“顺号码次序按下去,应该接近的密码,都和这个星体有关。”

  直到那时,我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星体就是地球,所以我说“这个星体”。

  但巴曼是完全接受了的,他道:“应该会和地球有关,希望是这样。”

  他一面说,一面吞了一口口水,把刚才那组密码加一,按了下去。

  光笼之中,出现了一团绿色,一重重、一层层的绿色,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才一出现之际,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定了定神之后,才看出,那是一大片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巨大的树木,叶子大得惊人的蔓生植物,分明是羊齿类的奇形怪状的蕨,以及纠缠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植物,组成了那一大团绿色。

  然后,静止的绿色忽然动了起来,一头巨大的生物,自浓绿之中冒了出来。

  我和巴曼一起叫了起来。

  那是一头恐龙,我甚至可以准确地叫出如今人类根据它的化石,还原了它的形状之后所给它的名称来,那是一头巨大无比的有角翼龙。

  刚才我们看到的是远距离拍摄的地球,这时,我们看到的是地球的表面,茂密无比的森林,和地球上的生物恐龙。那些植物,后来都变成了煤,恐龙也已绝迹,难道全是和陆地分裂有关的?

  我们眼看恐龙践踏著植物,昂首一口就可以将一株树的上半截咬下来嚼吃著。

  等到我们定过神来时,景象早已重复了许多次。我迫不及待再顺序按下去,这次看到的是草原,有泥沼,许多样子看来极可怕的生物,在缓缓行动,这种生物,我也一看就可以叫出它们的名称来:三叶虫。也是曾在地球上出现过的景色。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中,一共有十个景象,全是地球表面的情形,各种各样早已绝迹,只是通过化石才被人认识的生物,海洋看来十分平静,奇怪的是,全然不见有山脉,那时,地球上没有山,也没有人,甚至没有高级的脊椎动物。

  巴曼喃喃地道:“那时地球上全是低级生物。”

  我知道巴曼的意思:“即使是这样,外来者也没有权利把地球弄得乱七八糟。”

  巴曼道:“再看下去。”

  当时,我只觉得双颊发热,巴曼也满面通红,这自然都是由于极度兴奋的缘故。

  巴曼继续按著钮掣,这次看到的景象,直是骇人之极,在一个极大的草原上,停著七架形状不同,有的圆形,有的梭形,有的椭圆形的物体,都闪耀著金属光辉,那些物体,看来一如近几十年来不断被人目击,甚至拍下了照片的“不明飞行物体”。

  在每一个物体之前,都各有“人”站著,三五个不等,在一个长条形的飞船之前的,是曾经见到过的白袍人,其余各种人等,都穿著十分古怪的服饰,有两组的手臂特别长,也有一组个子相当矮小,而另外有一组,个子极其高大。这些“人”,都看不清他们的脸面。

  那情形,就像是七艘来自不同地区的字宙飞船,到了地球之后,会合在一起,并把这种情形留念一样。

  等到又换了一个号码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相当大的空间,看起来是其中一间飞船的内部,七种不同外形的人正聚在一个相当大的地球模型之前,向著地球模型在指指点点,看来像是在讨论地球的改造。那时,地球上的陆地还是一片的。

  其中一个白袍人,伸手划向地球仪,自他的指尖,有一丝光亮闪动,他另一只手转动著地球仪,地球上的那一大片陆地,被划成了有界限的七格。

  我感到热血沸腾:“他们在瓜分地球,在商量如何瓜分地球。”

  我的判断不错,接下来的十来个不同的景象,全是“瓜分”地球的经过,在地球表面各处,都有巨大的机械装置在作运件──多数是在地上打著深洞,然后,把一件一件,犹如压缩氧气筒之类的东西,放进那些深洞中去,那些铁筒状的物体,堆积如山,成千上万。

  巴曼在看到这里的时候,不断地倒抽著凉气,我转过头去看他,他指著那种东西,脸色青红不定:“我只不过找到了十二枚,已经够实现我的计画了,这就是他们的核爆装置……天,他们用那么多,没有把地球整个炸裂,算是运气了。”

  我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再接下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看到的又是地球的远景,但是在突然之间,有七处地方,发生了爆炸,爆炸冒起的云烟,假设这是在月球上拍摄的,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整个地球都被包在一层灰白色的云烟之中。

  这自然是彻头彻尾的大毁灭,地球上一切生物,不论是动物和植物的大毁灭,自此之后,那些生物,就完全成了化石。

  再接下来的,仍然是地球的远景,而云烟已渐渐淡薄,然后,恢复了大气层的清朗。我和巴曼两人看到了地球上陆地分布的情形,不禁全身发抖。虽然还不是现在的这样子,但也八九不离十,几大洲的样子都在,连现在的澳洲和新西兰都可以认得出,几个大岛,如马达加斯加,台湾也已产生。巴曼最留意的黑海,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在这一组的景象中,破例,有著一组数字,和两个文字。两个文字我们看不懂,但数字是三字下面加了八个“零”──三亿。

  巴曼和我,面面相觑,巴曼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叫我猜的话,我猜,那是那次毁灭性的大爆炸之后三亿年的情形。”

  巴曼道:“三亿年?别开玩笑了,那些外星人哪有那么长命?”

  我闷哼一声:“时间是相对的,三亿地球年,或许只等于他们的三天,三小时,他们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不敢胆大妄为到在地球上玩这类游戏。”

  我们都好一会不出声,再转换了另一个景象,又和以前一样,是地球表面上的情形。和以前大不相同,地球上出现了沙漠、河流、高山、峻岭、海洋,可是全然是一片死寂,一点有生物的迹象也没有。一个完全没有生物的地球,死的地球,本来连成一片,充满了生机的地球表面,变得死寂。

  我用力一顿足:“他们毁灭了地球。”

  巴曼道:“如果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地球至今充满生机,只是被改造,不是被毁灭。”

  我不和他去争论这些,继续看下去,仍是地球各处的情形,有许多火山爆发的镜头,爆发的规模极大,有几座形状显明的火山,甚至可以辨认出来,例如日本的富士山,就可以认得出来。

  我喃喃地道:“看他们干的好事!看他们把地球弄成什么样子!”

  然后我们看到在海底的情形,许多小机械人,在海底活动,先是竖起了那个圆柱,然后,发出雷射光似的光线,在礁石上留下刻痕。

  这一部份,我们看得特别留意,目的是想弄明白那些文字的意义,可是翻来覆去的看,一无结果,只是弄清楚了夹在文字中的几组数字,有一组又是“三亿”,有一组更大,是“十二亿”,一组相当小,是“五百万”,在数字前后的文字,完全不知含义。

  再下来,就是许多小机械人在岩洞中工作的情形了,它们除了运来各种装备,将之装配起来之外,还有一种情形十分奇特,就是几个小机械人,会忽然凑在一起,成了一部装置,在这些过程之中,也看不出这些装置有什么用途来。

  这一切经过,看得我和巴曼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从景象的次序来看,那显然是在地球的陆地已经有变化之后(三亿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组景象的最后一个,是整个岩洞已经装置完成,门缓缓合上的情形。

  这扇门,在缓缓移上之后,直到又被巴曼发现、打开,其间又过了多少年?是又一个三亿年,还是十二亿年?

  再顺序按下去,所现出来的景象,十分奇特,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到的是接连七团颜色不同,奇形怪状到了难以形容的物体、活动,但无可名状,情形有点像显微镜下的一些微生物。再接下去,是一些原始生物,原始的脊椎生物,看到了鱼,然后,在以后的两小时之中,我和巴曼就像是在看著一部生物的演进史一样,渐渐地,出现了猿、人猿、原始人。

  奇的是,当这些生物渐次出现之际,都是没有背景的,和第一次看到恐龙时背景是原始森林等等大不相同。那些生物,虽然全在活动,但是也给人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等到景象之中,终于出现了现代人之际,我先叫了起来:“刚才我们看到的,全不是真的生物。”

  巴曼道:“当然不是真的生物,那全是立体投影。”

  我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些生物,不是根据真的生物记录下来的,而是……根据类似动画制作出来的,你看这些人,不是画出来的,就是会活动的人体模型,而不是真人。”

  这时,景象中所能看到的现代人,依次是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红种人、棕种人、蓝种人,以及另一种身形相当矮小,肤色深褐的人种。

  巴曼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在注视了一会之后,连连点头:“是的,那只是人体模型,不过,做得几乎和真的一样。”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些……代表了什么?”

  巴曼苦笑:“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研究出一个究竟来。”

  我很有敬意地凝视著他:“你会成功的。”

  巴曼紧握著拳,表示他的决心。再接下去,现出来的景象,显然和地球全然无关,而且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全然无从形容。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巴曼还在不断按著号码,我道:“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正经事了。”

  巴曼道:“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看出他对这个岩洞中的一切,都已到了著迷的程度,尤其是这具立体影像仪,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按号码,去看光笼中的景象。这就是我刚才心中一动,想到而没有说出来的一件事。九位数字的组合是一亿,就算他每一个号码只费两分钟,他要全部看完,也要超过三百八十年时间。

  那也就是说,这具立体显像仪,就可以自动地把这个狂人拘禁在这个岩洞中,了此一生。

  这是对付他的最好方法了,而且绝对是他自愿的──如果不是他自愿的话,在如今他已掌握了那么多奇异能力的情形之下,世界上还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力量可以对付他。

  我投其所好:“对,时间对你来说太宝贵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点,如果你的核爆计画不变,在核爆之前,你能全了解这岩洞中所蕴藏的一切吗?”

  巴曼想也不想:“当然不能。”

  我道:“核爆发生之后,你肯定对这个岩洞,不会造成破坏的影响吗?”

  巴曼陡然一震,张大了口,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来,过了一会,他道:“那么,我的计画要取消了。”

  我道:“当然,比起这个值得研究的岩洞来,黑海的出口是阔是窄,算得了什么。”

  巴曼连连点头:“是,当然是,差得远了,这里,蕴藏著宇宙无穷的秘奥,地球算是什么,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供他人玩爆炸游戏的小球体而已。”

  我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整件事已经解决了,根本不必再多说什么,巴曼一定会取消他本来布置好的那个核爆计画的。

  我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巴曼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不准备和我一起参加研究工作?”

  我早已想好了答案:“不,我俗务太多,难以专心。”

  巴曼现出又失望又愤怒的神情来,我不等他发作,就道:“其实,你有许多现成的好助手──一直和你分享秘密的那些潜艇官兵,他们才是你的好助手。”

  巴曼道:“可是他们现在──”

  我道:“通过盖雷夫人去说服贵国最高当局,把他们全放出来,一定不是难事。”

  巴曼踌躇著:“我绝不想把这里公开给任何政府知道,一公开,就完了。”

  我道:“是,十分正确,盖雷夫人也不必让她知道,只是告诉她,放出你的同僚,你就取消核爆装置,然后你再把他们接到这里来,我还建议你组成一个后勤组,因为上百人长期在这里从事研究,生活上的必需品,实在是不能少的。”

  巴曼连声道:“是,是。”

  他神情兴奋之极,一面和我说话,一面还是不断在按动号码键。

  我不得不提醒他:“请问,我如何离开这里?”

  巴曼“啊”地一声,十分不愿意地道:“好吧,我送你到最近的岸边上岸。”

  我笑道:“恐怕要麻烦一点,我不想在贵国海岸登陆。”

  巴曼一挺胸:“什么贵国、敝国,我不属于任何国家,甚至不属于地球,我是属于宇宙的!”

  他的狂态又进了一大步,我连声道:“自然,自然。”

  巴曼十分之依依不舍地和我离开了岩洞,又登上了他的潜艇,就在潜艇上,我立时和盖雷夫人联络,盖雷夫人一听到只要释放一百多名官兵,就可以消弭这样的巨灾大祸,喜出望外,满口答应,并且立即和巴曼约好,三日之后的交接地点。

  等到潜艇在土耳其的不知什么海岸浮上来,巴曼说什么也不肯再花时间送我回锡诺普之后,我只好和他告别,自行游水上岸。

  不过,在分别前,我们还有一番对话,巴曼先严肃地说:“卫先生,请你把一切保守秘密。”

  我道:“当然,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当你有重大发现的时候,尽可能让我知道。”

  巴曼十分兴奋:“当然,你有权知道,虽然我发现这个岩洞已有十年,但没有你的启发,我一直未能有进一步的突破。”

  我笑著:“好说。”

  巴曼又道:“当你需要任何帮助的话,请记住我,就算要对抗整个国家,也不是难事。”

  我拍著他的肩:“当然,想想你那十二个核爆装置。”

  巴曼十分高兴地豪笑了起来。

  上岸之后没有多久,我就回到了锡诺普。所有的人都追问我是怎么说服了巴曼的,我的回答十分简单:他找到了更有趣的新游戏,自然不再玩旧的了。

  盖雷夫人眨著眼,她没有问什么,因为她比别人聪明,知道再问,我也不会说的。小纳就不如她,连问了七八次,在得不到回答之后,神情悻然。尾声

  这个故事本来已经结束了,相当出于意料之外的是,若干时日之后,我收到了一卷录音带,寄自土耳其的锡诺普,信封上具名“巴曼”,我急不及待把信封拆开,听完了之后,呆了很久。由于信的内容和整个故事的关连极大,是以必须全部披露。

  录音带是巴曼的声音,一开始,他的声音,兴奋莫名:“卫斯理,在两天前,我解开了那种宇宙文字的秘密,自此之后,许多不明白的事,都变得明白了。先说你知道的一些事,当初,七个星体的外星人,来到了地球,经过一段时期的观察之后,他们决定在地球上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想瓜分地球,可是我们完全料错了!错得不能再错!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原来,他们观察的结果:地球原来的环境,生物的发展,到此为止,不能进一步发展为高级生物。

  “他们要改造的,是地球整个适宜高级生物的环境,他们制造了那场大爆炸,使得大气层的成份变更,土地的成份和海洋的成份改变,产生发展高级生物的条件。

  “爆炸之后,经过了三亿地球年的死寂,地球上开始有了新的、最原始的生命,他们各自──来自不同的七个星体的人,把自己生命中的遗传因子,和最原始的生命结合,然后,他们又建造了这个岩洞,把一切资料,留在岩洞之中,再去进行他们的宇宙旅程。

  “当然,距如今又是几亿年了,但他们早已知道地球上的高级生物的形态,会循一条什么样的途径发展下去,就像如今科学家只要有一个细胞,就可以知道这个细胞如果加以培植,就会变成什么生物一样。

  “这就是我们在立体投影仪中看到的‘生物发展史’,最后,出现了现代人。现代人的形体,相信也决定于这七个外星人的形体──多么奇妙:上帝照他的样子造了人,七种外星人的外形,相信也有著肤色、高矮不同,这是地球人有各色人种的原因。奇怪的是其中有一种好像并没有出现过。

  “想不到吧,我们全是七个不同的外星人的后代,如果没有他们,地球上一直只是恐龙和三叶虫,根本不会有人类。

  “我还在拼命研究其余的一切,再有重大的发现时,会向你说。”

  录音带的内容,相当骇人,但愿巴曼能有更多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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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