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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著产妇回家,耽搁了大约一小时左右,双胞胎的第二个婴儿,一定就在他的家中出世。而几乎在婴儿才一出世,笛立就带著刚刚族女人,离开了瑞士,到了马达加斯加岛,隐居起来。
英生一直以为,孩子在出世之后,被神秘来客带走,后来又到了笛立医生的手中这是无从解释的事,现在也叫人恍然大悟,根本有两个婴儿:一个被神秘来客带走,一个被笛立医生和他的母亲带走。
被神秘来客带走的那个,自然就是一直在古堡中长大,各方面都杰出之极的文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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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笛立医生带走的那个,自然就是在山村中长大,使得琴亚倾心的,红头老爹的儿子。
当年,不论笛立医生是用了什么手法,使双胞胎的一个出生之后,另一个延迟出生,都是十分危险的事,迟出生的那个,在母体之中,随时有窒息的可能,笛立医生除了艺高人胆大之外,一定还有极其充分的理由去冒这样的险。
而且,他的行为不单止是冒险而已,他简直做了一件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他抛弃了一切。抛弃了自己的事业、名誉、社会地位,从一家举世知名的大妇产科医院的院长,变成了隐居在偏僻山村中的“红头老爹”。
他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是为了什么?
在知识的灌输上,他倒一点也没有亏待了那孩子,从那孩子的阅读程度来看,只怕和文依来相比较,一点也不会逊色。
问题的中心是,笛立医生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自然这也和孩子的身世有关!一切的关键,全在于孩子的身世,他们的父亲。
我一面想著,一而把自己所想的重点,说了出来,又夹杂地讲了一点有关文依来的事。
等我讲完,英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的推测,我想是可以成立的……那两个孩子的来历……实在太神秘了,就算是什么帝王的儿子,也不应该如此神秘,难道他们是上帝的儿子?”
我苦笑了一下,文依来和红头老爹的儿子,这一对双胞胎,当然不会是“上帝的儿子”,可是他们的神秘性,实在也浓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们又商量了一会,一致认为应该再和文依来去见一次面,因为双生子之间,在相当多的情形下,会有心灵感应的异象,即使是从小分开的双生子,也会有这种奇异的能力。
如果文依来具有这方面较强异能的话,说不定,他可以知道红头老爹的儿子在什么地方。
我们商议定当,琴亚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这时,她也接受了我的意见,认为她自己是认错了人,想起在街上曾对人如此无理,心中自然大有歉疚之意。
英生却鼓励她一起去,她想了一会,也答应了,于是,我再度和包令联络,然后,一起上车,直赴校园。
仍然是文依来的住所,文依来看到了琴亚,友善地笑著,琴亚红著脸道歉,文依来的态度,十分大方和善,这些过程,不必细表。
等到寒暄已过,我先道:“依来,不论在你自己的感觉上,还是抚养你长大的那些人的口中,你可感到自己有一个双生兄弟?”
用这样的问题去问人,实在是十分突兀的,文依来听了之后,皱著眉,好一会不出声。他的这种神态,使得我们都相当紧张。
过了足有三分钟之久,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真奇怪,你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从小,我就感到自己是不完全的。”
我楞了一楞,和英生异口同声:“不完全?这是什么意思?”
文依来仍然眉心打结:“十分难以形容……不完全……是我觉得自己,只有一半……我常做噩梦,梦见我只有一半,另一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和英生相顾骇然,这是自小分开的双生子,相互之间的异常感应所造成的潜意识形态的典型。文依来继续说下去:“而我又隐隐感到。如果我不是只有一半,而是完全的话……我会……有一种极强大的力量,极强大的力量。”
当他重复著“极强大的力量”之际,他右手紧握著拳,挥动著,他挥动得如此有力,以致彷彿听起来有一种呼呼的风响。
我忙问:“什么强大的力量?”
文依来神情苦涩地摇著头:“不知道,因为我只有一半,我常感到,我和普通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因为我只有一半,如果我是完整的,那么,我就不是普通人,绝不是。”文依来道。
英生接口道:“因为你会有强大的力量?”
文依来点了点头。在这时候。我对于所谓“强大的力量”并不怎么感兴趣,每一个青年人,都曾幻想过自己会有特殊的力量,异于他人。我有兴趣的是,从文依来所说的话来分析,我的推测和假设,几乎肯定可以成立了。
我一面做著手势,一面问:“在感觉上,你可以知道另一半是在什么地方?”
文依来神情茫然:“不知道,太遥远了,遥远到了完全不可捉摸的程度。”
我又道:“会不会是……马达加斯加岛?”
文依来楞了一下,向琴亚看了一眼:“我明白了,在马达加斯加岛,一定有一位和我长得极相似的青年,以致这位小姐错认了,而你们又以为我有一个双生兄弟?”
我道:“正是如此。”
文依来侧著头,想了一想,又缓缓摇著头:“没有,我的那种感觉,也是十分虚无缥缈的,我从小,绝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我有一个双生兄弟。”
他说得十分肯定,这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假设抚养他长大的人,就是那个神秘来客,那么,在他这一方面,根本不知道文依来还有一个迟他一小时出世的弟弟,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了。
那一批人,以当年医院中的神秘来客为中心 a 行为更是不可思议,比笛立医生的行为,还要怪异,他们费尽心机培养了文依来,但突然之间,就像在地球之中消失了一样,这不是怪到极处了吗?
和文依来的再度会晤,使我对自己的假设。增加了信心,但是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当我们告辞之后,琴亚才长长地叹了一声:“真是太像了,他们两人,几乎连呼吸都是一样,我仍然无法相信他是另一个人。”
我和英生都感到无可安慰她之处,只好默默无言。我仍然按照我的计画到法国去,并且邀请文依来在下一个学校假期,也到法国去一次,和他的监护人见见面。不论如何,我们总得把他的身世秘密发掘出来,他自己也极希望明白这一点。
在我们握手道别的时候,他神情有点忧郁地道:“虽然说,弄明白自己的来历没有多大的意义,我还是我,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明白,总是在想著:我是什么来历呢?这也不会是愉快的事。”
我道:“自然,任何人都是有来历的,我们甚至已可以肯定,你的母亲,是澳洲腹地刚刚族的土著,一步一步,总可以查得出来的。”
文依来这时,苦笑著:“真是不可思议,我看起来,一点地不像太平洋岛上的土人。”
英生吁了一口气:“或许你接受了你父亲的遗传。你父亲必定是一个奇特之极的人,甚至在生理构造、遗传因子上,也与众不同。”
文依来有点骇然:“先生。你不是在暗示我是什么怪物的后代吧?”
琴亚在这时候插了一句口,声音十分低:“是也不要紧,你漂亮得要使人窒息。”
文依来自然听到了这个赞美,他用他碧蓝的眼珠,望向琴亚,眼神之中,充满了温和的喜悦,然后。他伸出手来,和琴亚握手。
当他们握手的时候,我在一旁,看到琴亚的身子,陡然震了一下,在刹那之间,现出了一极惊讶莫名的神情来,而文依来却没有什么特别。
文依来是陪我们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和我们分手的,接著,琴亚就讲了“连呼吸也是一样”的那些话,为了安慰她,英生在默然半晌之后。笑道:“多怪的形容,连呼吸都一样,每个人的呼吸,都是一样的。”
琴亚摇著头:“不一样,还有……刚才我和他握手的时候,感到……了震动,像是触电一样,我记得多年之前,有一次……当时我们都小,有一次我攀在窗上,向红头老爹的屋子看,那孩子……他想拉我,我们曾手握著手,当时,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和英生互望了一眼,她在讲述少女特有的敏锐的对异性的感觉,我们自然更加不进话去了。
琴亚十分聪明,在我们的神情上,看出了我们心中在想什么,所以她解释著:“我的意思是真的有电刺激的感觉,并不是男女身体接触的那种异样感觉”
她说到这里,大概是感到了自己在越描越黑,所以脸红了一下,没有再向下说去。
我和英生对于她的这番话,当时都没有在意,因为那时,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事情原来会是那样的。
分开之后,我驾车上了公路,直驶法国,到了白老大的农庄,和白老大见了面,说了一切经过。
白老大在听了之后,瞪了半天眼,才闷哼了一声:“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古代,那么这双胞胎,就一定是皇帝的儿子了,什么来路,那样神秘。”
我苦笑:“我已作了千百种假设,但是看起来,都不能成立。”
白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常言道寻根究底,他们的母亲,既然是澳洲刚刚族的土人,那么。就该先到澳洲去找她的来历。”
我自然也早已想到过这一点,可是澳洲腹地聚居的土著十分多,就算是刚刚族,也有许多分支,散散落落,居住在几万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要到那些土著部落之中,去找一个二十年前怀孕的少妇,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所以,听得白老大这样说,我并不搭腔,免得这个困难的任务,落在我的身上。可是白老大却兴致勃勃,又道:“这个孕妇,居然能在瑞士出现,可见一定非比寻常,在土著之中,她可能是一个十分出名的人物,虽然事隔多年,但一定还有人记得她,我看你要是肯去走一遭。多半可以水落石出。”
我怕的就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当下支吾以对,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这些花样,在白老大面前,不是十分耍得开,他瞪了我半晌:“你好奇心大不如前了,这是人衰老的象徵,十分不妙。”
我苦笑著,这时,澳洲正是夏天,腹地沙漠、山区,正当盛暑,而且那地方,几乎是不毛之地,可以不去,自然还是不去的好。
白老大笑了起来,双手一拍:“好,你不肯去。那只好老夫亲自出马了。”
再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著,一时之问,望定了他,不知说什么才好,白老大呵呵笑著:“怎么,心中在骂我老奸巨猾?”
我连忙向他拱手:“岂敢岂敢。”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只在农庄中休息了一天,就离开农场,上了飞机。从欧洲到澳洲,是十分漫长的飞行,当我在香港转机的时候,在机场的候机室中,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白素在电话中道:“你和小郭联络一下,他说有要紧的事要找你。”
小郭,现在应该称他为郭大侦探了,他的私家侦探事务所,发展迅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亚洲首屈一指的了,连世界私家侦探社联盟,也要请他担任副主席和亚洲区的主席。他要找我,不知是为了什么,反正转机要等将近两小时,和他联络一下,自亦无妨。
我拨了他的电话号码此人配备一具随身携带的无线电话,号码知者甚少,就算他人在海底潜水,电话一到,他一样可以接听。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听到了小郭的声音,我“哈哈”一声,小郭一下闷哼:“如果你知道了一件事,你就不会哈哈了。”
我又笑了一下:“且从头道来。”
小郭吸了一口气:“有一些人,可能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要对付一个人,而你在最近,被卷入了这桩阴谋的漩涡之中。”
他这一番神秘兮兮的话,直听得我莫名其妙,想想我最近的活动,可以说再正常也没有,实在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叹了一声:“请你说明白一点,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小郭道:“那我只好从头说起了。”
我道:“正好,我有得是时间。”我向候机室的女职员表示我可能要长时间占用电话,她表示没有问题。
小郭道:“大约在一年之前,世界各地具规模的侦探社,都接到了一项十分怪异的委托。”
我道:“虽然说我有得是时间,但是也请拣和我有关的事说。”
虽然我还叫他小郭,可是倒也不是那么容易欺负了,他竟然不客气地道:“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头,就会节省许多时间。”
我闷哼了一声,小郭道:“这项委托,是寻找一个人,接到这项委托的有超过三十家私家侦探社,由于事情相当怪,所以我们曾因之举行过一次电话会议。”
我咕哝了一句:“要找的是什么纳粹的超级战犯?”
小郭没有理会我:“要找的是一个青年人,委托人提供的资料,超乎常识之外,已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正确出世日期,也有他最近的相片。可就是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找他。而且,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又哼了一声:“这好像不是很合理,委托人既然有失踪者的近照,应该不会很难找?”
小郭道:“自然,有照片,找人比较容易,可是世界之大,尽管要找的人,相貌十分特出。也不是那么快就有结果的事,一直到三个月之前,我们在欧洲的同行,才在瑞士发现了那个要找的人,知道他在一家贵族学院中就读,他”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这个被人寻找的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他的名字是文依来。”
小郭静了几秒钟:“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找得你那么急。事情和你有关,就在这几天,你曾两度和文依来在一起,是不是?”
我有点生气:“这头跟踪我们的猎犬,最好别给我发现他的行踪。”
小郭为他的同行辩护:“跟踪你的人,是没有恶意的,问题是至今为止,我们还未曾弄清楚委托人的意图。而这个文依来,也经过了调查,他的来历,几乎没有人知道。”
我叹了一声:“是,我也正想弄明白他的来历。全世界的私家侦探一起查,总可以找出结果来的。”
小郭的声音有点怪:“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你也会不知他的来历?他在学校的监护人就是白老大。”
我“哦”地一声:“你们查得可算相当彻底,不过其间曲折,超乎想像之外 a 连白老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郭又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样说来,委托人的意图更不可测了,我们很多人认为,委托人要找出文依来,目的是想杀害他。”
我陡然吃了一惊:“有根据吗?”
小郭道:“有,委托人是通过瑞士银行支付调查费用的,在有了调查结果之后,一个月之间,至少有三个著名的职业杀手。接受过同样方法支付的订金,至于行动的目标是什么,查不出来。”
我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找文依来,找到了他之后,又要职业杀手对付他?”
小郭道:“有这个可能,所以当我接到报告。知道你也曾和文依来接触,我就十分担心。”
小郭倒真是一片好意,我道:“谢谢你,嗯,你说,委托人曾给你们文依来的相片?”
小郭的答覆,十分肯定。
从这一点上,我也完全可以肯定要寻找文依来的是什么人了。
当然,就是笛立医生,马连加斯加岛上的“红头老爹”,他交给侦探社的,自然也不是真正文依来的照片,而是文依来弟弟的照片。
只有笛立医生,才知道文依来兄弟的秘密,双胞胎之中,他把弟弟抚养成人。然后,又想寻找当年被神秘来客带走的哥哥。
我想了片刻:“小郭,我知道你们的委托人是谁,我想,他不会害文依来,找职业杀手是另一件事,和文依来没有关系。”
自然是,笛立医生要找文依来,不论有什么目的,都不会是杀害文依来,这应该可以肯定。
小郭在电话中怪叫了起来:“你知道委托人是谁?”
我道:“这是一个相当长而又复杂的故事,有机会我是会讲给你听。”
我在电话中,听到了小郭吞咽口水的声音我和他太熟了,知道他只有在心中大有所求的时候,才会有这种习惯的。
果然,他再一开口,连声调也变了,一副有求于人的腔调:“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我不禁大是好奇:“为什么?”
小郭先是支支吾吾一番,后来,终于明白在我面前,最好是不要拐弯抹角,应该有事直说,所以他道:“我们的行家,打了一个赌,谁能把这个神秘的委托人找出来,谁就是这一行中的盟主。”
我一听之下,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有意思,那么,你应该自己去找,而不应该由我处获知。”
小郭的声音有点焦急:“通过任何方法获知,都是允许的。”
我想了一想,委托人的神秘,文依来的出身,这一切全是谜,自然会引起全世界出色的私家侦探的兴趣,他们拿这个来做为考验自己侦查能力的题目,倒也是十分自然的事。在我考虑之际,小郭又连催了我几次,我据实道:“我只知道这个人二十年前的身分。和这二十年来,大致在什么地方,可是绝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故事实在太长,我”本来,我是不想对他在电话中说的,但是讲到一半,我陡地改变了主意。
我突然想到的是:如果要把一个有特徵的人,从世界上最隐蔽的角落中找出来,那么,最好的寻找力量,自然是全世界私家侦探的联合。
事实已经证明,他们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就把文依来找了出来。那么,由他们去找笛立医生和文依来的弟弟,岂非绝佳?
所以,我立时道:“小郭,你听著。”
小郭知道自己可以立刻知道的资料。有助于他登上全世界私家侦探盟主的宝座,所以兴奋得连呼吸也为之急促了起来。
我把笛立医生的一切,全告诉了他,自然包括了他额头上有红色胎记的特徵,以及有一个和文依来一模一样的青年在他身边,他如今的“妻子”是一个澳洲刚刚族的土著等等。
小郭一面听,一面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等我讲完,他道:“有了那么多资料,要是再不能把他找出来,那我们全都该改行去卖胸罩三角裤了,你刚才提到澳洲?”
我道:“是,那一双青年的母亲,可以确定,是刚刚族的土著。”
小郭先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竟不知道澳洲有这样的土著。”随即他提高了声音:“我接到的情报是,文依来离开了瑞士,行程的目的地,正是澳洲。而且,不能太肯定那个产科医生不会对他不利,我适才提到的三个杀手之一,在巴黎登机,显然他跟随的目的是文依来,甚至也有可能是你!他们极有可能和你是一班飞机,现在,也有可能,和你一起在候机室中。”
我楞了一楞:“那个杀手,有什么特徵?”
这句话才一出口,我就暗叫了一声“糟糕”,哪有问这种蠢问题的,小郭一定不肯放过取笑我的机会了。果然,他连半秒钟都没有考虑,这混蛋,竟然立时道:“有,他额头上刻著‘杀手’两字。”
我不愁反笑,有时,自己若是说了一些蠢话,做了一些蠢事,是不能怪人家取笑的。
我开始留意候机室,候机室呈曲角形,有一部分。不是我打电话的地方所能看得到的。我和小郭又讲了一会,最后道:“你的消息十分有用。”
小郭忙道:“你的消息更有用,那个可能在机上的杀手不好应付。你要小心。”
我答应著,放下了电话,要了一杯酒,转过墙角去,就看到了文依来。
第七章 与杀手对决
我看到文依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他只是专心地捧著一本书在看,我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是一本有关澳洲腹地的地理书。
我盯了他约莫有一分钟,已经知道,小郭的情报正确,他一定也是到澳洲去的,而且目的,和我一样。
是不是由于他在我的口中,得知了他的母亲,是刚刚族的土人之后所作的决定他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他母亲的出生处,是唯一的线索,一定要循这个线索追寻下去,才会有结果。我尽量使我的声音平静,走近他:“依来,你好。”
一听到我叫他,文依来抬起头来,望著我,神情惊讶之中,有著相当程度的不好意思,举了举他手中的书:“我实在无法再留在瑞士,有了你告诉我的线索,我想……至少应该到我……母亲出生的地方去看看。”
当我在一见到他的时候,我的确以为他此行的目的,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可是这时他一解释,说话的神态,如此不自然,讲的话又吞吞吐吐,我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他一定有十分重大的事瞒著我。
我也不去揭穿他,只是望著他,在我的注视之下,他的神态更加不安,虽然他一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用许多小动作来表示他心中十分坦然,但是,那是弄巧反拙,更令我肯定我的推测。
他道:“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你……也到澳洲去,有事?”
我点著头:“是,目的和你一样。”
他纵使有过人的才智,但是他毕竟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自有青年人的纯真,一听到我这样说,他十分高兴,立时道:“那真好,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他讲了一句,顿了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不应该邀我同行,可是刚才一高兴话已讲出了口,不知该如何改口一样,十分尴尬。
我装作若无其事:“好啊,那可能是澳洲腹地的长期旅行,有伴好得多了。”
文依来口唇掀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视线不由自主,一连向他的左边,连飘了两次之多。
我暗中循他所看之处望去,看到的是一个半秃的中年人,身边放著一只相当大的公事包,大约是由于太胖的缘故,鼻尖上出汗,冒著油光。这种半秃的胖子,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理由成为文依来一再偷偷注视的目标。
我在看了一眼之后,心中想:难道这个半秃胖子就是小郭口中的“职业杀手”?自然,人不可貌相,能够成为著名的职业杀手,不一定全是电影上那种相貌阴森凶狠的的那一种“典型”。
可是,如果那半秃胖子是“职业杀手”的话,又没有理由会引起文依来的注意,因为文依来应该连有人在调查他都不知道,更不会想到会有职业杀手跟著他的。
那么,这个明显地和文依来有著某种联系的半秃胖子又是什么人呢?
看来事情似乎不是逐步走向真相大白,反倒是越来越复杂了。
我仍然不动声色,文依来却有了坐立不安的神态,我在对他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文依来忽然转换了一下坐的姿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卫先生,你……我十分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笑著:“我们现在,就是在一起啊!对了,你是在巴黎上机的,到了法国,有没有去见一下你的监护人?”
文依来的神情,简直有点狼狈了:“没有……我只是到了巴黎!”
我仍然笑著:“你也快二十岁了吧?当然,可以自由行动了。”
文依来胀红了脸:“事实上,白老先生从来也未曾干涉过我的行动。”
在这一段交谈之中,我一直在留意著那个半秃胖子,我发现他至少有三次,装作不经意,但实际上,是十分用心在听我们的交谈。看他的情形,竟像是在监视文依来一样!
所以,我“哈哈”大笑著,一面身子向前一俯,用十分低而快的声音道:“有人在监视你,你知道么?”
文依来听得我这样说,陡然之间,神情更是尴尬,他的这种神情,使我知道我料错了,所以我立时改口:“噢,你的同伴?”
文依来更是不知道如何才好,这个青年,显然不是有太丰富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
我也不想再为难他,伸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然后,端著酒杯,迳自走向那个半秃胖子,而且,老实不客气,就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候机室中的空位相当多,我这样的行动,自然是十分突兀的,而这种“单刀直入”式的行动,很能起到令对手仓皇失措的作用。
不过,我才一坐下来,心中就不禁吃了一惊。那个半秃胖子,本来坐在那里,绝不起眼,甚至还大有松松垮垮的样子,像是对刻板的生活起了腻一样。可是,就在我一坐下去之际,他整个人,姿态一点也没有变,但是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神采,却陡然变得精警之极,像是一头豹子一样!
当他的神情起这样的变化之际,他整个人也像是充满了活力,就像是一枚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一样!
虽然那种情形,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足够使我知道,这个半秃胖子,绝不是等闲人物了!
我一坐下来之后,把手中的酒杯,向他略举了一下,呷了一口酒,才道:“阁下对我和那位青年的交谈,好像很有兴趣?”
半秃胖子报我一笑,也拿起了酒杯来呷一口,我留意到他的手十分大,手指也相当长,不像是一般胖子那样手指头粗,而且,即使是在握杯子的简单动作之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手不但强有力,而且,还一定极其灵巧。
他在呷了一口酒之后,才用十分平静的语调道:“我绝想不到在这次的任务之中,竟会有幸与阁下相遇。要不然,震于卫先生的大名,我说不定会拒绝委托!”
这半秃胖子果然是一个厉害角色,一开口,就开门见山,毫不掩饰。我笑著:“谢谢你的恭维,不过这也是事实,有我在,做起事来,总有点碍手碍脚,没有那么顺利。”
半秃胖子眯著眼:“是啊,不过,既然受人之托了,总得忠人之事才是。”
我又向他举了举杯:“我喜欢坦白的人”我向文依来努了一下嘴:“你准备什么时候向他下手?是不是也可以直接告诉我,让我好有准备?”
半秃胖子一听得我这样说,现出十分讶异的神情来,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一样,我正想讽刺他几句,叫他不必再做戏了,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卫先生,我怕你是弄错了。”
我闷哼一声:“弄错了?我的消息,不至于那么不灵通吧。”
半秃胖子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擦了擦,忽然改变了话题:“我还未曾介绍我自己。当然,我不会有真名字,真名字……连我自己也忘记了,我的外号是‘要命的瘦子’,你听说过吗?”
我陡地楞了一楞,立时道:“你大客气了,岂只是听说过,简直是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我那两句话,当然有客气的成分在内。但是“世界七大杀手”之中,“要命的瘦子”排名,无论如何,都在前三名之列,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本来,在一留意到他的时候,我也曾将几个著名的杀手的名字,想了一下,自然地想到过“要命的瘦子”,可是却怎么也料不到,“要命的瘦子”会是一个半秃了的胖子,名和实,太不相符了。
半秃胖子有点狡滑地笑了起来:“像我们这种人,最好是不要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我道:“不必太谦虚,不知道有多少机构,想要知道你的真面目而不可得。”
半秃胖子又笑了一下:“那倒也是实在的,嗯,我在初出道的时候,的确很瘦,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个外号,而我十分喜欢这个外号,因为我知道,人的外形是可以改变的,当我由瘦变胖之后,这个外号,对我就十分有利,人家不会把我和‘要命的瘦子’联想在一起。”
我由衷地道:“是的,刚才我就宁愿把你和‘秃头老九’或是‘阿拉巴马胖子’联想在一起,如果不是你说了,我怕要费好大的劲,才知道你是‘要命的瘦子’。”
半秃胖子(虽然知道了他是“要命的瘦子”,但是还是用这个称呼比较妥当一些)又喝著酒:“也有可能永远不知道。”
我耸了耸肩:“也许,请原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半秃胖子又“呵呵”笑了起来:“第一,我一看到了,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半秃胖子道:“你在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一直在留意你,我自己对自己说:最好那只是偶然,卫斯理和我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我笑著:“这是最好的恭维,当然,你失望了。”
半秃胖子道:“是啊,当我知道确然有关之后。我就又自己对自己说:真糟糕,看来,要命的瘦子遇上了一生之中最大的麻烦了。”
我“啧”地一声:“恭维得太过分,就变得肉麻了,当时你想了些什么,老实说吧。”
半秃胖子道:“对,接下来,我至少设计了六种对付你的法子。”
我“嗯”地一声:“把其中最有效的一种,付诸实现吧。”
半秃胖子点头:“本来会,但是现在不必了,因为我发现你弄错了一点,最根本的一点。”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扬了扬眉。他也向文依来努了一下嘴:“你误会我这次任务是对付他,但恰好相反,我的任务是保护他,使他能够安然完成他的旅程单独完成他的旅程。”
这一点,当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我考虑是不是要相信他时,他又道:“自然,由于我真有这样的任务,阁下如果妨碍到我任务的进行,刚才我想到的六个方法中最有效的那个方法,我还是要试一试的。”
我不禁失笑:“我以为你是一个……杀手。”
半秃胖子道:“那只是泛称,我们既然为了金钱可以杀人,自然也可以为钱做任何事,事实上,若有人不让我完成任务,我还是一样要杀人的。”
他的话,说得极坦白,但是也含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威胁味道。我淡然一笑:“我真没想到这一点,你的委托人,目的是要你保护他?”
半秃胖子有力点了点头:“是,要他到某一处地方去,不要有任何人跟踪,不要遭任何人破坏。”
我吸了一口气:“文依来自己不知道目的地是在何处?”
半秃胖子道:“不确切知道,可是他知道为什么要去,他要去是自愿的。而我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却知道要去的正确地点。”
我沉吟著,这纯粹是意外,如果说是笛立医生雇请了“要命的瘦子”,目的是保护文依来,那么,在文依来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危险呢?
我正在想著,半秃胖子又道:“卫先生,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所以才把这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和他不到十分钟的谈话,我对他的印象不算坏,也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我道:“假设文依来会遭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会有人要你来保护他。”
半秃胖子的声音变得冷淡:“假设不是我份内的事,我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
我挥了一下手:“如果我和你一起保护他,不是更妥当吗?”
半秃胖子缓慢而坚决的摇头:“我的任务是,文依来先生的旅程,只能单独,不能有人加进来。”
我吸了一口气,文依来刚才脱口邀请我结伴同行,后来又变得这样尴尬。再明白也没有了,他是在请了我之后想改口,但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我提高了声音:“可是,文依来刚才已邀请我与他同行。”
“要命的瘦子”真不愧是老江湖,他立时冷静地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受雇的原因了。”
不过,他是老江湖,我也不是初出道儿的,我只是笑了一下:“趁现在有空,六种方法可能不够,不妨多想几样来对付我。”
我和他的交谈,语声都不是很高,候机室中别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文依来是知道的。而我这时,心中对文依来多少有点鄙视。在瑞士时,两次长谈,他都给我相当好的印象,可是那时,他显然未曾对我坦诚相待。他有事瞒著我,这是为什么如今他会和“要命的瘦子”在一起的原因,瘦子还说文依来知道他何以会有这次旅程的原因。
我先向文依来望了一眼,他一副惶惑不安,不知如何才好的样子,然后,我挺了挺身子,又挑战地问:“想多了几样对付我的方法没有?”
半秃胖子的神情,变得相当阴沉,一言不发。文依来在这时,鼓足了勇气,向我们走来,他先向半秃胖子道:“先生,我想”
半秃胖子不等他讲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只执行委托人的指示,而且,绝不会放弃执行。”
文依来又十分为难地向我望来,我昂起了头,对他来个不理不睬。文依来叹了一声:“卫先生,我是在你第二次来访之后,才接到那个神秘电话的。”
我心中一动,低下头来:“你的意思是,在我们两次长谈之际,你没有隐瞒我什么?”
文依来点了点头,我正想再说什么,半秃胖子陡然站了起来,拦在我和文依来之间。想不到他一站起来。个子极高,至少有一八五公分,他面对著我,我冷冷地道:“你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我和他在说话,而你站在不应该站的位置上。”
半秃胖子压低了声音:“在这里,你不妨向我动粗。”
我扬了扬眉,他以为我不敢在公共场所动手,那他大错特错了,动手可以有很多方式,我相信其中有许多方式。他是绝不知道的。
我先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然后,慢慢扬起手来,看来一副想搔搔头的样子,但是当手扬到一半时,就陡然向前一伸,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手腕。
半秃胖子的反应已算是快的了,手立时向后一缩,不过,就算他再精于西洋拳击,想要躲开我这一下“小擒拿手”,那也不是容易之事,“小擒拿手”发展到今天这样子,经历了超过两千年之久,岂是洋人所能了解的?
我一抓住了他的手腕,立时发力,手腕所在部分,中国武学上称之为“脉门”,脉门受制,哪怕是三百斤重的大汉,也会变得软弱无力,他自然也不能例外,就在他现出了惊讶之极的神色之际。我手臂一挥,已把他挥得身不由主,向一旁的沙发坐下去,我也乘机一起坐下,手指仍然紧扣著他的脉门,不让他妄动。
他望著我的手指,神情倒还镇定,而且居然还能自嘲:“我早知和你对敌,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不去理会他,只是向文依来疾声问:“什么神秘电话?把一切告诉我。”
文依来现出了极为难的神情来:“我不能,绝不能在现在对任何人说。”
我闷哼一声:“包括我?你知道,不论你说还是不说,我都会知道真相的。”
文依来叹了一声:“真对不起,其实我极喜欢和你在一起,刚才……我曾脱口……请你和我同行,但……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我必须单独……完成我的旅程,而这位先生会保证这一点。”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实在是无味之极了,连文依来都摆明了不欢迎我,再缠下去,有点迹近无赖了。可是事情又实在太使人难以放弃,说不得,也只好略微无赖一下。我向瘫坐在沙发上的半秃胖子指了一下:“事实很明显,他不能保证什么。”
文依来不知所措:“我不知怎么说才好,真不知怎么说才好。”
半秃胖子冷冷地道:“天,卫斯理,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我冷笑一声:“你少悲天悯人,你为了金钱杀人,才不理会被杀的男女老幼。”
我说著,放开了他的手腕,他连忙缩起手,用力挥动著,这时,我已有了主意,反正大家在一架飞机上,等下了机,我摆明了跟踪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方法可以摆脱我。
而为了要实行这种“硬来”的跟踪,我自然要做一番准备工夫,所以,我冷笑著,站了起来,又走向电话。出乎意料之外,半秃胖子竟然跟在我的后面,在我拿起电话来之际,他在我后面沉声道:“向警方求助?”
我笑了起来:“放心,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江湖上的规矩我懂。而且,向警方报告有什么用?一定不会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是杀手,那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你特意来提醒我报警,好看笑话,我不会上当的。”
他摊了摊手,又退了开去,和文依来低语著。
我又和小郭通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在澳洲,需要一些帮助,包括性能极佳的车子等等,小郭一口答应立却去办,然后他问:“发现职业杀手了?”
我道:“是,是‘要命的瘦子’。”
小郭陡然吸了一口气。我又道:“不过你弄错了,他这次的任务,是保护一个人不被骚扰,自然他也可能杀人,不过杀的是妨碍他完成任务的人。”
虽然是在电话中,小郭还是十分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心,‘要命的瘦子’的拿手好戏,是应用各种剧毒的药品和小巧的武器。”
我“嗯”了一声,这一点,我也曾听说过,瘦子绝不是易对付的人,不过我也到了欲罢不能的程度了,我刚才已令他领教过“小擒拿手”的厉害,想来一个西方杀手,虽然擅于用毒,也绝不能和武侠小说中的“毒手药王”之类相比。
自然,我也想到过,刚才我一出手,就那么容易把他制住,也大有可能是他的一种策略。在无关重要的时候,显得无能,而令对方掉以轻心,在要紧关头,才使出真正本领来。
打完电话之后,我在看不到他们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必须付出相当的精神和体力,来从事我的跟踪。
我已经假设,文依来要去的地方,是他母亲的原来居住处,我本来也就是要到那地方去。只是苦于不知道确切的地点,这一来倒省了事。
雇请“要命的瘦子”的人,如果一如我所料,是笛立医生的话,那么,文依来口中所说的那个“神秘电话”的内容,也大可以猜到三四分。
电话,应该是笛立医生打给文依来的,自然提及了文依来的身世秘密,而要文依来到一处地方去,证明他的身世。可能,笛立医生还告诉了他,他有一个双生兄弟。
这一切秘密,只有笛立医生和文依来的母亲才知道,文依来肯听从,自然是由于这些秘密,一直都是他渴望知道之故。
事情已在渐渐明朗化,唯一还有一点不能突破的,就是当年到医院去的那个神秘来客和抚养文依来成人的那批人,何以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露面,而又偏偏在他们消失之前,又安排了白老大做文依来的监护人。虽然平添了一个强敌。但是扑朔迷离的事,渐有开展,总是一桩令人高兴的事。
过了将近一小时,职员招呼各人登机,半秃胖子和文依来走在前面,中间隔著其他乘客,文依来频频转过头来看我,神情表示歉意,他的这种行为,使得他身后的一个胖女人误会文依来是在看她,不住搔首弄姿,神情兴奋莫名。
上了机,我的座位本来在他们两人之前,但是我不喜欢敌人在我后面,所以立即要求换到最后一排,谁知道半秃胖子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所以我和他,变得坐在同一排上,不过,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和文依来。
飞机起飞后,我留意到文依来仍然一直在想找机会向我致歉,我转过头去,道:“算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困难,我不会强迫你说什么的!”
文依来苦笑了一下:“谢谢。”
而半秃胖子的酒量甚宏,胃口也好,不断地在吃喝著,这大概就是他从被人称为瘦子而结果外形变得如此的原因。我维持著警惕,猜想在飞机上,他大约不会对付我,而下了机,我吩咐小郭准备的人一来到,他就会后悔错过机会了。
一直到了雪梨机场,平安无事,在下机的时候,半秃胖子拉著文依来,十分急促地走在前面,看来是想趁这个机会,摆脱我的跟踪。我任由他们先走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行李,但是我相信,就算有行李的话,半秃胖子也一定放弃不要了。
因为,在我十分迅速地通过了海关之后,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我好整以暇地走出了机场,才一出门口,就有三个小伙子向我迎了上来。
这三个小伙子每一个都有著拳击家一般的精壮的身形,其中一个向我举了举手,“跟踪的目标,在四分钟之前,驾驶一辆中型旅行车离去,旅行车是由一家沙漠旅行公司所供应,曾经小心地观察过,车中所带的一切,绝对适宜作长途的沙漠或山区旅行!”
另一个小伙子道:“你要的跟踪车子也准备好了,设备比你要求的更好,必要时,可以在水中行驶。”
第三个小伙子的声音低沉:“在对方的车上,安装了信号发射仪,如果在空旷处,信号发射可达五十公里!”
我连连点头,表示满意,这时,一辆看来外型和普通的客货两用车没有什么分别的车子,已经驶了过来,停下,自司机座位中,又跳下来一个小伙子,他大声问:“卫先生,是不是要我们和你一起出发?”
我摇著头:“不必了,事情不是很有趣,只不过是长途跟踪而已!”
那四个小伙子站成一排,小郭也可以算得神通广大了,我上了那辆车,发现车中有极佳的跟踪和通讯设备。二十公分见方的萤光屏上,一个小亮点在移动,和我的距离,大约是三公里。这样子的跟踪,实在是太舒服了,我向那四个小伙子挥著手,驾车向前驶去。
在开始的时候,萤光屏上那小亮点还不时改变方向。
可是在大半小时之后,方向就一直维持在向西北而不变,不多久,我也驶出了市区,和目标维持著一公里左右的距离,稳稳地驾著车。
在四小时之后。我开始有点后悔,至少应该邀请四个小伙子中的一个,与我同行。因为目标一直没有停过,看来像是准备一下子就直驶向澳洲的腹地,那是至少需要四十小时以上的路程,半秃胖子和文依来可以轮流驾车,我一个人要应付,自然会相当吃力了。
这一点,颇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本来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在雪梨停留一下的。事已如此,我除了继续驾车追踪之外,也别无他法。
这时,天色已经迅速黑了下来,车子急驶在公路上,公路两旁,已经相当荒僻,偶然在农庄牧场的建筑物中,有灯光透出来,在空旷的大地上,看来一点地没有灯火应有的热闹气氛。
在黑暗中又行驶了将近一小时,我陡然想起,虽然我的安排十分妥善,但是“要命的瘦子”,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自从下机之后,还没有见过他,单凭仪器追踪,不是很靠得住,应该追上去看个究竟才是;不要他已玩了什么花样,例如早已换了一辆车,而我却还在紧追不舍,那就闹大笑话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一面套上了假发假胡子,使自己看来像是一个粗犷的牧羊人,一面加快了车速,在萤光屏上,看到和目标渐渐接近,不一会,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那辆旅行车了。
我再加快速度,没有多久,就超过了前面的车子,我看得非常清楚,驾车的是文依来,半秃胖子在旁边假寐。当我的车子追上去的时候,我还向文依来挥手,用十足澳洲口音叫:“要不要比赛一下?”
文依来笑著,做了一下“不”的手势,我肯定了追踪的目标之后,将车子开得飞快,然后在前面路边的隐蔽处,熄了灯,停了下来。没有多久,文依来驾车驶了过去,我等他驶出了一公里左右,才又跟了上去。
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半秃胖子一再表示,与我为敌不是一件有趣的事,难道他会一点也不提防?可是目标又明明在前面。
看来除了继续跟踪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整晚,车子没有停过,看著里程表,已经驶出了超过一千公里,我有点疲倦,但是还足可以支持下去。如果他们直驶向腹地的山区,大约是两千公里的路程,再支持十小时左右,也就到了。看来,跟踪工作十分顺利,半秃胖子并没有料到我在电话中做了这样的布置。
车子在平坦的旷野上,根本没有什么时速的限制,我抽出一只手来进食,又休息了片刻,然后,按下一个电热掣。
这个掣钮一按下去之后,会令车身的颜色改变,外形也会有多少不同,然后,再加速驶上去,当我超过他们的车子时,看到驾车的仍然是文依来,半秃胖子还是坐在旁边。就在我超过了他们的车子之后,忽然,在倒后镜中,看到半秃胖子伸手抓著一块纸牌,自车窗中递出来,上面写著一行字:“连夜驾车,辛苦了。”
一看到对方有这样的动作,我实在是狼狈之至。
原来他早知道了,只不过在戏弄我,看来,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的跟踪。
我陡然转动了一下驾驶盘,使我的车子,在他们的车子前停了下来,文依来也立时停了车,我探头出去:“要不要上我的车,设备此较好。”
我向他们做出这样的邀请,本来是在狼狈之余,无可奈何,没话找话说的行动,也未曾料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半秃胖子竟立时欣然道:“好啊,你也可以休息一下。”
我呆了一呆,明知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必有诡计,但倒也不便改口。我看到他向文依来低声说了几句,文依来倒看来是真的想和我同车,样子十分高兴。
他们在下车的时候,搬了一些装备过来,半秃胖子又把旅行车油箱中的汽油全都吸出来,注入我车子的油箱之中。虽然我带有足够的燃料,但多一点总是好的。
等他们上了车,文依来自告奋勇要驾驶,我和半秃胖子坐在后面,我道:“怎么,改变主意了?文依来的旅程不是必须单独完成的么?”
半秃胖子笑了一下:“在飞机上,我也无法把其他旅客全赶下去的。”
他的话,意思很明白,现在只是在旅途的中程,自然不怕有人在一起,而到了最后接近目的地时,他就不会允许有人和他们在一起。
我报以数声冷笑。不必驾车,自然轻松了许多,半秃胖子仍然不断在喝酒,一面道:“前面不久,就有一个农庄,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文依来答应著,我假装闭上眼睛,听得半秃胖子在断断续续哼著一首小调,听起来大有东欧一带茨冈人的风格,茨冈人就是吉普赛人,我道:“想不到你是吉普赛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叹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忽然道:“想不到你终于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了。”
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楞了一楞,随即笑了起来:“我喜欢独来独往,连想也没有想过要加入任何协会,做为会员。你是那里来的消息?”他像是感到意外,望了我一会,才道:“猜测,只不过是猜测。”
这时,车子正在穿过沙漠,白天的烈日之下,沙漠中的温度极高,车子的冷气设备虽好,也还使人觉得热,半秃胖子的鼻子上一直在冒汗。”
我道:“那你猜错了,是什么使你受了误导?”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咕哝了一声。这杀手,他知道我不好对付,可是还是低估了我,我一下子就听出,他叽咕的那句话,是吉普赛话,而且说的是一句吉普赛人常用的谚语:“正主儿没有来,倒惹了一群闲人。”
那句话的意思十分明白,他本来期待著要对付的人不是我。
那么,他准备对付什么人呢?再明白不过了,他误以为我是“非人协会”的会员,自然,他预期中的敌人是“非人协会”了。
刹那之间,我思潮汹涌,一下子不知道想起了多少事情来。半秃胖子看到我不出声,自然想不到我听懂了他的那句话之后,不知道联想起多少事来,而且,最难解的一个谜团,也大放曙光。
文依来,是由“非人协会”培养成人的。
“非人协会”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会员的资格,严到了不可想像的程度,有一个时期,传说纷纭,说我可能会被推荐成为会员,但始终未曾有任何人向我来接洽过。那自然是由于我不够资格之故了。
和我有过交往的非人协会会员,只有一个,那是一个出色之极的灵媒,可以由心和灵魂沟通的一个怪人,名字叫阿尼密。
(我和阿尼密的交往经过,记载在“极刑”这个故事之中。)
当我和阿尼密有来往的时候,我曾好几次想向他问及有关非人协会的事,但却都没有开口,一则我想,问了他也未必会说,何必自讨没趣。二则,多少也有点自尊心,非人协会又怎样?
所以,我所知有关非人协会的事情不多。但既然有这样的一个组织存在,再隐蔽,总也断断续续会有些情形为外人所知的。
第八章 非人协会的意图
非人协会的总部,据说是在瑞士的一个古堡中。
(那当然就是文依来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那个古堡!)
非人协会有一个会员,被尊称为“范先生”,范先生是相当普通的称呼,文依来提及范先生的时候,我自然无法将之和非人协会联系在一起。
非人协会还有一个会员,据说是从小在大海之中,由一群章鱼抚养长大的。
有关非人协会的传说极多,被人说得最多的是他们上一次吸收新会员的年会,那是在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听说那个在海洋中长大的人就是那次入会的……
我尽量在我的记忆之中,搜寻有关那一次年会的传说。二十年,时间上又是一个巧合。
和文依来出生是同一年,澳洲腹地……刚刚族的土人……和非人协会又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陡然,我想起了一点,在传说中,好像有一些是关于一个澳洲土著少女的,与之有关的,是这个少女的家乡,一个大泥淖之中,会有一些怪异的事情发生过,可是却又无法确知是什么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注视著半秃胖子和文依来,文依来看来正在专心驾车。半秃胖子也在打量著我。我陡然想到,“要命的瘦子”如果早就知道事情和非人协会有关,那么他一定在接受委托之前。曾下过一番工夫,去了解事情和非人协会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虽然,非人协会内中的情形,为外界所知的不多,但刻意去寻他们的资料,他所知一定比我来得多。
而关于文依来,我所知又一定比他来得多,如果两个人把所知的资料凑合起来,那么,即使不能真相大白,也可以知道几分事实了。
看起来,我大有和这个职业杀手合作的必要。
我们一直在互望著,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是显而易见,互相都在对方的眼色和神情之中,揣测对方的心意。而我很快地就可以感到,我心中在想到的“合作”,正是他也在想的。这或许是他有答应上我车子来的主要原因。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就先向他暗示地点头微笑,他回报以同样的动作。我缓缓吸了一口气“非人协会的会员,我只认识一个,他是一个灵媒,叫阿尼密。”
他立时道:“听说过谁也无法全部认识非人协会的会员。甚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也无法都认识。一个三千年前死去的古埃及人,怎么可能认识南美洲亚马逊河上游森林中的一株大树呢?而恰好,两者都是他们的会员。”
我和“瘦子”的交谈是以法文在进行的,文依来自然可以听得懂,他听得大感兴趣。“这是一个什么协会,怎么那么有趣?”
我和“瘦子”互望一眼,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仍然继续我们间的谈话,我道:“一株大树是会员这真有点匪夷所思,看来,你对非人协会,有著相当程度的了解。”
“瘦子”点头:“是,了解对手,是我行事之前的习惯,虽然我所得到的资料不算多,但也足够知道,他们上一次吸收会员时,有一个孕妇入会不是那个孕妇有资格入会,而是她怀的孩子有资格。”
我用心听著。心中已不禁悴怦乱跳:“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加入这样一个奇特的组织呢?这是十分难想像的事。”
“瘦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有意若无意地向文依来望了一眼。
当他一提及“一个孕妇”之际,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孕妇,就是“红头老爹的妻子”。
而孩子,那时未曾出世,生下来的是双胞胎,一个是文依来,一个是文依来的弟弟。
但是看“瘦子”的情形,像是未能肯定这一点,我也暂时不说穿。
而文依来本身,只怕连怀疑也没有,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只是啧啧称奇。
“瘦子”举起他的扁酒瓶来,喝了一口酒。又把酒瓶递给我。他既然以用毒杀人驰名,我自然不敢喝他的酒,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他又喝了一口,用嘲弄的眼光望著我:“这瓶酒,我既然也在喝,你也可以喝。”
我只是冷笑了一下,他要是玩花样,自己喝过了又怎么样,“吴用智取生辰纲”,青面兽杨志还不是看到一桶酒先给人喝过再去喝而著了道儿的!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这样子喝酒的习惯。”
他没有再说什么,隔了一会,反倒是文依来耐不住,催问他何以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有资格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
“瘦子”叹了一声:“很抱歉,关于这一点,具体的原因,怎么也打听不出来,只知道这个胎儿的父亲,来历极怪,有著某种特殊的本领,或许,他们认为这种本领,可以遗传给胎儿,所以才认为一个未出世的人,就有资格做他们的会员。”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盯著我看。我想了一想,才道:“不错,孩子出世之后,的确非同凡几,至少外形已经十分吸引人,而且,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之中,也有不少特别之处,天分极度聪颖,几乎学什么都有过人的天才,不过”
“瘦子”接了下去:“不过,他们期待的,显然不止是那些。”
这时,有许多本来是不可解的谜。早已迎刃而解了。所以我也立时道:“所以,他们在失望之余,并不认为这孩子有资格当他们的会员,所以,他们就在孩子显然未有什么特殊异能的事实前,放弃了对孩子的继续抚养,就让他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
“瘦子”手托著下颔:“是完全放弃了吗?还是仍然在暗中监视?”
我道:“应该是完全放弃了,除非他们确信另外有可以不放弃的理由。”
“瘦子”皱起了眉,想著。文依来忍不住道:“奇怪,你们两个,好像认识那个孩子一样。”
我和“瘦子”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这孩子就是你。”
我相信这一句普通的话,可能是文依来一生之中听到的最令他吃惊的话了,他陡然一震,连带他在驾驶的车子,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紧接著,他踏了煞车,车子突然停下。
他也转过头来,向我们望来。神情自然是怪异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我和“瘦子”都不出声。
我相信,我和他不约而同,一下子就告诉文依来,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用意是相同的,因为文依来的心中,有著我们都想知道的秘密他为什么要有这次旅程,旅程的目的是什么等等。而我们也预期,在突如其来的震骇之下,他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刚才,在我和“瘦子”的对话之中。双方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把对方不知道的资料说出来。我作了一点保留,未曾说出文依来有一个双生兄弟,我相信“瘦子”一定也作了同样程度的保留。
但是,我们两个,却同时想在文依来的口中,得知全部的秘密。
文依来在转过头来,骇异莫名地望了我们半晌之后,陡然叫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非人协会,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过。”
我沉声回答:“你长大的那个古堡,是非人协会的总部,陪你长大的人,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你是非人协会养大的,我们刚才讲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文依来楞楞地望著我,无意识地摇著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情形发生?”
“瘦子”盯住了他:“那要问你,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和常人不同。”
文依来几乎哭了出来:“没有什么不同,我和所有的人全是一样的,我有什么不同”
他讲到这里,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当然和别人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要不然,非人协会也不会放弃我,不要我了,对不?”
他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倒的确是十分充分的理由,我和“瘦子”都无法反驳。因为他自从一出世起,就被非人协会抚养,非人协会之中,多的是聪明才智、能干出众的人物,他们经过了十余年细心观察,而终于放弃,那还不足以证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但“瘦子”的假设也是成立的这是我以前未曾想到的一点:非人协会方面,认为他的父亲可能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他可能得到父亲的遗传。
当年,神秘来客造访笛立医生,自然也是把这一点说明白了的,不然笛立医生如何肯帮他们的忙?至于孕妇怀的是双胞胎,笛立医生又把这事实隐瞒起来,而且带著另一个孩子隐居起来,那自然不是非人协会的人所能料得到的。
文依来也曾说过,他小时候,自从懂事开始。就记得要接受各种各样仪器的检查,他不知是为了什么,现在想起来,也很容易理解,检查他的目的,是要查明白他究竟有没有特异的能力。
我的思绪十分乱,例如非人协会当年,为什么要把孕妇交托给笛立医生呢?如果就让孩子在古堡之中出世,当然不会有如今的曲折了。
(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原因是什么,那是由于一个简单得再也不能简单的原因。正由于它如此简单,所以才不容易想得到。)
这时,我想到事情离真相大白已不是很远了。非人协会早在三四年前,已经对文依来不再有兴趣,替他找了一个监护人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了。那么,知道他出身来历,知道他有什么特异之处的人而又对他肯定有兴趣的,就只有笛立医生。
笛立医生只知道他落在非人协会之手,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所以就委托全世界知名的私家侦探,寻找他的下落。提供的线索是他的相片事实上,那是他弟弟的相片。也正因为委托人提供了这样的线索,所以可以肯定,这个不露面的委托人就是笛立医生。
笛立医生在知道了他的下落之后,并没有立即和他联系。而是先做了另一些安排,例如委请“要命的瘦子”保护他,实现一个秘密的旅程之类,然后,再和文依来联络。笛立医生自然肯定,只要他一和文依来联络,文依来一定会听从他的安排。
那么,就可以达成一个结论,文依来口中提及的“神秘电话”,一定也是笛立医生打给他的了。
好了。笛立医生在电话中对文依来讲的话,一定就是秘密的中心了。
一路分析下来,我情绪变得十分兴奋,我镇定地道:“依来,你曾提及的神秘电话,是不是一个自称是你的接生医生的人打来的?”
文依来睁大了眼,点著头。
我疾声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文依来道:“他说,他可以使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的行动必须秘密,会有人来护送我。电话挂上不到半小时,这位先生就来了,人人都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尤其,卫先生你告诉过我,我母亲是澳洲刚刚族土著,而这位先生又告诉我,我们要到澳洲去,一切都合拍,我自然立即答应了。”
他急急地说著,从他的神态看来,他并不像是隐瞒了什么。
这不禁使得我大失所望,我看出“瘦子”也十分失望,他问:“电话中,有没有提及你父亲的身分什么的?”
文依来咬著牙,用力摇头。
车厢之中,陡然静了下来。
在这时候,我相信我们三个人,心中所想的事是一样的,真正要把整个谜团揭开,还要等到见到了安排这次旅程的笛立医生才行。
“瘦子”闷哼了一声,又喝了一大口酒,文依来对我道:“你曾说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忙做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说下去,因为我相信“瘦子”不知道文依来有个孪生弟弟,这个人相当靠不住,不必让他知道太多。我一面阻止了文依来说下去,一面不容“瘦子”有怀疑的机会,就盯著他道:“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见了你的委托人之后,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瘦子”可没有文依来那样容易对付,他一声不出,我又问了第二次,他才泠泠地道:“卫斯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你的车子?”
我扬了扬眉,他道:“第一,那是摆脱跟踪的好方法,第二,我肯定在你口中可以得到很多资料。第三,现在请你下车。”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仍然是手里拿著那只扁平的、通常被酒鬼放在后裤袋中的那只酒瓶,和我相隔不到一公尺坐著。可是他的神气,就像是我一定会听他的命令下车一样。
我先是楞了一楞,很想问问他我为什么要下车,但是话还未曾出口,我不禁“啊”地一声,我还是太疏忽了:“要命的瘦子”善于使用小巧的武器。
那只酒瓶!现在在他手中的那只酒瓶,一定就是他的武器!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武器
甚至有一次,他要把武器交给我,以免我起疑。可是当时我只想到酒中可能有毒,没想到酒瓶本身就是武器。
那酒瓶虽然不大,但是以现代精细的工技来说,甚至有可能是小型火箭发射器。
就在我一发楞之下,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啪”地一声响,那酒瓶的底部。已出现了两个圆洞,直径大约有一公分。
在那两圆洞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子弹”在。
“瘦子”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请你下车。”
文依来叫了起来:“在沙漠,你叫他下车?”
“瘦子”冷冷地说道:“放心,步行二十公里,就有牧场,他不会死在沙漠中的。请下车,这是两枚‘达姆弹’,虽然古老一些,但杀伤力还是十分大的。”
“达姆弹”是一种使用了几千年的枪弹,弹头是铅制的,十分柔软,射入人体之后,一碰到骨头,就会迸散,形成极大的杀伤力。
我冷笑了一声:“太老式了,我还以为那是两枚小型火箭。”
他的声音听来十分生硬:“如果你再不下车,不管新式旧式,效果是一样的。”
我当然不想下车,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我慢慢欠起身来,“瘦子”极惊觉,我才一动,他整个人的神态,就像是一头待一跃扑出去的豹子一样,我笑著:“为什么不发射,把我杀了,岂不是更加乾净俐落。”
“瘦子”居然也笑了起来:“杀了你?你那些朋友替你报起仇来,我只怕要躲到火星去!”
我“呵呵”一笑:“原来你不敢杀我,那么,我何必听你的话下车去?”
我说著,才欠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神态自若地望望著他,看他怎样对付。
“瘦子”仍然笑著,缓缓摇了摇头,我这时,自然是处在下风,就算我有机会发难,也要顾及文依来的安全。因为我不相信文依来有应付危急场面的经验。
可是文依来看到“瘦子”用武器在威胁我下车,却出现一副愤愤不平、跃跃欲试的样子,就在我才一坐下来之后,文依来突然伸手,向“瘦子”的手腕抓去,而也就在此际,“兹”地一声响,我只觉得肩头之上,陡地凉了一凉。
这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我自然立即知道,我已被“瘦子”的武器击中。但那绝不是达姆弹,看来他的那只酒瓶,可以发射多种武器。
我才想到这一点,就看到文依来已经抓住了“瘦子”的手腕,而我的视力,也迅速变得模糊,“瘦子”射出来的,一定是一枚毒针。
一想到毒针。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来,那下呼叫声,虽然出自我的口中,但是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一样。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中了强烈麻醉剂之后的现象,我有过这种被袭的经验,而且还不止一次!
在我的一下呼叫之后,我又听到了另一下充满了惊惶的叫声,我还可以辨得出,这是文依来发出来的,他一定是看到我的情形不对。才发出惊呼声来的,因为这时,我已经眼前发黑,身子好像也在向旁倒了。
而就在完全丧失知觉之前,我又听到了一下充满了惊恐的呼叫声,那是“瘦子”的声音,他在叫著:“放开我,你在干什么?”
在面临丧失知觉之前的一刹那,我认为那是我自己的幻觉,因为“瘦子”完全可以控制文依来,文依来绝不是他的对手,他何必发出这样的呼叫声来?
接下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的生或死,真正只是一线之隔。如果“瘦子”不是有所忌惮,怕致我于死地之后,他只好到火星去躲起来,而向我下毒手的话,我自然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而他向我射出来的,既然是麻醉针,那么,在药性过去之后,我自然会醒来,不过,我恢复知觉,却出乎意料的快当然,那是我在完全恢复了知觉之后才知道的,我失去知觉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我恢复知觉的过程,也十分奇特,首先,我感到了极度的震荡,那种震荡的感觉,即使是在知觉还未曾全部恢复之际。也极是强烈。也正由于知觉还未全部恢复,所以事后回想起来,也无法加以确切的形容,只好说像是有巨型的打舂机,在震撼我的胸口一样。
那种震荡接连好几下,接著,又是一阵十分异样的灼热,流通我的全身。这种感觉更怪,令我全然无法想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有一股火忽然进了我的身体?自然十分荒谬,但又的确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不是一次,也有好几次。接著,我感到自己像是浸进了一个冰凉的泉水之中,十分清澈舒服,接著,便是极度的口渴,自然而然张开了口,也有清凉的水,注进我的口中,我就大口大口地吞著,再接著,自然睁开了眼来,我看到的是文依来充满了焦急惶惑的脸,离我很近,他正提著一箱水,向我头上淋著,水是我车中准备在长途驾驶时应用的。
同时,我也发现我还在车厢之中,歪倒在座椅上,我忙一挺身坐了起来。文依来也停止了淋水,这时,我才感到肩头上有点疼痛,低头一看,一枚相当粗大的钢针,针尾约有一公分左右,露在外面,我拈住了针尾,正待将之拔出来之际。却陡然看到了“瘦子”,一看到了他,我竟连针也顾不得拔出来,就僵住了。
这时,我才从完全丧失了知觉的状态之中苏醒过来,自然还不是十分清醒,所以才一睁开眼时,看到了文依来,并没有想到“瘦子”怎么样了,直到这时才看到了他。
“瘦子”本来就在车中,看到了他也是十分平常的事,可是我看到的,却是“瘦子”歪倒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的空间中,显非已失去了知觉,脸向下,身子蜷曲著,一动也不动,他的那只“酒瓶”,也落在他的身边,瓶中剩余的酒,流了出来。看这情形,像是在我丧失了知觉之后,文依来反倒将他制伏了。
这怎么可能呢?实在太不可想像了。
我僵了极短的时间,用力一拔,把针拔了出来。同时,我地想起了在我丧失知觉之前,所听到的“瘦子”发出的那一下惊呼声。从现在的情形看来,那自然不是昏迷前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事了。
自然,我也陡地想起白老大说过,他曾催动内劲,去试文依来,几乎被文依来运力反震回来的经过。
难道,金发碧眼的文依来,竟然是中国武术的绝顶高手?
我把视线自“瘦子”的身上,收了回来,望向他,却又看到了他仍然十分惶急,不断喘著气,连声音也发了哑:“你醒过来了,真好,真好。”
看他的这种神情,他又实在不像是什么“武学高手”,我迫不及待问:“发生了什么事?”
文依来几乎语带哭音:“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他,他……”文依来说的时候,指了指仍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瘦子”。
我抹去了脸上的水。先一脚把那只“酒瓶”踢开了一些,然后,抓住了“瘦子”的手臂,想把他翻过来。在那么窄小的空间中,要把个子十分高大的一个胖子翻过来。不是容易的事,我只把他的身子翻到了一半。就已经大吃一惊,因为“瘦子”看来,不像是一个失去了知觉的活人。我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果然,他早已停止了呼吸,他竟然死了。
刹那之间,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
我向文依来望去,文依来吞了一口口水:“他突然昏了过去……我把他也淋醒。”
我又望回“瘦子”,文依来竟然不知道“瘦子”已经死了。他是假装的?“瘦子”的脸上,为什么又现出了那样惊骇莫名的神情?
我再望向文依来,缓缓地道:“不必了,他已经死了,我想。大约是十分钟前死的。”
直到这时,我才向车上的钟望了一眼,发现我自己,失去知觉,也不过十分钟左右。
文依来一听得我说“瘦子”死了,神情之惊愕,绝对不是任何演技再佳的人所能装出来的,他张大了口,好一会,才道:“怎么会?他怎么……忽然会死了?”
我先不回答他事实上,我完全无从回答,我先打开了车门,停止了引擎的运转,示意文依来和我一起,把“瘦子”的尸体拖出车去。
这时,正是下午时分,是沙漠中最热的时刻,才一出车子,我和文依来都在热浪之下,汗流浃背。“瘦子”被平放在沙漠上,他的双眼,仍然张得极大,文依来更是惶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依来,我相信,不论你向他做过什么,你一定是出于自卫;他是一个著名的职业杀手,你不必感到内疚,在法律上,你也不会有任何责任。”
我讲这番话,自然是安慰他的,可是他却陡然叫了起来:“我对他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做。他……一定是有心脏病。或者是脑部有隐藏的血瘤,突然破裂了,所以才……死的。”我皱了皱眉,对他的这种态度,有点不满:“好,那你就说说经过。”
文依来向“瘦子”的尸体看了一眼,神情十分惊恐:“我看到他要赶你下车,想阻止他,可是忽然之间,你倒了下去,我以为你被他杀死了,又吃惊,又害怕,那时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知该如何才好,我……真是怕极了,又感到极度愤怒……”
他说到这里,连声音都发起抖来,停了一停:“我正想责问他为什么要随便杀人,他却陡然叫了起来。”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哑:“他叫什么?要你放开他?”
文依来连连点头:“是,他不住叫著,要我放开他,我那时根本吓呆了,也不记得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叫了几下,突然垂下了头,昏……昏了过去,我这才来看你,发现你没有死,我推了你几下,你没有醒来,我……找到了这桶水,一面淋你,一面推你,你醒了过来。我根本不知道他已死了。”
我听著文依来的叙述,不禁发愣,难道“瘦子”真是有心脏病。还是脑中有著随时会裂开来的血瘤?不然,照文依来的说法,看来健壮如牛的“瘦子”,是绝不会就此死去的。
可是这样的假设,未免太巧合了,那么,他致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吸了一口气,又极迅速地作了一些设想,甚至向文依来的手,注视了半晌,我的设想包括了文依来身怀绝顶武功,而他自己并不知道,却在无意中使得被他抓住的人死亡这种情节,武侠小说之中倒是常有的,但有这个可能吗?
一时之间,我茫无头绪,文依来哭丧著脸:“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吸了一口气:“先把尸体掩埋起来”
我讲了这一句,不禁摇了摇头,把尸体就这样放著,或是埋起来,其实是一样的,我们不可能把他理得太深,一到晚上,沙漠中野狗和狼出动,尸体一定会被啃个精光的。文依来支吾地道:“不可以把它……带著……到有机会时剖验死因吗?”
我向他望去,他双手互握著:“我想知道他的死因,不然,我……始终会有是我杀死了他的感觉……杀人……那种感觉十分可怕。”
他说得十分坦白,而且他的这种心境。也可以了解,我道:“那你的意思是不再前进,回雪梨去?”
文依来道:“他死了,连目的地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去?”
我道:“我倒知道一个大概,笛立医生要你去的地方,一定是你母亲出生的土著村落。要不是遇到了你们,我也准备去寻找那个村落的。不过这不知要花多久时间,尸体会腐坏的。”
文依来深深吸著气,神情为难,我又道:“而且这个人的身分十分神秘。我们和他在一起,他又死了。这种事,向有关方面解释起来,简直麻烦之至。他的死,另有原因。不会是你杀的。”
文依来双手握得更紧,神情十分苦涩,我陡地又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文依来道:“因为他曾十分恐惧地要我放手,而我没有放。”
我苦笑了一下:“除非你的手,有著可以致人于死的魔力,不然,抓住他的手腕,他也不会死的。”
文依来摊开手来,翻覆著看,在阳光下看来,他的手毫无异状,掌心绝没有什么鲜红色或漆黑色像武侠小说中的“毒掌”一样。
他苦笑:“当然不会有什么杀人的魔力。怎么会?”
他说得十分勉强,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我又问:“你自小受非人协会的抚养,学了不少技能和知识,有没有学过中国武术?”
文依来道:“中国功夫?我只在电影中见过。”
他把中国武术称为“中国功夫”,那是最粗俗的一种叫法,自然是未曾学过的了,那么,看来也不必问他有没有学过内家气功了。望著“瘦子”的尸体,我俯下身,在他的身上搜了搜,一掀起他的外衣,就觉出外衣之中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夹袋,撕了开来之后,是一个密封著的、防水的纸袋。
在那纸袋上面,用四种文字写著同样的句子:“我是一个杀手。随时可以致人于死,也随时会被人杀死。如果我死了,这个纸袋被人发现,请发现人照纸袋中所写的行事,即使是杀我的人。也请照做。”
我和文依来看了之后,文依来道:“里面,可能是他的遗嘱。”
我道:“或许,先看看他身边还有什么。”
他身边的东西还真不少,除了普通人日常带在身边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只如同烟盒一样的扁平的金属盒,一打开,里面密密的放著许多只颜色不同的小盒子,那自然是他用来储放各种毒药的了。
我也不敢贸然打开小盒子来看,因为在野外风大,若然毒药是粉状的,被风吹得扬了起来,吸进若干,那可不是玩的,我知道有些剧毒的粉末,像这种指甲大小的小盒子,一盒就可以毒死好几千人。
盖上了盒子,又在他的裤袋内,发现了三柄极小的匕首,一拔出来,阳光下。刀身闪著一种暗蓝的光彩,自然也是淬过毒的。
我把在他身上找到的东西,全都放进一只布袋之中,和文依来两人,合力掘了一个坑,把他的尸体抛了进去埋好,又砍下一株灌木,插在沙上做为记号。文依来曾建议做一个十字架,我道:“算了,天堂中不会需要职业杀手的。”
这一下忙下来,早已浑身是汗,我们一起上了车,文依来道:“是不是要看著他的遗嘱?他总是死在我们面前的,他有什么事要做,也该代他做做。”
文依来的话,自然有理,我用力把纸袋扯破,里面是用牛皮纸包著的一个小包,包得很严密,一层层打开来,是一柄样子十分奇特的钥匙钥匙上有许多不规则排列的小孔。
我知道这一类钥匙,是配合相当精密的锁使用的。和钥匙包在一起的是一张卡纸,卡纸上写著一个地址,是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从地址看来。是一幢大厦的一个单位。在地址下有几行字,也是分别用德文、英文、法文和西班牙文写成的。
“请到上址,用这柄钥匙打开一只镶有象牙的箱子。”
我和文依来互望了一眼,文依来道:“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我闷哼了一声:“职业杀手,真是鬼头鬼脑。”
文依来吸了一口气,取了钥匙在手:“我回去的时候,可以替他去办事。”
我当然没有兴趣为了执行一个杀手的遗嘱而特地到维也纳去,所以点了点头。
第九章 探测师的奇怪遭遇
在“瘦子”身上找到的东西之中,一点也没有他要去的目的地的线索。甚至连地图也没有,真不明白他凭什么可以在广渺的澳洲腹地找到他要去的地方。
文依来望著我,等著我的决定,我道:“他曾一再说。前面会有一个牧场,可能他对这一带十分熟悉,我们先到了牧场再说。”
文依来没有说什么,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果然,不多久,已可以看到前面是好大一片沙漠中的绿洲,驶上草地之后不久,就看到了一大群一大群的绵羊和牛马,那看来是一个规模极大的牧场。
车子继续向前驶,不多久,就在一排建造得相当考究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主要的建筑物,居然是维多利亚式的大房子。
车子一停下,就有一群少年围了上来,我和他们谈了一会,知道牧场主人的名字是维克先生,为人热情好客,是这里附近几百哩,几乎百分之八十居民的雇主。
五分钟后,我们就见到了这位满面红光、身形高大粗壮得像牛一样的老人,在他宽大的书房之中,他应我所请,取出了一大叠大型地图来。
然后,他用十分洪亮的声音,指著其中的几幅:“刚刚族人很少离开山区,他们所履足的平地,也是在山中的盆地。”
老人又道:“至少超过十二个村落,是他们聚居的所在,你们要去找一个人?而不知道确切的地点?”
我道:“是啊,只怕相当困难,而且,虽然我会讲很多地方的话,但是却不会刚刚族话。”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吱”地一声响,一张本来是背向著我们,放在书房一角的一张高背转椅,转了过来。
椅中坐著一个人,他一转过来,我只感到他的目光,十分锐利,异于常人,而且直盯著我。
这张椅子上坐得有人,这一点,我在一进书房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既然主人未有介绍的表示,我自然也不便多口。
这时,他转了过来,在盯了我一眼之后,就目不转睛,望著文依来,既不站起来,也不出声。
他的行动,可以说是十分无礼的,但是当然也不便与之计较。我打量了他一下,他是一个有著一头十分悦目的浅灰色头发的中年人,身形瘦削,咬著一支烟斗,约莫六十上下年纪。
他在看了文依来好一会之后,又向我望来。场主维克对他像是十分尊敬,自他一转过身来之后,就未曾再开过口,他再望向我之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以前到过士狄维亭山脉没有?”
我们要去的,刚刚族人聚居的山脉,正是士狄维亭山脉,但是他用来问我的这句话,却是用西非冈比亚河中游那一带的一种土语来发问的。
我听了之后,心中倒也觉得有趣,他自然是冲著我刚才说了句“我会说很多地方的话”,所以来考较我了。我如果用同样的话回答他,那倒叫他小觑了,为了表示我懂冈比亚河语,我先用同样的语言答:“没去过。”然后,我立即改用西藏康巴族人的语言:“阁下如果熟悉的话,很想请你指点一下。”
他听了之后,在他严峻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再一开口,吓了我一大跳,竟然是字正腔圆的道地四川话:“名不虚传,硬是要得。”
我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这个人是什么人呢?我答了一句四川话:“不算啥子。”接著我说的是爱斯基摩语:“你一定在四川住过,不然,不可能讲得这样道地,请教贵姓大名?”然后。突然又改用中国的宁波话:“又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最后一句也是中国话,可是我不懂。”
我用四川话把那句话再说了一遍,那人摇著头:“我不以为两个不同省籍的中国人可以互相沟通。”
我笑道:“就算是同一省的,杭州人和温州人就无法交谈半句。”
那人道:“我当然可以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曾听过你不少事迹,也看到过你的照片。”
我笑对场主道:“主人如果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好像不是很公平。”
自从我和那人对话之后,场主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望著我,像是他再也料不到,一个随随便便来问路的人,居然还会有点来历。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自然是由于那个人身分不平常的缘故,那个人身分非凡,连那人也知道我是谁,自然足以使得场主另眼相看。
场主望了那人一下,像是不敢胡乱介绍,那人站了起来,自我介绍:“我叫端纳,是一个探测师。”
端纳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名字,探测师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职业。可是我在一听到了他的名字和职业之后,心中陡然一动:我是听说过这个人的。接著,我想起了他那口道地的四川话,我立即“啊”地一声:“端纳先生,原来你就是被当年四川盐商奉为神明的那位洋先生。”
中国的四川省,号称“天府之国”,物阜民丰,可是缺盐,也不知道何年何代,由什么人发现的,凿井汲取含盐分的水,再凿井引天然沼气生火煮盐,盐井和火井的开凿技术极其复杂,可以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含盐的水和沼气,又都蕴藏在极深的地下,所以。先要勘察测量,决定这个地方是不是有蕴藏,然后再开凿,极其重要,不然,三、五个月苦干,若是一无所获,那就劳民伤财之至了。
所以,探测师的地位十分高,被富商大贾及民间官方,尊称为“先生”。而在众多的“先生”之中,据说,本领最大的是一位“洋先生”,这位“洋先生”,像是可以看穿地下几百丈深一样,他只要伸手一指,说哪里有盐就哪里有盐,哪里有火就哪里有火。
盐井和火井,全是日进斗金的财库,“洋先生”自然也受尽了尊敬。至于“洋先生”的名字是什么,也没有人追究,只要他能带来财富就行了。端纳笑了一下:“是,当时人人都这样叫我。”
而我又想起,当日白老大听我提起这位“洋先生”来时所说的另一番话:“这个人,有著超特的异能,日后若是见到了,倒要好好结识一番,不过听说他已经加入了一个什么非人协会,行动有点故作神秘,不好主动去找他。”
这句话,当时听过就算了,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此际。却大不相同了。
他如果是非人协会的会员,文依来和非人协会之间有著极其深切的关系,文依来的来历,一定是他所深知的了,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所以,我立时又钉了一句:“听说,阁下是非人协会的会员?”
我这句话一出口,在我面前的三个人,反应各有不同,场主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显然不知什么是“非人协会”。端纳只是微微一笑,来了一个默认。
而文依来一听之后,“啊”地一声,神情十分激动,向端纳走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用十分焦切的神情望著他:“那么,端纳先生,你一定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卫先生说,我可能是由……非人协会养育长大的。”
端纳望著文依来,半晌不语,才道:“卫先生,你陪著这青年,是想到士狄维亭山区。去寻找他的母亲?”
端纳这句话一出口,连我也不禁“啊”地一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对一切底细全知道的了,不过他这句话,也是用四川话说的,文依来自然听不懂。
我用四川话回答(以下的和他的对答,全是四川话):“事情十分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明白的。”
端纳道:“不论如何,卫先生,我劝你打消这个行程,就算找到了他的母亲,对他来说,只有坏处,一点不会有好处,就让他做一个普通人,好不好?”
端纳竟然会发出这样的请求来。我道:“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端纳摇头:“你何必为了自己的好奇而揭人之秘?”
我吸了一口气:“不是我想知道,他自己本身,也渴望知道。”
端纳道:“他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们在急速地对话,文依来的神情,越来越是焦急,他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求求你们别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来讨论我的问题。”
我向文依来用力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又道:“或许你在听了我刚才所提到的复杂的经过之后,会改变主意?”
端纳像是毫无兴趣地摇著头。
我提高了声音:“你们贵会,一直不知道笛立医生愚弄了你们。”端纳一听,陡然一震,失声道:“天,他掉了包。”然后,指著文依来:“他不是伦伦的孩子!”
“伦伦”是什么人,我不知道,猜想是文依来母亲的名字,不过我明白他何以会一下子就想到孩子被人换过了,因为非人协会是把文依来当做有特异能力的人来抚育的,后来发现他并无特别之处,就放弃了他,这是我早已分析出来的情形,这情形当然是事实,不然端纳也不会这样说了。
我摇了摇头:“不,笛立医生没有掉包,不过孕妇怀的是双胞胎,他没有告诉你们。”端纳听了之后,双眼瞪得极大,整个人简直像是呆了一样。过了好一会,他才陡然骂了起来:“这龟儿子,入他先人板板。”
他用来骂笛立医生的那句话,是四川俗语中粗俗的粗话,可知他心中对笛立医生对他和非人协会的愚弄,是如何生气。
这时,生气的不单是他,文依来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陡然大叫了起来:“我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一定全知道的,快告诉我!”
端纳转头向他看去,伸出手来,按在他的肩头上,文依来却无礼地将之拨了开去,愤怒地叫:“你们不是我的朋友,别碰我!”
端纳叹了一声,向我望过来,我道:“文依来的身世,你自然是知道的”
端纳十分感叹地说:“当然,他……他父母的奇异事迹,根本是我发现的!”
文依来在这时候,在愤怒之中,又现出了十分焦切的神情来。我道:“笛立医生欺瞒贵会的事,我看只好迟一步再说了。如果你不把当年的故事立刻说出来,我们的年轻朋友只怕会失去耐性了。”
文依来用十分感激的眼光望著我,连声道:“是!是!请立刻告诉我!”
端纳又望了文依来片刻,才道:“你的母亲,是一个刚刚族的少女”
文依来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厉:“我父亲呢?”
端纳吞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人”
文依来激动了起来,双手握著拳,挥动著。端纳道:“二十年前,我在你母亲居住的村子附近的一个大泥淖中,第一次看到你的父亲,他从泥淖中出来,全身都是泥浆,一面向前走,一面乾了的泥浆,自他身上落下来,看来可怖绝伦……”
端纳才讲到这里,文依来已发出十分浓重的喘息声来,我忙道:“依来,这……一定是他身上沾满了泥浆的缘故,看你们两兄弟这样俊美,他本来一定也是一个美男子,不会是什么怪物!”
文依来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是冰凉的,他握得我如此之紧,以致我可以隐约感到。有一种异样的震荡,自他的手心之中,传到了我的身上。
端纳在继续著:“那个泥淖,是一个禁地,土著绝不敢接近,因为传说之中,泥淖之中,有著具有雷电力量的神,而我也曾亲身经历,你的父亲有著那种力量,他……他……当时,我用一根铁枝攻击他,他握住了铁枝,我就感到了强烈的电流,甚至连手都被灼伤”
他说到这里,摊开手来,手心上,还有著明显的疤痕在。文依来呻吟著:“你……为什么要攻击……我的父亲?为什么?”
端纳的神情沮丧之极:“不了解。我想……只是不了解……我们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无法和他沟通。”
端纳续道:“而他又显然具有地球上任何人所不能具有的力量……他能发电……而且他当时的样子……”
端纳讲到后来,低下了头,样子难过之极,过了好一会,他才道:“由于不了解而造成的误会……在人类历史上……实在有太多的例子了!”
文依来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是在暗示……我的父亲不是地球人?”
端纳道:“暗示?我不是暗示,而是肯定,地球上有哪一种人是会产生电力的?”
文依来的喉际,发出了“咯”地一盘响,没有说什么,可是神情奇特之极。
我心中陡然一凛,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的名字是郑保云,曾经是一个豪富,可是当他有了确切的证据,知道了自己是一个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之后,竟然成了不可救药的疯子,一直在疯人院之中,情况在多年来,一点也没有改善,我每年都要去看他一次,每次都只好摇头叹息。
普通人的心理状态,是很难接受这种事实的,那会使一个人感到自己成为地球上的异类,在心理上难以负担这样的压力。
文依来不要也步郑保云的后尘才好,由于担心这一点,我也紧紧地回握著他的手,给他以一定的精神上的支持。文依来虽然神色苍白,但看起来,他还是可以支持得下去的。
端纳在继续著:“那个泥淖,和当地的环境,我可以绝对肯定,在若干年前。是由一次人为的变动所形成的,例如,一次巨大力量的撞击之类,而且,有著强烈的辐射灼伤的痕迹,有理由相信,可能是一次宇宙航行失事的结果,像西伯利亚的通古斯大爆炸一样!”
文依来又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来。
我吸了一口气:“有可能是巨大的宇宙飞船失事,宇宙飞船中的一个人生存了下来,但由于某种原因,他必须在一个泥淖之中才能生存?”
端纳点头:“多少年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似乎只有这个可能吧。”
直到这时候,牧场主人才出得了声:“天,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文依来陡然震动了一下,然后,他道:“不,那……不是我父亲,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会发电,一定是笛立医生掉了包,把一个普通婴儿给了你们,而他自己带走了……那个会发电的人的……儿子。”
我和端纳都静了下来,文依来的声音十分急促,不断重复著:“我不会发电,是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是不是?”
端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当年,伦伦怀了孕,做检查的时候,已经有了强烈电波的反应,这使我们肯定,她怀的孩子,有著能发电的遗传,所以在一次吸收会员的年会上,就一致接纳了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做为会员”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文依来仍然在不断地说著那几句话。端纳在停了一会之后,才又道:“二个有著发电力量的人,自然有资格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
文依来语音乾涩:“我不是。”
端纳望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本来我们还十分担心,不知道孩子出世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怪物。我们曾问过伦伦,伦伦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她的丈夫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男人,并且在泥淖下面,有著‘王宫’一样的住所。这一切全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我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是一个浑身全是泥浆的怪物。”
我道:“或许,由于某种特殊原因,例如生理构造上的不同,他必须身上沾满了泥浆,才能暴露在空气之中?”
端纳想了片刻:“也许。结果孩子生下来,竟然是如此俊美,人见人爱的一个婴儿,这真正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可是,随著孩子的长大,我们也发现他根本没有发电的力量。这真使我们失望极了,到了孩子十五岁那一年,我们决定放弃,不让孩子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使他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文依来立时大声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正常人。”
端纳沉声道:“我们安排了白老先生做孩子的监护人,卫先生,说起来,和你也有点关系。”我不禁有点讶然:“和我有什么关系?”
端纳笑著:“阁下大名鼎鼎,有著各种各样古怪的经历,一个会发电的人,对别人来说,匪夷所思,但对你来说,就不算是什么。”
我忙道:“你太过奖,也够古怪的了。我只知道有能发电的鳗鱼,从来也不敢设想会发电的人。”
端纳挥了挥手:“我们想,由于白老先生的关系,孩子将来可能含和你相识,那么就算他的来历再古怪,也不会引起惊讶。”
我勉强笑了一下:“你们为孩子取了这样的名子,自然是法文‘电人’的音译了。”
端纳点著头,文依来立时道:“我要改名字,因为我不会发电,不是电人。”
我望了文依来一眼,有几句话想说。但是却没有说出来。我想说而未曾在这时说出来的话十分重要。
文依来一再说他自己不会发电,非人协会的人,也对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也证明了他不会发电。但是,我觉得。他是会发电的,真的会。
我这样想:自然是有根据的。
第一,是琴亚的话。琴亚有著少女特有的敏感,她曾说过,有一次小时候,她和红头老爹的儿子握手,有电流通过的感觉,后来和文依来握手,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显然是,文依来兄弟都有发电的能力,但是他们都不能主动掌握,只是在某种情形下,才不自觉地输出电波,而电波输出的强弱程度,也不是他们自己所能控制。
事实上,任何人,都能在身体的活动中输出电波,能令少女有电流通过感觉,几乎全世界少男都可以做得到。
但是,能令白老大误以为他是内家气功高手,这就不简单了。
自然,那次事件,也是文依来不自觉地输出了较强电波的结果白老大陡然以内家气功相逼,文依来的身体自然而然发出力量来保护自己,他发出的力量,就是强烈的电流。
我的证据,还有“要命的瘦子”的突然死亡。那时,我中了暗算,文依来处在一种极其惊惶愤怒的情绪之中,不顾一切,抓住了瘦子的手腕。那时,瘦子自然有了极其不寻常的感受,才会尖叫著要文依来松开手的,而那时候,文依来自然也是在不自觉的情形之下,输出了强烈的电流。当然,也不排除瘦子本来就有心脏病,在受了强烈电流刺激之后才死亡的可能性。
再其次,就是我的昏迷时间如此之短,而且在我醒过来之际,曾经明显地有电流袭击的感觉,而那时候,文依来正在用力推我。
向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输入适量的电流,本来就有著使昏迷者清醒的功能的。
从种种迹象看来,我实在可以肯定,文依来的确是一个电人,能发出电流来,只是他自己未能掌握这方面的力量而已。想到了这一点,我心中感到大是兴奋:一个会发电的人,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不过我没有说出来,一则,还需要更多事实的证明,二则,这时文依来正在竭力否认,若是太肯定了他有这项异能,只怕他心理上承受不了。
我只是想著,并没有说什么,端纳又道:“我们的安排实在再妥当也没有。从此,非人协会,在孩子的生活中消失……再也想不到,笛立医生会玩了这样的花样,双胞胎,而他只给了我们一个,他自己留下了一个。笛立医生突然失踪,我们也曾起疑,曾好好调查过。但绝想不到其中会有这样的曲折。”
我咽了一下口水:“当年的好事”
端纳道:“到医院去接洽的,是协会的总管,由于孩子在胎中的时候,已经能测到强烈的电流,所以必须特殊处理,这是我们不得不把孩子父亲是一个会发电的人的真相告诉笛立医生的原因。笛立医生一听,立即答应帮助我们,以后的事,要等你来说了。”
文依来不断提出抗议,但我们都不理会他,我把我所知的一切,说了出来。文依来听得目定口呆,本来他坚持笛立医生“掉了包”,可是这时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等我讲完之后,端纳显得异常沉默。我道:“我还有一点不明自,你是最主要的人物,可是依来好像没有见过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端纳道:“他见过我的,但是他记不得了,在他两岁那年,我就离开了那古堡,另外忙著别的事,但是我和别的会员,经常保持联络,知道孩子的一切情形。”
我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事比看著孩子的成长,更加重要?”
端纳楞了片刻,才缓缓地道:“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我……一直不能忘记伦伦说过的,有关泥淖下面,孩子的父亲有著‘王宫’一样的住所这样的描述,所以我在泥淖旁,建立了一个探测站。我想把那泥淖下的秘密发掘出来,唉,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就接近二十年。”
我不禁又是骇然,又是好奇:“二十年的探测,一定大有结果了?”
端纳低下头一会:“我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有著异能的探测师,凭我的本能,在开始工作之后不到一个月,我就可能肯定,在那个泥淖之中,有大量的金属存在,甚至不是矿藏,而是经过提炼的纯金属,可是经过仪器的探测,那泥淖的深度,竟然是一千两百公尺。整个大泥淖之中,全是稀泥浆,人根本无法通过任何工具,进入这样深的泥浆之中。”
我急切地问:“你总有办法可以知道下面是什么的。是不是?”
端纳苦笑了一下:“开始的十年,我的时间全花在发明制造各种探测仪器方面,和全世界这方面的专家联络,后来不断改良这些仪器,又经过了精密的探测研究,得到了许多资料,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
牧场主人早已被我们的故事听傻了,这时才又冒出了一句话来:“真是在一千公尺泥浆之下,有著一座王宫?真是?”
端纳摇著头:“不知道是不是王宫,但是在泥浆之下,有著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呈长圆形,长度超过一百公尺,高度三十公尺左右,宽度是五十公尺左右,整个巨大物体。有著各种不同金属的反应,有几种反应波,肯定是金属,但是在地球上,找不到同样的金属反应波,卫先生,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张大了口,先是发不出声来,然后才叫了起来:“一艘巨大的宇宙航行船,沉在一千两百公尺的泥浆底下,就是那个人的住所!”
端纳点了点头:“而且,伦伦曾经进入过那艘宇宙飞船,是她的丈夫带她去的,用什么方法,可以把人带进那么深的泥浆之中去?我怎么地想不出来。”
我的呼吸有点急促:“知道了它的存在,能不能将它捞起来?”
端纳的神情,相当悲哀:“再过若干年,或者可以,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去研究打捞它的可能性,结果发觉,那等于零。”
我也变得十分沮丧,因为我知道,如果端纳说可能性等于零的话,那就真的是等于零,不会有奇迹出现。这时候,出现了一个短时间的沉默,然后,文依来忽然笑了起来:“各位,你们的故事实在很离奇,但是却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会是什么会发电的怪人,外星来客的儿子,母亲也不会是刚刚族的土人,不管你们要去进行什么样的探险活动,都和我无关,我要立刻回瑞士的学校去,继续我的学业,并且,从此不再对我的身世感兴趣。”
他一面说著,一面站了起来,一副坚决要离去的样子。
我沉声道:“依来,正视一下现实。”
文依来双手摊著:“事实是,我根本不会发电。”
端纳盯了文依来半晌,陡然说出了一句令人极其吃惊的话来。
他道:“你不会发电,是因为你只是一半。”
文依来陡然震动了一下,我也陡然震动了一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僵住了。我猜,我和文依来,都是知道端纳这句话的意思的,所以才会在刹那间,感到了震撼。
第十章 真相大白的震撼
“你只是一半”这种话,在不明情由的人听来,简直是不可理解的。但实在,意思十分明白,文依来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如果双胞胎的胎儿是一个整体,那么,文依来就只是整体的一半。
如果和电流有关,任何人都知道,电流的阴极和阳极,正流和负流的关系。电线总是两股的,少了一股,就不会起输电的作用。
文依来只是一半,所以不会发电。
或者说,就我所知,只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偶然有发电的力量,力量一定也十分微弱。
如果两个一半凑在一起呢?
文依来的口唇颤抖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还是端纳先打破沉默: “我看,笛立医生多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千方百计,希望你们兄弟见面”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胎儿时期明明有强烈的电流输出,为什么在你的身上,什么也测不到的谜团,我看已揭开了。”
文依来挣扎了半晌,才道:“我……不要会发电,我……不要……”
端纳的神情十分严肃:“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你不必害怕什么,在地球上,有非人协会和卫先生。白老先生是你的保护者,没有什么人会加害你……你们。”
他说著,陡然站了起来:“而且,你不能算是地球人,从父系的关系来说。你不知道来自哪一个星球,你有权回去。”
文依来嗫嚅著:“地球……很好……我……”
看来,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好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望著我们。
本来,一个人如果有著发电的能力,那简直就是超人了,可是这时,看文依来的神情,殊无半分欢乐之意。
我为了使他心情轻松一点,故意道:“你放心,就算你们两兄弟在一起,有发电的能力,也不会有人把你们和什么发电厂的输电系统连起来,利用你们的身子作为电流来源的。”
我这样讲,自然是纯玩笑性质,谁知道我话才出口,文依来先是一楞,接著,竟然号啕大哭起来。我不禁给他哭得手足无措,但端纳却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道: “有了那么突兀的变故,发泄一下情绪是有好处的。”
文依来哭了好一会,才变成了抽噎,他用力摇著头。望著我们:“我……不是地球人?我……你们是不是能替我保守秘密?”
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声音颤动得十分厉害,我立时道:“自然,绝不会对任何人说。”
端纳叹了一声,沉声道: “对不起,事实上,你们两兄弟在一起,会有强大的发电能力,也只是我的设想。我想……笛立医生要你去的地方,一定是那个泥淖附近,你无论如何,要和你兄弟去见见面,也该和你母亲相会。”
文依来又抖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复了镇定,而且点头,同意了端纳的提议。
那个大泥淖位于何处,“要命的瘦子”自然是知道的,要我和文依来去找,只怕三五个月也找不到。不过既然近二十年来端纳都在研究这个泥淖,那么,自然他也知道它的位置了。
端纳站了起来,向外面指了一指:“我有一架直升机,大约三小时就可以抵达,维克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面色红润的牧场主人用力点著头:“当然,当然,小伙子,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他的保证,使得文依来的情绪,看来开朗了不少。我们四个人一起向外走去,十分钟之后。就看到了停在旷地上的那架直升机。
到这个牧场来暂时歇息一下,会意外地遇上了端纳这个奇人,这真是令人振奋高兴的事,因为和端纳作了长谈之后,有关文依来的身世之谜,几乎可以说已经完全解开了。而他的来历,如此之奇特,若不是端纳说出了当年发生的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所有接触过文依来身世之谜的人,我、英生、白老大、包令上校等等,都曾想到过文依来可能是什么帝王或是豪富的后裔,现在想起来,这种设想,真是十分幼稚可笑。
人世间的一个帝王,或是豪富,那算得了什么?人类几千年历史之中,不知出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帝王,而具有发电能力的人,却从来未曾有过,或者说,只有文依来兄弟的父亲一个。那才是真正了不起!强大的电流,能发自人的身体,那是真正的了不起。
如果文依来兄弟,真的也具有这种能力,那实在是地球上的头等大事。
当年,著名的产科医生笛立,自然也因为知道那是地球上的头等大事,所以才带了双胞胎其中的一个,抛弃了一切,到马达加斯加岛去隐居的。
“红头老爹”在初到那个荒僻的山村时,曾警告村民不可接近他的孩子,看来倒也不是虚言恫吓,因为他只知道孩子具有发电的能力,但是具体的情形,他也一定不知道,惟恐村民受了误伤。
这些年来,笛立医生自然也发现了孩子并没有发电能力,他在开始时,一定和非人协会一样,十分失望,我猜想他一直到最近,才想到了双胞胎要两个人在一起,才能有发电能力这一点,所以才委托了全世界的私家侦探寻找文依来的。
文依来和他的弟弟,两个人在一起,要通过什么样的行动,才会使他们有发电能力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能发出强度到达什么程度的电流来呢?在直升机中,我凝视著神情忧郁,但看来仍然极其俊美的文依来,心中一直在想著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有答案的,连文依来自己也不知道,他和他的弟弟会合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出现。
直升机中,只有我、端纳和文依来三个人,开始,大家都保持著沉默。
后来,我又补充了一些关于“红头老爹”行踪何等隐秘,似及他如何尽心尽力,使孩子接受多方面高深知识教育的苦心。
端纳的直升机有著十分先进的设备,包括电脑自动驾驶在内,所以他可以在驾驶位上,轻松地和我交谈。他道:“他的一片苦心,和我们是一样的,要使孩子成为一个有超过常人知识的人,而不单是发电。”
文依来吞了一口口水:“是啊,如果单是会发电,一具发电机就可以做得到。”
我和端纳都笑了起来。一具发电机,和一个有发电能力的人,自然大不相同。
端纳向文依来指了一下:“种种迹象可以证明,他的父亲,比地球人先进了不知道多少!”
我点头:“自然,他能发电。而且,在和地球女性结合之后,他的遗传因子,大大盖过了地球人,而且突破了地球人遗传因子的规律,文依来兄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澳洲土人,他们一定像足了他们的父亲。”
端纳同意地点了点头:“而且,他们天资极聪颖,不论是什么,几乎一学就会,地球上的天才,与他们相比,差得远了。”
我由衷地道:“是,而且,他们的天性,善良坦诚,似乎也绝没有地球人的狡诈。”
文依来的脸红了起来:“你们把我称赞得太好了。”
我抬了抬头,望著窗外碧蓝的天空:“中国人常喜欢说,好得天上有,地下无,你们两兄弟倒真可以当之无愧了。”
文依来楞了一楞,缓缓摇著头:“我不是天上的,我是地上的,我……至少,我母亲是地球人。”
我忽发奇想:“你们的父亲来自哪一个星球,全然不可测,那自然是一个有著高度文明的星球,如果通过你们两兄弟,可以使地球和那个星球产生联系,这将是地球人历史转变的开始。”
端纳听了我的话,身子忽然震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相当古怪。我知道他因为我的话而想到了什么,他是想到了,如果地球和那个星球,真的有了联系,一个先进,一个落后。地球可能陷进一个十分悲惨的命运之中,就像当年白种人侵入了原属印第安人的北美洲一样。
我立时轻轻碰了他一下,又向文依来指了一指:“看看他,你应该有信心,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帮助地球人,不会占地球人的任何便宜。”
端纳半晌不出声,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样子十分难过,过了好一会才道:“当年,他们的父亲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意外,我相信如果有办法可以进入泥淖下的那艘大飞船,一定可以弄明白的。”
接著,端纳又陷入沉思,又过了妤一会,才又道:“他……自泥淖中冒出来,样子十分骇人,而且发出的声音也很可怖,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想到,他可能在意外之中,受到了极度的伤害……只是基于愚昧的不了解,所以根本没有和他作沟通的想法。”
文依来听了,口唇掀动了几下。没有说什么。我叹了一声:“过去的事了”
端纳用力一挥,打断了我的话:“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泥淖边上,过著几乎自闭式的生活,或许是我的内心深处,早已感到了极度歉咎之故。”
文依来苦笑了一下,语意十分诚挚:“我想,我……我们都不会怪你。”
端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十分感激的眼光,望了文依来好一会,显而易见,多年来他一直在深切地责备自己,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这种心理压力,已经因为文依来的话而解除了。
我为这种情形而高兴:“依来,你刚才一直用‘我们’,是不是你和你弟弟之间,由于距离越来越近,而已有了某种异常的感应?”
文依来想了一想:“没有,只是我自然而然想到。我们两人的心意,应该是相同的。”
端纳伸手在文依来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机舱中又静了下来。
向下面看去,本来一望无际的沙漠,已经有了边缘,边缘是起伏的山陵。
山陵在迅速接近,直升机也提高了飞行的高度,十来分钟之后,直升机已经在士狄维亭山脉的上空了。自空中看下去,起伏的山崩,山势十分雄伟,文依来的心情有点紧张,双拳紧握著,我在问明了大约还有一小时,就可以在那个大泥淖旁边降落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两兄弟会合,真有发电能力,笛立医生的目的达到了,他会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听到了我的问题,文依来愕然,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问。那自然是由于他对人情险诈的了解程度不够。端纳皱著眉:“我也想过了,笛立医生不能算是行事光明正大的人,他又和著名的杀手有联络,要杀手来保护文依来的行程……这一切,都可以说明他有著非凡的野心。”
我之所以会问这样的问题,自然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之故,当然同意端纳的话:“他曾联系过三个杀手这三个杀手,都绝不是普通人能联络得到的,他是通过什么管道进行的?我看他培育孩子的动机,绝不如非人协会那样高尚,他花了二十年时间,一定打算我回更多对他有利的来。”
端纳缓绥点著头:“假设他已经在泥淖边上,他会对泥淖边上,我设置的探测站,感到意外,不过……”端纳笑了起来:“我们小心点就是了,我不觉得他有什么难对付之处。”我也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
这时,我们虽然已感到笛立医生的野心,但结论十分轻松,至于后来事态有如此惊人的发展,自然不是那时我们所能料得到的。
直升机又飞行了半小时左右,端纳向下面指著:“看,可以看到那泥淖了。”
循他所指看去,可以看到在一大片盆地的中间,有著深褐色的一片,那时距离还相当远,但也可以看到,泥淖边上,有一幢灰白色的方形建筑物,那自然就是端纳的探测站了。
文依来顶得更紧张,一直盯著泥掉在看,直升机在越过了一个高峰之后,已到了盆地的上空,离泥淖也越来越近了。飞行高度降低了之后,看起来,那泥淖十分巨大,全是赭褐色的泥浆,泥浆是静止不动的,可是却给人以能吞噬一切的感觉,看起来极其诡异。
十分钟之后,直升机在泥淖附近,那建筑物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当机翼停止转动之后,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们三人之间可以互相听到呼吸声。
文依来有点迫不及待地问:“他们……在哪里?”
笛立医生、文依来的弟弟和他们的母亲伦伦,应该是在泥淖附近等待文依来的到达的,可是这时,显然没有人。
端纳迟疑了一下:“他们可能发现了探测站,感到讶异,进入了探测站的内部”
端纳只讲到这里,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变故发生得如此之快,别说文依来,连端纳和我,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感,而且,那是我们绝对意料不到的变故。几乎只在十秒钟之内,自建筑物中,自泥淖旁的灌木丛内,大量的人,以极快的动作,涌了出来,等我们略定了定神时,对直升机的包围,已经形成了。
包围了直升机的约莫有六十人,每个人的服饰和他们手中的武器,全是一样的当然,武器绝不是刚刚族土人的原始武器,而是一望而知,极其先进的冲锋机关枪。
那六十几个人,也一看他们的行动,就可以知道是经过严格特种军事训练的特种机动部队。他们穿著有保护色的制服,戴著轻便的钢盔,在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标志,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身分,只使人感到他们每一个人,都散发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这真正是意外之极的事。
那么多冲锋机关枪的枪口,全对准了直升机,如果一起发射的话,不到一分钟。直升机就会成为散落在泥淖边的无数金属碎片。
我和端纳都屏住了呼吸,文依来骇然说道:“这……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端纳,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在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来之后,就一动不动,他们手中的机枪,枪口在阳光下闪著蓝黝黝的光芒,像是随时可以喷出毒火的妖龙一样。
端纳的身子动了一下,我尽量使自己镇定,低声道:“别动,看来他们暂时不会发动攻击。”
端纳吞了一口口水,就在这时,建筑物的门打开,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穿著同样的服饰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所不同的是,他手中并没有武器。他走向直升机,在离直升机约有二十公尺处,停了下来。在他的身后。跟著两个人,和包围直升机的人一样,其中一个,将一个扩音器凑到了那人的身前。
那人向著直升机挥著手,扩音器中,传出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听来雄浑而有威严,他打了一个哈哈:“欢迎,欢迎,端纳先生,看来你还带来了我们正在等待著的人,文依来先生居然也在你的直升机上,还有一位是谁?看来不像是我们的朋友,他是应该和文依来在一起的。”
我和端纳互望了一眼,这个人的话,至少已说明了他和“要命的瘦子”是有关系的。而这些人,看起来绝不像是一个杀手组织,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国家的最精锐的突击部队。职业杀手可以为了钱而做任何事,是不是瘦子已将文依来兄弟的秘密,出卖给什么国家了?但是瘦子是不应该知道文依来兄弟的秘密的。正在我心中疑惑间,建筑物中,又走出了一个人来。那是一个中等身形,相当乾瘦,皮肤黝黑的一个老者,在他的额头上,有著老大的一搭红色的斑记,十分显眼。虽然只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我立时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红头老爹”笛立医生。
当笛立医生来到了那中年人的身边之际,我心中的疑团也解开了。这班人,不是“要命的瘦子”约来的。而是笛立医生约来的。
如果这班人所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力量,那么,出卖文依来兄弟秘密的,不是别人,正是笛立医生。
笛立医生把这个巨大的秘密出卖,他当然得了极高的代价,我早已料到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可是却地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卑劣。
这时,那中年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请仔细听著,直升机上,身分不明的那位先生请先下机,身分不明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还有,下机时请把双手放在头上。”
那人虽然不断地说著“请”,但那当然只是一种做作,绝不会是什么客气,我低声骂了一句,一面欠身,一面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照他的话去做的话,没有别的办法。依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文依来一副又焦急又惶惑的样子,我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示意他镇定,我打开了机舱,一跃而下。才一落地,就有两个人像豹子一样,窜了上来,手中的机枪,枪口离我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我并没有照那人所说把双手放在头上,而是若无其事,向他走了过去,那两个持枪者。保持著和我同样的步伐。当我来到那人只有十公尺左右时,另外两个武装者上来,举枪阻住了我的去路。
这时,我已可以看到,那中年人有著极其锐利的目光,他打量著我,陡然之间,现出又惊又喜的神情来,大声叫了起来:“看!看!是什么人,真想不到。竟然是那么传奇的卫斯理先生!”
他一下子就将我认了出来,那并不令我惊讶,我假定这个人是这批武装部队的领导者。属于某一个国家,做为特务部队的领导入,自然一定是高级的情报将领,那当然要对世界上一些比较出色的冒险家,要有一定的认识。
我冷冷地道:“原来我竟然这样出名。”
那中年人十分高兴地搓著手:“卫先生,我们可以做朋友,绝对可以。”
我的声音更冷淡:“别太乐观了”然后,我陡然提高了声音:“笛立医生,或者是红头老爹,你好,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马达加斯加岛的?你的买主给了你多少代价?不过你可能一分钱也取不到,一个不会发电,两个在一起也一样不会发电。”
我的话讲得十分快,笛立想阻止我时,我已经一口气叫了出来。他的脸色在刹那之间变得难看之极,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他什么都知道……这人……他……怎么会知道一切的?”
他是向著那中年人在叫的,那中年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总算还维持著镇定:“当然,他是什么人,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过他。”
我立时道:“过奖了,我就不知道你属于什么国家。”
那中年人的脸色又变了一变,不再理我,对著扩音器,叫道:“文依来先生,请你下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文依来自直升机上跳下来,也是才一落地,就有两个武装者上去,文依来叫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弟弟呢?我母亲呢?”
他大踏步向前走来,来到了我的身边,也被阻止,不令他再前进。
那中年人和笛立同时盯著文依来看,都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那自然是文依来看来和他弟弟实在太相似的缘故。那中年人沉声道:“你别急,自然会使你们会面的,但还要等一等,端纳先生,请你也下来。”
当端纳下了机之后,那中年人道:“对不起,我们私自进入了你的研究所好几天了。”
那中年人又道:“在看了你的研究资料之后,真惊讶于你的发现: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在泥淖底,这真是本世纪最大的发现。”
端纳冷笑一声:“我不以为你们的来到,曾得到澳洲政府的批准。”
那中年人“呵呵”笑了起来:“我们要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批准,只要撤退得及时就可以了。”
他说著,陡然一挥手,那些包围直升机的人,一起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端纳和笛立医生对视著,道:“医生,你真卑鄙,向我们隐瞒了双胞胎的事实。”
笛立医生立时道:“把孩子和母亲分隔开,才是卑鄙,我至少把孩子留在母亲的身边。”
端纳大声道:“那就快令他们母子三人团圆吧,如果你还能控制局面的话。”
笛立的神情十分尴尬愤怒,立时向那中年人望去,中年人摇头:“我认为让他们在实验室中见面,比较好些。”
中年人这句话一出口,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突然之极,比起直升机一降落就被人包围来还要突然几万倍。
先是文依来陡地叫了起来:“什么实验室,我不要进实验室。”
单是他一个人叫,还不出奇,而是几乎在同时,在建筑物之中,也传出了同样的叫声,不但叫的字句一模一样,声音听来也是相同的。
两个声音同时叫起来,同时结束,然后,又再次一起叫起来,这次叫的是:“我们不要进实验室。”
紧接著,文依来大叫一声,建筑物之中,也传出了一下呼叫声,文依来不顾一切,向前冲去,我正想阻止他,别在这样的情形下反抗,建筑物之中,也传出了几下碰撞声来这一切,都是在极短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切都来得那么急骤,真是连记述都来不及。
在文依来向前奔去之际,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极严厉的呼喝声来,他一呼喝,至少有二十个人的机枪,已对准了文依来。但文依来还是向前奔著。就在这时,在建筑物之中,奔出了一个和文依来一模一样的俊美青年来,他们两人迅速接近,口中同时发出呼叫声,有几个武装者企图阻止他们,但全被他们推了开去,两人呼叫著,奔近,陡然之间,文依来的左手,握住了他弟弟的右手。
也就在那一霎间,万万意料不到,惊天动地的变故发生了。
他们两人从互相奔近到握紧了手,其间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当那些武装者企图阻止他们两人接近之际,队形有点混乱,但是还保持著绝对的优势,可是情形却在一刹那之间,发生了变化。
简直是难以令人相信的,就在他们两人一握了手之后,他们的另一只手扬了起来。
第十一章 最后的决战
突然之间,先听到的是一阵密如连珠、十分惊人的霹雳声响,那种声响,不如雷声那么有气,可是却比来自天上的焦雷,更加惊人。
紧接著,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可以在第一印象之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简直是使得天地为之变色的大变故,只见眼前,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闪电,闪电的光芒是如此之强烈,虽然在日光之下,也使得人心悸不已,伴随著闪电的,仍然是那种慑人的霹雳之声。
自然,也有许多人的惊呼声和枪声,但是比起眼前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变故来,冲锋机关枪的枪声,和子弹发射出来的呼哨声,听起来,只像是一些垂死病人的呻吟。
我在极度的惊骇之中,彷彿感到有不少枪弹,就在我头部附近,掠了过去。但是由于大变故带来的震骇是如此之甚,所以也根木不知道如何去躲避才好。
我只感到,眼前不断有人倒下,大约在闪电突然发生之后的不到两秒钟,我已经可以看到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到过的异象:闪电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文依来兄弟的手上。
他们两人一手互握著,另一手向上扬著,闪电和霹雳声,就来自他们的手上正确一点说,是来自他们的指尖上。自他们的指尖上,迸发出夺目的闪电,然后,在慑人的霹雳声中,闪电高速伸延向外,就和雷雨之际在天上打下来的闪电一样,有著眩目的分枝,一共是十股交叉不绝的闪电。袭向每一个武装者。虽然武装者手中都有那么精良的现代化武器,可是相形之下,他们绝无抵抗的余地。
一秒钟之前,还有点枪声,但是那也可以肯定,绝不是有意识的反击,而是在被闪电击中之后,下意识地扳动了枪机之后的结果。
文依来兄弟虽然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可是这时的情景,使得他们看来,就像是天神一样强烈的电流,自他们的指尖发射出来。有几道闪电,就在我眼前掠过,使得我眼前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幻影。
这时,我也注意到了,闪电并不袭向我和端纳,我和端纳,都呆如木鸡一样站著,在我们身边的武装者,早已倒在地上。
一切的经过,我估计不会超过三秒钟。
然后,闪电和霹雳声消失,一片死寂。
说“一片死寂”也不一定对,因为至少我就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而整个人,除了心还在跳之外,几乎连思想活动也停止了,面对著那么骇人的变故,真教人不知去想什么才好。
我的视线仍然停留在文依来兄弟的身上,根本没有法子移开。他们两人仍然是手握手,一动不动,维持著刚才的姿势站著。
从他们互相的眼神看来,他们两人这时,不仅是手握著手,而且,是心连著心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
终于,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又可以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声音来自那建筑物,叫著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接著,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土著的中年妇女,奔了出来,赤著足,长发飞舞,直奔向文依来兄弟,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们。
那妇人的身形并不高,而文依来兄弟是身形十分高大的青年,可是那妇人却把他们抱得那么自然,就像是怀抱著一双婴儿一样。
我刚意识到,那土著妇人。自然就是他们的母亲伦伦时,身边已响起了端纳的声音。
端纳就在我的身边,可是由于刚才那种慑人的奇幻情景,仍使人思绪受震的缘故,他的声音,听来像是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他在道:“和他们父亲一样!他们的母亲说,他们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在听了端纳的话后,我僵硬的脖子,才能转动了一下,向他看去,看到他仍然直勾勾地望著前面。
这时,我已经看到,所有的武装者,包括那中年人在内,都倒在地上,有的抛开了手中的机枪,有的还紧握著,毫无例外的是,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都充满了惊恐和不信。
我陡然想起,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闪电的袭击,只有我和端纳例外,显然 a 文依来兄弟在发出闪电之时,是有选择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以电波行进的速度那么短促的时间之中,对付他们所要对付的人,而不是盲目地发出闪电。
那么,笛立医生呢?还站著的五个人是我、端纳、文依来兄弟和他们的母亲,笛立医生在什么地方呢?难道也受了闪电的袭击?
我才想到了这一点,就听得一下听来十分凄厉的呻吟声,在地上躺著的众多人之中,传了出来。
呻吟声才一传出,就看到在那中年人身边,笛立医生挣扎著站了起来,血自他的胸腹之际涌出来,这情形,教人一望而知,他不是受了电击,而是遭了枪伤,那自然是在刚才子弹横飞之时,他中了流弹。
(再强调一次,从文依来兄弟双手互握,闪电陡生,到这时,笛立医生发出呻吟声,挣扎站起来,所有的过程,绝不会超过三十秒!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发生,刹那间完成的。)
(实际上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可能此我的估计更少。只要想想电波的速度就可以了,电可以在一秒钟之内,环绕地球七周半。一秒钟,对人来说太短,但对电来说,已是太久了。)正由于一切发生的过程如此之快,所以我和端纳,都还未能恢复正常的活动。
笛立医生挣扎站了起来,伦伦放开了她的两个儿子,转过身去,奔向笛立医生,扶住了他,并且对他急速地说了一连串话。
在她向笛立说话时,在我身边的端纳,同时在自语似地翻译著她的话。
(端纳知道我不懂刚刚族的土语,所以每当伦伦一说话,他就立即翻译。为了记述上的方便,以后这种情形就被节略了。)
伦伦的神倩十分激动,她一面扶著笛立,一面又试图用手去掩住笛立身上的伤口,不让血再涌出来,但同时,她却也在严厉责备笛立:“那些人不是朋友,是你召来对付孩子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笛立大口喘著气,神情又是骇然,又是兴奋,他伤得不轻,可是他的声音之中,却充满了亢奋:“他们真的能发电,而且如此强烈,我……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了,我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了!”
这时,我和端纳都恢复了正常,我们一起向前走去,异口同声地道:“怎么会是你呢?是他们兄弟两人,你什么也没有。”
笛立陡然尖叫起来:“他们……他们其中的一个是我养大的,我有权利”
端纳冷冷地道:“你什么权利也没有,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卑鄙小人,我们错信了你。”
他说著,和伦伦打了一个招呼,伦伦看到了端纳,神情相当伤感,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直到这时,文依来兄弟才互相交谈其实,他们只是不约而同,问了一个问题:“那些人……受了我们的电击……他们死了吗?我们可没有杀人的意图,只是……”
他们的神情,十分纯真惶惑,我在向前走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倒地的那些武装者,发现他们都没有死,只是高压电的猝然袭击之下的一种昏迷。这种昏迷可以持续两小时以上,并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我立时对他们两兄弟道:“不,他们没有死,只是暂时性的昏迷。”
两人立时一起泛起笑容,向我望来,这时,我已根本无法分清哪一个是文依来,哪一个是他弟弟了。
笛立医生虽然受了责斥,可是他还不死心:“伦伦,我们……我至少令你和孩子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你……听我安排,我不会害你,我可以使你以后,生活得像皇后一样,你是一切力量之母。”
伦伦缓缓地摇著头,伸手指向文依来兄弟:“他们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他们属于他们的父亲,我有一些话要对他们说,你的伤”
笛立医生绝望地叫了起来:“别理会我的伤。”
在他叫嚷的时候,文依来兄弟向前走来,他们一直互握著手,到了笛立医生的面前,动作一致,伸出手来,按向笛立身上的两个伤口。
当他们的手按上去之际,笛立陡然震动了一下,但随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文依来兄弟缩回手,伤口显然已经止住了血。
这又是奇妙之极的现象,发自他们体内的电流,竟可以收到迅速而有效的对伤口的治愈效能。
笛立望著他们,看来他虽然和其中的一个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但一定只能在衣著上才能把他们分出来,他向著其中的一个说:“你听我安排,听我的,我和人家讲好了,你们可以过最好的生活”
文依来兄弟两人一起摇头,其中一个开口:“不,当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明白,但当刚才,我们手一握在一起之后,一切都明白了。”
我在一旁,不禁听得好奇心大起,忙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请说得详细一点。”
笛立怒吼著:“你少多口。”
可是文依来却立时回答了我的问题:“当我们的手一接触之后,在刹那之间,我们就交流了脑际所储存的全部信息,不但互相知道了对方脑中所有的一切”
他讲到这里,我已经有点手舞足蹈,自然,这种莫名的兴奋,是由于他们相互之间这种奇妙的现象而来的,我不能不打断他的话头,问:“你是说,在刹那之间,你们交流了脑部所有的记忆?”
文依来点著头,我吸了一口气:“那就是说。你从来也未曾学过刚刚族的土语,你弟弟是从小就和你妈妈学的,而在那一霎间,你也会这种语言了?”
文依来点头:“是的,就像刹那之间,有资料输入了电脑一样,立刻就可以运用自如。”
他说到这里,转头和他弟弟。就用刚刚族的土语,交谈了几句。在一旁的笛立又叫了起来:“奇迹,他们两人有著奇迹一样的力量,这种力量,几乎可以做任何事的。”
文依来没有理会他,又对我道:“我想……我们的身体构造,必然有大异之处,我们……我们……毕竟不是……地球人。”
他在这样讲的时候。神情相当黯然,他的弟弟和他有著相同的神情。
我由衷地道:“是不是地球人,并不重要,至少你们的外型和漂亮的地球人一样,而且你们是在地球上长大的,而又有著地球人的血统”
这时,笛立又拉住了文依来弟弟的手,哀告著:“你是我养大的,记得,我把你当成自己儿子一样养大。你等于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外星怪物的”
他才讲到这里,伦伦已然怒叱道:“住口。”
笛立医生还想说什么,文依来的弟弟已轻轻推开了他的手,道:“我很感谢你抚养我成人”
端纳叫道:“不是他施行诡计,你们兄弟根本从小就不必分开。”
文依来笑著:“这不能怪他,如果我们两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根本无法想像,现在,至少很好。”
我和端纳都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文依来的话,十分有道理。他们两个人分开来,只能发出微弱的电流,但一合在一起,所能发出的电流之强烈,刚才我们是亲眼目睹的。如果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小孩子的时候,淘气顽皮起来,随便发点电出来,只怕以非人协会之能,也难以控制得住。
文依来的弟弟,仍然以十分诚恳的目光,望定了笛立,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想诚心诚意地说明一些问题:“你不明白的是,刚才我们不但交流了相互之间脑中所存的信息,而且,又在刹那之间,产生了许多新的信息。我想……这些信息,一定本来就通过遗传因子,存在于我们的脑细胞之中的,只不过没有解放出来而已。而当我们交流信息的同时,这些信息活跃了起来,也成为我们记忆的一部分了。”
这一番话,简直把我和端纳两人听得入了迷。我忙道:“你们产生了新的知识?”
文依来兄弟两人一起点头:“是。我们知道了如何利用我们本身的发电能力,就像一些昆虫一生的生活,就是依靠不断解放体内的遗传因子来进行一样,自然而然就懂得怎么做。”
我吞了一口口水,两人的解释和所举的例子,相当恰当。所有昆虫,生活历程,都是十分复杂的,昆虫没有接受上一代教育如何生活的机会,它们是如何一代又一代,千代万代照著同一方式,同一规律生活的呢?就是依靠潜存在遗传因子中的信息,这种信息,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在它们的生活过程中不断发挥,使昆虫能自然而然依照一定的规律生活。
科学家已成功地做过一些实验,把某种昆虫细胞中的一些遗传因子抽走,那些昆虫,就不再懂得如何生活了。遗传因子本来是奇妙之极的一个组成,是一切生物的生命之源泉,也是一个巨大的神秘。如今听文依来兄弟这样说,更令人觉得无比的奇妙。
文依来又说道:“不但如此,我们还知道了许多有关我们父亲的事”
他讲到这里,转用刚刚族土语,向他的妈妈道:“妈,你刚才说有许多话要对我们说”
伦伦忙道:“是,是,全是你们父亲当年费尽了辛苦对我说的话,可怜,他竟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文依来兄弟齐声道:“妈,你不必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伦伦陡地楞了一楞,她的反应,十分奇特,刹那之间,现出了十分伤感的神情来。
在这样母子重逢的时刻,实在是不应该有这种情形的。她黯然道:“那你们……决定照你们父亲的吩咐去做了?”
两兄弟一起点著头,也一样神情黯然。
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大是疑惑:“等一等,你们父亲……早就死了,他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不可能知道,他……他究竟要你们做什么?”
文依来道:“他虽然早死了,但是通过遗传因子中信息的解放,我们完全知道他要我们做什么”
他讲到这里,和他弟弟动作一致,两个人又互握著手,两人的神情十分坚决:“父亲在宇宙飞行之中遇到了意外,他竭力使自己生存下来,把他的宇宙飞船,藏在泥淖下面,这个泥淖,也是他制造出来的,我们要去完成他未能完成的航行,然后,再回到我们……父亲的星球上去。”
我和端纳两人,听得张口结舌。笛立医生喘著气:“别走,留在地球上,我们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忍不住骂:“闭上你的鸟嘴,你的荣华富贵,比起宇宙航行来,算得了什么?”
端纳深深吸著气:“你们如何懂得宇宙航行?”
文依来道:“现在,还只是有著一个模糊的概念,但随著遗传因子之中潜藏的信息不断发挥,我们一定会做得极好的。”
端纳又道:“可是……你们有什么法子把巨大的飞船自泥淖中弄起来?”
文依来兄弟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一起向他们的母亲望去:“妈,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伦伦先是楞楞站著,过了一会,才缓缓摇著头:“不,你们已经长大了,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妈妈的,我宁愿留在……自己的村子里。”
文依来兄弟也没有再坚持,我也看出了一些情形,迟疑著问:“你们伟大的行程,何时开始?”
两人齐道:“现在。”
端纳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也似的声音,我知道,当他们遗传因子中的信息发挥作用之后,要阻止他们的行动,是不可能的了,正像不能阻止蜜蜂采蜜一样,他们有他们的生活规律和生活方式。
我道:“至少……再让我们见识一次你们发出电流的威力。”
文依来兄弟互望著,又望向我,像是在等我出题目,他们可以照做。我一眼瞥见众多还昏迷未醒的武装者,就道:“把他们的武器全都毁去,免得他们醒来之后,再来威胁我们。”
两兄弟互望了一眼,伸手互握。这一次,和刚才大不相同,刚才是迅雷不及掩耳,事先绝无半分预防。
但这一次,是确切知道了会有什么事发生的,我把双眼睁得极大,一眨也不敢眨,陡然地,两人扬起手来,自他们的指尖,电流如闪亮的灵蛇,划空而出,射向武装者身边或地上的机枪。同时,伴著霹雳的声响。他们两人的动作极快,只见电流一击上去,机枪不是跳了起来,就是被震出老远,转眼之间,所有的机枪,全都弯曲变形,全部历程,不超过三秒钟。
我和端纳,自然看得目定口呆,伦伦却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她的神情,和看到自己儿子拾起了一片树叶的妈妈一样。
笛立医生嘶叫著:“留下来,别走!”
文依来兄弟没有理会他,来到了他们妈妈的身前,三个人又紧紧拥在一起,文依来说道:“在回程中,如果经过地球,我们会设法降落。”
伦伦双眼润湿:“傻孩子,那时,你们妈妈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听了,也不禁苦笑,他们宇宙航行的目的地,谁知道是哪一个遥远的星座,去了再回来,只怕在地球上已过了几百万年了。
文依来兄弟又向我是来,和我握著手,他们的手,实在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却能随心所欲,发出那么强烈的电流来。然后他取出了“要命的瘦子”留下的那柄钥匙给我,发出了抱歉的一笑。
文依来两兄弟,又和端纳握著手,然后,才来到了笛立医生的面前,也伸出手来,他们的神情,是绝对友善的。我也相信,他们心中也同样友善。可是卑鄙的笛立,却做贼心虚,竟然连退了几步,不敢和他们握手。
文依来兄弟转过身向泥淖边走去,伦伦跟在他们后面。
我们所在处,离泥淖本就极近,所以并没有跟过去,只是望著他们,端纳摇著头,嘀咕道:“不可能,他们没有法子下去的。”
我还没有表示我的意见,就看到他们母子三人,在泥淖边上,又轻拥了一下,然后,伦伦向后退出了几步,文依来兄弟两人,身子向上一跃,他们跃得并不是很高,可是在跃起的同时,自他们的指尖,发出十股灼目的亮电,交织成一个子弹形的“网”,这个“电网”,一定有著极强的冲击力,因为他们脚下的土地,立时陷下了一个小坑。
他们两人的身子,在那个亮得惊人的,电流织成的网中,极目望去,看来也只是两个模糊的人影而已,紧接著,整个电网,向泥淖的中心部分移去,在移动之际,泥淖中的泥浆,四下飞溅,蔚为奇观,等他们来到了泥淖中心时,我依稀看到的灼亮的电网之中,他们一起在挥著手,像是在向我们道别。
再紧接著,电网里著两人,向下沉去。
在这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下沉之际,泥浆被冲开,根本无法沾到电网。
转眼之间,整个电网进入泥浆之中,泥淖的表面,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又呆立了好久,端纳才问伦伦:“当年……你丈夫也是这样带你下去的?”
伦伦神情十分骄傲地点了点头,她的神情,在骄傲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庄严肃穆。令人对这个土著妇女,肃然起敬。
而当我转过身来,用相当凶的眼光,望向笛立时,她又挡在笛立的面前,一副要保护笛立的样子。我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对他怎样,但是他必须告诉我们,他带来的那批人是什么来路。要知道,他是准备出卖你的儿子给那批人的。”
笛立不等我向他发问,就叫了起来:“告诉你这个傻瓜也不要紧,他们是华沙公约组织的最精锐部队。”
我和端纳一起吸了一口气,华沙公约组织!看来,这场国际纠纷够大的了。我冷冷地道:“原来如此,我想,他们怎么来的,就该知道怎么离去,最好别让澳洲政府知道,不然只怕有大麻烦。”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你刚才叫我傻瓜,我想这个称呼对你来说,才是最适合的,想想你的作为吧,还有人比你更笨的吗?”
笛立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而伦伦在这时候,忽然指著泥淖,大声叫了起来,我们一起向泥淖看去,只见原来是十分平坦的泥浆,这时,起了一粼一粼的波纹,波纹在才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浅浅的,但是,却越来越深,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巨大的泥浆波涛。
我们连忙向后退,因为沼浆已经大批大批地溅上岸来,而且是自中心部分起,向四面八方扩展,所发出的声响,也十分惊人。
一时之间,我们还都难以设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必我们再去作设想,立刻就明白了。
只见在泥淖的中心部分,陡然拱起了老大一堆来,紧接著,溅起来的泥浆,足有好几十公尺高,然后,在无数泥浆飞溅之中,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的物体,自泥淖之中,直冲了出来。
那物体的速度之高,简直令人震骇,在被溅起的泥浆尚未落下之际,巨大的、椭圆形的银白色物体,一端闪起亮黄色的火焰,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中,一飞冲天。几乎在我抬头用视线跟踪它的同时,已经失去了它的踪迹,只是在碧蓝的青天的极遥远处,看到那明黄色的火焰,略闪了一闪而已。
虽然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我还是过了好久,才低下头来,这时,端纳仍然抬著头。
我向他道:“你的探测结果完全正确。一艘巨大的、椭圆形的宇宙飞船。”
端纳直到这时,才发出了一下惊叹声来:“它竟飞得如此之快。”
我说道:“是啊,这几句话工夫,它怕早已飞出了地球吸力之外了。”
端衲又呆了一会,这时,已有几个昏迷了的武装者,呻吟著醒了过来,端纳问伦伦道:“你要回村子去,可要我载你一程?”
伦伦想了一想,指著那建筑物:“这屋子是你的?可不可以让我住?”
端纳连声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伦伦叹了一声,向笛立望去,笛立摇了摇头,指著那正在挣扎起身的中年人:“我会和他们一起走,他们还需要我的故事。”
我冷然道:“希望你的故事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端纳和我都是一样心思,不想再和那批来自华沙公约组织的人再打任何交道,所以我们一起向伦伦挥手告别,登上了端纳的直升机,又飞回了维克的牧场。
那批人和笛立医生是如何离去的,我未曾深究,只是在事后知道,在那一段时间中,好几个东欧国家,有著许多名称古怪、性质不同的代表团在澳洲活动,每一个这样的代表团,带几个人进来,就足以组成一支十分精锐的突击队了。久经训练的特种部队,要安然撤退,自然不是难事,从并没有任何国际纠纷的消息传出来,就可知他们撤退得十分成功了。
大半个月之后,在法国南部,白老大的农庄之中,有一次小小的聚会,参加者有我、白素、白老大、英生、端纳和包令上校,他们都是在整个故事中多少有点关系的人。
整个故事本来是被无数谜团包围著的,现在自然真相大白了,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也证明了当年,笛立能打动伦伦的心,使伦伦参加了他的计画,的确是他向伦伦说,非人协会会带走她的两个孩子,她至少应该留一个在身边。伦伦由于女人天生的母性,自然一下子就听从了笛立的话。
白素比较会原谅他人,她道:“笛立医生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未必有卑鄙的意图,只是做为医生,想研究一下怪现象,想有所成就而已,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我笑道:“放心,他有太多的故事可以出卖。”
白老大想了一会:“他们两兄弟,单独也能发电的,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同意:“我想也是,那个杀手,我看八成是被文依来发出来的电流击毙的。”
白老大兴趣盎然:“瘦子遗下来的那柄钥匙,可能有关一大笔财富。”
白素取笑她父亲:“爸怎么越老越贪财了?”
白老大呵呵笑了起来,英生和包令也各自讲了一些话,英生十分自豪:“整件事,可以说是从我开始的。”
我道:“是,真伟大,可惜最后的一幕你不在场,那真是难以想像的奇景。”
端纳点头表示同意,我陡然想起一个问题来,问端纳:“当年如果你们不把伦伦送到笛立医生那里去,那就好了,非人协会有了两个会发电的会员。你们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非人协会之中”
端纳苦笑著,接上了我的话:“非人协会中有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可就是没有一个懂得如何替一个产妇接生的。”
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然后一起笑了起来,理由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得无法想得到,是不是?
白老大一面笑,一面道:“人是无法尽善尽美,总有点事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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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