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天开如何会不知道白素的用意正由于他知道了,所以他现出了犹豫之极的神情。

  他毕竟年纪大了,不管他曾如何在江湖上叱吒风云,但这时总是一个极老的老人,风烛残年,看了他那种神情,很令人同情。

  尤其卫斯理深知这类江湖豪客的性格,都是豪爽无比,乾脆之极,就算叫他自残肢体,剁一只手指下来,他都不会皱一皱眉,而居然还不肯说,可见他有难言之隐,他也不想再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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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忙道:“我说想知道传家之宝是什么,也是说著玩的!”

  祖天开立时向卫斯理望了一眼,满脸感激,可是他接著又道:“那东西,老爷和我一起拚了命得到手,不到临终,不能告诉下代有这个传家宝,告诉,也只能告诉一个。”

  卫斯理取笑:“倒和皇帝传皇位差不多!”

  祖天开自顾自道:“少爷死得突然,没能把这家传之宝的秘密告诉大同,所以,是我在大同满二十一岁那年,把秘密告诉他的。”

  卫斯理知道,祖天开口中的“老爷”是王大同的祖父,“少爷”是王大同的父亲。

  这时,卫斯理的心中,也疑惑丛生,祖天开和王老爷可以共享那样的秘密,那么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朋友,不是主仆。

  而且,王老爷只不过是一个商人,祖天开却是纵横江湖,睥睨天下的大豪杰,又有一身武功,一定是一个性子极野的好汉,怎肯屈居人下,为人之仆?

  这期间,又有什么秘密在?

  白素可能也在想著同样的事,所以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出声。

  在一旁的老蔡,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说了半天,说来说去,那家传之宝是什么啊!”

第八部:未来前途指示仪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老蔡这样随便一问,祖天开就有了回答。只见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大大喝了一口酒,这才一字一顿地道:“许愿镜!”

  白素和卫斯理,都熟悉中国各地方言,祖天开的语言,他们完全听得懂,可是祖天开说了之后,两人互望一眼,神情疑惑,显然他们没有听明白那是什么。

  所以两人齐声问:“什么?”

  祖天开伸手在脸上一抹,重复:“许愿镜!”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看来是直径约二十公分圆形物。

  白素和卫斯理又互望了一眼,卫斯理先唉了一声,白素“嗯”了一声:“许愿……镜?对著许愿……所许的愿,就会实现?”

  白素问得疑惑之至,可是祖天开却答得十分正经:“是的,是这样!”

  卫斯理陡然轰笑,用力一挥手:“王家既然有哪样的家传之宝,在镜前许一个愿,要知道李宣宣的来历,不就行了吗?”

  卫斯理不但感到好笑,而且十分生气,因为祖天开所说的一切,不合情理之至!

  像对著什么东西许一个愿,这个愿望就能实现的传说,倒是古今中外都有的。在西方,有可以给人三个愿望,有魔力的“猴爪”关于这个猴爪,有一个十分凄惨的著名的故事。

  也有的是“许愿井”向井中抛一些什么东西下去,许一个愿,愿望就会实现之类。

  祖天开一本正经说王家的祖传之宝是一面“许愿镜”,不是有心和我们在开玩笑,就是他太无知了!别说世上不会有那样的宝物,就算有,也不见得会落在王家。

  因为王家除了有些钱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王大同的父亲且死得早,又死于意外。王大同本身虽然是出色的脑科医生,但是那可以通过努力而达到目的,世界上的出色医生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王大同到中年才有婚姻,可知他的感情生活绝不如意,如果家中有著这样的宝物,他干什么不用?

  白素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所以卫斯理的话,虽然摆明可不信祖天开,白素也没有出声,只是望著祖天开。

  以祖天开的人生阅历之丰富,自然可以知道三个人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才伸手直指著卫斯理:“他问了!”

  祖天开虽然是说了极简单的三个字,可是那是他对卫斯理的问题的回答,所以具有极强烈的震撼力,也使人心头,涌出更多疑问。

  首先,那等于说,世上真有“许愿镜”这样东西,那东西是王家的传家之宝。

  其次,“许愿镜”这东西,真的可以供人许愿,许了愿之后,愿望实现。

  再其次,王大同已经问了许愿镜,他的问题自然是:“镜啊镜,请你大显神通,告诉我有关李宣宣的秘密!”

  不论他是在什么时候这样做的,他必然都没有得到答案,也就是说,有不可思议力量的许愿镜,也不知道李宣宣的来历。

  这使得李宣宣的神秘性,增加了一万倍!

  在各人的错愕之中,祖天开又道:“问过了,可是没有结果……嗯,也不能这样说……唉,我一定要详细说,你们才会明白。”

  祖天开看到卫斯理和白素都在摇头,所以急急忙忙这样说明。

  两人异口同声:“好,那你就详细说吧!”

  祖天开搓著手,喝酒,再搓手,再喝酒。他喝得很大口,酒液在通过他的喉咙时,发出“啯啯”的声响,可知他吞得很大口。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和王老爷,是如何得到这许愿镜的,那……不必说了吧!”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很怕人家要他把这一点也说出来。谁知道卫斯理何等性子急,就怕他“从头说起”,所以他立刻道:“不必了!”

  祖天开松了一口气,卫斯理到相当久之后,才知道他当时错过了一个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未能听到过的最精彩的江湖传奇故事!

  祖天开道:“那是一面铜镜,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是什么神仙留下来的。对这面宝镜,事前事后,我和王老爷都做足了功夫,可是所知还是不多,不是我不肯说,我知道的,都会说!”

  卫斯理这时,倒觉得祖天开很值得同情,因为他所受到的困扰,显而易见,令得他精神状态,多少有点不正常。所以,他伸手在祖天开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你不必一再声明,我们相信你。事实上,对这面宝镜……我们也算是见闻广博的了,但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有这样许了愿可以实现的好东西!”

  卫斯理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恳,并没有嘲讽的意思,祖天开自然可以感觉得出,他现出感激的神情,却又说了句叫人难以明的话:“也不是许了愿就能如愿。”

  各人都不出声,等他作进一步解释。

  祖天开道:“详细情形我不清楚,因为我没有对镜许过愿,只是听王老爷说,许了愿之后,镜上会有景象显示出来,指点人怎么做,像……许愿的人若是想发大财,镜中就会现出人像来,那么,找到这个人,就有助发财。或是现出物品来,那么买卖这种物品,就可以发大财,大抵是如此。”

  卫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感到十分好奇,因为这种情形,实在非常不可思议。

  后来,卫斯理告诉白素:“我少年时期,见过一样物事,外形像一段竹子,被称为‘鬼竹’,若是对著它不断地想一个人,那被想的人的肖像,就会出现,简直像活的一样,我见过!”

  白素的分析力强,她立时道:“那物件能接收人的脑活动能量,转化为视觉所能接触的形象?”

  卫斯理鼓掌:“一言中的!”

  当时,祖天开继续道:“我知道王老爷求的是大财,他在镜上看到的是什么,我又不知道!”

  老蔡插口道:“你也不能看?”

  祖天开道:“不能,要宝镜生效,手续很是复杂,先要拣一个时间,那时间根据这个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推算的方法,就在镜后。到了那时候,人要刺破双手中指,各滴三滴血在镜面之上,那六滴心血,在镜面上慢慢反了开来,就现出了该看到的景象。”

  老蔡有点埋怨:“祖老,你怎么不也试一试?”

  祖天开吸了一口气:“六十年内,这宝镜只能供一人或他的子孙使用,六十年为一期,才能由他人用。而且在这六十年中,也只能用一次。王老爷用了,少爷没来得及用就死了,大同是最近才用的。”

  卫斯理心中一动:“这宝镜的六十年周期,是不是快届满了。”

  祖天开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到今年年底,就是六十年满期之日。”

  卫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在想,这个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么,派出一个绝色美女,用美人计来谋夺宝物,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宝物不如一开始想的那么有用,也非同小可了!

  像王老爷,现在自然人人都知道他是靠贩卖药材,发了大财的。但是当他在求财之际,三百六十行,他怎知自己做哪一行才好?若是镜上现出来的景象,清清楚楚是冬虫夏草,桔梗黄连,那他投身药材买卖,自然是水到渠成了,这宝镜,可以说是一具“未来前途指示仪”,虽然每个人一生只能靠它指示一次,也就足够了!

  作为“先进科学仪器”来说,这许愿宝镜,当然比卫斯理少年时期见过的“鬼竹”进步多了!

  卫斯理和白素,都习惯把一些难作正常的解释,或传说中难以理解的事,用他们自己的方法来假设。例如历史上著名的宝物“聚宝盆”,就被他们假设为“太阳能金属立体复制仪。”

  祖天开看到他们的神情,已不像一开始时那样不相信。他也高兴了些,卫斯理道:“照说,这是王家的大秘密,除了你和王大同之外,不应该有人知道的!”

  祖天开苦笑:“一来,可能是大同酒后不慎泄露了秘密。二来,世事再密,也有泄露的时候,六十年前,我和王老爷……就是无意中知道了有这个宝镜的秘密,这才……得到了它!”

  祖天开这时说来,轻描淡写,但是他说过那宝物是他和王老爷“拚了命换来的”。可知得镜的过程,一定十分惊险,说不定还有巧取豪夺的成分在内,所以他会说得那么吞吞吐吐。

  他又喝了几口酒:“大同要娶那女子,他也为了那女子来历不明,惴惴不安,怡好合他使用宝镜的时间,就在那时候,他就来和我商量”

  王大同找祖天开商量的过程,十分诡异和神秘,有详加叙述的必要。

  那许愿宝镜,一个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最主要原因。是由于一个人一生之中,只有这一个特定的时间,才能够使用那时间是根据其人的生辰八字计算出来的。

  王大同能使用这宝境的时间,恰好在他求了婚,委托了小郭去查,没有结果之后的几天。

  他和祖天开密谈,地点是王家巨宅的小书房。一般来说,巨宅内若有小书房的话,那就是进行一切机密事情的所在。

  王大同虽已是世界知名的大医生,可是在祖天开面前,他也不必掩饰内心的焦急,祖天开才反手关上门。他就道:“开叔,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忧虑,怕新娘子不知是什么来历,绝没道理一个人会没有来历的!”

  虽然祖大开也一直暗自忧虑王大同迟迟不婚,可是他也不很同意王大同娶李宣宣,原因在一开始,倒还不是为了李宣宣来历不明,而是他嫌李宣宣是“做戏的”。以他的观念“戏子无义,婊子无情”,李宣宣自然不会是合格的新娘子!

  而且,在他的观念之中,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男女平等,他在王大同和李宣宣在一起后,一直在向王大同灌输“女人要打,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要狠狠地打”的“道理”。当然王大同也不会受他的影响。

  这令得祖天开很不满意,他嫌王大同在美色之前竟软弱了,没有大丈夫的气慨。

  所以,这时王大同向他吐露心声,他得其所哉,立刻道:“没有来历的,决不会是好人,撇了她,另外找一个名门淑女做老婆,好好地传宗接代,你王家几代单传,你再娶了这样的女子,只怕会”

  碍于他对王家的感情,他总算没有说出“绝后”这样的话来。

  祖天开的话,王大同自然听得不是味儿,他皱著眉,十分肯定地道:“开叔,这个女子我是娶定了的,我只是来和你商量!”

  开叔也大是不悦:“你已经决定了的事,还找我来商量什么?”

  王大同欲语又止,十分踌躇,有好一会,只是踱来踱去,什么也不说。

  祖天开可没闲著,他自顾自道:“没有人会没有来历的,就算是妖精,也有来历,唐僧到西天去取经,一路之上,遇到了多少妖精,还不是个个都有来历,或是老君的守洞兽,或是老祖的拂尘!”

  王大同挥著手,仍然不出声,开叔继续唠叨:“你查不出,乾脆就问她!”

  王大同烦躁之极:“她要是肯说,那倒好了!”

  祖天开的浓眉一竖:“不说?吊起来打!倒吊她三天,看她说不说!”

  真要是把李宣宣倒吊起来打,只怕真的能打出李宣宣的来历,可是怎么能这样做?王大同一顿足:“开叔,现在是什么时代,可不是你当土匪的时代了!”

  王大同对祖天开的来历,只怕也不是很了解,不然,他决不会这样说道理很简单,祖天开如果真的当过土匪,这样说变成了揭他的疮疤。要是他没当过土匪,那是严重的侮辱了!

  果然,王大同的话,大大伤了祖天开的心,祖天开当时就一言不发,走到了小书房的一角,坐了下来。

  直到祖大开来找卫斯理,向卫斯理夫妇说起这段经过时,兀自气得吹胡子瞪眼。

  后来,卫斯理和白素讨论:“祖天开究竟有没有做过土匪?”

  白素道:“他专救被土匪绑架的人,那是和土匪作对的行为,怎么会是土匪?”

  卫斯理道:“很难说,在那种混乱的时代,在江湖上,黑白两道的界限,不是那么清楚,何况,他被杀头的时候,不就是江洋大盗吗?”

  白素笑:“研究这个干什么?”

  卫斯理的回答是:“我对于这一类乱世的江湖人物的传奇生活,很有兴趣,那是百分之一百以力为胜,人兽不分的时代!”

  白素想起她的父亲白老大,以高级知识份子的身分,投入人兽不分的江湖洪炉之中,体验人性的丑恶和良善,她也不禁十分感慨。

  却说当时,王大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祖天开已大大地生了气以往,他们两人之间,若是开叔生气了,王大同总会去劝开叔,讨他的欢喜,要他别再生气。

  但这次,他仍自顾自在踱步,倒是开叔,生了一会气之后,看出事情非比寻常,就大声问:“怎么啦,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王大同长叹一声:“她说了,要是我再问她的来历,她就和我一刀两段,各分东西!”

  当王大同说到这句话最后八个字时,面肉抽搐,形容可怖,宛若已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祖天开倒也不是一味使蛮的人,他看到这等情形,心知王大同入迷已深,无可药救,所以长叹一声:“那你就别再理会她是什么来历了吧!”

  祖天开拿得起放得下,事实上,处于王大同那样的境地之中,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当日原振侠就当众点醒过王大同。

  可是王大同的性格,又婆妈,又执拗,他却摇头:“不行,我非弄明白不可!”

  他在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之后,忽然道:“开叔,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你告诉我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

  祖天开涨红了脸:“大同,我什么时候,撒谎骗过你?你别瞧天上没有云,就请这种话!”

  祖天开的话也说得很重天上若是有云,就会闪电行雷,王大同对开叔的话表示怀疑,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王大同苦笑:“开叔,实与你说,我听了之后,那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信过你的话,根本不相信那许愿镜有这样的用处!”

  祖天开直跳了起来,伸手指著王大同,又惊又怒,以致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王大同叹了一声:“可是人到了没有办法时,就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前几天,我取了镜子出来,照镜后的方法算了一下,我能许愿的日子,就在今天!”

  祖天开一著急,连声音都变了,他双手乱摇:“大同,这宝镜,你一生之中,只能用一次,你可想清楚了,为了要弄清楚这女人的来历,你竟舍得用宝镜?”

  王大同的回答是:“我只盼镜子真有用!要是我能弄清心中的这个谜,什么代价我都肯付!”

  祖天开自然也熟悉王大同的脾性,所以他盯著王大同看了好一会,才颓然道:

  “那也只好由得你了!”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能知道他子孙会把宝镜作这样的用途,王老爷当年绝不会拚了性命把宝镜弄到手!”

  祖天开当时这样说,王大同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反倒是他欷歔地向卫斯理复述经过时,卫氏夫妇的反应相当强烈。

  先是卫斯理问:“你一再说那宝镜是拚了命才到手的,究竟是怎么到手的?”

  这是卫斯理好奇心大发的典型表现。祖天开一听,先是长叹了一声,接著又半晌不语,才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不想提……不愿提……也不必提了!”

  本来,这样的回答,是绝不能让卫斯理满意的,可是由于祖天开说的时候,语音哽塞,神情悲痛,眼神散乱,像是刹那之间,老了不知多少,可见往事必然有难言的隐痛,是心头血淋淋的伤痕,卫斯理心中不忍,所以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白素的反应和卫斯理大不相同,她劝道:“开叔,王医生有名有利,什么都有了,他只想娶一个心满意足的妻子,用这宝镜来解开他心中的谜团,再恰当不过!”

  祖天开望了白素半晌,仍是不同意白素的说法。卫斯理性急,已在催:“王医生使用了那许愿镜之后,得到了什么指示?”

  祖天开长叹一声,现出十分古怪的神情。

第九部:白素出马相见恨晚

  祖天开找上卫府来的时候,是王大同和李宣宣成婚之前几天开叔认为事情十分紧急了,所以才硬著头皮来找卫斯理的。

  其时,离这个故事一开始就叙述了的大惨祸的发生,约有半年左右。当时,不论是谁,就算从最坏的角度去推测,都绝料不到事情会有那么可怕的发展。

  当下,祖天开的神情,很是特别,可知王大同在宝镜上滴血之后,得到的指示,十分古怪。

  王大同计算出来适合他向宝镜许愿的时间,是当日接近午夜时分。

  当王大同进行许愿时,旁边不能有任何人,也不能有任何打扰,所以,祖天开就理所当然,成了护法。

  祖天开很自然地把他当晚的职责,称为“护法”,据他的说法是,那宝镜是神仙留下来的法宝,王大同要引法使法宝显神通,他是保护法术顺利进行,那么,当然他担任的是护法的角色了。

  他还说:“当年,王老爷向宝镜许愿,也是我担任护法的!”

  王大同算准了时间,先和开叔一起在小书房的一个隐蔽的保险箱中,把那面宝镜,取了出来。

  祖天开轻抚著宝镜,神情感慨,当然是又想起了他和王老爷当年,拚了命把它弄到手的情景。

  等到时候将近,祖天开又叮嘱了一遍,并且劝王大同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

  他的劝说没有成功,黯然离开,关上了小书房的门,移过一张椅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那时,李宣宣还未曾过门,大宅之中,除了王大同、祖天开之外,就是四个男女仆人(李宣宣来了之后,多了两个女仆和女主人),所以可以肯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事先早已吩咐好了,所有电话、门铃,一切可以出声打扰的物件,全部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出声,连那几头狼狗,也一早被送到了狗场去暂住。

  开叔坐在小书房的门口,他也不禁在想:未过门的新娘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他认定了一个原则:新娘子的过去,一定见不得人,不然,哪会有这种古怪的情形出现。他也知道,王大同一定要弄清新娘子的来历,只怕也是由于这一点!王大同毕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有名誉有地位的人物,若是娶了一个有不光彩过去的女子为妻,那可是一件惨事!

  他对宝镜的神奇功用,并无怀疑,所以他知道,谜底很快就可以揭开了!

  祖天开在门外,等了十五分钟之后,开始有点焦急他记得很清楚,许多年之前,王老使用宝镜,他守在门外,只不过一柱香功夫,现在,时间已经将近一倍了!

  不过,他并没有不安,因为对他来说,可供缅怀的往事太多了。

  他想到了王老爷那次使用宝镜,并不能肯定宝镜是不是真有这样的灵效,等到他大喜若狂,开门出来时,这才肯定了的。

  当时,王老爷欢喜得全身发抖,拉住了祖天开,当天发誓:“天开,从今以后你我有福同享,多谢你让我用这宝镜。”

  祖天开对卫斯理和白素,一点也不见外,什么话都说,连当时在小书房门外,他想起了往事的经过也并不保留,卫氏夫妇听了,互望一眼,心中都又生出了新的疑惑,后来他们曾讨论过。

  他们先拟了一个大概:王老爷和祖天开两人,同心合力,千辛万苦,把许愿宝镜弄到了手,但由于宝镜在六十年内只能供一个人和他的子孙使用,而祖天开慨然把使用权让给了王老爷,所以王老爷目的既达,对祖天开感激莫名,许下了诺言。

  王老爷后来成了巨富,众所皆知,祖天开为什么仍和他主仆相称呢?虽说开叔在王家有极高的地位,但是他自甘为仆,总是十分奇怪的事。尤其他是江湖大豪,绑赴怯场却砍不了头的人,是桀骜不驯的野汉子,怎么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屈居人下?

  这当中,一定有异样的故事在!

  只不过那时,祖天开只说了一点,没有再说下去,当然也不便追问。而且,卫斯理当时性急想知道王大同许愿之后的结果。

  祖天开沉醉在往事之中,时间倒过得还快,可是在又过了十五分钟之后,他站了起来,盯著小书房的门,觉得事情大是不对头太久了!

  好几次,他几乎忍不住,要伸手拍门,但又怕打扰了王大同,会有更坏的后果,所以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又等了十分钟,祖天开急得在门外团团乱转人在转动,有许多时间,背对著小书房的门,所以,当他又一次转动,变得面对房门,看到王大同已打开了门,正站在门口之际,他又惊又喜,失声叫:“大同,怎那么久?”

  他问了一句,才看清了王大同的情形,陡然像是头顶上被千斤重锤敲了一下一般。

  用祖天开的话来形容王大同当时的情况:“大同他已经死了!虽然他还站著,但是我一看到他,就感到他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有这样死灰一样的脸色!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出气入气,全身都是冰冷的,有股阴森森的寒意十足是个死人!”

  卫斯理惊讶于他的那种直接的形容方法,“嗖”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得他真的像死人一样!”

  卫斯理自然知道那时王大同绝不是死人,他后来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娶李宣宣为妻,还神秘莫测地闯下了弥天大祸!

  祖天开苦笑了一下:“老实说,我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真是死人,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

  祖天开一看到王大同的情形如此之糟,而且全身皆湿,那不是水淋,而是叫汗湿透了的,祖天开吃惊之至,伸手去扶王大同,王大同一翻手,用冰冷的手,抓住了开叔的手腕,了白的口唇剧烈头动,硬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祖天开当机立断,先扶他在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再探头向小书房看去。

  这时,如果他看到小书房中,爬满了九个头十八只脚的怪物,他也不会更奇怪的了!

  可是,小书房中,并没有异样,他看到那面宝镜,在书桌上,镜面上还有血迹,那自然是王大同刚才,刺破了双手中指,滴上去的。

  祖天开一句话又要冲口而出,却又硬忍了下来,因为那句话是不能问的也是使用宝镜的规矩。他想问的话,自然是“你在镜上看到了什么”。当年,王老爷在镜上看到了什么,祖天开没有问。

  当祖天开叙说到这里的时候,不但是卫斯理,连白素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卫斯理不客气地责问:“什么?王大同在镜上得到了什么指示,说了半天,你不知道?”

  祖天开理直气壮:“我当然不知道镜上显示了什么,只有用宝镜的人知道,他也不能说给别人听,我又怎么会知道?”

  卫斯理还想责备祖天开,可是想了想,祖天开从来也没有说过他知道,是自己一直在误解他知道!

  所以,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白素叹了一声:“老爷子,你一上来就说有男人,有奸情,我们都以为是王医生在镜中看到了的!”

  祖天开听得白素那样说,大摇其头。

  祖天开一面摇头,一面道:“不是,那是我想的。当时大同的样子如此可怕,你们想,若不是新娘子让他戴了绿帽子,他做了王八乌龟,怎会这样子?我想来想去,定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求你们来了,嘿,演戏的戏子,能有乾净的吗?那种人”

  卫斯理和白素同时伸出手来,几乎没有同时指住他的口,不让他再发挥下去。

  卫斯理问:“后来又怎么样?”

  祖天开道:“我看到书房没有异样,心中奇怪,又不能问,就先替他推宫拿血,好久,他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身上也有了人气。”

  王大同呼出了一口气之后,脸色渐渐回复了正常。祖天开虽然替王大同推宫拿血,但用的只是一只手,因为他另一只手,一直被王大同紧紧握著,直到他手心也有了暖气,这才松开来。

  王大同口唇掀动,想要说什么,祖天开心中虽然好奇之极,但是却反而立即告诫王大同:“不能说,镜中所看到的预示,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开叔在这样说了之后,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对新娘子也不能说,说了会有不测的巨祸!”

  王大同呆了一会,才问了一句:“爷爷当年在镜上看到的是什么,也没对你说?”

  祖天开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和你爷爷,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可是他也没说!”

  王大同这才深深地顿了一口气,向祖天开挥了挥手,又走进了小书房,对开叔说:“你去休息吧,我已经没有事了,一切都想要什么,就得到了什么,那岂不是很好吗?”

  王大同关上了门,祖天开在门外又徘徊了片刻,这才去休息,当晚,自然睡得不好,到了第二天,王大同已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可是祖天开不放心,琢磨了三天,想出了他认为王大同情形那么可怕的原因,这才想到找卫斯理来帮忙!

  祖天开的叙述完毕,他摊了摊手,表示一切都已经说完了。

  卫斯理向白素一扬眉,意思是问:“你还要出马去跟踪新娘子?”

  白素皱著眉,不理会,自顾自道:“这样说来,王医生是知道新娘子来历的了?”

  祖天开点头:“是,宝镜显灵,他看到了。”

  白素又道:“照当晚的情况看来,新娘子的来历一定可怕之极!”

  几个人听了白素的分析,一起点头。

  白素问:“那么,他有没有表示要取消婚礼,或是减少和新娘子见面?”

  祖天开摇头:“没有,婚礼筹备得热火朝天,他们还是每天见面!”

  白素笑了起来:“那你就不必担心了,他知道了新娘子的秘密,还愿意娶她,你还担心什么?”

  祖天开搓著手:“我总觉得很不妥贴……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新娘子若是什么妖精,那当然有迷人的本事,大同受了迷惑……”

  卫斯理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大法师,没有捉拿妖精的本领!”

  白素却道:“老爷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该做的事,我还是替你去做,你放心!”

  祖天开大喜过望,又连连拱手,临走时又恭维白素:“新娘子虽说好看,可是和白姑娘你比,就不如多了,看到了白姑娘,就不会叫人想到妖魔鬼怪什么的!”

  卫斯理哈哈大笑:“谢你这番话,我第一次看到她,想到的是天上的仙女!”

  祖天开“啧啧”连声:“一定,那是一定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素的笑容,登时璀璨如阳光。送走了祖天开之后,两人商议,先是卫斯理问:“你真要管这闲事?”

  老蔡听了不乐:“卫哥儿,你帮了开叔的忙,就等于帮了我的忙。”

  卫斯理苦笑:“王大同已经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仍然心甘情愿娶李宣宣为妻,他又不是小孩子,外人似乎不必多事了!”

  白素扬眉:“了解一下情形,也没有损失,况且,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多么有吸引力,这还是卫斯理的行事方式,怎么卫斯理本人反倒试图阻止?”

  卫斯理无话可说,确然,一个“没有来历”的人,是值得追索的!

  (早些年,女侠木兰花曾追索过一具没有来历的怪尸。)

  (近些年,年轻人和他的公主,追索一个没有来历的美女追进了“神话世界”之中。)

  卫斯理摊了摊手:“有需要我帮助的话,请告诉我,我会尽力。”

  白素竟然立即就道:“有,想以记者的身分接近李宣宣,请你安排一下。”

  安排一个大报记者的身分,让白素去接近李宣宣,是十分容易的事。

  可是事实上,那种安排,被证明一点用都没有。李宣宣听电话,一听到白素自报姓名之后,呆了一秒钟,她并没有问“你就是那个白素”,而是问:“卫夫人?”

  白素也呆了一秒钟:“是!”

  李宣宣笑了一下:“看来我不能拒绝,请你定时间地点,我一定来。”

  白素订的时间地点是第二天下午,在卫斯理的住所。下午,当李宣宣翩然而来的时候,两个美人互望了相当久,才热烈地握手,看来,她们互相都很喜欢对方,至少不会有抗拒感。

  那天卫斯理不在,老蔡探头探脑,打量了个够,后来在见到了卫斯理之后,发表他的意见:“可真是个美人儿,倒也不像是什么妖精。”

  白素开门见山:“我其实是假托了记者的身分的!”

  李宣宣笑:“其实,堂堂卫夫人,想要见我,也不必假托任何身分!”

  白素的话更直接:“恭喜你,快结婚了,人家都说你的身分神秘之至!”

  李宣宣叹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只是一来,不愿意提起往事……人总有点伤心往事,是绝对不想提起的,是不是?”

  她在那样说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定了白素,眼波盈盈之中,大有凄苦的神色,极惹人同情。

  再加上它的话,恰好触动了白素内心深处的一桩极大的伤痛,这件伤痛的事,白素和卫斯理都将之埋在内心最深处,用鲜血凝成块,封了起来。

  可是无论怎么不提起,想全部忘记,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时李宣宣这样说,白素的心头,一阵绞痛,连太阳穴下的血管,都跳动得剧烈。

  (白素和卫斯理埋藏心底的大伤痛,最近终于爆发,结果皆大欢喜。凡是熟悉他们的朋友,是应该都知道的了,不必在这里多说。)

  李宣宣看到白素的反应如此强烈,也有点意外,停了片刻,才道:“二来,在娱乐圈,总要有一些特色,才能引起公众的注意,“没有来历”,“身分成谜”都是有利宣传,吸引公众的好话题!”

  李宣宣说得十分简单,但是白素却全部接受了她的解释,因为她这番话,确然合情合理之极。

  白素立时向李宣宣道歉:“对不起,是我多事了!”

  白素接受了李宣宣的解释,自然不再去探听她的身世来历,两人继续闲谈,竟然越谈越投契这绝不是容易的事,白素的腹笥之宽,人所皆知,可是李宣宣各方面的知识丰富,见解超脱,看来和她的年纪,绝不相称,两人竟然相见恨晚!

  那次见面,距王李联婚,只是十天,在接下来的十天之中,白素和李宣宣,几乎每天见面,在婚事上出了不少力,自然而然,成为婚礼上,女方的主婚人。

  卫斯理极怕这种场面,所以他始终没有出面,只是在婚礼上作为普通的贺客。

  婚礼当晚,白素和李宣宣两人并肩一站,没有人不赞叹她们钟天地之灵秀的。

  也就是在婚礼进行的时候,小郭和卫斯理嘀咕:“看到没有,新郎有点心神不定,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来历,总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卫斯理本来想告诉小郭,王大同已经知道了李宣宣的来历。可是一转念间,他没有说出来。

  不说的原因是,一来,事情很复杂。二来,牵涉到那面宝镜,祖天开曾一再强调,那是王家的大秘密,由他说了出来,已是大大不该。

  虽然祖天开没有叮嘱说不能传出去,但卫斯理当然明白应该保守秘密的道理。

  所以,他改口说的是:“新娘子的来历查不出,证明是你这一行无能!”

  小郭大是悻然,但这既然是事实,他也只好接受失败,所以长叹了一声。

  不过,小郭说得对,王大同确然有些心神不定,卫斯理也看出来了。

  那一晚,卫斯理先走,白素在两小时之后回家,卫斯理第一句话就问:“新郎没出事吧?能支持到最后?”

  白素才坐下,一听就站了起来:“你也看出王医生有点神不守舍?”

  卫斯理点头:“不难看出。”

  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我问了他三次,是不是有什么需要特别帮助,他都说没什么,他自己也感到不对劲,所以解释说,他太高兴了,太紧张了,也太疲倦了,所以才会那样心神恍惚。”

第十部:把这妖精活活烧死

  卫斯理默然,白素又道:“至于整个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也没有什么特别碍眼的人出现!”

  卫斯理扬眉:“你至少应该暗示一下,说他已知道了李宣宣的秘密!”

  白素皱眉:“那怎么可以,这样做,岂不是告诉他,开叔泄露了机密?万万不能!”

  婚礼上,祖天开是男方的主婚人,这一点,很有些人不明白,何以一个管家可以当主婚人,但是看到新郎新娘,都对他尊敬无比,旁人就算心中奇怪,也不好说什么。

  白素追问了一句:“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卫斯理的回答是:“使用完了宝镜之后,王大同的神态如此可怖,是最可疑之处!”

  白素不同意:“有可能是开叔夸张了当时的情形。更有可能,李宣宣有一个极其悲惨不堪的过去,是王大同那种自小养尊处优的人所绝想不到的!”

  卫斯理也只好接受白素的假设,他又问了一句:“你猜,婚后,王大同会不会把有这面宝镜的事,告诉他的妻子,还是保守秘密?”

  白素道:“那得看他们方面的爱情如何了!”

  卫斯理想了一想:“那面宝镜,六十年期限已过,再留在王家,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而已!”

  卫斯理和白素都有一种习惯,尤其是卫斯理,那就是:相信了一件事之后,就对这件事全盘接受,包括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在内。

  卫斯理常说:先承认了事实,再加以锲而不舍的探索,这是真正的科学精神。动不动就否认,说不可能,那种态度最不科学。

  像有关祖天开所说的那面“许愿镜”,卫斯理对之一无所知,只知道它有那种古怪的功用,但是他既然接受了它确然有那种功能,也就附带接受了其他,例如只能为一个人和他的直系子孙运用六十年,他也相信确有其事道理何在,可以慢慢研究,也不一定必然有结果。有太多的现象,结果可能要在一千年,一万年之后,人类才能有缘得知。

  白素一听得卫斯理那样说,一扬眉,如夫莫若妻,俏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想怎么样?”

  卫斯理摊了摊手:“我的意思是,祖天开也知道这一点,那次,我提到想把那面镜子弄来玩玩,他就不必那么紧张。而且,他也不必怀疑李宣宣在图谋那宝镜,事实上,那镜也不能再称为王家的传家之宝!”

  白素仍然似笑非笑地望著卫斯理:“别转弯抹角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卫斯理“哈哈”大笑:“想瞒你比做什么都难我想把这面宝镜,弄来看看,说不定我也可以向它许一个愿,看看将来。”

  白素对卫斯理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忽然,她现出了极度惘然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宝镜可以回答问题,你会问什么?”

  白素这句话一出口,卫斯理陡然震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陡然僵凝。那时,白素的视线并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他那种怪异和神情,并没有人看到。

  但是,那只是极短的时间,至多半秒钟,他的笑容又恢复了,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问得好,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他的那种神情模样,白素心中雪亮,知道那是他努力在掩饰,想忘记记忆中的巨大哀痛,看来他很成功。

  卫斯理而且立刻转变了话题:“你和李宣宣成了好友,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白素眉心打结,想了一会:“很难说,她常识丰富,十分渴求知识,性格有适度的高傲,实在是一个理想的妻子我看不到她的内心世界,也没有在这方面作过努力,因为我认为企图去认识他人的内心世界,绝对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

  卫斯理鼓了几下掌,喃喃地道:“是,别说了解他人的内心世界了,甚至,要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也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说了之后,过了一会,又道:“困难之至,嗯,困难之至!”

  卫斯理抬起头来,望向白素,白素也恰好在这时望向他,四日交投,夫妻二人,莫逆放于心。

  李宣宣和王大同婚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美满。祖天开来过好多次,有时只有卫斯理在,有时只有白素在,有时两个人都不在,他就和老蔡聊聊,老蔡对他十分崇敬。

  开始的时候,祖天开还难免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忘不了那晚王大同许愿之后的可怕情形。

  可是几个月下来,他也慢慢习惯了,每提起李宣宣,他就拍自己的大腿,由衷地道:“新媳妇真是没得说的,只能说她一个字:好!就是那一点,让人心中……会有一些疙瘩,别的什么都好!”

  他的所谓“那一点”,自然是指“来历不明”而言。

  李宣宣一直来历不明,白素也没有再向她探听过。李宣宣在婚后,和白素也保持了相当频密程度的接触。

  在那件惨事根本连影儿也没有的时候,卫斯理和白素已经和李宣宣十分熟稔,这一点,是后来想见李宣宣而不可得的陈长青和小郭所不知道的,也不是自以为获得了许多资料的高级警官黄堂所知道的。

  卫斯理和王大同,也见过几次,但都是很多人的场合,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卫斯理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缘分”用他的说法,是脑电波的频率相合,合了拍,自然会一见如故,成为好友。否则,格格不入,那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如果没有那件惨事发生,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形,维持下去,三年五载,只怕所有人都会对李宣宣来历不明一事淡忘了既然一切正常,自然不会再有人追究。

  其间,只有两件事,在以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之后,回想起来,是值得记述的。

  两件事都和祖天开来访有关。

  第一次,祖天开来访,卫斯理正有事要出去,只好由老蔡和开叔闲谈。卫斯理匆匆走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开叔,你想王医生有没有把宝镜的事,告诉新媳妇?”

  卫斯理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是祖天开却回答得十分认真:“我千叮万嘱,令他万万不能说。他要是听我的话,自然不会说。唉,不过也难说得很,娶了媳妇不要娘连娘都可以不要,我算是什么呢?”

  祖天开忽然那样感慨,卫斯理不好意思立刻就走,所以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面宝镜,再留在王家,也没有意思了,六十年的期限一到,就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铜镜!”

  祖天开一听得卫斯理那么说,立刻就道:“可是对别人来说,那仍然是稀世奇珍!”

  卫斯理心想,这倒是人类的普遍心理自己没用的东西,也不肯随便给人,他忽然又问:“开叔,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特定的时间可以使用这面宝镜,你的那个时间,是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

  这又是随便一问,可是祖天开却没有回答,转过了头去,当作是没有听到一样,僵了三十秒钟,卫斯理没有再等下去,就挥手离开。

  后来,老蔡告诉卫斯理:“开叔说,他使用那宝镜的时候还没有到!”

  卫斯理笑:“他长命,要是早死,有宝镜也没有用!”

  老蔡摊手:“可不是,我的时间早过去了。不然,要他把镜子拿出来,也好许个愿!”

  这一件事,在当时看来,无关紧要,但后来才知道很有关连。

  第二件,也是祖天开来访,那次,是在那件惨事发生之前七八天的事或许没有那么久,只是四五天,但由于当时谁也想不到会有那么可怕的事发生,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去留意正确的日子。

  那次祖天开来访,卫斯理不在,白素才从法国见了她父亲白老大回来,所以见了祖天开,话题很多。

  白素兴高采烈:“家父说,开叔当年在鲁皖山区,威震黑白两道,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本来,这种“话当年”的话题,应该是祖天开这样的老年,最有兴趣的了,可是这一次,祖天开了一进门时,神色就十分张惶,这时,听了白素的话,他也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没什么值得提的!”

  白素看出他心事重重,也就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祖天开才道:“大同……这几天……好像有点心事,很是不对劲。”

  白素笑了起来:“开叔,大同不是小孩子了,他会处理自己的事!”

  祖天开一瞪眼:“要是有人想对他不利,我可不能闲著,非得伸手管一管!”

  白素讶然:“谁会对他不利?”

  祖天开神情沮丧:“不知道,像是有人在电话中威胁他……恐吓他……唉,娶了媳妇之后,我和他也生分了,不像以前那样亲热了!”

  白素默不作声,因为她对于这种传统的“老人心态”,绝无好感在下一代成婚之后,老一代都会产生那种“和我疏远了”的埋怨,却不想想,那是必然的事。

  白素只是道:“什么叫‘像是有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祖天开伸手抓头:“有几次……两三次,他听电话到一半,就用力摔下电话,现出很害怕的情形。而且,电话一定再响,他不听,也不让我接听。问他,他就说没有事情发生,可是我从小看他长大,他不说心里话的那样子,我如何会看不出来?”

  这几句话,倒是完全可以相信,王大同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瞒不过开叔的眼睛。开叔又迟疑地道:“事情,好像和新媳妇有关。”

  白素听得开叔那样说,也有点紧张:“怎么会和宣宣有关呢?”

  祖天开吸了一口气:“有一次,大同在重重摔下了电话之后,新媳妇恰好从楼梯上走下来。大同就冲著她叫:‘求求你告诉他,别再向我追问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白素不由自主,直了直身子,因为王大同的这种行动,十分不正常,她问:“宣宣怎么说?”

  祖天开再吸了一口气:“新媳妇一听,就站在楼梯上,我隔远看去,也可以看到她脸色了白,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站了一会,转身就上了楼。那一晚,他们本来是准备去参加一个宴会的,都打扮好了,后来就没再去!”

  事情听来更不寻常了!

  当白素把这种情形,转述给卫斯理听的时候,卫斯理忙问:“后来怎么样?”

  白素笑:“你怎么像小孩子听故事一样?第二天,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卫斯理和白素,作了好几个设想,都不得要领,卫斯理提议:“你和李宣宣是好朋友,不妨去问问她!”

  白素面有难色,卫斯理献计:“可以旁敲侧击,不必开门见山!”

  白素果然去旁敲侧击了一次,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李宣宣的回答是:“哦!那次宴会!我忽然头痛,就没有去,反正几百人的场合,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不要紧。”

  卫斯理和白素,早就知道王大同有神秘的电话,在向他逼问什么,比陈长青、小郭和黄堂在护士口中得知有这种情形早得多。

  那一次,白素曾嘱咐祖天开,继续留意是不是还有这种“电话恐吓疑案”,但却没有结果,猜想,是由于祖天开留意时著了痕迹,电话就不来了,或是打到医务所去,和利用了王大同的无线电话。

  在惨事发生前的一晚,祖天开曾和老蔡用电话联络:“请转告卫哥儿夫妇,大同的情形很不对,昨晚在小书房,踱了一夜的步,我看事情和新媳妇有关,他不住叫她的名字!”

  祖天开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去留意王大同的一举一动,卫斯理和白素不能。

  所以,当老蔡把这几句话,转到卫斯理的耳中时,惨事已经发生,只是老蔡不听电台,所以还不知道!

  卫斯理一听到了王大同医生驾车闯了那么一个大祸,先是陡然一怔,接著,连连顿足。卫斯理感到自己疏忽了祖天开一再表示了他的忧虑,可是他从来也没有重视过。

  现在,已证明了祖天开的忧虑正确,可是那是什么样的代价之下才得出的证明。

  卫斯理当时,正在一家私人会所中,和几个朋友相聚,他立即打电话给老蔡:

  “快联络祖天开,请他到我住所来,如果他不说什么,你也别对他说什么!”

  老蔡显然不明白卫斯理这样吩咐是什么意思,他在电话中道:“开叔昨天来过,说了一些话……”

  他就在电话中,把祖天开所说,王大同的情形很不对劲这一节,向卫斯理说了一遍,听得卫斯理又连连顿足如果祖天开来的时候他在,那就可能事情和如今不同。

  他飞车回到住所,一进门,已看到了祖天开,祖天开的面色难看之极,卫斯理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拍桌子,对著老蔡大骂:“那妖精,那妖精竟不让我到医院去看大同,哼,要是叫我查出,大同是叫她害的,我要把她活活烧死,烧得她吱吱乱叫,现出原形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妖精,在人间作怪!”

  祖天开咬牙切齿,一口气骂下来,声若洪钟,卫斯理来到了他的身侧,看到他面肉抽搐,双眼之中,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一见了卫斯理,神情更怒,厉声问:“是不是那妖精害的?”

  卫斯理明知故问:“你说的是哪一个妖精?”

  祖天开张大了口,喘著气:“还有哪个?”

  卫斯理叹了一声:“你先别冲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医院?”

  祖天开点头:“是,我和她一起赶到医院,她却不让我见大同,那些鬼医生也帮著她赶我走,哼,说不定就是串通的,是怎么样?说是大同驾车撞死了几个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刚才在车中,卫斯理已通过一些朋友,知道了比新闻报道更多的资料,他择要说了,又和白素联络,请她立刻回家来。同时,他对祖天开道:“我是医生,也会赶你走。受重伤的人要静养,哪里容得你大呼小叫的,而且,她是大同的妻子,是大同最亲的亲人,就算你是大同的亲爷爷,也亲不过她。”

  祖天开怒道:“谁说的?还有伦常纲纪没有,亲爷爷也不如一个外头讨来的女人,你们这种新派规矩,就是天下大乱的原因!”

  卫斯理知道要向祖天开解释明白,只怕要三年五载时间,所以他也提高了声音:“总之,她绝对有权不让你接近大同。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说她是妖精!”

  祖天开胸脯起伏,呼哧呼哧地喘气:“总之,大同出事,是由她而起的,昨晚,大同一夜没睡,叫她的名字!”

  卫斯理问:“那时,她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祖天开闷哼一声:“睡觉!出来看了一次,也没有把耳贴在门上,听大同有什么动静。”

  卫斯理这才明白,王大同在小书房中,叫李宣宣的名字,是祖天开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的,他立时问:“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祖天开道:“他在自言自语,可见实在听不清楚,只是不断叹气,唉,我耳力也大不如前了,以前,我能同时分出几十种声音来!”

  这时,白素也回来了,白素显然也听到了噩耗,她一进来,卫斯理就道:“王大同由于精神状态极之不正常,才出了车祸,而他精神不正常,相信和李宣宣有关。”

  白素对卫斯理的结论,显然并不同意,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卫斯理又道:

  “她在医院,相信能够进入病房的,除了警方人员之外,只有你一个人了!”

  白素叹了一声:“就算我去,只怕也难以在她的口中问出什么来。”

  卫斯理道:“不是去问她,而是带一些仪器去,记录她的行动她曾在医院中相当长的时间,有必要知道地做了些什么!”

  白素扬眉:“有必要把她当疑犯来监视?”

  卫斯理道:“如果事情和她全然无关,这样也可以还她清白,不然,她会被当作妖精,活活烧死!”

  白素想了一想:“好,我立刻去进行。”

  白素的“立刻进行”,效率极高。到了医院,她道名相见,李宣宣亲自打开了门,让她进去,李宣宣对白素态度这样诚恳,使白素感到很内疚,但是她还是十分巧妙,相信并未被李宣宣觉察,在病房中放置了两具超小型的录影机,记录李宣宣在病房中的行动。

  各位朋友,明白了吧黄堂在李宣宣那里问不出什么而离开之后,李宣宣停了一会,来到窗口,掀开窗帘向下看,就是被超小型摄录机记录下来的。

  白素在又见到卫斯理时埋怨:“谁都可以看得出她伤心欲绝,还要怀疑她,真是残忍!”

  卫斯理说得肯定:“整件事,她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第十一部:大搜寻发现两件奇事

  对于李宣宣必然是一个关键人物这一点,白素倒也并不反对,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卫斯理是和白素分头行事的,他对祖天开提出:“带我到王宅去,大书房小书房,睡房车房,王大同如果受到困扰、威胁、恐吓,总有点线索留下来的,带我去找那些栈索,你要尽你所知帮助我!”

  祖天开略为犹豫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所以,在黄堂要全市警员留意卫斯理下落的时候。卫斯理是在王家巨宅之中,黄堂自然再也想不到。

  是的,卫斯理在王家巨宅,竟然耽了那么久!

  大约和白素到达医院的差不多时间,卫斯理和祖天开,到了王宅。

  虽然男女主人都不在,宅中其余的仆人,也都知道十分不幸的事发生了,但是王宅的事,祖天开一向可以作主,卫斯理的出现,虽然有点突兀,但是绝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

  而卫斯理在途中,已经和祖天开说得十分明白:“开叔,任何我可以打得开的地方,我都要搜寻,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在一旁看看。”

  祖天开回答得很诚恳:“大同结婚不久,连……后代也没有,他要是就这……唉,你不管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宅中的钥匙,一直都由我掌管。”

  卫斯理扬了扬眉:“包括小书房中的那具保险箱?”

  祖天开震动了一下那具保险箱,在祖天开的叙述中,地位十分重要,那面“许愿宝镜”,就是放在其中的,他在怔呆了一下之后,才道:“那保险箱没有钥匙,用的是一句洋文的密码……”

  卫斯理发出了“哦”的一声,很感到意外。

  他知道这种保险箱,那是十九世纪阿根廷锁匠的杰作,那类锁匠的制作,巧妙无比,开匙的密码,随他的喜欢,兴之所至,有时甚至是一句粗话,全用西班牙文,每一具都有不同的密码。

  这种保险箱本身,已经是极具市场价值的珍品,想不到在王家的巨宅之中,竟然会有!

  祖天开十分自傲:“那洋文密码,我也知道,是老爷在买了保险箱之后,亲口告诉我的……妈的,真难记,我记了足足三个月才记住!”

  他说得认真,卫斯理想笑,但是却忍住了。因为他想到,要祖天开这样一个江湖豪汉,硬生生记住一句西班牙文的密码,那真难,他日念夜念,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祖天开盯著卫斯理看了一会:“老爷在告诉我密码时候,曾对我说:‘天开啊,从今之后,开这锁的密码,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唉,老爷去得早,倒是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可是其中有一个,已不是他了!”

  老人家又开始感慨起来,卫斯理也不敢搭腔,唯恐他牢骚越发越多听老人家发牢骚,是很无趣的事。

  当然,卫斯理虽已决定,到了王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具保险箱,但他又不会笨到问祖天开,保险箱的密码是什么。

  到了王宅之后,卫斯理是察看了一下巨宅内外,然后就进了小书房,凭他敏锐的感觉,他一下子就看出,那具保险箱,是隐藏在壁炉架的后面王老爷懂得选择保险箱,可是对于如何把一具保险箱巧妙地隐藏起来,却并不在行。

  或许,他认为绝不会有人可以打得开它,所以不必巧妙隐藏了。

  卫斯理伸手向壁炉架一指:“开叔,请打开保险箱,如果有重要的东西,王医生一定会放在保险箱中!”

  刹时之间,祖天开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瞪著卫斯理,神情惊讶得像是看到了一头怪物。

  他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怪声,可是终于,他没有问卫斯理是怎么知道那具保险箱是在这地方的,只是搔著头,走向壁炉架,把它移开,再移开了一幅墙,就看到了那具保险箱。

  保险箱并不大,半人来高,黄澄澄的,用黄铜铸成,奇重无比,卫斯理知道,它看来虽然有一公尺高,可是实际,可以储放物件的空间极少,一层又一层的防盗防火外壳,占去了体积的十分之九!

  卫斯理也知道,还必需移开了箱面的盖,才会现出密码锁来。

  所以,在这时候,他不等祖天开有任何暗示,就已经转过身去,背对著保险箱。

  保险箱是在书桌的后面,卫斯理一转边身,就自然而然,站在书桌之前,他把手按在桌上,打量著书桌上的一切。桌面很乱,堆了不少书,全是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许多笔记,和一副电脑。

  卫斯理心中一动:保险箱固然是储放秘密的好地方,电脑何尝不然?可是若把秘密交给电脑,也一样要密码才能让电脑显现出来。

  卫斯理想到的是:祖天开是不是连电脑的密码都知道呢,看来这可能性不大。

  他一面想,一面按动电脑的键盘,终端萤屏上立时有文字显露,卫斯理看了一下,也全是医学上的资料,看来王大同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并非偶然。

  而就在这时,卫斯理陡然听得祖天开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他还未及转过身,就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的背后,直撞了过来!

  这一下变故,当真是意外至于极点!

  卫斯理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武术家最讲究的是,“耳听八路,目观四方”,那当然不是说连脑袋后面也长著眼睛,而是形容极其敏锐的感觉。

  当卫斯理觉出有一股大力,向他撞来的时候,那股大力还未曾撞中他,是他敏锐的感觉告诉他有一股大力撞来。

  他绝未想到这小书房之中,会有突如其来的袭击,所以不免在意外之极的情形下,呆了一呆这又浪费了本来已极少的应付时间。

  本来,他或许可以从书桌上翻过去的,但此际,等他有了反应,有了动作时,他只好身子一缩,从书桌之下,直窜了出去。

  他身子还没有离开桌子底,就听到了“砰”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重重撞中了桌子。

  他一出桌子,立时转身,起立,看到撞中桌子的是祖天开,祖天开仍然背对著他撞中书桌的是祖天开的背部。如果他不是在百分之一秒之差,躲了开去的话,那么将会是他和祖天开两人,背对背撞在一起,那时不知是谁受伤了!

  一直到这时,祖天开了发出了第二下惨叫声!

  卫斯理一看到祖天开背对著他,就知道那不是祖天开的突袭,而是祖天开由于极度的震骇,身子不由自主后退所造成的。

  他的背部重重撞在书桌上,可是他却恍若不觉,双眼发直,盯著保险箱。

  卫斯理也立刻知道它是为什么会退得那么狼狈了保险箱的门已打开,小小的空间之中,空无一物,而他的双手中,也没有东西拿著。

  事情再明显不过?他打开了保险箱,可是箱中空空如也,那面宝镜不见了!

  祖天开在这时,又发出了第三下惨叫声,听来凄厉之极,令人寒意陡生!

  这时,卫斯理已看到了祖天开可怕之至的神情,只见他双眼怒凸,两边太阳穴上的骨筋暴绽,像是有两条蚯蚓在皮肤之下蠕动。

  看这情形,这两条血管,会随时爆裂!

  祖天开的健康状况再好,毕竟是九十以上高龄的老人了,怎受得起这样的刺激?

  卫斯理急忙一步跨向前,隔著桌子,伸手先在祖天开的后心上,拍打了两下,用的力度,恰到好处,可以令对方心神宁贴。

  祖天开这才叫了起来:“不……不……不见了!”

  他一面叫,一面转过头来,神情凄惶之至。卫斯理绕过书桌,到了保险箱之前。

  那保险箱看来专为放置那面宝镜的,宝镜不见了,里面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卫斯理苦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来,冷冷地道:“那镜子对王家来说,再无用处,不见了就不见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那样说的时候,只见祖天开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声音嘶哑地叫:“可是对我有用!对我有用!”

  卫斯理陡然一怔,但立即明白了祖天开的意思!

  祖天开使用这面镜子的时间还没有到!他能使用那面宝镜!

  每一个人使用宝镜的时间不一样,祖天开的时间是在他九十岁之后他也真的有那么长命,所以他还能使用!

  如今宝镜不见了,对他的打击,当然最大!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举止如此失常的原因了!

  祖天开不住喘气,卫斯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祖天开还会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想安慰几句,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祖天开又已大叫了起来:“一定是那个妖精偷走了!”

  卫斯理没有向祖天开解释,那面镜子,李宣宣不必偷,因为她是王大同的妻子!

  祖天开双手握拳,神情可怕,不断地跳著、骂著。卫斯理不再理会他,迅速地在书桌的抽屉中搜寻,他指著一个上锁的抽屉,向祖天开望去,祖天开还在千妖精万妖精地骂,卫斯理忍不住大喝一声:“够了,就算那镜子真是叫妖精偷走的,开保险箱的密码,也一定是王大同告诉她的,说不定还是王大同双手奉上,恳求笑纳的!”

  祖天开这才住了口,可是神情悻然,卫斯理又向那抽屉指了指。

  卫斯理是在问祖天开:是不是有开启这抽屉的钥匙。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心中并不以为祖天开会有,他也准备了,祖天开只要一摇头,他就自行动手,大约在十至十五秒之间,就可以把抽屉拉开来。

  卫斯理常自诩开锁的本领,他在全世界的排名,在第五至第十之间排名第一的,是一个意大利胖子,外号人称“神仙手”。

  说起排名,还有一个小插曲,后来白素笑卫斯理:“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常常自夸反应敏捷,怎么要钻起桌子底来了呢?”

  卫斯理的回答是:“哼!别看我避得狼狈,敢夸能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避开祖天开那一撞的,排名不分先后,全世界也不会超过。”

  他本来想说:“不超过三十人”,可是一转念间,觉得应该不止此数,是五十人?一百人?想了一会,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反倒是叹了一声:“世界上能人实在太多了!”

  却说当下,祖天开虽然心情激动之至,但也看明白了卫斯理的手势,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点了点头,一摔手走了出去:“我去拿来!”

  卫斯理见他去拿钥匙,也就不再使展开锁的手段,来到了那具保险箱之前,观察了一会,又踱到书架前,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和祖天开两人,翻遍了每一本书,找寻王大同留下的“线索”,亦是他为什么会在王宅逗留那么久的原因。

  王宅在经过了卫斯理的彻底搜查之后,可以说再无秘密可言了,可是他没有找到那面铜镜,而且,还有两件相当怪异的事发生。

  那两件事待一会再说,当时祖天开离开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回来,手中提著一只木箱,看来相当沉重,那木箱全是一个一个小抽屉,看来有点像是化妆箱。

  祖天开拉开了其中一个:“小书房中所有的钥匙全在,钥匙上都有标签。”

  单是那个小抽屉中,钥匙就有三四十柄之多,每一柄都有小小的标签,用极小,但清楚秀丽的字体写著每一柄的用途。

  卫斯理很快就找到了标著“书桌左一”的一柄,一面在打开抽屉,一面道:

  “这样细致的功夫,也不好做!”

  祖天开应声道:“我这个管家也不是白当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笔书写。”

  卫斯理闻言,大是讶然,因为绝想不到祖天开这样凛然的一条大汉,又是江湖草莽出身,竟然会写得这样的一手小楷。

  他向祖天开望了一眼,虽然祖天开在极度的愤慨之中。可是他还是面有得色:“我临的是‘灵飞经’,怎么样,还过得去吧!”

  卫斯理由衷地道:“岂止过得去,简直极好!”

  至于何以一个彪形大汉,会去学写只有闺阁女子写的字体,卫斯理知道其间必有故事,但这时,他也抽不出空去询问了。

  他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又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柜子,结果,只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张摺成了方块的纸。展开那张纸之后,上面写满了字,这些字,紊乱之极。一望而知,那是有人在情绪很不稳定的情形之下,写下来作发泄之用,写完后,随便一摺,就夹在书中了。

  这个发现,是第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卫斯理才一展开纸来,祖天开就“啊”地一声:“这是大同的字!”

  字写得很用力,有好几处,纸还被笔尖划破了,可见他在写的时候,是如何激动。

  字有中文,也有英文,都潦草之极。

  写的是什么呢?中英文全一样:“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绝不会相信”!

  在每一句之后,都有惊叹号,一张纸上,写得满满,重叠又重叠,怕若有上千句!

  卫斯理把纸摊开,人也坐了下来,接过了祖天开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抬头向祖天开望去,开叔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偶然。

  卫斯理道:“他不相信什么?”

  祖天开苦笑:“那怎么能知道?”

  卫斯理指了指自己的头:“能知道,假设宝镜告诉了他李宣宣的来历,而来历又可怕之至”

  祖天开倒是一点就明白,一拍桌子:“他就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是不愿相信!”

  卫斯理点头:“对,这些字,是那天晚上,他又回到了小书房之后写下来的。后来,他的决定是不信宝镜告诉他的事,所以才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是结了婚!”

  祖天开的声音有点发颤:“天!宝镜告诉了他什么?”

  卫斯理虽然一直不同意祖天开怪责李宣宣,但这时,也至少认为,王大同的情绪反常,和李宣宣是有关的。

  李宜宣的来历,一直在困扰著王大同不知道是困扰,知道了,信与不信是进一步困扰,决定了不相信,却陷入更大的困扰之中!

  这一切,虽然李宣宣不必负责,但总是和她有关的!

  尤其是在发生了第二件奇事之后,他更进一步认为李宣宣行为大有可疑之处。

  他和祖天开,把书房找遍了之后,就开始找寻王宅的其他地方。

  确如祖天开所言,他掌管一切钥匙,卫斯理心中想:作为主妇,李宣宣是不是会对这种现象反感?

  在搜寻到了卧室的时候,才一进去,卫斯理就看到了一件和整个卧室的布置绝不相称的黑漆柜子,放在相当显眼的地方。

  王家的巨宅虽然历史悠久,可是内部装修,显然由于经常改换的缘故,前卫新潮得很,卧室也不例外。可是那只柜子,却是漆器,而且一望便知,是中国福建脱胎漆器中的精品。

  那只漆柜有一公尺高,一公尺宽,半公尺深,看来通体浑成,是一大块黑色铮亮的整体,上面也没有任何纹章装饰,就是那么漆黑的一块,显得神秘之极。

  卫斯理一眼的直觉,那是柜子,是由于形状像,走得近了,看不到有柜门,就觉得那也可以是一只箱子,可是也找不到箱盖。

  卫斯理指著它,想问祖天开,那漆器的面,光可鉴人,所以卫斯理可以看到自己奇讶莫名的神情。

  祖天开摇头:“这是新娘子自己带来的嫁妆别问我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卫斯理道:“你难道没有问过?”

  祖天开道:“问了!”

  接著,他学著李宣宣柔声柔气的声调:“开叔,你看这是什么就是什么!”

  卫斯理已伸手按住了那漆器,摇了一下,感到不很沉重,可知里面一定没放著东西,因为脱胎漆器的特点是之一是轻,轻得出乎意料之外。

  祖天开已走了过来:“根本它是密封的,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有把它劈开来!”

  卫斯理摇头:“不,一定有可以打开来的所在。”

  祖天开欲语又止他试过了许多次,什么也找不到。卫斯理用双手,缓缓放在漆器上抚摸著,神情专注,漆器表面在手抚过后,都有一层水气留下,几秒钟才消失。

第十二部:卫斯理的推论

  这个立方体无以名之是什么东西,只好这样称呼约六个平面,都同样光滑,卫斯理仔细在每一面,都摸了一遍,又用指轻轻叩著,用心听著发出的声音。

  他平时那么性急,可是这时,又大具耐性,足足有一小时之久,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他知道,以自己的掌力而论,一个“手刃”劈下去,就能把这立方体劈开来。

  问题是:如何向李宣宣交代呢?

  李宣宣在医院一直没离开,所以卫斯理才能肆无忌惮地搜寻,但是她总要回来的,总不能把她的东西毁坏了,而且:这漆制的立方体,卫斯理也从来没有见过,说不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这时候,卫斯理想到了他的朋友陈长青。

  陈长青是一个怪人,对各种各样的现象,都有狂热的研究兴趣,就算是一些很普通的现象,也能使他研究好半天。所以,若是肉眼看不见的现象,他就更加想看得到。他的兴趣,使他拥有一些仪器,精良专门之极。像可以把物体放大几十倍的电子显微镜。他所拥有的那具,全东南亚性能第一,他又拥有大大小小许多部X光机,可以透视物体的内部。

  卫斯理肯定这个立方体不会是实心的,他估计里面有东西。里面是什么东西,无法把它打开,轨只有借助X光机了这种在公元一八九五年出德国科学家伦琴所发现的射线,可以穿透固体,造成透视效果,是人类实用科学上的伟大发明之一。

  而在这个发明未成事实之前,如有人提出有这种透视力量,也必然会被许多没有想像力的人,斥为虚妄。

  卫斯理想到陈长青,自然是想借用陈长青拥有的X光机他没想到这时,陈长青正到处在找他,后来更守在巨宅之外,监视著一切。

  那些时间,卫斯理一直在王家巨宅内搜寻,直到王大同仍然昏迷不醒,李宣宣在黄堂造访之后回来。

  那时,整个巨宅的搜寻工作还未有完毕,卫斯理已接到了白素的通知:“李宣宣离开了医院,看来是回家!”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白素又道:“你要记得,她是巨宅的女主人,祖天开的观点,可能和她有冲突,而且,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对她不公平!”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可是王大同精神状态那么差,显然和她有关!”

  白素叹了一声,显然她也十分难以下定论,她道:“你的行为,别太过分了!”

  卫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所以回答:“放心,我不会把她当妖精,但也不会被她的美丽的外表迷惑!”

  白素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在接到了通知之后,卫斯理就停止了搜索,坐在客厅中,等李宣宣回来。

  没有多久,李宣宣就回来了,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悻之极,彷彿迈出一步,也没有气力,所谓“弱不禁风”,用来形容她,再恰当也没有了。

  她一进来,祖天开双拳紧握,瞪大了眼望著她,毫不掩饰他的敌对态度,就像是要把她吞了下去一样!

  李宣宣只是随便向祖天开望了一眼,却也没忘了礼教,叫了一声:“开叔!”

  祖天开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平日当然不会那样无礼,但这时极度愤怒之下,却也顾不得了!

  接著,她向卫斯理望来,卫斯理已注意到,她在才一进来时,有过一闪而过的惊愕,而这时,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像是卫斯理出现在她的家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这令得卫斯理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在这巨宅之中,毕竟身分尴尬,是不速之客。

  李宣宣手向站了来起来的卫斯理扬了一扬,卫斯理注意到,她的一双大眼睛,依然黑白分明,明艳照人。

  她先开口:“卫先生,我好累……好累……先让我歇一会……好不好……”

  卫斯理纵使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能说什么呢?

  不但卫斯理不能说什么,祖天开也才说了半句话,就住了口。

  祖天开说的是:“大同他”

  李宣宣这时已来到楼梯口,伸手扶住了扶手,向上走去,只是柔弱无力地摆了摆手,祖天开就自然住了口。

  她在楼梯上走上去,一个女仆急急下来搀扶她,祖天开跟了上去,但是不一会就下来,对卫斯理道:“她进卧室去了!”

  卫斯理眉心打结:李宣宣进了卧室,谁也不能强要跟进去,他和祖天开,都无法可施。

  祖天开悻然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总不能守在卧室一辈子不出来!”

  卫斯理叹了一声:“她也累了,也该休息一下我也要休息,你也一样。”

  祖天开睁大了眼:“我老了,不会再浪费时间!”

  卫斯理微抬著头,他心中的疑问之多,无以复加,他也相信,这些疑问,都可以由李宣宣来解答,他没有下手处,有一个人有:白素。

  卫斯理立即和白素联络,可是却联络不上,而他也确实需要休息,所以他和祖天开,一起到了祖天开的房间,在一张卧榻上躺了下来。

  祖天开的房间极大,陈设却很简单,看来开叔很喜欢竹制和藤制的家俬,大都已经年代久远,变成了悦目的紫红色。

  祖天开进来了之后,大是感叹:“大同小的时候,在我这房间里的时间,比在他自己房间更多。他最喜欢叫我讲稀奇古怪的故事不是我自己吹牛,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多故事的,可是有许多故事,我不能说,说了,他也不一定懂……”祖天开唠唠叨叨就说著,卫斯理尽量克制著自己,不去听他,幸好不久,祖天开便走了出去。

  祖天开走出去,是由于黄堂来按门铃,表示要在宅子里布岗,要徵求主人同意。

  祖天开一听,心中倒十分高兴,因为那使他有机会去见李宣宣,他老实不客气地去敲卧室门,说有警官要派人来保护。

  他并没有见到李宣宣,只听到了她细若柔丝的声音:“不必了,别再来骚扰我,除非是卫夫人来!”

  祖天开对著门口,几乎没有一口口水吐出去,等他再回来时,卫斯理已睡著了。

  在巨宅中,祖天开在生闷气,卫斯理在睡觉,在宅子外,陈长青,小郭,黄堂都在火眼金睛地监视著,然后,就是忽然之间,卫斯理的车子出现了。

  卫斯理人在宅子中,当然不能分身去驾车,那么,不问可知,驾车来的是白素了!

  车子能够长驱直入,不但在门口的陈长青,小郭和黄堂等人惊讶,连祖天开也大吃一惊,控制铁门的开关,有两套设施,一套由他控制,另一套由男女主人控制,他没有启动开门,那么,自然是女主人开门放车子进来的了!

  他一面推醒卫斯理,一面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正面撞见了才下车的白素,他不禁呆了一呆,忙道:“大小姐,新媳妇正在找你!”

  卫斯理打著阿欠,伸著懒腰走出来,看到了白素,也呆了一呆。白素向楼上指了一指:“她说有重要的事找我,你有什么发现!”

  卫斯理精神一振:“要她把一切全说出来!”

  白素皱了皱眉,卫斯理的要求,自然可以揭开整件事的迷雾,但是李宣宣是不是愿意呢?李宣宣要是什么也不肯说,又有什么办法?

  卫斯理又疾声问:“她用什么理由,要你来见她?”

  白素还没有回答,楼梯上已传来了李宣宣的声音,听来虽然虚弱,但也字字清楚:“我对素姐说,现在是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请她尽快来到我的身边!”

  李宣宜突然出现,令卫斯理有极短暂的尴尬,但是他立时抬头向上:“正常的理解是,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坦白,不隐瞒什么!”

  李宣宣叹了一声:“卫先生,朋友之间,很重要的是要体谅对方,体谅对方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凄婉,简直有一句话就赚人热泪的本领!

  白素已飞快地奔上楼梯,李宣宣立时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上了楼,进了李宣宣的卧室。

  卫斯理知道白素虽然很维护李宣宣,但是她也一样想弄清楚整件事,可以相信她必然会巧妙地向李宣宣问许多问题,也相信可以有结果。

  这时,他也看到了在大铁门外,指手划脚的三个人,他笑了起来:“开叔,门外三个人都是我的朋友,请开门让他们进来!”

  祖天开立时答应,他不但开门,而且还走了出去,把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三个人,迎了进来。

  事后,白素责怪卫斯理:“你完全未曾得到主人的同意,怎么可以在人家的屋子中见你的朋友?”

  卫斯理语塞,呆了一会,才道:“是我的不是……我认定了…受了开叔的影响,以为李宣宣是祸首,所以否定了她的权益!”

  那当然是卫斯理的不对,可是当时,卫斯理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三个人进来之后,黄堂神态冷静,陈长青大呼小叫,围著祖天开打转,好奇地打量著他。小郭则不断在问:“她怎么说?”

  卫斯理先把事情简化,向各人说了一遍,再问小郭和陈长青:“关你们什么事?”

  陈长青人声回答:“我代表一个苦主。”

  小郭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受人所托。”

  当时,卫斯理也没再在意,他是私家侦探,受人所托,再普通不过。

  卫斯理所作的介绍很简单,把许愿镜的事,略去了没有说祖天开的神情,因此大是感激。

  陈长青、小郭和黄堂也把他们的掌握的资料,择要说了。双方面的资料一凑,结论更是明显。

  各人都望向卫斯理在所有的人中,自然是他的归纳能力最强。

  卫斯理也不谦让,他略想了一想:“王大同的精神状况极差,受到了致命的困扰,困扰是来自一个男人不断在向他逼问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各人都点头,同意它的归纳。

  卫斯理又道:“李宣宣和那个男人有一定程度的关系:第一、护士在电话中听到她的声音,第二、一次王大同在听了电话之后直接向李宣宣提出,请她转告逼他的人。第三,出事前一天,王大同在小书房中受困扰,不住叫李宣宣的名字!”

  这三点分析,也是无懈可击的。

  卫斯理下了一个结论:“我相信这一切,都和李宣宣的来历有关。”

  祖天开最先有反应:“是!”

  陈长青、黄堂和小郭,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对李宣宣的来历,作了种种假设,假设之中千奇百怪,若是一一例举出来,倒也热闹得很,可供一笑,但是和故事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到后来,意见比较统一了陈长青仍然坚持那是一个外星人的阴谋:李宣宣是外星人或外星人派来的。

  比较统一的假设是:李宣宣必然和一个神秘的组织有关,这个组织神通广大,可以掩饰她的来历。

  可是这个假设,也难以成立,因为李宣宣能在王大同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祖天开和卫斯理,倒还可以回答,那是为了这面许愿镜,其余三人,连目的也想不出来!

  这样的讨论。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卫斯理提到了李宣宣房间中的那个黑漆立方体,陈长青摩拳擦掌:“那太容易了,我有X光机,一照就会原形毕露!”

  正说著,各人忽然都静了下来,因为看到白素和李宣宣,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不管一干人能作出的假设为何,卫斯理所作的结论不会错,李宣宣是主要的关键人物,所以她一出现,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不知涌起了多少问题,要向她发问。

  陈长青最不客气,一个箭步,已窜上了几级楼梯级,大声道:“王夫人,我有话要问你!”

  李宣宣脸色仍然苍白,可是很平静,她不理陈长青,只是向著祖天开:“开叔,这些人是谁?都是我没见过的陌生人!”

  祖天开涨红了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李宣宣哼了一声,转向身旁的白素:

  “素姐,你看看!”

  白素向陈长青狠瞪了一眼,如果是卫斯理那样做,陈长青未必会服气。可是白素不同,对白素来说,这样的动作,已代表了最大的厌恶和不满,比卫斯理疾言厉色的斥责,还要有用!

  陈长青僵住了作声不得,白素向卫斯理道:“我陪宣宣去办一些事!”

  她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等于她已成了李宣宣的保镖了!

  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在场的几个人,都未曾料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本来,就算白素和李宣宣不出现,他们心中也早有打算,要老实不客气去打门,向李宣宣盘问一番。

  可是迟了,白素摆明了要护李宣宣离去,虽然李宣宣有行动自由,连黄堂也不能硬留下她,可是若没有白素,她也不能走得那么轻松。

  一干人不敢得罪白素,一起向卫斯理望去,卫斯理急叫了一声:“素……”

  白素望了一下:“各位都生活在文明社会,宣宣是屋主人,完全有自由来去,倒是各位,朱经她许可,擅自进入,担著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和李宣宣并没有停步,转眼已走出了大厅。在大厅中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想不出阻拦她们的方法来!

  等到屋外响起了轰然的汽车引擎声,陈长青才失声问:“她们上哪儿去?”

  卫斯理也苦笑,他只好道:“白素那样做,必有道理,且等好消息就是。”

  卫斯理充分知道白素的能力,其余人也一样知道,可是他们总不甘心一句话也没向李宣宣问过,陈长青向楼上一指:“那黑漆立方体!”

  陈长青的话才一出口,忽然大厅门口传来了白素的声音:“陈先生,你不觉得你对他人的物件兴趣太浓了吗?”

  白素突然去而复回,这一点,大出各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各人都听到汽车声远去,难道只是李宣宣驾车离去?

  白素不等众人发问,就道:“她说有一些要事需要处理,不想和你们纠缠,所以要我护著她出去!”

  卫斯理叫了起来:“素!”

  白素正色道:“她完全有行动自由,你们不应该骚扰她,更不应该把她当成罪人!”

  所有人之中,以祖天开对白素的话,最不以为然,一副悻然之色。黄堂沉声道:“我以警务人员的身分,希望得到她的合作!”

  陈长青叫了起来:“我那亲戚死得冤枉,总需弄清真相才休!”

  小郭冷冷地说了一句:“事情分明和她有关,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样躲避,不解决问题,她应该面对现实。”

  白素也冷冷地道:“各人有各人处事的方式,她成年了,有权照她的方式去处理她的事务。”

  卫斯理和白素,极少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是这时,他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当事情涉及那么多人命的时候,她就不能独行其事!”

  白素直视著卫斯理:“别弄错,亡命飞车撞死了人的是王大同,不是李宣宣!”

  一句话,把卫斯理的论点推翻,白素吸了一口气,对祖天开道:“开叔,新媳妇说了,要你好好保护她房中的东西,不能被人乱碰。还有,王医生的伤势就算有好转,也不要让他出院,要等她回来再说。”

  白素这样转述李宣宣的话,令得所有人都愕然之极,因为那是说,李宣宣这一去,会离开相当久,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会到什么地方去,做什么?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白素,白素淡然:“别问我,我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二一人的脸色难看之至,祖天开叹了一声:“各位,新媳妇既然这样吩咐,她房里的东西,就不能动了!”

  祖天开这种老派人,有一个特点,他分明对新媳妇不满之极,视之为“妖精”,可是一有吩咐下来,想起自己的身分,他也会尽力遵从。

  卫斯理道:“没有人要动她的东西!”

第十三部:临终遗言

  卫斯理在这样说的时候,作了一个类似拍照的手势。陈长青立刻叫了起来:

  “对啊!没有人要动她的东西,只要在她的东西面前站上一站!”

  祖天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唯恐白素再说什么,立刻道:“那当然不成问题!”

  白素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向卫斯理道:“我们不该一直赖在人家的屋子中”

  祖天开忙道:“卫先生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他的朋友,大都受欢迎,白姑娘,老爷在的时候,我也能这样说。”

  白素笑了一下,又向卫斯理使了一个眼色,卫斯理看出她极想和自己单独相处,走到了她的身边,向陈长青道:“你去准备应用仪器,到我家来找我!”

  白素淡然道:“我看不必浪费时间了,那东西若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弄!”

  陈长青说得坦白:“不透视一下,寝食难安!”

  白素笑:“祝你成功!”

  祖大开问:“要不要派车子送两位?”

  白素驾来的车子叫李宣宣开走了,祖天开这一问,证明他的细心,卫斯理还没出声,白素已道:“谢谢你,不必了,好久没有散步了”

  她说到这里,望向卫斯理。虽然在这件事上,两人意见略有不同,但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当然不变,卫斯理一见这时情形,就知道她必有原因,所以点了点头。

  祖天开叹了一声,望黄堂:“我是不是可以到医院去看大同?”

  黄堂神情并不热烈:“他昏迷不醒,你去看他也没有用只要医院准,你只管去看!”

  陈长青忙道:“老爷子,你先别急去医院,在这里等我,我立刻来!”

  在众人的纷扰之中,白素已挽著卫斯理,一起向外走去,卫斯理有娇妻在旁,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彷彿连天塌下来都可以不理,何况是王大同驾车撞死了几个人这样的小事。

  小郭好像叫了卫斯理一声,他也没有听到,和白素离开了大宅,白素拣了一条下山的小路,石级上满是落叶,两旁树木参天,很是幽静。两人慢慢向下走,在卫斯理的生活之中,少有这样的宁静。

  约莫有五分钟,两人都不出声,然后才由白素打破了沉寂:“那面宝镜不见了。”

  卫斯理点头:“遍寻不获。”

  白素的眉心打著结,卫斯理伸手指,在她的眉心上,轻轻按了一下,白素甜甜一笑:“你对祖天开,一点也没有疑心?”

  卫斯理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白素的问题,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两分钟之久,才道:“我找不到要怀疑他的理由,你有吗?”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有,但是我在想:那面宝镜如果在,他想作何运用?一个超过九十岁的老人,还会有什么愿望?”

  这是一个相当深奥的问题,卫斯理道:“或许,他希望长生不老?”

  白素摇头:“这面镜子的名称,有点问题,它不应该叫许愿镜。因为它的功能,并不是许了一个愿,它能令你实现,只不过是展示将来会在你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正确来说,那是一面预知镜。”

  卫斯理和白素一样,都没有见过这面宝镜,有关资料,尽是祖大开提供的。照资料来看,白素的分析,很是正确。卫斯理喃喃道:“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还有什么急切想知道的事呢?”

  白素笑了一下:“或许,他想知道自己生命会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结束?”

  关于人掌握了预知能力,是幸还是不幸这个问题,卫斯理和白素讨论了许多次,在卫斯理的经历之中,曾遇到过有预知能力的人。

  那个人向卫斯理说:“我有预知能力,我的生活,像是在看一张早已看过了的旧报纸,每天会发生什么事,都早已一清二楚!”

  这种情形,早已超越了幸或不幸的范围,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问题是在于预知了将来的事之后,根本不能改变,像祖天开那样,如果预知了他将会死得惨不堪言,那么他剩余的日子,还会快乐吗?

  卫斯理思索著,白素又道:“也不一定是将来的事,过去的事,宝镜也能展示我相信,王大同是通过了宝镜,知道了李宣宣来历的!”

  卫斯理停了下来,注视著白素。

  白素缓缓摇头:“她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过她,我不惯探听人家的隐私,也可以相信李宣宣的来历,可怕之至。”

  卫斯理把和黄堂等人的分析,探述了一下。

  白素在听了之后,苦笑了一下:“陈长青虽然惯于把一切想像都归于外星人,但是我倒宁愿相信他的分析。”

  卫斯理扬眉:“理由何在?”

  白素笑得灿烂:“是你常说的,根本没有别的假设可以成立!”

  卫斯理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白素又道:“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只是说她有事要做,而且,她爱王大同,决不会害他。她感谢我们的帮助,可是并不欣赏你们的种种行为!”

  卫斯理说道:“我不怀疑她对王大同的爱,但也肯定祖天开对王大同的关怀!你认为她去干什么?”

  白素用脚尖挑著地上的落叶,过了一会,才道:“如果真有另外一个男人,一直在逼问王大同什么,那么,我想她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卫斯理一惊:“你不认为她会有危险!”

  白素淡然:“她不是寻常人!”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白素又道:“别代她担心,再来讨论,那面宝镜,是怎么不见的?我曾旁敲侧击,可以肯定的是,李宣宣根本不知道王家有这样的一面宝镜王大同听祖天开的话,没对她说。”

  对白素的观察力,卫斯理自然肯定,他道:“那么,镜子是被王大同藏起来的了?”

  白素叹了一声:“应该是,原因,也只有他才知道!”

  卫斯理走著,突然一提气,跳下了十来级石阶,他身后一阵香风飘起,白素已跟著掠了下来。卫斯理拆下了一根树枝,无目的地挥动:“我总觉得,整件事,和那面镜子有极大的关系陈长青还不知道有这面镜子的事,要是他知道了……”

  卫斯理实在不能想像陈长青要是知道了有那样一面宝镜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卫斯理曾单独处理过,也和白素一起合作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像这次那样,难有突破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可是却不像这次那样,茫无头绪。

  这次事情的茫无头绪,自然和几个当事人的态度有关。

  李宣宣什么也不说,祖天开也并非知无不言,至少他和王老爷,当年是如何把那面宝镜弄到手的经过,他就没有透露。

  这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有一定的影响。看来,只有寄望在王大同身上,希望天大同醒过来,就容易明白事情的真相。

  卫斯理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白素叹了一声,“王大同受伤之后,李宣宣一直在病房之中,她坐在病林之旁,一动不动,偷拍下来的影带证明,她一坐可以一两小时不动。一个人若不是心中有极度深切的悲哀,断然不会这样!”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之所以相信她,觉得你们的行动太过分,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卫斯理长叹一声,搂住了白素的腰他们一面讨论著,一面在山中漫步,并不急于回家,一路走下山,竟用了一小时有余。

  而等到他们到家门口时,那已是他们离开之后,约两小时之后的事了。

  离家门还有好远,他们就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子,包括一辆警车在内。

  卫斯理皱眉:“怎么监视王家大宅的几路人马,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白素失声道:“出事了!”

  卫斯理点头:“不是小事,是大事!”

  他们正说著,大门打开,陈长青冲了出来,还在向屋子中嚷叫:“你们在这里慢慢等吧,哼,守株待兔,我要行动,去找他们!”

  在他叫嚷的时候,卫斯理和白素已经疾步走向前,等到他一转过身来,看到两人离他不到一公尺,他的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尴尬。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乱用成语!”

  陈长青叫起来:“天!全世界都在等你们出现,你们到哪里去了?”

  白素淡声问:“什么事?”

  陈长青还没有回答,门口响起了一个很粗豪,但是充满了悲伤的声音:“大同……他死了!”

  卫斯理和白素陡然一呆,推了陈长青一下,抢进了屋中。说“大同死了”的是祖天开,老蔡在他的身边。小郭坐在一个角落,神色阴沉,黄堂背负双手,在来回踱步。

  卫斯理高举双手:“一个人说,黄主任,请你说!”

  黄堂点了点头:“你们走了之后,我到医院去,医院已经不让我进病房王大同情况恶化,正在进行紧急抢救,四十分钟之后,抢救无效。”

  祖天开在这时,又大叫了一声:“大同!”

  声音之中的悲痛,听了叫人心酸。

  黄堂望向白素:“医院方面、警方,都找不到王夫人,她到哪里去了?”

  白素的声音很低沉:“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长青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使用X光机没有结果,就接到了噩耗,立刻和开叔一起到这里来了。”

  卫斯理再次高举双手:“祇一个人说!黄主任!”

  他一再强调要由一个人说,实在是由于事情太突兀,若是人人都说,七嘴八舌,根本说不清楚,而黄堂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由他来说,是最适合的人选。

  黄堂深深吸了一口气:“警方在王大同的病房中,发现了一些不应有的装置”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有点阴森,卫斯理立刻知道他是指什么而言,朗声道:“那是我的主意,目的是想知道李宣宣的行为。”

  黄堂一昂头:“结果怎样?”

  白素代答:“她只是在病床旁静坐,完全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妻子。”

  她在这样说了之后,略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知道那是一种自己已经不再存在的感觉!”

  卫斯理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与白素紧握。

  白素说的这段经历,在当时,过去了没有多久她说及往事,在死活不知的卫斯理身旁,守候了六年之久。卫斯理那时在天堂天上方七日,人间已千年,这段经历,记述在“头发”这个故事之中。

  黄堂所提及的“不应有的装置”,自然是指卫斯理要白素去安置的摄录设备,看来黄堂并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所以各人都有讶异之色。卫斯理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黄堂又道:“也亏得有了这个装置,王大同临死之前的一些情形,应该也被记录了下来,对了解整件事,我相信有重大的作用!”

  黄堂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一只皮箱,取出了一架微型摄录机:“我没有看内容这机器十分精细,我不熟悉,怕弄坏了它!”

  白素和卫斯理异口同声:“谢谢你!”

  黄堂道:“我可以观看内容?”

  卫斯理道:“当然可以,大家一起看!”

  在白素取出录影带,推进一架萤幕显示仪的时候,卫斯理的心情,大是紧张,因为记录下来的情形,有可能是珍贵之极的资料。

  陈长青也兴奋莫名,不住地在跳来跳去,而且自己斟了一大杯酒,咕嘟咕嘟地喝著。

  陈长青不但喝酒,而且发表议论:“要是有人当年在爱恩斯坦的病房中,也装上这样的摄录机,那就好了!”

  卫斯理自然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爱恩斯坦,弥留之际,曾有短暂的时间,回光返照,说出了一大段话,当时在他身法的,只有一个护士。

  爱恩斯坦用德语说那段话,而那个护士只会英语。所以爱恩斯坦临死之前,留下了一段什么遗言,也就成为永远的谜了!

  白素在按下了几个钮掣之后,作了一个“请看”的手势,萤幕亮起,角度不是很好,但是也可以看到大半病房,床在画面的正中。

  一开始时,一个护士正走出去,接著,便是在病床上的王大同,身子在不住地抽动,动作的幅度渐大,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部也在抽搐,张大了口,眼皮跳动。

  祖天开在这时,骂了一句脏话:“医院里人都死光了?大同要醒过来了!”

  祖天开的话才一出口,就看到王大同的双眼,陡然张了开来。

  他一睁开眼,就双手乱伸,挑掉了插在他鼻孔中的管子,挣扎著想要坐起来。

  一个连日来伤重昏迷的人,忽然有了那么剧烈的动作,即使是在事后,透过录影带来观看,情景仍然诡异,令人遍体生寒。

  而且,王大同的神情,恐怖之极,显然他正处于极度的惊怖之中这和他闯祸之前的情形,十分相似。

  后来,卫斯理和原振侠医生讨论,原振侠以他的专业知识解释:“不论王大同昏迷了多久,他一醒过来,思想、情绪,完全和他昏迷的那一刹间衔接,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医院中躺了多久,还只当自己是驾车出事的那一刹间!”

  原振侠的剖析,自然合理之极。

  王大同转动著头部,四面看看,像是想看清楚他是处于什么环境之中。

  祖天开看得双手握拳,格格作响。而王大同的喉咙,也发出类同的声音来。他张大了口,不知是在呼气还是吸气,陡然之间,他发出了一下嗥叫声,叫出了一句话来:“她从阴间来!”

  叫了这一句之后,他又吸气,再叫:“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从阴间来!”

  王大同那时,发出来的声音,凄惨嘶哑,难听之至,可是他叫的话,每一个字,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病房门打开,一个护士大惊失色指著王大同,王大同忽然坐了起来,而且抬手指向护士,再叫:“你信不信?我不信!”

  叫完了这一句,他向后倒去,更多的医务人员冲进来,进行急救,可是纷扰了一阵子,一个医生抚下了王大同的眼皮,王大同死了!

  所有看到这种情景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卫斯理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白素把录影带又放了一遍。陈长青首先打破沉寂:“天!他在说谁啊,谁从阴间来?”

  小郭冷冷地道:“当然是李宣宣!”

  卫斯理想起搜寻时发现的那张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可知王大同是早知道其妻子李宣宣来历的,(许愿镜告诉他的!)只是他不相信。而李宣宣的来历是:从阴间来!

  什么叫“从阴间来”呢?几乎没有人可以说得上来,这是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人人都不出声的原因,那使人迷惘,不能理解!

  从阴间来,照最普通的说法,那当然是鬼了!当各人都这样想的时候,白素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道:“不,她不是鬼,是人!”

  是人,怎么又会是从阴间来的呢?

  祖天开嗓子又粗又哑:“我早说她不是人,是妖,是怪,我早说过!”

  卫斯理向他做一个手势,示意他镇定。

  黄堂疾声问:“重要的是,她到哪里去了。”

  陈长青一顿足:“她从阴间来,当然到阴间去了!”

  各人都瞪著陈长青,陈长青说的虽然是气话,或者是戏语,但是却也给了卫斯理灵感在记述这个故事时,把它分成两个部分。

  前一个部分叫“从阴间来”,后一部分,顺理成章,叫“到阴间去”。

  在前后两部之间,会有一段长时间的间隔那很好,各位朋友可以各自根据自己的想像力,去作各种设想,据说,这是西方小说的一种新创作法,作者根本不提及故事的最后发展。

  卫斯理故事,当然不会没有结果,但给读友自己去设想,再看看和事实的发展是否吻合,也是看故事的新乐趣,一切发展,自然都记述在“到阴间去”那一部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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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