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默默地抬头向上望,约有四公尺高,顶上也是闪著乌黑的煤,她忽然说了一句:“他们是穿入了煤层而离开这里的!”

  卫斯理怔了一怔:“穿越了固体?”

  白素道:“可能之一是穿越固体,可能之二是在这里进行了空间转移,从阳间转到了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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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斯理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不语。

  白素又道:“如果是空间的转移,那么这个‘阴间’,和传统的理解不同。”

  卫斯理明白白素的意思空间的转移,那就不是传统说法中的阴间,而是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那另一个空间,可以是任何形式,不是人类脑部活动所能想像得出情形来的。

  卫斯理道:“可是她又坚持说能令王大同活回来只有传统理解的‘阴间’,才有这个能力,阎王有生死簿,可以掌握人的生死!”

  白素现出惘然之色,卫斯理又拍打著煤壁,他道:“我只是想找出甚么通道来,传递一些讯息过去,也是好的!他们是在这里消失,这一点可以肯定!”

  白素抿著嘴,过了一会,她又道:“我有一连串的假设:李宣宣急于到阴间去,目的就是为了挽救王大同的生命,她在阴间,像是已取得了成绩,所以她在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讯之后,才会那么激动,才会立刻再到阴间去,为王大同的生命交涉!”

  卫斯理点头:“你注意到没有,如果李宣宣的身子,是从四壁隐没,小郭要阻止她,应该是‘拉’住她,而不是像李宣宣叫的那样是‘抱’住她!”

  白素点头:“只有两种倩形之下,小郭需要用‘抱’这个行动阻止李宣宣离去!”

  卫斯理一手指上,一手指下,表示除非是升天入地,小郭就不必抱住李宣宣。

  白素的视线,望向脚下。卫斯理道:“传统观念,阴间当然是在下面,但如果是另一个空间,那就根本没有方向可言。”

  白素又想了一会:“李宣宣要再出现的话,一定也会从这个空间冒出来,所以,可以在这里等!”

  卫斯理摇头:“除非想看到她现身出来的情形,不然,上去等也一样!”

  白素在卫斯理的话中,听出了他不是很愿意在这里久候确然,在地底超过三百公尺处,在煤层的夹缝之中,那绝不是令人愉快的事,那令人产生一种自己已经成为化石的可怖感觉。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点了点头,两人转过身,又从裂缝中,向外走去,回到了坑道,来到坑道口子,却看到升降笼不见了!

  才一发现升降笼不见,卫白二人确实大吃一惊,遍体生寒!

  可是,他们随即听到“光啷”声自矿井中传了过来。

  那声音,还是自上而下传下来的,证明正有人利用了升降笼下来,这才令他们两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有绝处逢生之感一点也不夸张,刚才发现升降笼突然消失时,他们都有被困地底,永不超生之感。后来原振侠医生说,人在封闭的环境中,特别容易产生恐惧,在地底如此,在海底也如此。

  卫斯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恐惧还是照样袭来。当时,他们虽然想到,李宣宣应该会出现但也只是“应该出现”,而不是“绝对出现”她有上天下地的本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别的方法离开!

  这时,他们定下了神来,互相用眼色询问对方,也问自己:“下来的会是谁?”

  卫斯理立时笑了起来,指著自己的头部:“偷一会懒吧,十分钟之后,就可以知道下来的是谁了!”

  白素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因为自从王大同闯了那个祸之后,虽然不过几天功夫,可是在那几天之中,变故叠生,怪异而不可解,要用脑筋的事之多,不可胜数,确然需要休息一下了!

  白素靠向卫斯理,表示同意,两人偎依在一起,虽然身在险地,但也感到甜蜜。

  令卫斯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白素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只扁平的小瓶来,一打开瓶盖,酒香四溢,瓶中所装,竟是极品佳酿!

  夫妻二人,会心微笑,卫斯理接过酒来,喝了一口,递给了白素,白素也喝了一口,两人索性坐了下来,背靠著背,轻轻摇动,那小酒瓶就在他们的手中,传来传去,耳听著升降笼向下落来的“光啷”声,越来越近,悠然自得,赏心怡神。

  把升降笼绞了上去,这时又下来的,自然是陈长青。

  陈长青形容他身在升降笼之中,看到了卫白二人在坑道口,你一口我一口喝酒的情形,十分生动。

  他道:“我提心吊胆,每下落一尺,就担心一分,不知道下面暗无天日的地底。会有甚么妖魔鬼怪冒出来,谁知道看到了卫斯理和白素,他妈的,两个人那种样子,那种享受法,就像是江南仲春,莺飞草长,春风拂面,柳丝缠足那样,缠绵得要死,恩爱得要命,此情此景,不是亲眼目睹,杀我的头,也想像不出!”

  陈长青在当时,确然整个人都怔呆,眼睛瞪得老大,又连揉了好几次眼。

  卫斯理和白素,看到下来的是陈长青,先是有点惊异,但是一转念之间,就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陈长青知道他们的车子有讯号发射设备,自然是在书房之中发现了车子的去向,跟踪前来的他们一下子就料到了陈长青在这里出现的原因,但直到那时为止,他们仍然不知道何以小郭会突然出现。

  陈长青的模样,很是滑稽,两人向他点头微笑,又挥了挥手。陈长青这才弄清楚,眼前所见全是事实,不是幻象,他再也忍不住,陡然大喝一声。

  卫斯理后来,常说陈长青是“闯祸坯”,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

  陈长青为了宣泄心中的怒意,竟然身在矿井之中,就大喝了一声!

  他喝声未毕,口也没来得及闭上,矿井之中,就响起了“轰”地一下回声。回声在矿井之中,来回震荡,轰轰之声不绝。

  任何怀疑声波可以制成毁灭性武器的人,都应该在这种环境中体验一下。

  来回震荡的回声,不但令人心慌意乱,无所适从,而且,令得矿井的四壁,都像是在颤抖,大大小小的煤块,纷纷落了下来,有的砸在升降笼的顶上,又发出声响,再激起回声。

  陈长青身在笼内,那情景竟如同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页扁舟一样。

  卫斯理和白素一跃而起,一起向他伸出手去,陈长青抓住了两人的手,被两人拉进了坑道。

  那一声大喝造成的混乱,足足在七八分钟之后,才渐渐静了下来,总算没有毁灭性的破坏!

  卫白二人并未责怪陈长青,只是齐声叹了一口气,陈长青的脸色由白而红,自己责备自己:“你们把秘密和小郭共享,不肯告诉我,看来很有道理。”

  这句话自然听得卫白二人莫名其妙,卫斯理觉得和陈长青这种人,说不清楚,所以只是瞪著他,并不说甚么。白素则问:“此话怎讲?”

  陈长青一口气,便把看到了小郭的车子之后的想法,说了出来。

  卫白二人这才算是明白了小郭何以会突然出现的原因,卫斯理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一下:“真好笑,偷车子,却反倒把他带来了。陈长青,我本来是想通知你的,可是联络不到”

  卫斯理把自己在矿洞中考虑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陈长青感动不已,紧握住卫斯理的手,用力摇著,口唇抖动,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也有巨大的发现对了,那镜子是怎么一回事?”

  卫斯理“啊”地一声:“你也知道那镜子的事了?”

  陈长青连连点头,白素提议:“我们再到那空间去,一面走,一面说,就可以把事情都弄清楚。”

  卫斯理道:“是,先说李宣宣和小郭的对话!”

  陈长青听得居然有这样的奇事,双手搓著,现出如痴如醉的神情他的好奇心一发作,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满足,何况这时,卫斯理甚么都会告诉他,他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

  等到他们来到那个空间的时候,双方已经交换了互相的经历,陈长青听得目定口呆,他发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那面宝镜在哪里?”

  卫斯理苦笑:“找不到,相信是王大同藏起来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这宝镜”

  陈长青急急道:“要是李宣宣能令王大同活回来,那就可以知道宝镜在哪里了!”

  卫斯理“唔”了一声:“如果!”

  卫斯理也得到了不少新的资料,那漆器剖了开来之后,竟然出现了放置宝镜的凹痕,那真是不可思议之至。看起来,李宣宣和宝镜,也有一定的关系,不然,就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卫斯理自然不会和祖天开一样想法,认为李宣宣是“来索命的冤鬼”,但是,在陈长青的转述之中,他感到,事情的可疑点是:当年,祖天开和王老爷,得到那宝镜的时候,大有可能用了极不正当的手段!

  这种不正当的手段,可能还牵涉到人命的杀害,不然,祖天开何以会有“索命”,“报仇”这样的说法?

  卫斯理把这一点提了出来,陈长青和白素,都表示同意,白素道:“祖天开有亏心事,所以他才害怕,而且不肯对人说,那亏心事,一定很是不堪!”

  陈长青闷哼:“这老滑头!”

  卫斯理顿了顿脚:“先别讨论几十年前的事,李宣宣带了小郭到阴间去,是不是会回来?”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陈长青就怪叫:“当然会!”

  他叫了一声之后,神情大是犹豫,因为他也没有把握,他只是主观愿望,想李宣宣回来而已!

第八部:还阳

  陈长青看出卫白二人有疑惑的神色,他一拍胸口:“你们先上去,我在这里等,给我食物和水,我可以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对于陈长青的豪语,卫白二人绝不怀疑它的真实,陈长青确然说得出做得到。

  卫斯理提醒他:“这里看来平静,可是随时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危险。”

  陈长青义无反顾:“他从这里去,一定从这里来。若是我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们,枉为人也!”

  陈长青说得咬牙切齿,神情认真,卫斯理和白素都想笑,可是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他们知道,陈长青对于小却能被李宣宣带到阴间去的这种遭遇,羡慕之至。他到了此处,再要叫他离开,很是困难。

  卫斯理点头:“好,不超过八小时,替你送食物和水来,你还需要甚么?”

  陈长青想了一想:“也没有甚么可要的了,总不能把我的那些仪器全搬过来,也无法带一把电钻,钻一条路通到阴间去!”

  卫斯理骇然:“你可别乱来!”

  陈长青伸手在煤壁上抚摸著,又道:“矿洞内外有许多死蝙蝠,情形很可怕,你们小心些!我就是踏著死蝙蝠进来的!”

  卫斯理和白素不禁肃然起敬:“是,情形可怕极了,你真勇敢!”

  陈长青受了卫斯理和白素异口同声的称赞,兴奋得脸上放光,神采飞扬,双手抱拳:“也是硬著头皮挺过来的,要是根本不害怕,那才好!”

  卫白二人又齐声道:“根本不害怕,那是没有知觉,明明害怕之极,却能挺得过来,那才叫勇敢!”

  陈长青咧著嘴笑:“能得到两位这样的赞扬,真是……真是……”

  看来,他本来是想说“死而无憾”的陈长青的言语、行动,一直很是夸张。后来,温宝裕和他成了好友,两人臭味相投,温宝裕受他的影响不少。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之下,若是冒出了“死而无憾”这种话来,总不是很适合,所以他总算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在这里,有甚么发现,一定毫不保留,全都告诉你们!”

  卫斯理和白素和他一起握了手,再一次慢慢自狭窄的裂缝之中,走了出去。

  这是他们二人第二次从裂缝中出来,自然比上一次顺利得多,卫斯理发现在裂缝的两旁,凸凹不平的煤块,简直可以嵌配起来若是右手边有一块六角形的煤块凸出,那么,左手边,就必然有一个六角形的凹槽,可容那凸出的煤块嵌进去。

  卫斯理把自己的这个发现向白素说了,同时问:“这种情形,使你有甚么想像?”

  白素吸了一口气:“像是把一只馒头一分为二有一股极大的力道,硬生生把煤矿拉成了两半,所以才现出这样的一道裂缝来!”

  卫斯理骇然:“这股大力可以拉开煤矿,也可以把它合拢来!”

  白素瞪了卫斯理一眼,伸手在他的口唇上,轻轻掩了一下,不让他再说下去。事实上,两人的心中,早就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这时,才用语言表达出来而已。

  他们利用升降笼上了矿井,又把升降笼放下去,因为人在上面要下去,至多花点功夫,把笼绞上来,若是下面有人想上来,那就非要升降笼在下面不可。

  到他们进了汽车之后,白素才吁了一口气,她道:“这里那么可怖,洞口内外,又全是死蝙蝠,情景那么可怕,真是人间罕见!”

  白素是有所感慨,所以随便说说的,可是卫斯理一听,却心中一动,他一面发动车子,向外冲去,一面心念电转,思索著。

  他这一集中精神,去思索白素刚才的那句话,也就没有去留意周遭那可怕的环境,所以一下子就冲出了矿洞口。白素双手一起抱著卫斯理的手臂,紧闭著眼睛,也避过了那可怕的景像。

  白素虽然闭著眼,也可以觉察到卫斯理的感觉,她问:“你想到了甚么?”

  卫斯理道:“我们都上当了!”

  白素睁开眼来,神情疑惑。卫斯理用力一挥手:“所谓李宣宣是‘从阴间来’,只是王大同临死的遗言。他临死之前,可能根本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的也有可能,他知道的,是一种极其可怖的情景,他无以名之,就统而言之,说是‘阴间’,他口中的‘阴间’,和我们观念中的‘阴间’,根本是两回事!”

  白素缓缓摇头:“也不一定,李宣宣就一直在说……她要令王大同活回来。令一个死去的人活回来,那只有来自阴间的人才做得到!”

  卫斯理一阵纵笑:“那要王大同真的活回来了,才能够证明。”

  白素又道:“还有,她不但自己会消失,还能带著小郭一起走,我相信,地底深处的那个小空间,正是通向阴间之门路!”

  这一点,卫斯理也无法作出其他的解释,他只好又挥了挥手那是他自少年时期就形成的一种动作上的习惯,并无任何代表性的意义。

  这时,天色已然微明,不多久,便经过了小郭的车子,卫斯理向车子指了一指,两人都觉得小郭机敏无比。再过一会,车子驶出了那幅警告牌,上了公路,卫斯理加快车速,可是才驶出不到十公里,前面的公路,就被好几辆警车组成的路障,阻住了去路。

  卫斯理才一停下车,就有两个警官,疾奔而来,一面在扬声高叫:“卫先生!卫先生!”

  卫斯理打开车门,两个警官来势极快,喘著气:“卫先生,黄主任一直在找你,他命令,一发现你,请你立即和他通话!”

  卫斯理扬眉:“有甚么要事?”

  其中一个警官已递过了通讯仪器来其时的无线电通讯仪器还不是很普遍,也不像日后那样轻巧灵便,人人可以随身携带,而是十分沉重的。

  卫斯理自警官的手中,接过通话仪来,才说了一句“我是卫斯理”,就听到了黄堂的声音。

  黄堂所说的那句话,尤如一个睛天霹雳,令得卫斯理呆如木鸡,反倒是在他身边的白素,也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却很平静,像是那本是她意料中的事!

  但是实实在在,黄堂的话,还是石破天惊的:“卫斯理,王大同活回来了!”

  卫斯理足足呆了三十秒之久,才向白素望去,白素扬了扬眉,没有说甚么。

  黄堂又连叫了几声,卫斯理才道:“情形是怎样的?死了的人,怎么会活回来?”

  黄堂道:“医院方面说,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形,那次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是一种“伪死”现象,医院方面承认没有经过特殊的检查法,没有使用心电描记,没有进行心脏X光透视,是他们的疏忽!”

  卫斯理忍不住骂了一声:“放屁!你也看过他临死时的录影带,知道他是死了!”

  黄堂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尊夫人在不在?”

  白素立时接上了口:“在!”

  黄堂又顿了一顿,才道:“你会要我使王大同的身体不受破坏,那是为了”

  白素的回答,直截之至:“因为我知道他有活回来的可能!”

  黄堂的声音,听来充满了经过极度克制的愤怒,他道:“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黄堂的这种语气,很令人反感,卫斯理刚想回敬一句“凭甚么所有的秘密都要给你知道”,可是白素平日温柔文雅,真要伶牙利齿起来,也很厉害,她已经道:“太多了,黄主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把黄堂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到他的喘气声。

  卫斯理大声道:“有三辆警车阻住了去路,谢谢你用这种方法,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个消息,我们是不是可以有行动的自由?”

  黄堂却答非所问:“王大同不但还阳,而且也不再昏迷,醒了过来。”

  卫斯理和白素一起吸了一口气王大同清醒了!这太重要了!

  整件扑朔迷离的事,其实关键全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王大同,一个是李宣宣。只要他们两人肯把一切说出来,甚么谜团都可以揭开。但是两个人,一个昏迷,一个失踪,所以才使事件变成了漆黑的谜团。

  现在王大同醒了,那是揭开谜团的时候了!

  卫斯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黄堂又道:“他醒了之后,甚么人都不见,只想见卫夫人!”

  白素大讶:“只见我?他妻子呢?他没有问起他的妻子吗?”

  黄堂道:“根据医护人员说,没有,只有你!”

  白素更是惊讶:“你也没有见到他?”

  黄堂愤然:“没有,医院方面说,在这种险死还生的情形下,绝不能违背他的意愿,不然,后果堪虞。”

  卫斯理安慰他:“黄主任,请你准备食水,食物,全用不超过四十公分的容器装载,我们在西北公路,我驾车,你也立刻出发,相遇之后,白素由警车送去见王大同,我带你到一处地方去,在那里,可以得到许多秘密!”

  黄堂得到了卫斯理这样的许诺,精神为之一振,忙道:“好!我这就来!”

  等到他们在公路上会合时,天色已大明了!

  白素握著卫斯理的手:“你不和我一起去看王大同?”

  卫斯理摇头:“他是指名要见你,我不去了,我带黄主任下矿井去,黄主任,那绝不是一个愉快的旅程,你要有心理准备!”

  黄堂用力点头:“我可以应付任何恶劣的处境!”

  尽管黄堂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到达矿洞口,看到了那可怖的,令人毛发悚然的情景之后,也不免脸色灰白,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黄堂不是普通的警官,他受过各种严格得异乎寻常的训练,是国际警方正式公布过的全球二十四个优秀警务人员之一,尚且有这样的反应,可知那种情景,实在具有难以形容的震撼力。

  黄堂当然是乘坐了卫斯理的车子进出矿洞的,尚且如此,所以,他后来知道陈长青竟然是徒步经过那片可怕的情景,他忍不住肃然起敬是真正的起敬,用标准的姿势和动作,向陈长青行了一个敬礼,自此对陈长青大是改观。

  陈长青确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奇人,观乎后来,他竟然可以为了探索生死的奥秘,而放弃亿万家财,跟随西藏密宗喇嘛去深入研究,竟从此不知所踪,可知他对事物的探索,有著无可比拟之热忱。

  却说当时,卫斯理问:“祖天开知道王大同还阳的事情了吧?”

  黄宣道:“当时我恰好在医院,由于事情很快,祖天开的思想和行事方法又和时代脱节,王大同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又是要见白素,所以我要求医院方面甚么人也别通知,由警方去寻找白素!”

  卫斯理似笑非笑的望著他,黄堂若无其事:“我下令在全市范围设置了超过一百个路障,一发现你的车子,立即截停!”

  卫斯理道:“这说不过去,你明知我的车子,是被人驾走了的。”

  黄堂望了白素一眼:“我始终不相信你们会不知道李宣宣的下落!”

  白素苦笑:“以前,或者可以说知道,至少,可以追寻,现在,是真的不知道了!”

  黄堂骇然:“怎么会?”

  卫斯理道:“我会告诉你”他转向白素,“替陈长青送食水食物之后,我会立刻和你会合!”

  卫白二人轻拥了一下,分道扬镳。

  卫斯理和黄堂上了车当然亦是卫斯理的车子,卫斯理先问:“王大同还阳的情形如何?”

  黄堂其实心急想知道卫斯理的遭遇,和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先说说王大同还阳的情形,卫斯理是不会说甚么的。

  黄堂吸了一口气:“我们分手之后,我到医院去,心中一直在思索著,卫夫人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所想到的是不骗你,真是那样想,我想:难道王大同死了还能复活?不然,保存他的身体,有甚么意义?”

  卫斯理扬眉:“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黄堂一时之间,也弄不清这句话是褒是贬,他缓缓道:“王大同说李宣宣从阴间来,如果真有甚么阴间,那么,那正是控制生、死的中心,李宣宣爱她的丈夫就会作一定的努力!”

  卫斯理连连点头,因为黄堂这样的分析推理,可以令人接受。

  黄堂由于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到了医院之后,就直奔向医院的“太平间”那是医院放置尸体的所在,他才来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喧哗声,有几个人,正在大声争执。

  一个医院的杂工,神情骇然,指手划脚:“死人复活了,我明明看到他在动,他复活了!”

  另外两个,看来像是医护人员,正在怪责:“你少胡说八道,造谣引起恐慌,是犯法的!”

  那杂工扯著喉咙叫:“他不但动,喉咙还发出咕咕声,明明是真的,怎么说是我造谣?”

  听到了这样的争执,黄堂心中一动,问那杂工:“那死人是甚么人?”

  杂工道:“就是那个王大同!”

  黄堂陡然吸了一口气,问那两个医生道:“何必争,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杂工双手乱摇:“我可不敢进去……那可能是尸变,僵尸有甚么人性,见一个咬一个……吸……”

  他一面说,一面后退,黄堂一伸手,抓住了他,又向两个医生一摆头,示意他们一起进去。

  却不料两个医生刚才还在斥杂工造谣,这时,竟大有惧色,踟蹰著不敢进去!

  黄堂不禁大是鄙夷,推著那杂工,就进了太平间,才一进去,那杂工就发出了一下惨叫声,黄堂不禁遍体生寒,如同跌进了冰水之中!

  太平间中的气温很低,王大同的尸体这时,已绝不能说“王大同的尸体”了,那样说,只是为了叙述起来方便而已。

  王大同由于才死不久,所以他的尸体并没有放入温度更低的冷藏箱之中。而只是放在铺著磁砖的槽上,那多半是由于方便医生对尸体进行检查而设的。

  那杂工刚才说,王大同手脚会动,而且喉间发出了“咕咕”声。可是这时,黄堂却赫然看到,王大同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四面看著。

  王大同是受了伤昏迷不醒入院的,身上受伤的所在,本来全有绷带绑扎著,在医生宣布他死亡之后,所有的裹扎也全被除了下来。他头脸上,身上的伤痕,并不算少,都暴露在外,有的伤处,还在向外渗著血水,那情形已经够恐怖的了,再加上他死而复活(也有可能是尸变),自然更令人震栗。

  而且,他并没有衣服,本来应该有幅白布盖著的,这时由于他坐了起来,所以白布也被掀起了一半,只遮住了他的下半身。

  在黄堂发呆时,那杂工又是一声怪叫,挣脱了向外就奔,迎面撞到了终于敢进来的两个医生身上。

  那两个医生一看到王大同坐了起来,也惊得呆了,其中一个双腿发软,竟然被撞得跌倒在地,一时之间,起不了身。

  那时,反倒是王大同先开口,声音难听之极,他是医生,自然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以他开口问的是:“我已经死了?”

  黄堂鼓起勇气,向他走去:“本来是,可是现在,你显然活回来了!”

  王大同闭上眼睛一会,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见卫斯理夫人,白素。除了她之外,我甚么人也不见!”

  黄堂并没有作声,只是一挥手,令那两个吓软了脚的医生过来。

  不到十分钟,医院中乱得像是每一个人都被沸水淋了脚一样,王大同又被移到了病房中,再替他的伤口止血,包扎,医生围著他团团转,黄堂向他表明了身分,可是王大同甚么也不说,只是道:“白素,快找她,我只要见她一个人!”

  王大同死了还阳,竟然不提他妻子李宣宣,也不提他的关系非常的管家祖天开,只是要见白素,黄堂不知为甚么,也只好照办。

第九部:从煤层中冒出来的两个人

  他和医院方面商议好了,对王大同还阳一事,严守秘密。医院方面,怕事情传出去对名誉有损,所以来不及找藉口,只说是一时的疏忽,当然对黄堂的布置,也全部同意。

  黄堂于是开始寻找白素。

  白素一直和卫斯理在一起,在那个矿洞之中,如果不离开的话,黄堂无法找到她。

  黄堂的办法也不错,他动员了众多的警员,广设路障,他们不出现则已,一出现,他必然可以得到消息。

  黄堂说完了经过,车子已经驶过了那警告牌,卫斯理把车驶得很快,也开始了他的叙述。

  等到车子驶返矿洞口,看到了那可稀的景像时,由于早已红日高挂,看得格外清楚,也就格外怵目惊心,黄堂的反应,前面已说过,不再重复了。

  卫斯理在矿井之前,和黄堂一起合力把升降笼绞了上来,又下矿井去,在坑道中行进,带著食水食物,挤在那裂缝之中。

  这段路程不长,可是都用很困难的方式行进,所以花了一个多小时,卫斯理边走边说,祖天开剖开了那神秘漆器之后的发现,都告诉了黄堂,直听得黄堂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其实,只要王大同肯说出实情,问题至少可以解决一半!”

  他这句话才出口,就听得陈长青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时,卫斯理估计,离那空间,至少还有百来公尺,但裂缝有奇妙的声波传送作用,所以他们的交谈声,自然也是已传入陈长青的耳中!

  陈长青道:“卫斯理,你在说甚么?王大同死了,他能说甚么秘密出来!”

  卫斯理苦笑:“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又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陈长青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喜:“甚么好消息?”

  卫斯理道:“你听了之后,可不准大叫王大同活回来了!”

  陈长青果然没有大叫,但是,“嗖嗖”地一下吸气声,却清晰可闻。

  黄堂对于这种闻声不见人的现象,开始也很奇怪,但随即明白了道理。

  陈长青接下来的声音,有点发颤:“那……那她真是从阴间来的……能起死回生……大同阳寿未尽,命不该绝,所以才复活的?”

  陈长青在过度的惊愕之余,有点语无伦次,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那个空间,陈长青满面皆是惊骇之容。

  卫斯理一见到他就问:“有甚么结果?”

  陈长青摊了摊手,表示他在这里,一无所得,而且,他多半由于太急于想知道王大同复活的事了,以致许多问题,挤在喉咙,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才好。

  看到他那种情形,卫斯理忙把情形说了,陈长青的头上下四方摆动著,也不知道他在干甚么,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是……李宣宣到了阴间,放他还阳的?”

  陈长青的说法,虽然怪诞之至,但是倒和卫斯理和黄堂的想像,很是吻合,所以两人并没有反对,陈长青兴奋得涨红了脸:“那么,这里,真是通向阴间的门路,真是的,真是的。”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握成了拳,在壁上不住地敲打著,打得壁上不住有小煤块簌簌落下来。

  卫斯理道:“别太兴奋了,虽然这里是通向阴间的门路,可是你找不到!”

  陈长青手舞足蹈:“我可以等我已决定了等,本来,我决定在这里等一年,现在,我决定等三年,不,等十年八年!”

  黄堂毕竟和陈长青不是太熟,一听得陈长青为了要发现通向阴间之路,竟准备在地底深处,等上十年八载,他不禁大是吃惊。但对于卫斯理来说,那却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是陈长青肯离去,他反倒会当成怪事,其怪异程度,和太阳忽然在西边升起相同!

  当时,在那个小空间中,各人都自然而然,背靠著壁站著由于空间不大,三个人如果全站在中心部份的话,会显得拥挤。

  陈长青可能由于兴奋的原故,说著话,就拿起了带来给他的食水桶那是一只普通用来盛汽油的扁方形桶,他举了起来,就大口大口喝著水。

  黄堂就在他的身边,两人和卫斯理面对。黄堂看到了陈长青那种喝水的样子,又是骇然,又是好笑,取笑道:“像你这样喝水法,看来要打一口井,不然,你在这里等久了,哪够水”

  他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陡然停住,双眼紧盯著卫斯理,口形还停在“水”字的发声形状上,可是两边面颊都在颤抖,双眼之中现出的神情,怪异之极。

  而在同时,正在举桶喝水的陈长青,动作顿时停止了,有一口水可能还在他的口中,他也不咽下去。

  陈长青是举著那水桶在喝水的,这时也仍然举著,但是却不用口去接水,任由水自桶中流出来。流水的声音本来很简单,可是刹那之间,两人的情状,如此怪异,流水声听来,也就变得震人心弦了!

  卫斯理一看到两人这等情形,就知道有甚么奇特之极的变故发生了,而且,意外发生在他那时所处的方位,看不到的地方!

  那空间很小,卫斯理看不到的地方,只有他的背后,而他的背靠在壁上,不可能有甚么变化,那只有在他的头顶之上了!

  卫斯理心念电转,那时,由于黄堂和陈长青两人的情状,实在太怪异,所以他的视线,一时之间,离不开他们。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伸手向自己的头上摸去。

  他的手才一伸上去,就碰到了一样东西。卫斯理自小就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反应极快,而且几乎和生理上的条件反射情况相类似,根本不必想,就会有自然而然所产生的反应。

  他的手一碰到了有东西,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五指一紧,已将那东西抓住直到五指一紧,抓住了那东西,他才感到,他像是抓住了一个人的足踝。

  那真是不可思议之极了!

  在他的头上,怎么可能忽然出现了一只人的脚呢?但那又是必然的事,如果不是那样,他又如何能抓到一个人的足踝?

  卫斯理虽然有过种种怪异的经历,但是这种事情,也未免太难以设想了,他一张口,就想发出怪叫声这也是自然之极的反应,可是他才一张口,就突然有一只手,也不知是从甚么地方伸出来的,掩住了他的口。

  卫斯理那时,虽然在极度的震骇之中,但是也还可以感到,掩住了他口的那只手,软绵绵,香馥馥,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

  这时,别说陈长青和黄堂了,连卫斯理,也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事后陈长青回忆:“卫斯理的口叫人掩住了,只看到他的眼睛,像是两只高尔夫球一样,认识他那么久,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

  卫斯理一下没有叫出来,只觉得被他抓住了的足踝,向下沉了一沉,突然有一只脚,踏到了他的头上。卫斯理的行动能力恢复极快,他一松手,顺势拨开了那只女人的手,身子向前,一步跨出,陈长青和黄堂,这时也开始行动,各自一伸手,拉住了卫斯理,把卫斯理拉了过来。

  这时,他们两人伸手拉卫斯理,也不知是想救助卫斯理,还是他们自己感到害怕,需要向卫斯理求助。

  总之,就在他们一拉之下,卫斯理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并且立时转过身来,三个人自然而然,靠在一起。这时,卫斯理也看到了那诡异绝伦的情形。

  卫斯理看到的情形,并没有比黄堂和陈长青少太多,因为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发展进行得很慢,像是电影中的超级慢动作镜头。

  黄堂和陈长青,首先看到的是,在卫斯理的头顶上,煤壁之中,忽然有一只脚,伸了出来有鞋有机,那是一只男人的脚,斜斜地伸了出来,眼看要踏到卫斯理的头顶之上了!

  看到了那样怪异的情形,如何不叫他们两人,在刹那之间,呆若木鸡,几乎连血液循环,都像是停顿了!

  卫斯理的反应算是快的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只脚的足踝,同时,张口想叫,他一张口,就在他身后的煤壁上,一只手伸出来,掩住了他的口,那是一只又白又嫩的女性之手。

  而那只脚,还在继续伸出来,已可以看到小腿,差点没踏在卫斯理的头上。

  等到卫斯理转过身时,那只女人的手,已经伸到了手臂,那只脚,也伸到了腿弯,还在继续慢慢向外升,像是昆虫在成虫之后,自茧中挣扎出来一样,也像是正在蜕壳的虫,要从旧壳中挣出来,也像是那幅煤壁,只是一大桶厚稠的液体,所以肢体可以挤出来。

  这种情形,当真是想像不出的怪异,三人之中,卫斯理最先定过神来,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目击这种怪异莫名的情景,但是却曾有过相同的经历。

  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中国四川青城出的一个幽谷之中,在一个神仙洞府之中,和神仙相遇,神仙洞府有很大的石门对著,可是,在某种情形下,固体的石门,会变得可以任由人穿过去卫斯理在那时,退了一步,他伸手按向石门,如同按在柔软的,未曾凝结的石膏上,留下了一个手印,而他的一个同伴,却已经穿过石门,进了神仙洞府之中!

  (这一段经历,记述在“神仙”这个故事之中。)

  所以,卫斯理这时,略定下了神,就可以知道那是甚么样的一种现象,他吸了一口气,作了一个手势,令黄堂和陈长青两人镇定。

  当时,一男一女现出煤壁的身体部份更多了!

  虽然很明显地,自煤壁中慢慢现身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可是一时之间,也看不清他们是用甚么样的姿势在冒出来。

  男的在上面,这时,他的右腿,已全部现出来,也看到了他的手和手臂,可是手臂和大腿,却就在旁边,并列著从这种情形看来,这个人像是弯著身子,在向外挤出来的。

  而那个女的,现出煤壁的速度更慢,她的一条手臂才完全伸出,可以看到她的肩头,接著,是奇特之极的,看到她的一头秀发,自煤层中挤了出来。

  头发何等柔软,煤层坚硬无比(要用风钻把煤块采下来),可是头发却渐渐自煤层中现出来,一出煤层,就在轻轻飘动!

  而那个男人的头部,这时已现出来了,他竟然是脸直向著外露出来了,所以先看到他的鼻尖,接著是整个鼻子,额角,眉准,然后,是一张脸,那情景,真是诡异之极,看得三个人目定口呆。

  虽然在衣服上,三人早已知道,那冒出来的男人是小郭,但到真正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小郭时,感觉还是十分怪异。而且,小郭的神情,看来很是迷惘,像是他根本没有知觉,是在一种昏迷状态之中。

  而在这时,那女的冒出来的速度,陡然加快,几乎是在一眨眼之间,一个俏生生的大美人,就已站到了三人的面前,三个人都认出她是李宣宣,只见她虽然娇艳,可是神情疲累之极,她看到了眼前的卫斯理,黄堂和陈长青三人,倒立没有惊讶之感,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三人不要出声,随即转过身去。

  这时,最难忍受的当然是陈长青了,他总算忍住了没有说甚么,可是在他的喉际,却发出了一阵连续不断的“咕噜”声,像是冬天在晒太阳的猫儿一般。

  李宣宣转过身去时,小郭也现出了一大半来,他果然是弯著身子,那姿势,有点像在子宫中的胎儿,他的神情仍然迷惘。

  直到他整个人都快要冒出来的时候,看来他会从高处跌下来,卫斯理先走过去,小郭果然身子直向下跌来,卫斯理接住了他,他才睁开眼来,略为挣扎了一下,总算自己站定了身子。

  他的神情,仍是一片惘然,四面看看,看到了李宣宣,他陡然怪叫了起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亲眼看到你从煤层中冒出来,你不是人!”

  卫斯理,黄堂和陈长青三人,再也想不到小郭由惘然到清醒之后,所说的第一番话,会是这样子的!

  这几句话,证明他可能不知道曾发生过甚么事!因为他自己也是才从煤层中冒出来的!

  陈长青再也忍不住,先怪叫了起来:“你自己也是从煤层中冒出来的,难道你也不是人!”

  小郭一听得陈长青那样说,又是惘然,又是愤怒:“你在发甚么神经病!”

  他这样一说,更证明了他不知发生过甚么事。卫斯理高举双手,示意他们先别为这事争吵,他向李宣宣望去,李宣宣用听来很乏力的声音问:“大同……他……”

  卫斯理立时道:“王大同还阳了。”

  卫斯理在这时候,故意用了“还阳”这个词,而不用“活回来了”,自然是针对王大同所说的“阴间”,用意是观察李宣宣的反应。

  李宣宣的反应是,听了之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刹那之间,像是整个人都脱了力一样,身子摇晃著,跌退了一步,背靠在煤壁上,整个人软软地滑了下去,终于变得坐倒在地上。

  那情形,分明是她用尽了力量,终于完成了一件事之后的松弛。

  看到李宣宣这种情形,几个大男人尽管满腹疑问。但也不好意思立刻追问,所以陈长青又面向小郭:“你被她带到阴间去了?”

  小郭又惊又怒:“你放甚么屁?”

  陈长青望向卫斯理,寻求卫斯理的支持。

  卫斯理虽然没有看到小郭是如何“走进”煤层的,也不知道小郭是不是真的到过阴间,但刚才小郭从煤层中冒出来,他是亲眼看到的,所以他犹豫了一下,问小郭:“你不知道你刚才,是从煤层中冒出来,和她一样?”

  卫斯理说著,向李宣宣指了一指。陈长青趁机向李宣宣问了一句:“你丈夫说你是从阴间来的,那是怎么一回事?”

  李宣宣没有回答,只是倚壁而坐,喘著气,神态疲倦之至,双眼已半开半闭。

  小郭听得卫斯理那样说,神情疑惑之至,望了望自己的身子,又望向煤壁,陈长青走过去,伸手拍打著小郭刚才冒出来的地方:“就在这里,你一只脚先伸出来,差点踏在卫斯理的头上!”

  小郭又望向卫斯理,卫斯理点了点头。

  小郭陡然激动起来,两步跨到了李宣宣的面前,伸手指著她:“你……你……”

  李宣宣仍然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望向声势汹汹,站在她面前的小郭。小郭也分明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责问她,可是李宣宣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俏脸之上,现出了一股十分哀切,带著无奈的恳求的神情。这种神情,透过她的眼波,形成了人人都可以明白的语言:“求求你,先别追问,甚么也别问!”

  小郭一看到李宣宣现出这样的神情,他只说了个“你”字,也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长青也张大了口,把要问出来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卫斯理见了李宣宣的那种神情,也在心中叹了一声,他沉声道:“我看,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王夫人,你是再在这里消失,还是和我们一起离开?”

  李宣宣慢慢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可是又力有未逮,当真是弱不禁风之至,小郭和陈长青,连忙一边一个,扶著她站了起来。

  李宣宣软弱无力地道:“我要去看……大同……素姐呢?我也想见她!”

  卫斯理苦笑:“王医生一活回来,也指名单要见白素一人,她应命到医院去了。”

  李宣宣又呼了一口气,黄堂沉声道:“一共是五个人,那升降笼的负重”

  卫斯理道:“应该不成问题,送矿工下来,一定是挤满了笼子的。”

  四个男人并没有商量过,可是行动都大有默契,黄堂和陈长青,先走进裂缝,卫斯理向李宣宣作了一个手势,请她启驾,李宣宣一声不出,也走进了裂缝,然后是小郭,而由卫斯理殿后。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把李宣宣夹在中间,以便监视之意。可是后来,卫斯理向白素说起了这情形,白素笑:“你们四个大男人,也真算有出息,李宣宣有穿透煤层的本领,她要离开你们,再容易都没有,小郭那一抱,就没能阻止她!”

  卫斯理听了,也只好苦笑。而白素所说的“小郭的那一抱”,很有来由,是小郭在上了车子之后说出来的。

  升降笼升上了矿井,上了车,陈长青和黄堂,异口同声,说了矿洞口的可怕情形,李宣宣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很是动人。

第十部:美女的力量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向她望去。

  李宣宣却除了那一下反应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行动和表情,只是垂著眼睑,一动不动。她坐在驾驶位的旁边,车由卫斯理驾驶。所以,卫斯理一转过头,就可以把她看得很清楚,他看到她真正是一动不动,甚至连长长的睫毛,都不颤动一下。

  卫斯理在他的冒险生活之中,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像李宣宣那样深沉的人,却也极罕见。这时,她俏脸煞白,看来娇柔无限。但是卫斯理知道,要凭在车中的四个大男人的力量,想要令她说点甚么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不单是卫斯理,其余三人,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陈长青一开口,不是问李宣宣,而是问小郭:“喂,油头粉面,卫斯理说听到你的语声,可是赶过来,你已不见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小郭闷哼一声,还没有回答,已看到了矿洞内外,布满了厚厚一层死蝙蝠,其中许多还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可怕情景。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神情骇然

  那自然是正常的反应。

  陈长青有点自豪:“油头粉面,想不到吧,我是踏著它们走进来的!”

  小郭听了,在他的喉际,突然响起了一阵乾呕声。卫斯理尽量提高车速,车子飞快地辗过死蝙蝠,发出可怕的声响,溅起怵目惊心的腥血。

  卫斯理在倒后镜中,看到小郭骇然欲绝的神情。那是第一次身历此境的人的正常反应小郭是第一次看到震撼人心的情景。

  李宣宣也应该是第一次,所以卫斯理也特地留意她的反应出色的女性只有白素,在见到那么可怕的情形时,也不免张皇失措曰

  可是李宣宣却全然无动于中,她仍然一动不动,不知道她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矿洞内外有那么震人心弦的情景,还是看到了之后,仍然镇定以恒。

  看她这时的情形,倒像是在录影带中看到的,她坐在王大同的病床边上相仿,只是一动不动地垂首而坐,只怕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些甚么!

  车子跳动颠簸,李宣宣的身子,自然也不免震动,但是她给人的整体感觉,却是丝纹不动!

  车子驶离矿洞,小郭才定过神来,陈长青取笑他:“魂飞魄散之余,还记得我刚才向你问了甚么问题吗?要不要我向你重复一遍?”

  小郭闷哼一声,一开口,声音很是难听:“不劳费心,我记得!”

  他略顿了一顿,先把他如何设计,料定了卫斯理必然会“借”用他车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自然不免有点得意洋洋。

  他这一番话,连卫斯理也是第一次听到。卫斯理这才知道小郭是怎么来的。陈长青本来,大有责怪卫斯理之意,这时方始释然,伸手拍了拍卫斯理的肩头,表示歉意。

  小郭继续道:“卫斯理和白素一离开,我就进了升降笼,落矿井”

  陈长青打断了他的话头:“油头粉面,你为甚么要冒这样的大险?”

  小郭木然:“我受人委托!”

  卫斯理和陈长青同时闷哼了一声因为小郭一直用这样的回答在搪塞,可是却又全然不肯透露他的委托人是谁,显得十分神秘。

  黄堂沉声道:“请别打断郭先生的叙述!”

  在车子的后座,黄堂坐在小郭和陈长青之间这样坐法很重要,可以避免小郭和陈长青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陈长青不再说甚么。

  小郭续道:“我下了矿井,到了深度三七二公尺处,进入了坑道,发现了那裂缝,也自然而然,到达了那个空间之中那时候,离卫白二人去而复回,并没有多久,我在笼底和坑道口,都留下了记号,知道他们必然会来找我,只是我未曾料到他们会来得那么快!”

  陈长青又忍不住:“别作心理分析了,说事实!”

  小郭没有和陈长青争论,抬眼,盯著李宣宣的背影看,慢慢地道:“在那空间中,我花了点时间检查,可是没有发现,想起自己身处在那么深的煤层中心,总有一股怯意,因此准备离开,可是又明知必然有人,先我来到这里,却又在这里消失!”

  小郭说到这里,车里的四个男人,视线又集中在李宣宣的身上。

  可是李宣宣仍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小郭所说的一切,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郭又道:“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看到……煤层之中,有一只手,正在慢慢向外挤出来,那只手虽然极美,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表示当时的感觉,难以形容。

  卫斯理这次,同意了陈长青的意见:“不必加文学修饰了,说事实经过吧!”

  小郭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了一个突然超出我知识范围的现象,一个美女,自煤层之中慢慢地溶了出来,或许是有了王大同所说的话先入之见,我就觉得她是从阴间来的!”

  李宣宣就在小郭的面前,小郭却不提她的名字,只说是“一个美人”,当然是由于他心中对李宣宣极之不满的缘故,陈长青像是在法庭之上的律师一样,问:“那个美女是不是在车中?”

  小郭居然也回答:“是,就坐在我前面,她就是王大同夫人,李宣宣女士!”

  陈长青疾声道:“王夫人,李女士,你有甚么解释?”

  陈长青的责问,可以说很是咄咄逼人,可是,李宣宣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连眉毛也不扬,眼皮也不拾,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表示愿意回答或不屑回答的声音。

  她根本不理!陈长青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别无他法。

  小郭闷哼了一声:“我和那美女之间,有若干对话,卫斯理和白素都听到了。她一听到了王大同的死讯,激动无比,又是悲愤,又像是受了欺骗,一面和我说著话,身子忽然变矮了,我在一怔之间,看到她不是身子变矮,而是她的双脚,竟已陷进了地下的煤层,已然没到脚踝,还在继续下沉,像是她正踏在一个泥沼上!”

  陈长青一字一顿:“她要到阴间去!”

  小郭提高了声音:“我也是这样想,我当然要阻止她,因为太多的疑团,要落在她的身上解决,我就伸双臂,自她的胁下,环抱住了她……想把她……提起来,自下陷的煤层中提起来……。”

  小郭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变得很是异样。

  卫斯理当时也曾设想过李宣宣是用甚么方式消失的,这时才知道她是垂直沉下去的。

  小郭停了一会,声音变得含糊:“我那样做,自然唐突佳人,可是一时情急,也说不得了,但是看来,没有用处,她一面喝我离开,一面仍然在向下沉,我猜,她终于把我也带了下去!”

  陈长青现出极之羡慕的神情:“她把你带到阴间去了?那里的情形如何?

  小郭苦笑:“我眼前一黑,就丧失了知觉,一直到忽然又看到了你们!”

  陈长青失声道:“我们是看著你从煤层中出来的!”

  小郭摇头:“我不知道,在这段时间中,我完全没有知觉,全是那位美女的……妖法在起作用!”

  陈长青和小郭一搭一档,配合得极好,他立时道:“或许是鬼法祖天开就说,她可能是索命的冤鬼!”

  陈长青的话,已说得露骨之至,卫斯理已决定要阻止他再这样说下去了。

  但是卫斯理在出声之前,再向李宣宣看了一眼,却见她仍然是老样子,显然陈长青那种爆炸性的话,也未能给她甚么刺激。

  这使卫斯理改变了主意他想看看,李宣宣可以忍受刺激到甚么程度。

  陈长青步步进逼,直接对李宣宣进攻:“王夫人,祖天开用他那柄大环金刀,一刀劈开了你的那只漆器,对半剖开之后,那样说的!”

  李宣宣仍然没有反应,她的神态,完全有理由叫人相信她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虽然车中的其他人都知道她的听觉绝无问题。

  陈长青闷哼了一声,又道:“那漆器之中,有一个凹痕,是放置许愿宝镜的吧!你嫁入王家,究竟是甚么目的?”

  陈长青的话,简直不是责问,而是在审问了。

  李宣宣仍是一动不动,恍若石像由于她肤色晶莹,应该说是玉雕美人。

  小郭却大是诧异:“甚么叫许愿宝镜?”

  陈长青大声道:“你不知道?待我告诉你!”

  于是,陈长青用夸张的声调和手势,把有关许愿宝镜的事,说了出来。

  小郭一声不出,神情凝重地听著。

  有关许愿实镜的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十分惊讶,可是小郭却并不大惊小怪,他在听了之后,只是问:“这面宝镜现在在哪里?”

  陈长青道:“王大同知道,或许,王夫人也知道?”

  他把后半句话,提高了声音来说,震得人耳际嗡嗡发响。他显然故意如此,可是也一样没有效,李宣宣依然故我,卫斯理也回头瞪了陈长青一眼,示意他不必这样。

  卫斯理这时想的是,刚才李宣宣还问起过白素,或许,她愿意向白素说出一切秘密。

  在卫斯理的冒险生涯中,这种情形,相当罕见,因为眼前虽然迷雾重重,但只要李宣宣肯开口,甚么都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偏偏李宣宣不肯开口!

  所以,一切的努力,都应该集中在如何使李宣宣开口,其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

  如何可以令李宣宣改变态度呢?卫斯理一面驾车,一面正在不断地想,他相信其余的人也在想,陈长青且不断地在实行,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的,若是有一个人,下定了决心,不把她心中的秘密说出来,那么,不论是野蛮的办法,还是文明的办法,或科学的办法,原始的办法,都不能有效地达到目的。

  卫斯理这时,甚至想到了,或许可以借重玄学的方法,例如利用巫术,是不是可以令李宣宣吐出她心中的秘密来呢?

  卫斯理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因为他想到,巫术就算能对人起作用的话,也未必能对李宣宣起作用李宣宣“人”的身分,也大有可疑,不能确定!

  卫斯理这时,把希望寄托在白素的身上盼望李宣宣在见了白素之后,会倾吐心中的秘密,所以他尽量不出声,以免引起李宣宣的反感。

  陈长青还在继续发挥:“王大同临死之前,倒一往情深,他虽然知道有人从阴间来,可是却表示不信,连许愿宝镜告诉他的结果,他也不信,那真的可以说是世上痴情男子之最了!”

  卫斯理一直在留意李宣宣的反应,他看到,李宣宣在听到了这几句话时,睫毛抖动了几下,可知那几句话,给她相当大的刺激。

  卫斯理扬起手来,伪装在头上抓了几下,竖起手指来,作了一个手势他和陈长青熟,一看到这个手势,陈长青就知道,卫斯理是在暗示他:此路可行!

  陈长青受到了鼓励,又道:“不知道王大同在镜子上看到了甚么异象?是青面獠牙的恶鬼,被上了美丽的画皮?连异类都爱得那么深,王大同真是难得!”

  黄堂和小郭,在一旁帮腔,可是那一番话,却又不起作用,李宣宣没有反应。

  陈长青又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忽然道:“王大同能还阳,这说明他的感情没有下错注,虽是异类,也有良心。”

  陈长青一口咬定李宣宣是“异类”,目的自然是在激怒她,可是收效不大。

  他这时那样说,是根据小郭说了王大同死讯之后李宣宣的行动分析所得的李宣宣急急再赴阴间,极有可能,就是令得王大同还阳!

  陈长青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卫斯理又抓了抓头,因为他看到李宣宣的睫毛,又抖动了两下。

  陈长青人也很机灵,他知道,一提到和王大同的感情,李宣宣就会略有反应,所以他接下来道:“可是,任何事,总有一个极限,超过了极限,就忍无可忍了,王大同从鬼门关回来,再世为人,就只要求见白素,想必是认清异类的真面目”

  陈长青得意洋洋地说著,可是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卫斯理也在那时,陡然踏下刹车,使急速前驶的车子,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而黄堂和小郭两人,也不由自上,挺直了身子!

  其实,并不是有甚么非常的变故发生,而是一直纹丝不动的李宣宣,这时忽然半转过身,向陈长青望来!

  她若是怒斥陈长青,或是为自己辩护,或是随便怎样,各人也自有应付之法。可是她却只是用极其哀伤,充满了恳求的目光,望向陈长青!

  那比起在煤矿下,他望向小郭的眼光,还要令人心酸。

  陈长青一接触到了这种眼光,第一个冲动,是要扬手打自己一个耳光他虽然没有那么做,但是也用十分真诚的声音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本来,所有的人中,对李宣宣心肠最硬的,言语之间最不容情的是陈长青。可是这时,李宣宣一个凄美无限的眼神,就令得他再也没有了战斗力,可知自古以来,美人的力量是何等强大。

  这几个人之中,自然是卫斯理最不会对李宣宣不加追究,他在停了一会之后,继续开车,这时,李宣宣又回复了一无反应的样子,陈长青在道歉之后,也不再出声,卫斯理首先打破沉寂,他道:“王夫人,我们现在到医院去,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在正常的情形之下,那是供她发问的时间,可是李宣宣并不出声,所以卫斯理又道:“王大同可能不愿意见你!”

  李宣宣仍然不出声。卫斯理也觉得没有甚么好说的了。车子驶进市区之后,卫斯理仍然维持高速,有一个交通警员,骑著摩托车追了上来,一看到车厢之中的黄堂,作了一个鬼脸,一言不发离去。

  不一会,车子驶进了医院的大门,卫斯理一眼就看到,白素正站在医院的门口,和几个医生在说话,像是正在为甚么事争执,那几个医生的神情都很激动,还有两个警官,神色也难看之至。

  卫斯理停下车,首先下车,黄堂也在他的座位上,向外挤了出来,那两个警官一见黄堂,立即行礼,齐声道:“这位女士放走了警方扣押的……疑犯!”

  他们在说“这位女士”之时,伸手指向白素。卫斯理大是奇怪,因为卫斯理一听,就知道警官口中的“疑犯”是指王大同车祸发生之后,他是闯祸者,虽然受伤,但一直接受警方的看管。

  白素神情优闲:“我没有放走任何人,只是他自己坚决采取行动要离去!”

  一个医生插口道:“当时病房中只有你和伤者两个人,伤者要离去,你为甚么不阻止?”

  那医生问得有点声势汹汹,而且极不礼貌,卫斯理刚想过要给他一点小教训,白素已经极其优雅地道:“根据哪一方面给予我的责任,我应该阻止他?”

  白素的话,不但把那医生的话堵了回去,而且也使得警方人员无法再向她发出责问。

  确然是,白素只不过是伤者要见的一个人,既不是医院中人,更和警方扯不上关系,绝对没有责任要看管住王大同的。

  王大同如果要离去,她可以阻止,也全然可以不加阻止,那是她的个人行为,由她个人决定!

  黄堂知道白素的能力,他自然不会像那医生和警官那样冒失,他只是叫了一声:“卫夫人!”

  白素向卫斯理走来,向他了一个眼色,和卫斯理一起来到了车前,向李宣宣打了一个招呼。

  李宣宣一双澄澈的美目之中,流露出求助的神情,白素伸手,在车身边轻拍了几下,她就在车边说著经过:“我见到了王大同,他虽然不能称之为‘伤者’,他不但……脱离了‘伪死’的现象,而且,伤势痊愈,至少,再也没有内伤,只有一些皮外伤了!”

  还是那个医生,走了过来,大声道:“不可能,科学上证明那不可能。”

  卫斯理最不屑这种说法,事情明明已发生了,总有一些自名站稳科学立场的人嚷说‘不可能’,嘴脸浅薄得令人生厌,所以卫斯理身子一横,阻在他的面前,那医生想来有很久没有自讨苦吃了,竟然粗暴地反推卫斯理,被卫斯理轻轻一带,向前直仆了出去,跌了一个嘴啃泥不过啃的是水泥地,看来至少要有一个星期,他的口部运作,无法如意了!

  另一个医生扶了那医生起来,不敢再走过来。

第十一部:卫斯理的假设

  白素低叹了一声:“大家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站在车边,听我讲述和王大同见面的经过?”

  白素和还了阳的王大同见面,见了面之后,说了些甚么,是事情的重要关键,当然人人想知。而白素的话,也分明表示“说来话长”,她并没有隐瞒的打算。所以人人动容。陈长青首先叫:“好,大家到卫府去!”

  陈长青这个提议,人人赞同,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李宣宣的身上。

  李宣宣缓缓摇头:“不,我回家去,我想……大同他一定回家了,我急著去见他。”

  她说著,走向白素,在白素的耳边,又低声讲了一两句话,白素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早已料到李宣宣会对她说甚么,只是随随便便,“嗯”地一声。

  李宣宣这就向外走去,她走得很慢,虽然可以看得出她身心俱疲,但是她的姿态,仍然极其优雅动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不愿意她就此离去,也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去拦阻她,可是她在临走之前,曾向各人都望了一眼,那种幽怨的眼神,再一次产生了巨大无比的力量,令每一个人留在原地,不能动弹,望著她的背影。

  一直到李宣宣走到了大门口,登上了一辆街车,黄堂才急速地吩咐了那两个警官几句,一行人又进了卫斯理的车子,只是白素替代了李宣宣的位置。

  车子一驶动,白素就道:“各位,我转述王大同的话,一个字也不保留,但是我相信,各位听了之后,一定会十分失望!”

  各人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连卫斯理在内,都不知道白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白素先问:“小郭,你曾被李宣宣带走过,假设是带到了阴间。”

  小郭还没有出声,陈长青抢著道:“是!是!我们亲眼看到他和李宣宣一起从煤层中……挤出来的。”

  白素再问:“阴间的情形怎样?”

  小郭神情茫然:“不知道,我根本没有知觉!”

  白素吸了一口气:“王大同的情形也是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活回来,他只知道自己出了车祸,昏迷,醒来!”

  黄堂的声音很低沉:“他是怎么会忽然失常,闯下那样的大祸的?”

  白素道:“可以肯定,他当时神经错乱,处于疯狂的状态!”

  黄堂再问:“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会忽然疯狂?”

  白素扬了扬眉:“可不可以给我从头说?那样比较有系统一些!”

  黄堂不断在问,已经令得小郭和陈长青两人,对他怒目而视,所以白素这样一说,两人立时鼓掌。

  黄堂忙道:“好,好,请说。”

  白素道:“王大同一直对李宣宣的来历,十分介意,所以,他终于动用了家传之宝

  许愿神镜,他用镜前后的过程,祖天开曾叙述过,王大同通过宝镜所看到的情景,可怕之极,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之外,所以他直觉地把那种情景,判断为李宣宣是从阴间来的。”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各人都想问“他见到了甚么”,但也都没有问出来。

  白素忽然发出了无可奈何的一笑:“王大同把他所见的,说得很是详细,也应该极其骇人,可是那只是对他人而言,对我们来说,却不算甚么,因为我们全部或局部经历过他所见的情形!”

  卫斯理“啊”地一声:“王大同看到的是李宣宣从阴间来的经过情形!”

  其余各人也都明白了,各自也发出了“啊”地一声。

  白素点了点头:“所以,王大同的话,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宝镜’,真的有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作用,是真正的一件宝物!”

  大家对白素的判断没有异议,白素道:“据王大同说,他滴了血之后,血就化了开来,布满了镜面,变成了极薄的一层,那时,镜面就现出了奇异的光亮,使他可以看到形象!”

  “他看到的,是在一个四周围全是漆黑,连光亮也像是黑色的空间之中,李宣宣正自那空间的底部,一点一点,冒出来,先是头,后是身子,一直到整个人,都从地底冒出来,在人出来之后,还从地下拖出了一只漆黑的箱子!”

  “王大同不知道那是甚么地方我们知道,因为我们到过。这种情景,自然恐怖之至,尤其王大同深爱李宣宣,两人快要结婚,当他看到这种情景时,他所受的刺激,已使他难以承受,所以接下来,他看到的情形,他就不能下正确的判断,也或许是由于在镜面上看出来,情形不是很清楚,他说,他看到李宣宣整个人冒出来之后,会踏著血肉模糊的地面向外走,可怕恐怖,至于极点!”

  卫斯理又“啊”地一声:“矿洞内外,因发疯而死去的大量蝙蝠。”

  各人想起了那厚厚的一层蝙蝠,那种血肉成酱的情形,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卫斯理举了一下手:“这证明,每次出入阴间,都会有一种力量,导致蝙蝠疯狂致死。所以季宣宣听陈长青说起洞口的恐怖情形时,震动了一下,那一定是她想起了她自己上次离开时同样的恐怖情景!”

  白素低叹:“王大同看到的情景是如此可怕,他在惊骇慌乱之中,直觉到李宣宣是从阴间来的。可是他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不相信宝镜显示的一切,坚决不信,还是和李宣宣结了婚!”

  小郭接了一句口:“不也相安无事吗?”

  白素道:“是,一直到他忽然遭到了逼问。”

  白素说到关键问题了王大同曾遭逼问,本来,都以为那是他精神困扰的唯一原因,现在知道,还加上了他在宝镜上看到的可怕情景所造成的震栗。

  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卫府,各人下车,一涌而入,小郭和陈长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小郭还反客为主,斟了一杯酒给卫斯理。

  各人虽然没有开口催促,但所有的“身体语言”,都要白素快快说下去。

  白素也不孚众望,她现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很怪异,向他的逼问,全是通过电话进行的。我们只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和他的手提电话,但据他所说,就算他经过公共电话,那电话也会突然响起来,只要他拿起电话来听,就会听到相同的逼问!”

  黄堂喃喃地道:“可怕之极,这种情形,确然会令人难以忍受,精神崩溃。”

  卫斯理问:“逼问的内容是”

  白素道:“逼问的内容,是要王大同说出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的下落,那东西或人的读音很古怪,王大同说了,是四个音节的一个词:‘西卜拉达’”

  白素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等各人的反应,各人听了,面面相觑,一点概念也没有。陈长青道:“没有意义,那是甚么玩意儿?”

  白素道:“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道那是甚么,他根据发音,查过各种辞典,问过许多人,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所以他的回答,也只能是‘不知道’,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卫斯理皱著眉,不出声。这时,他心中隐约想到了一些甚么,但却不能肯定。

  白素继续著:“这种逼问,令他痛苦莫名,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患了最不可药救的痫癫症,直到有一次,他说了‘不知道’之后,得到了那逼问他的男人的一句话:‘你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王大同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西卜拉达是甚么鬼玩意!’那男人的声音阴森,嘿嘿冷笑:‘问你的妻子,她知道,嘿嘿,你把西卜拉达称为鬼玩意,倒很恰当,那可真是鬼玩意!’”

  白素说到这里,卫斯理霍然起立,用力挥了一下手,他脑际灵光闪动,已经想到了许多事,那些事,是可以联结起来的。

  白素向他望了一眼,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白素先说下去。

  白素点头:“王大同就去问李宣宣,甚么叫西卜拉达。李宣宣听了之后,大是震动,反问他是哪里听来的,王大同把他受逼问的经过说了出来,李宣宣反应又惊又怒,对她丈夫道:‘你无法知道甚么是西卜拉达,我也无法向你解释,不必理会那些逼问!’”

  王大同那时,精神所受的困扰之甚,已经超过了正常人所能负担的极限,一听得李宣宣竟然这样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方好。

  李宣宣柔情似水,捉住了他的手,安慰他:“很快就不会有事,我去向他们说,你真是不知道的。”

  王大同气往上冲,眼前金星乱冒,额边青筋暴绽,他大叫了一声:“我还有多少不知道的。”

  李宣宣伸手,轻揉他的额角,声音更温柔:“你知道我爱你,爱你极深,这还不够吗?”

  李宣宣柔媚的实力,无可抗拒,用在王大同的身上,自然更加收效,王大同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从那次之后,有好多次,王大同在遭到电话逼问时,就常夹杂著李宣宣的声音,替他辩护,说他真是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李宣宣的声音自何而来这样的情形,在出事之前,诊所的护士也曾听到过。

  一直到出事的那天,他在车中,又接到了逼问的电话,他突然感到自己在一股力量的推动之下,进入了疯狂状态,所以就闯下了大祸。祸生之后,他就昏迷,一直到又醒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死亡。他想起白素和李宣宣相熟,他再也不想见李宣宣,就表示要见白素他无法再把秘密放在心中,不然,他会再度疯狂,所以他把一切向白素说了出来,然后,他表示要回家,要和祖天开去商议怎么对付!

  白素说到这里,陈长青陡然叫:“不好,王大同和祖天开商量要对付的是李宣宣,李宣宣回家去,却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祖天开曾扬言要把李宣宣当妖精办,活活烧死!”

  他这样叫嚷的时候,瞪著白素,竟大有怪白素明知如此,也不阻止李宣宣之意。

  白素笑:“我想,李宣宣不至于需要护花使者,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好了!”

  陈长青神情很尴尬,掩饰道:“我只是怕祖天开的那柄大环金刀砍将下来,有时会……一时错手!”

  白素摇头:“他们之间,必然会起冲突,就让他们去起冲突好了,那至少可以使我们多了解一些事实。”

  卫斯理向白素一扬眉:“在医院,她临走的时候,向你说了甚么?”

  白素却不回答卫斯理的话,反问道:“你刚才像是恍然大悟,想到了甚么?”

  卫斯理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电话中,向王大同追问的那个男声,所说的‘西卜拉达’,就是那面许愿镜!”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一时之间,各人都在想:卫斯理是循甚么途径,得出这个结论的?

  可是看黄堂、陈长青和小郭的神情,都不得要领。白素虽然蹙著眉,但颇有会意的神情。

  卫斯理等了一会,见各人都保持沉默,他道:“以下,全是我的假设:第一,男声和李宣宣相识,李宣宣从阴间来,可以假设男声也来自阴间。”

  这第一个假设,立时得到了众人的认同。陈长青还补充了一句:“有很多例子,是亡灵通过了电话和人联络的,很多例子!”

  卫斯理又道:“第二个假设,是那个‘西卜拉达’,是属于阴间的一样东西,不知怎么流传到了阳间,成了许愿宝镜,辗转又落到了王老爷的手中,成为王家的一件传家之宝!”

  各人对这个假设,反应没有上次那么热烈。白素道:“请举出立论的根据。”

  卫斯理举起手来:“这宝镜,我仍没有见过,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外形类似古代铜镜的一件物体,这物体能接受人的脑电波活动能量,有根据人的脑电波,而使人看到想看的景象”

  卫斯理的话,听来很复杂,好在各人都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所以大家都明白。

  卫斯理又道:“所以,这东西,应该是一个精密之极的仪器,不属于人间所有。”

  白素道:“那也不一定属于阴间!”

  卫斯理胸有成竹地笑:“属于阴间,因为,从阴间来的李宣宣,有它的容器,那有七层内壳的神秘漆器,就是它的容器祖天开一看就知道!”

  这个论点是站得住脚的,所以各人都点头。

  卫斯理收了一口气:“第三个假设,李宣宣之所以会从阴间来到阳世,负有任务,她的任务,就是要找回‘西卜拉达’。”

  大家又沉默,白素扬眉,卫斯理忙道:“别要求我举出论点来,那是纯假设。”

  白素道:“好,请你继续假设。”

  卫斯理用力一挥手:“李宣宣不知道王家有家传之宝,不知道许愿宝镜在王家,她下嫁王大同,纯粹是,百份之百是真心相爱,王家拥有许愿宝镜,那是一个高度的巧合

  祖天开千叮万嘱,王大同向李宣宣严守秘密,所以李宣宣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卫斯理的假设,可以说天马行空,但是倒也动听。陈长青就道:“戏剧化之至!”

  卫斯理向陈长青拱了拱手:“何以东西一直在王家,一直没有人逼问王大同,忽然就有了来自阴间的男声,向王大同逼问了呢?这一点,根本不必假设,可以断定,是由于王大同使用了这具仪器,这具仪器在被使用的过程之中,有讯号发出来,和这讯号,自然和使用者王大同的脑电波发生关连,所以,阴间的男声,就循讯号,找到了王大同,向王大同逼问那仪器的下落!”

  卫斯理一口气说下来,赢得了一阵掌声。

  卫斯理喝了一口酒:“可是,直到那时,李宣宣仍然不相信王大同有那东西,所以不断为王大同辩护,说他真的不知道!”

  小郭一面摇头,一面道:“那人怪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从阴间来的分析,固执地认为王大同真的不知道!甚至连问也不问一下?”

  这个问题,卫斯理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白素却举了举手:“由于他对王大同真挚的爱情,她相信王大同,相信他不会有事瞒著她,那是毫无保留,毫无怀疑的一种信任,根本不必问!”

  白素用十分感性的语调,说出了这番话来,各人都很是感动。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白素指著卫斯理:“好像如果有甚么人告诉我,他有一样东西藏著,是我不知道的,我也绝不会相信!”

  小郭哼了一声:“可是她自己的来历如何却不肯说!”

  白素道:“摆明了有一件秘密不肯说,也是坦荡荡的行为李宣宣很可怜,她以为王大同一直不介意,谁知道王大同非但介意,而且还向她隐瞒了拥有许愿镜,曾使用过许愿镜!王大同对李宣宣,并不是百份之百的忠诚,而是大有隐瞒!”

  黄堂为王大同说了一句话:“人……总有点秘密的,李宣宣也太神秘了些!”

  卫斯理也同意:“王大同所能做到的,已经是最好的了现在,李宣宣已经知道,她从阴间来,要找的东西,是在王大同处,那么,她去见王大同,一定是直接向他要那东西了!”

  白素点头:“我想是,所以我刚才断定,他们必然会起冲突!”

  白素说到这里,望向卫斯理,卫斯理摊开手:“我能作的假设,到此为止。只有一个人能证实这些假设,和作更多的补充,这个人就是李宣宣!”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齐声叫道:“还等甚么,这就去找她!”

  白素作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停了一会,等各人的情绪平复了,她才道:“问题就在这里,李宣宣刚才在医院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田地,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但是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所以她不想有太多人参加,若是她再见到大队人马,她说,她随时可以回到阴间去,再也不出现!”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三人都不出声他们都听明白了白素的话,但用沉默来表示抗议。

  白素又道:“大家都想知道真相,事实上,由李宣宣处直接知道真相,和由我和卫斯理转告,结果是一样的!”

  郭、陈、黄三人互望,陈长青自嘲:“哼,谁叫人家是主角,我是配角呢?”

  黄堂还想借用他高级警官的身分,道:“警方”

  他才说了两个字,就给白素打断了话头:“警方自然有权调查,我们也有权把自己所知,当成永远的秘密!”

  白素的话,再强硬不过你自己去查,查不出甚么来,再也别想在我这里,得知真相!

  黄堂的神色十分难看,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第十二部:彻底的绝望

  白素沉声道:“那是李宣宣的意思。”

  小郭道:“所谓关键性的问题是甚么?”

  白素扬眉:“不知道,我也认为,你再努力,也同样不知道!”

  白素平日,十分客气温柔,像这次那样,话中不留余地的情形,堪称罕见。

  事后,卫斯理想起了这一点,白素道:“我故意如此,他们三人之中,只有黄堂,还可以说是职责所在,小郭和陈长青,只是在瞎凑热闹!”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还兀自有厌恶的神情,卫斯理笑:“陈长青好奇心强,那是他的天性,最怪的是小郭,竟怎么也不肯说出他的委托人是谁,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有过这种事!”

  (当时,卫斯理这样说,只是心中略有不快,并没有想到别的甚么,自然也没有料到这里头大有文章,古怪离奇得紧!)

  当下,小郭、陈长青和黄堂三人,虽然极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同样的情形,这已是第二次出现了日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陈长青仍然和上次一样,采取“赖皮”的方法,而且,鼓动小郭,也和他一样,留在卫斯理家中。他道:“油头粉脸,你乾脆也留下别走,一面喝酒,一面闲谈,他们一回来,我们就可以知道结果如何,岂不是好!”

  小郭也居然十分认真地考虑了片刻,才道:“不行,我得先去办一些事,然后再来等消息!”

  黄堂皱著眉,在思索是去是留,白素轻碰了卫斯理一下:“我们该走了!”

  他们出了门,看到老蔡正在冲洗车子,已把车子洗得很乾净卫斯理的奇怪行为,他见得多了,所以也没有问车上,尤其是车轮部份,那么多血、肉碎和黑毛,是怎么来的。

  上了车,直驶王家大宅,卫斯理始终有些担心,李宣宣的安全,白素看出他的心思,取笑他:“你放心,美人的魔力大,没有男性挡得住!”

  卫斯理立时反驳:“错了,世界上至少有两个男性可以和她对抗,一个是我因为有称心满意美丽无匹的妻子,一个是祖天开,因为他太老了!”

  白素笑靥如花,不由自主,轻靠在卫斯理的肩头上,她虽然没有说甚么,但谁都可以看得出,她对自己的丈夫,同样心满意足。

  白素道:“还是可以放心,李宣宣除了美丽之外,还有别的能力可以保护她自己。”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她从阴间来,可是你又说她是人,不是鬼!”

  白素略现出疑惑的神情:“现在我也不敢太肯定了……但她不是鬼,还是可以肯定的!”

  卫斯理骇然:“不是鬼,那就是人了,还会是甚么?”

  白素的回答很妙:“就是不知道她会是甚么!”

  车子在王家大宅门口停下,只见宅中所有的仆人,都在铁门之后,神色慌张,东张西望,一看到了卫斯理和白素。急急推开门,一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可是说的都是同一句话:“都在等你们!”

  卫斯理驱车直入,等他们下了车,只觉得寂静无比,在静寂之中,有一阵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自大厅中传了出来。两人一时之间,猜不透那是甚么声音,及至踏进大厅,方始恍然,原来那是祖天开手中的金环大刀所发出来的!

  祖天开摆定了马步,扬著大环金刀,虽然他年逾九十,但身形一板高大,一刀在手,更是威风凛凛,刀扬在半空,随时可以砍下去。

  他摆出这样的姿势来,不知多久了,居然仍不走样。他不时振动手腕,使刀上的金环,发出“呛啷啷”的声响,双眼圆睁,盯著在他面前,坐在沙发上的李宣宣,刀锋离李宣宣很近,刀上的寒光,甚至可以映在李宣宣的俏脸之上。

  可是李宣宣却全然把祖天开当作不存在,只是悠悠闲闲地喝著茶。一个剑拔弩张,充满了动感,一个却静如止水,静态无限,形成了一个对比强烈之极的画面,显得奇特无比。

  而王大同,则在另一边,距离三公尺处的另一张沙发上,他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上,神情惊恐,哪里像是举世闻名的大国手,简直就是一头迷途的小羔羊!

  卫白二人一进来,祖天开手中的大刀振得更紧,在一连串密如联殊的“呛啷”声中,李宣宣首先开口,声如银铃,动听之至。她道:“两位来得正好,开叔把我当作索命的冤鬼,要把我砍成两半哩!”

  白素接得极快,也笑著:“开叔逗你玩的,就算他当年曾做过亏心事,一直怕冤鬼来索命,也不该把账算在你的身上!”

  白素一开口,居然这样说,连卫斯理也大感意外!

  但是一转念之间,卫斯理也就明白了!

  卫斯理也曾想到过开叔和王老爷两人,当年得到那许愿镜时,用的手段可能十分不正当,其中多半还涉及人命。现在,白素只是肯定了这一点而已。

  白素的话,已令得祖天开大是震动,接著,李宣宣的话,在他听来,更是如同催命夺魄一样:“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下手又狠,斩草除根,也难怪一直内愧于心,疑神疑鬼!”

  开叔大叫一声,面如死灰,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大刀,也落到了地上,身子抖得筛糠一样,指著李宣宣,惨叫:“你……不是人!”

  李宣宣怡然:“你说对了,我不是人,所以你不必怕,我不会有人的恶行!”

  祖天开又大叫一声,身子一挫,坐倒在地,双手抱住了头,全身发抖,竟然号淘大哭起来。

  从他这种情形看来,他当年所做的事,真是亏心之极! 奇怪的是,李宣宣何以会知道?

  但是一转念间,卫斯理已明究竟李宣宣从阴间来,在阳世,做昧心的事,可以掩饰得住,一到了阴间,所作所为,还能隐瞒吗?只怕是祖天开的同谋王老爷,早在阴间把一切全供出来了!

  祖天开刚才手执金刀,神威非凡,此际犹如一堆烂泥,李宣宣转向王大同,幽幽地唉了一声,神情极其落寞,声音之中,也大是哀伤,她道:“原来‘西卜拉达’真是在你那里,唉!我真是失望,你竟然……竟然……”

  她想数说王大同的不是,可是由于太失望了,以致难以找得出适当的词句来。

  王大同声音嘶哑,叫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甚么是‘西卜拉达’,我不知道。”

  卫斯理踏前两步:“那就是你王家的传家之宝,许愿镜!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本来,李宣宣控制了一切,像是她要怎样就怎样。这时,卫斯理陡然说了那么一句话,李宣宣不禁大是惊讶,呆了一呆,才由衷地道:“卫先生,你真了不起!”

  卫斯理一扬眉:“也没有甚么,略作推理,就可以知道了!”

  李宣宣微微一笑,向王大同道:“大同,拿出来吧,那东西不属于你的,你根本不知道那是甚么!”

  李宣宣说到这里的时候,向卫斯理望来,秀眉微扬,神情挑战。

  李宣宣分明是在问卫斯理:“你知道那是甚么吗?”

  卫斯理刚想作一个假设,白素已然道:“那东西,照我看,是一具仪器,有了它,可以很方便从阴间来,到阴间去,而不必那么艰难从地底深处冒出来!”

  刚才卫斯理的话,已令得李宣宣大是惊愕,这时,她更是不由自主,霍然起立,失声道:“素姐,你真了不起,更了不起!”

  白素竟然一字不易,用了卫斯理的话:“也没有甚么,略作推理,就可以知道了!”

  卫斯理大乐,纵声哈哈大笑。

  李宣宣望了卫白两人半晌,神情欣羡:“你们真幸福,不像我……一心一意爱丈夫,丈夫却一直不信任我,怀疑我!”

  王大同为自己辩护:“你……你不是人。”

  李宣宣叹了一声,问卫白二人道: “原来像‘白蛇传’中许仙那样的男人,真是有的,妻子为他上仙山盗灵芝,救他的命,受尽苦楚,真心真意地爱他,他竟然还嫌妻子不是人!”

  白素毫无异议,站在李宣宣的一面,立时道:“甚么样的人都有!”

  卫斯理则略有保留,他盯著李宣宣,想问她“究竟你是甚么”,但一想,这句话如果一问出口,一定被她把自己归入如王大同那样的男人一类,变成自取其辱了,所以就没有出声。

  李宣宣又同王大同道:“把它还给我,你应该知道那是属于阴间的东西那漆器是它的容器,你看到过了,还有甚么怀疑?”

  祖天开在这时,哑著声叫了起来:“还给她,大同,还给她!”

  王大同颤声道:“我带到医务所去了……它在医务所!”

  卫斯理一听,就松了一口气要是王大同把宝镜藏在巨宅中,而他竟然搜寻不出,那自然是一种失败。那宝镜根本不在宅中,他自然找不到了!

  李宣宣道:“打电话,请护士立刻送来!”

  王大同手发著抖,拿起了电话,要分好几次说,才能使护士明白他的意思。

  李宣宣吸了一口气,又转向卫白二人:“那些人没有跟来,很好,要带你们两人到阴间去,比较容易,他们要是跟了来,必然也想跟到阴间去,那可是天大的麻烦,我也做不到!”

  公然要把人带到阴间去,听来不免骇人,但是卫白二人,却大是高兴,也明白了李宣宣所说的“关键性问题”是甚么她只能带两个人到阴间去!

  自然,她可以分几次带多些人到阴间去,但她显然在这一次到阴间去之后,再也不打算离开了!

  李宣宣向王大同望去,王大同的身子,竟自然而然,缩了一下。那种自然感到恐惧的“身体语言”,等于是在说:“不,我不要到阴间去!”

  刹那之间,卫斯理也不禁对王大同起了难以形容的反感,而两人都留意到,在那一刹间,李宣宣的神情变化之大,难以形容。

  两人到了之后,李宣宣虽然一直控制著大局,令祖天开屈服,也成功地令王大同愿意交出许愿镜。可是她的神情,并不快乐,而是轻叹微蹙,眼神幽怨,笑容苦涩。这一切,都显示她的心中,爱恨纠缠,难分难舍,可是愁肠百转,心有千结,不知如何才好,彷徨无比。

  而在那一刹间,在她的俏脸之上,所起的变化之多,之快,虽是旁观者,也令卫白二人怵目惊心!

  只见她又是悲痛,又是愤怒,又是叹息,又是鄙视,又是委屈,又是可惜,又是难过……岂止是打翻了甜酸苦辣的五味架,简直是打翻了百味架,无法估计她有多少滋味在心头。

  然后,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转眼之间,她在略吁了一口气之后,就变得十分平静,像是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动不动地坐著。

  卫白二人后来交换当时的感觉,都说,看到了李宣宣现出了那么平静的神情,心头都是一阵刺痛因为两人都看出,李宣宣的那种平静,是彻底绝望之后的平静,是心如槁木死灰,再也不寄以任何希望的一种平静!

  那自然也是一种平静,可是导致这种平静降临的代价却可怕无比,过程也痛苦无比!人中若是充满了无欲无求的喜乐,自然会有这样的平静。可是心若是已经碎成千百片,竟也能现出这种平静的神态来的!

  李宣宣的心中,本来可能还存有万一的希望,王大同会说一句“我跟你到阴间去”

  相信王大同如果这样说了,以后的事情,必然会有变化。

  可是王大同非但不说,而且如此明显地表示了害怕,极度的害怕!

  于是,李宣宣也完全明白,两人之间,再无任何情意可言了!

  一时之间,人人都不出声,祖天开仍然双手抱著头,身子在发抖,不住惨叫一声:“给她!给她!”

  王大同连看也不敢看李宣宣,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卫白二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知说甚么才好。反倒是李宣宣先打破沉默,她笑了一下,声音也同样平静:“好笑吧,同床共枕那么久……世上还有甚么关系比夫妻更亲密的?竟然也会视同陌路……当日的山盟海誓,却明明是口中说出来的啊!”

  别以为李宣宣在这样说的时候,语调会伤感一点也不,她完全不伤感,像是在说一件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事,那自然也是她已彻底绝望的结果。

  王大同低著头,看来他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打算。卫斯理和白素同时开口,两人说的话也一样:“你对爱情的憧憬,太理想了!”

  李宣宣道:“难道不是这样?”

  卫白二人同时缓缓摇头,他们又紧握著手,庆幸他们自己,有理想的爱情生活。

  李宣宣又不再出声,一动不动。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喘著气,奔进来的护士,手中拿著一只纸袋,她进来之后,也感到了大厅中的气氛十分奇特,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才好,李宣宣已道:“给我!”

  护士把纸袋交到了李宣宣的手上,李宣宣接了过来之后,道:“你回去吧,整理一下,王医生很快就可以恢复应诊了!”

  护士答应著,又走了出去。李宣宣伸手,自纸袋之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看起来,真像是一面古代的铜镜,一面极其平滑,隐隐生出一种青森森的光芒,背面凸起,像是一个龟壳,遍体是一种深沉的青灰色,也看不出是何种金属所铸造的。

  李宣宣把那东西在手中掂了掂,却顺手递给了在身边的白素,道:“你能料得到西卜拉达的主要用途之一,真了不起,你看看这东西!”

  白素接了过来,卫斯理也忙凑过去看,上手并不沉重,光滑的一面,倒还不怎样,背后微凸如龟壳的那一面,却奇特之极,原来可以一层层掀开来,每一层都是极薄的金属片,上面有许多古怪的符号和小孔,有时很疏,有时很密,一共有三十多层。

  卫斯理对这种无以名之的东西,见过很多,他知道,那是精密之极,功能匪夷所思,结构复杂之极的一种仪器!

  白素看了一会,交还给李宣宣,李宣宣道:“这是阴间一件很重要的仪器,别看它体积不大,可是功能之多,一时之间,绝说不明白,真可笑,它在阳世那么多年,也却只知道它的一项最微末的功用是当年盗了它逃离阴间的人不懂它有大功能,还是传下来之后没有人懂,所以失传了!”

  她最后两个问题,像是自己在问自己,当然没有人回答得出。

  卫斯理疾声问:“这……西卜拉达,是由谁制造的?”

  李宣宣回答得极快:“阴间的缔造者。”

  卫斯理心中疑惑之至:“那是……阎王?地藏王?冥王?还是魔鬼?”

  李宣宣侧头想了一想:“可以那么说,也不应该那么说不论是甚么称呼都一样,都只是代表一种力量,由这种力量,主宰阴间!”

  卫白二人完全可以接受这个说法,确然,用甚么称呼,全一样,阎王也好,冥王也好,都一样,总之,那是主宰阴间的力量。

  白素反问了一句:“你们称这种力量为甚么?”

  李宣宣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侧著头,想了一会,才道:“可以称为阴间之主

  阴间由他缔造,由他而生,照他的意志,凭他的力量行事!”

  卫斯理心头狂跳:“等一会你带我们到阴间去,可以见到这……阴间之主?”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可是李宣宣居然像是很难回答,沉吟不语。

  这时,王大同的忍受,已到了极限,他陡然跳了起来,声音嘶哑,双臂挥舞,大声叫著:“走,走,到阴间去!到阴间去,别再留在这里,去,去,到阴间去!”

  李宣宣看也不看他,向祖天开道:“开叔,请把那叫你剖开的箱子拿下来给我,我会有几句美言相赠!”

  王大同呼叫了一轮之后,又倒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喘著气。

  祖天开神情古怪,走了开去,不一会,就提著被剖开的神秘漆器,走了下来。

  李宣宣把手中的“西卜拉达”向那凹痕一放,天衣无缝,她向祖天开望去,祖天开垂下了头,无话可说。

  李宣宣一字一顿:“开叔,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可是不论甚么事,有因必有果,有业必有报,明白这个道理,坦然受之,也就是了,何必常年戚戚在怀?”

第十三部:阴间奇景

  祖天开陡然震动,呆若木鸡有半晌,才道:“多谢你提醒,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看得出他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也同时一下子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他缓缓走开去,在一角蹲了下来。

  李宣宣向卫白两人道:“我们走吧!”

  她说来轻松随便,一如邀请两人到花园去散步一般。

  李宣宣确然把两人带到了花园的草地上,她和白素并肩在前,卫斯理在她们的后面。

  阳光明媚在这种的情形下,他们竟然要出发到阴间去,那更是不可思议。

  白素先开口:“我相信,我们现在要去的阴间,和传统对阴间的理解,大不相同!”

  李宣宣略侧著脸,白素望著她,在阳光下看来,两个人各有各的美丽,看得人眩目,赏心悦目之极。

  李宣宣的回答是:“细节上当然大不相同,但是原则却一样!”

  卫斯理和白素大奇,都停了下来,等候她作进一步的解释。李宣宣道:“都是一个空间,有许多许多灵魂,在那个空间之中传统说法的阴间,就是那样的!”

  卫斯理进一步问:“这样一个灵魂聚居的空间,是由一种力量……创造设立……并且主宰的?”

  李宣宣答得很肯定:“是可是别再问我那是甚么力量,是甚么人在主宰,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许多年之前,忽然听到了声音,吩咐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我这才到阴间去的。我听到的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就是王大同被问‘西卜拉达’在何处的那声音。可以说那是冥主的声音,也可以当作那是使者的声音,这声音有使人服从的力量。”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说了一番卫白二人再也料不到的话:“由于失去了‘西卜拉达’,难以用方便的办法来往阴阳间,所以,阴间主宰又运用了力量,指使……或是影响了一些人,使他们在适当的地方向下掘,掘得极深,掘出一个……唯一的能来去阴间的通道。”

  卫白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曾进过那矿洞,下过矿井,三七二公尺深,可是,随便他们怎么设想,也难以想像这个煤矿,竟是阴间主宰运用了力量而形成的!

  这阴间主宰对人的行为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想起来不免令人遍体生寒,这种影响力实际上可以主使人类行为,可以驱使人去做任何事。

  李宣宣看到了两人骇然的神情,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在想甚么你们所想的事,不会发生。嗯……有了这个通道之后,虽然可以来回,但不是很方便,而且,进出时,要阴间主宰发出力量,这种力量,不知为甚么会造成大量蝙蝠的死亡,可怕之极!”

  李宣宣说到这里,神情也不免骇然。

  连李宣宣也不明白的事,卫斯理倒可以作出假设当阴间主宰在发出力量,把人自阴间送出来,或带回阴间去时,那种力量,对感觉敏锐的蝙蝠,必然造成毁减性的破坏,那有可能是一种高频音波,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力量,使蝙蝠的行为失常!

  循这个线索去作假设,阴间主宰的力量,当然应该属于宇宙中的神秘力量,不是现阶段她球人的知识所能理解的事!

  李宣宣俯身,在草地上摘下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手中转著,她又道:“我被召到阴间之后,才知道我本身很有些特别之处,这才会蒙召的别问我有甚么特别之处,我不会说!”

  卫斯理刚想问,李宣宣已向他望来,俏脸和眼神,充满请求对方不要追问的神情美女的力量。卫斯理曾以为自己可以抗拒这种力量的,但这时,事实证明他也不能,他张大了口,却把要问的话,吞了回去。

  后来,白素取笑他,卫斯理的解释是:“她既然自称特别,当然有特别之处,我相信她不是地球人,和阴间主宰一样,都不是地球人,他们都有力量影响地球人的脑部活动!”

  卫斯理虽然是自辩,但是分析得也很有理。

  李宣宣继续慢慢向前走:“到了阴间之后,情形很特别,我有任务,有工作……等一会你们到阴间,可以看到我的工作,很是繁重。然后,忽然又接到了阴间主宰的指示,命我到人间来,寻找‘西卜拉达’,我就带著它的容器到人间来了!”

  听李宣宣娓娓说她的事,连有许多怪异经历的卫白二人,也有如梦似幻的感觉。

  卫斯理这时,问了一句:“那漆器……一点缝也没有,如何能放东西进去?”

  李宣宣笑:“矿坑下也没有门,我和那位郭先生,也能自由出入,亦是阴间主宰的力量。”

  卫斯理闷哼了一声,李宣宣竟差没有直接说出“你们地球人做不到”这句话了。

  李宣宣垂下了头,长发披泻,很是好看,她苦涩地道:“我倒真是爱上了……他,和他结为夫妻,从未想到事情会那么巧,他为了要知道我的来历,动用了‘西卜拉达’,一用,阴间主宰就知道了,我还不相信,宁愿相信自己爱的这个男人!”

  李宣宣这时所说的,正和卫斯理所作的假设,完全相同,所以卫斯理不免大是兴奋,手舞足蹈。

  李宣宣用奇怪的神情望著卫斯理,白素知道卫斯理为甚么高兴,就道:“看你,像小孩子!”

  他们两人打情骂俏,李宣宣忽然叹了一声,低头不语。白素忙道:“那个‘西卜拉达’是怎么会被人从阴间盗走的?”

  李宣宣皱著眉:“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给我的上一任盗走的也是一个有点特别的人,被召到阴间去的。‘西卜拉达’的功能极多,神妙无比,在人间自然成了宝物,为了争夺这宝物,不知曾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人类行为,真是可怕。”

  当时,卫白二人听了,都没有说甚么,不久之后,他们之间讨论,卫斯理向白素道:“你注意到没有?李宣宣虽然不明说,但是那语气,显然表示她自己不是地球人!”

  白素点头:“不但是她,连她的上一任,只怕也不是地球人,有许多不同的外星人参与其间。”

  两人都同意了这一点。

  李宣宣所说的,这宝物在人间曾引起腥风血雨的争夺,自然也可以肯定。至少,祖天开和王老爷,当年就不知道用了甚么手段,从甚么人的手中,把这宝物争夺到手的!

  李宣宣望向两人:“我可以说的,都说了,再没有问题了吧!”

  卫斯理和白素,各自想了一分钟左右,各自叹了一声。他们自然还有问题,但那都是问了李宣宣也不会回答的,反正李宣宣已给了许多线索,可以经过推理,得到结果。

  所以,两人一开口,竟是异口同声问:“我们甚么时候启程,到阴间去?”

  李宣宣笑:“随时两位要注意,一启程,对你们来说,只是黑暗,连我也见不到,不过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回程也是一样。”

  卫斯理大是抗议:“这……不是带我们参观阴间吗?”

  李宣宣笑靥如花:“会给你们看你们可以看的东西。那比郭先生好多了,他是在昏迷的情形下进出阴间的,甚么也没有看到!”

  卫斯理仍然发出喝倒彩的声音。李宣宣自顾自吩咐:“等一会,有一道强光,你们跨进光中就是!”

  卫白二人盯著她,只见她取出了“西卜拉达”来,掀开了几层,把“镜面”对著阳光。两人眼前,陡然闪起了一片强光。

  两人手拉著手,迎著那片强光,跨出了两步,陡然之间,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强光和漆黑的变化如此突然,两人的眼睛,不免有点刺痛,自然而然,闭上了眼睛一回,才又睁开眼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简直奇特之极!

  他们看到的景象,是他们以前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所以难以有现成的形容。

  他们看到,在他们面前,像是有一本极大的,打开呈扇形的“书”,至少有十公尺高,有许多页。

  每一页都是黑色的那是一种十分深沉的黑色,而在黑色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亮点,每一页上,至少有上千万点!

  那些亮点的明暗程度不同,若是只看其中的一页,倒有点像晴空之夜看天上的星,可是要密集得多!

  他们正在不知道那是甚么奇景,已听得李宣宣的声音响起:“你们看到的,就是阴间,每一个亮点,就是一个灵魂,它们聚在这里,在适当的时候,在适当的时机,阴间的主宰就会施展力量,使灵魂再到阳世去,再进入人的身体之中。”

  卫斯理想向白素望去,但是他发现他看不见白素,连他自己的手,他也看不到,他只知道白素在身边,因为他还紧握著她的手。

  这时,他感到那些亮点,就像是一座大型电脑中的组成部份。他又看到,有更多的“空页”,上面并无亮点,还可以容纳不知道多少灵魂!

  白素沉声:“我们只能见到这些?”

  李宣宣道:“那还不够吗?阴间的秘奥,你们可以说已经得到了,和传统的说法,原则一样,只是具体情形不同。这些鬼魂生前的思想,在阴间,都化为记录,由阴间主宰控制,没有人瞒得过去,当然,要真正了解具体情形,只有死亡之后,鬼魂成了一个亮点,才能体会,两位暂时还不想那样吧!”

  卫斯理和白素异口同声:“不想,暂时还不想!”

  当然不想,李宣宣的提议,等于是要他们用死亡作代价,去体验鬼魂在阴间的具体情形!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你是怎么令王大同活回来的?”

  李宣宣道:“我以为你知道灵魂和肉体的关系,就是那么简单。”

  卫斯理闷哼:“要真是那么简单,人间就没有死亡这回事了!”

  李宣宣叹了一声:“当然,要阴间主宰运用他的力量,他不轻易运用这种力量,他说这种情形破坏自然规律,不是好现象。这次,是我苦苦哀求,并且由我作出了若干承诺,阴主才答应了的。他一答应,我就离开,谁知一出来遇上了郭先生,他说大同已死,这才又急于回去向阴主理论,郭先生又抱住了我不放,所以也只好连他也一并带了进去。”

  白素道:“你后悔救了王大同?”

  李宣宣道:“没有后悔,我只是想不到他会这样对我,把我当成了……异类。”

  卫斯理疾声道:“你不正是异类吗?”

  李宣宣的声音低沉:“我的一切,与人无异!”

  她没有正面回答卫斯理的这个问题,可是也不算太隐晦,她已承认,她虽然一切与人无异,但不是人。

  后来各人讨论李宣宣究竟是甚么,白素仍然坚持:“她是人!”

  卫斯理的意见比较委婉:“她是一个一切和地球人一样的外星人!”

  当时,李宣宣下了逐客令:“你们不必久留了吧!灵魂在阴间的一切情形,你们无法体会的。”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我想,‘西卜拉达’有转移空间的作用”

  李宣宣立即道:“是,你们要在哪里出现都可以!”

  卫斯理长叹一声:“当然是回家去!”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觉得白素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那表示白素的想法,和他一样。

  李宣宣道:“素姐,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会了!”

  白素十分豁达:“我总有灵魂到阴间来的时候,到时不就可以相会了?”

  李宣宣咕哝了一句甚么,两人都没有听清楚,陡然之间,一股强光闪动,把他们全身罩住,使得他们在刹那间,同样甚么也看不到。

  而等到两人的视力恢复正常时,是手拉著手,一起站在书房之中,耳际听得陈长青在大声叫嚷:“糟!会不会叫带到阴间去,回不来了!”

  卫斯理打开了书房门,向下大喝一声:“背后莫说人坏话!”

  陈长青正在楼梯口上,抬头向上望来,“哈”地一声:“真有意思,放著大门不用,老爬窗口!”

  卫斯理和白素一起走下楼梯,看到小郭和黄堂也在。他道:“不是爬窗口,是直接由阴间转移来的!”

  三个人一起围了上来,卫斯理是从小郭手中接过酒来,大大喝了一口,一秒钟也不耽搁,就叙述一切经过。

  等到卫斯理说完,三人都有不相信的神情:“阴间就是那样?”

  卫斯理也叹了一声:“我是人,到阴间去,只能有这样的体会,要是我死了,灵魂到了阴间,可能大不相同!”

  卫斯理这时这样说,只是一时感慨,但不多久之后,他听到了王大同的一番话,是录音。

  王大同用十分激动的声音说著:“我到阴间去过,我死而复活,阴间真大,大到无边无际,奇特透顶,你所能想像的,甚么都有,十八层地狱,判官阎王,都有,人死了之后,鬼魂到了阴间,你活著的时候,做过甚么事,一件件都记著,比电脑记账还清楚,你不信?哼哼,哈哈,到你去过,你就信了。”

  录音带是精神病院一位医生提供,请卫斯理表示意见的王大同被法庭判为神经不正常,要长期入精神病院,他在精神病院,一有机会,就用类似的话,向人介绍阴间的情形。

  他确然曾死亡,是灵魂进入阴间的,在阴间的所见所闻,自然和卫白二人大不相同。

  卫斯理听了之后,叹了一声:“我没有意见。”

  后来,卫斯理也把这情形,通知了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三人,陈长青兴致勃勃,带了录音机,去听王大同说阴间的情形,但几次之后,王大同说的,也脱不出传统说法的范围,反倒不如卫斯理所见的景象那么奇诡,可以作种种设想,所以他也不去了。

  至于王家大宅,卫斯理后来,又去过几次,都是被老蔡硬拉了去的。

  大宅变得很冷清,大堂变成了一个佛堂,祖天开每日念佛敲木鱼,看来像是在忏悔甚么。卫斯理想问他当年如何得到“宝镜”,见了这等情形,自然也问不出口了。

  整件事都告一段落了,白素很怀念李宣宣,不时发问也似自言自语:她在阴间,怎么生活呢?

  李宣宣不现身,这问题自然也无人能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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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