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许  愿

 

--------------------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自序

  原振侠故事“无间地狱”,整个故事只有三个场景。这个故事更少只有一个场景。可是人物众多,故事的发展,也就不受场景的影响,而热闹无比。

  在故事之中,能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固然很有趣,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中,也一样可以有惊心动魄的情节。

  对了,若是你要许愿,你曾许一个甚么愿呢?

                 一九九二·五·二十三·

                        十九时正

第一部:人事变迁从头说

  许愿,是人类行为之一,人类的行为极多,不可胜数,有许多种,其他生物不会做,只有人类才会,许愿,就是其中之一。从没听说过鸭子或蜥蜴会许愿的。

  用“许愿”这两个字来记述一个故事,也是卫斯理故事的一贯作风。类似的有“报应”、“毒誓”、“废墟”等等。

  要完成许愿这个行为,步骤很是复杂,变化万端,无法一一例举,但有一些基本因素,却是恒久不变的。首先,必然要有一个人,有了一个或一个以上的愿望,想愿望实现,而就形成了许愿行为的动机。

  许愿行为还要有一个凭藉,这个凭藉,使许愿者相信它有力量可以使愿望实现。

  所以,一直在人类心目之中,具有超自然力量的诸天神佛,就成了许愿者的最佳凭藉。在神、佛、仙,或代表了神佛仙的一些物体,如在一块大石,一棵老树,甚至是一口井等等之前,许了愿之后,自然最理想的结果,是愿望得到实现。

  在愿望实现之后,许愿者如果深信那是凭藉的神奇力量所造成的结果,那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行动。叫作“还愿”许愿者必须实现他在许愿时所作出的承诺,以作酬谢。

  还愿这个行为,很能表现出人性一般来说,许愿的时候所作的承诺,是在有所求的情形下说的。所求的得到了之后,人性中的过桥抽板就会起作用,“重装佛身”、“增添香油”、“加重供奉”这种承诺,还有可能实现。“来生为牛为马以报”之类的承诺,只怕十之八九会抛在脑后了。

  忽发奇想,若是种种超自然力量,都忽然要认真追究起许愿时的承诺来,不知曾是一种甚么光景?

  也有一种许愿的方式,是可以不需要有还愿行为的中外古今,都有这样的说法:当你看到流星划天而过,坠落向地球时,急急许一个愿。这个愿就有实现的可能。愿望实现之后,流星早已不知去向,想向它还愿也不可能了。

  从流星和人的愿望实现有关而联想开去,可以发现,可供想像的幅度极大。

  不知道别人想到了甚么,我首先想到的是,人类有这样广泛和古老的传说,必然是流星负有这种力量存在,或在偶然的情形下,为人所知道,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传说。

  而流星,在夜空中很容易见到的那一闪光亮,就是一颗星体的殒灭。这颗星,曾是宇宙之中,亿亿万万星体之一,更就是以地球人的观点来说,那是外星。

  流星如果有这种令人愿望实现的力量,那么,就是一种外星力量了。

  在我的许多记述中,“外星力量”这个词,出现过千百次它并不是那么虚幻和不可捉摸,而是颇为具体的。

  或者问:流星被人见到的时候,正处于死亡前的一刹那,在那种情形下,还会有力量发挥吗?

  很难说,在很多情形下,濒临消灭,接近死亡之时所发出的力量,往往远比平时强大。流星在死亡之前,或许就有强大的力量发出来,和人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有了奇妙的一闪间的接触,从而使许愿者的愿望,得以实现。

  当然,这一切全是想像幻想故事,当然一切全建立在想像之上。

  之所以引发了那些想像,除了我一向都有在叙述故事之前,爱和读友闲谈一番的习惯之外,也因为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许愿”之故熟悉了我最近整理出来的经历的朋友,一定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一定和那面从阴间来的许愿宝镜有关的了。

  (那东西另有一个正式的名称,可是读起来很拗口,所以不如称它为许愿宝镜,容易明白。)

  虽然已在好几个故事,起了重大的作用,但是所有参与经历的人,对于许愿宝镜这神奇的东西,还是所知极少,而所有的人,又都想把它的真面目弄清楚,所以就有了一次讨论。

  参加这次讨论的人,有白老大、红绫、温宝裕、祖天开、曹金福,当然有我和白素,还有在一开始就接触这许愿宝镜的那一位鼎鼎大名的私家侦探小郭。

  这些人,是如何会聚在一起的,有的在前面的几个故事中已交待过,有的没有。

  已交待过的,当然很明白,像曹金福,他是在敲门时竟然一拳敲穿了我家的大门后进来的。就是上一个故事“阴魂不散”结束时的情节。

  而温宝裕是何时与蓝丝一起离开了陶启泉的那个小岛回来的,就没有交待过,那会在后面补叙事情千头万绪,牵涉得太多了,总要一件件整理清楚。

  而祖天开就显得更老了,他早已超过了一百岁,又变得很瘦,体型高大的他,看起来就完全像是一个活动的骨架子,很是骇人。

  从第一次听到“许愿宝镜”到现在,过去了好多年,人事上的变化自然也极大。变化最大的是一开始就参与其事的陈长青,他跟著一群僧人上山学道,去参透生死的奥秘,至今下落不明。

  而红绫,我们的女儿,不但在苗疆找回来,而且,还有了许多奇遇,变成了人类知识领域中的“超人”。

  曹金福也有了不少他的经历,有一些事,是和原振侠医生一起经历过的,几年下来,他看起来更壮健,但是也变得成熟了。

  对了,这个故事既然是紧接著“阴魂不散”的,那么,一开始,让它衔接上一个故事的结尾部分,也就很名正言顺。

  上一个故事,写到住所的门忽然破裂,接著,一只大拳头自洞中伸进来又缩回去,红绫过去打开门,看到一个高大之极的壮汉,站在门口。

  红绫望著来人,来人也望著红绫,两人都瞧著对方发怔,我和白素在楼梯上看到这种情景,都大是高兴,发出了大笑声。

  我们由衷大笑,自然大有理由刚才,我们还在感叹,以红绫的情形,只怕没有甚么男青年敢和她发生感情。正在感叹,曹金福就出现了!

  虽然他们日后会怎样,谁也不能料,但作为父母,看了也高兴:至少证明世上有可以和我们女儿匹配的男孩子!

  曹金福立刻就发现红绫是女孩子,也感到这样凝望一个陌生女孩子是不礼貌的事。所以他收回了视线,很是发窘地看著一下子捣破了大门的那只拳头,再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我和白素。

  一看到了我们,他就高兴起来,大声叫:“卫叔!卫婶!金福来了!”

  一直在目不转睛打量他的红绫这才冒冒失失问了一句:“大个子,你叫金福?”

  曹金福咧著嘴:“是,小姓曹,你是”

  红绫指著已走下来的我和白素:“这是我爸爸妈妈,我叫红绫。”

  曹金福双手抱拳,向她拱了拱手,他是真正的“老式人”,自小跟一位武林名宿,雷动九天雷九天学武,生活方式全是古代的,中国农村的。在向红绫拱了手之后,向前大踏步跨出了两步,身子一曲,就要向我们行叩头礼。

  我连忙双手向前,扶住了他,同时责他:“何至于要行这样的大礼!”

  曹金福说得诚恳:“要不是卫叔和卫婶,我怎能找到大恩人祖老爷子?我对姐姐说了,她也说一定要来叩谢两位的。”

  说著,他身子一退,不等我再拦,竟已然跪下,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头。也不起立,跪著转向白素,又要叩头,白素双手乱摇,连声道:“快起来,我受不起!”

  曹金福显然不肯听,而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暴喝:“起来!”

  这一下暴喝,苍劲响亮,当真如同半天之上,响起了一下春雷。曹金福抬头看去,只见一条人影,飞扑而下,来势快绝,一下子就落到了白素和曹金福之间,白发银髯,飞扬耸动,不是白老大是谁?

  白老大来得快,动作更快,足才站地,已然双手齐出,一下子就插进了曹金福的双胁之下,向上便抬。

  白老大的身形也算是高大的了,可是怎么也不能和曹金福比。但曹金福跪著,当然比白老大矮,所以白老大一抬,就把曹金福架了起来。

  但是曹金福个子高,白老大除非举高双手,才能把他整个人抬直。

  当然白老大可以举高双手,可是这一来,胸口门户大开,绝无防卫能力,犯了武术的大忌,他是毕生浸淫在武术中的人,自然而然不会那么做。

  所以一时之间,曹金福虽然被白老大抬了起来,可是姿态很是怪异,看来像是一个在耍赖的孩子,偏要赖在地上,不肯起身一样。

  偏偏他的身形又如此高大,所以看起来,滑稽之至。

  红绫在一旁,首先拍著手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白老大一下子未能把曹金福抬起来,而且立时觉出双手的分量在迅速加重,大有抬不动之势,他也不禁吃惊,知道若不快些结束这场面,自己只怕要老脸不保!

  所以他立时喝道:“别动不动向人下跪,倒叫小女孩取笑!”

  曹金福脸上一红,立时一挺身,站直了身子,大声道:“老爷子好大的气力!”

  他并不认识白老大,而白老大一现身就向他出手,他竟然一点也不以为意,由衷地赞白老大气力大。这份豁达的胸襟,就很得人喜爱,白老大一听,更是高兴,呵呵大笑:“你就是雷九天的小徒弟吧!唉,他比我福气好,有这样的好徒弟!”

  这是对曹金福的最高称赞了,曹金福涨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一会,才笨口笨舌地问:“老爷子怎么称呼?”

  红绫叫:“老爷子是我妈妈的爸爸!”

  曹金福怔了一怔,才算是明白了白老大的身分,他居然又讲了几句极得体的话:“啊,原来是白老爷子。师父常说,武功上他和白老爷子谁高谁下,没能较量,难说得很。可是在文才上,白老爷子学问大得惊人,他这一辈子是再也及不上的了!”

  一番话,听得白老大乐不可支好话人人爱听。曹金福却忽然又感伤起来:“你们真好,一家人,妈妈,爸爸,还有妈妈的爸爸……我甚么也没有,只有身上的血海深仇,不知何日得报!”

  各人都听我讲过曹金福那“血海深仇”的事,虽然实在很滑稽,但当年的事,确然又悲惨又神秘,我们也是才弄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曹金福就出现了。看看他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白素先道:“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我就没有见过自己妈妈!”

  白老大面色一沉,不怒而威,显然白素的话令他不快,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一扬手,“砰”地一声,在曹金福的胸口打了一拳,朗声道:“小朋友,你放心,找你那仇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白老大倒不是胡乱说的,因为他正要把阴老二,也就是阴差找出来,和曹金福目的相同。

  可是这一切情由,曹金福却并不知道,他大是感动,双手乱挥,一时之间,竟不知说甚么才好。

  红绫在这时,仍在绕著曹金福打量他,还极熟络地提起他的裤脚来,要看看他是不是踩著高跷,白素几次想阻止,都宣告无效。

  我忙道:“最近有了很大的发现,会详细说给你听,你就来了,真好,把祖老爷子找来,让他也听听,当年的事,他有份的!”

  曹金福的心情兴奋之至,双拳捏得格格直响,红绫忽然问:“你是真人,还是和那个康维十七世一样,是制造出来的?”

  红绫说了之后,又解释:“那个康维十七世是”

  曹金福点头:“我知道,他是一种新形式的生命,我见过他,和他一起去找过一个鬼!”

  (曹金福的那一段经历,记述在一个原振侠医生的故事之中。)

  红绫大是好奇:“找到没有?”

  曹金福却心急想知道他仇人的事,所以没有接下去,只是道:“我是真人。”

  红绫又追问:“你多高?”

  曹金福答:“两百二十二公分。”

  我心中迅速算了一下:两公尺二十二公分,那是英制中的七呎三吋半美国的一些著名篮球员也有这样高度的,可是在壮健方面,绝比不上曹金福。

  曹金福又道:“我一直在找仇人,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怎然想起了卫叔,就想来讨几碗酒喝上次那酒真好喝,像是至今,口中还有余香!”

  这两句话一出口,我就知必有风波,果然,红绫一听,就立刻向我斜眼望来,一副责怪的神气,当然是在怪我何以从来没有向她说起过有那么好喝的酒。

  我笑道:“你自己去问曹大哥,他师父还有一条蛇,更有趣哩!”

  曹金福大喜:“卫叔也知道我师父有酒蛇鞭?”

  雷九天有“酒蛇鞭”的事,我是听铁旦铁大将军说的,也没有和红绫说过。

  红绫瞪著曹金福,令得曹金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甚么,我忙道:“她也爱喝酒!”

  红绫甜甜地叫了一声:“曹大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甚么叫酒蛇鞭?”

  我忙道:“这样吧,反正要去请祖老爷子,红绫你和金福一起去,一来一回,金福也就把甚么都告诉你了有许多事你已知道,就不必再问!”

  红绫这时一跃而起:“好极!”

  曹金福也爽快:“我也正要去向恩公叩头!”

  他们两人,高高兴与地离去,我和白素,白老大乐呵呵,白老大说得更直接:“这楞小子配得起红绫!”

  白素笑:“我们三个老人家也太一厢情愿了!”

  白老大摇头:“非也!天造地设的一对,第一眼就叫人知道那必然会是一对,再也不会走眼。这小子那样子,别的姑娘家见了,还不吓了个灵魂出窍!”

  我伸了一下懒腰:“好,整个故事中的重要人物来了,花五那里,有没有金取帮的消息?”

  白老大“哼”了一声:“你那里也没有亚洲之鹰的音讯,花五……花五……”

  他连说了两声“花五”,没有再说下去。

  我陡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利用偷听仪,偷听他们几个人在车中的谈话,有好几次,感到花五的态度,很是可疑,可是又说不上所以然来。

  我把这种情形提了出来,又补充道:“当时你在他身边,应该要可以感到他有事在隐瞒!”

  白老大点了点头:“是,可是却不知是为了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当年在我眼前偷走了那盒子的是金取帮高手,会不会花五早就和那乾瘦老头有联络?所以才说话吞吞吐吐?”

  白老大“嗯”地一声:“我也想到了,当晚一分开,我就联络你的朋友,郭大侦探,派人日夜跟著他,却未发现他和甚么可疑的人联络,他独居,生活很简单,除了在那餐厅工作之外,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

  白老大办事老辣,原来他早有安排,我又想了一想,才道:“假设他知道那盒子的下落……既知那是来自阴间的异宝,就想独吞,据为己有!”

  白老大用力一挥手,表示花五真有可能如此他同意了我的想法。

  他先是很气愤,但随即伤感:“真想不透,当年怎么会和这些人结义的!”

  白素应了一句:“当年,他们自然必有可取之处!”

  白老大苦笑著摇了摇头:“得把花五揪出来,好好拷问一下!”

  白素向我作了一个鬼脸,明显地是对她父亲这种霸道作风的不满。我也不禁笑了起来:“我看严刑拷打,不是办法,不是已托了小郭在监视吗?要他尽可能,作最严密的监视!”

  白老大咕哝了一句:“能严密到甚么程度?”

  我笑:“那得问专家了”

  我一面说,一面拿起电话来,拨了小郭的号码,他不在,留了话,请他尽快来。

  这就是小郭何以会参加对“许愿宝镜”讨论的原因了,他在两小时之后赶到,那时,红绫和曹金福,才请来了祖天开。

  红绫当然已把有关阴差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对他来说,那是极大的喜讯,所以他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一见了我们,就连声道:“好了!快了!只要把他找出来,就大仇可报了!”

  祖天开也明白了当年的惨事,全是由于阴差怀著极卑鄙的念头播弄出来的,所以他也很是兴奋,不住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忽然,他又耽心起来:“要是他早已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曹金福大声道:“不是有阴间吗?到阴间去,把他的魂拘出来!”

  祖天开忽然很是正经地问:“找到这杂碎之后,该如何处置?”

  曹金福居然连想也不想,应声就道:“凌迟!”

  小郭就是在那时候走进来的,他先向门上的大洞看了一眼,神色奇讶,接著就听到了曹金福所说的“凌迟”二字,这是一个久矣乎没有人使用的名词,小郭是百分之百的现代人,两个字一入耳,和他的脑部活动,一时之间,无法有任何联系,所以他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只是在曹金福咬牙切齿的神情上,得知事情很严重。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再向前来在曹金福那样的大汉发怒时,聪明人都知道,离他远些比较好,不然,一不小心,殃及池鱼,也够麻烦的了。

第二部:识穿真面目

  我在一旁,听了这样的对白,当真是啼笑皆非,曹金福这样回答,当然是在心中盘算了千万遍的,说不定,那也是他的家训。就算小郭不出现,我也不会让这一老一少,再胡说八道下去的了。

  小郭一来,我立时沉声道:“静一静,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若是有人不想旁听,我和小郭另外找清静的地方去说!”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小郭摊开双手:“大事?”他说了,又向白老大行礼:“白老先生,那姓花的生活简单,很有规律,还要再跟?”

  白老大向我指了一指,我道:“非但要跟,而且要加强现代科技,可以使监视严密、有效到甚么程度?”

  那是小郭的专业,任何人被问及和他专业知识有关的问题,总有点自豪感,所以小郭的回答,也相当夸张:“严密到了超过你所能想像的程度!”

  白老大沉声:“说具体一些!”

  小郭的话更夸张:“如果你需要知道一个人每一分钟脉搏的变化,我也可以做得到!”

  听得他那样说,我伸肘在他身上,轻撞了一下那是警告他别在白老大面前胡言乱语,老人家要是认真起来,会有麻烦!

  果然,白老大立刻道:“就要那样!”

  小郭居然充满了自信:“得令!”

  我知道,小郭有两位异人相助,拥有不少尖端电子科学的仪器,有利于跟踪、监视。那些仪器之先进和功能之宏大,连当时苏联的国家安全局,美国的中央情报局都瞠乎其后!

  这两个人,志同道合,是不折不扣的科学奇才,他们的一些享有专利的设计,为世界各地的大企业所采用,有著极其丰厚的酬金那使他们的专业产品更可以提高,尖端科学听来清高无比,但是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也只好寸步难行。

  小郭自从和这两个人合作之后,由于他独有的先进仪器的帮助,使他的侦探社的业务,突飞猛进,超越了他的同行。

  这时,他敢夸口,自然是有所恃。白老大向我望来,在徵询我的意见:小郭的话是不是靠得住?

  我也认识那两个人,这两个人各有一个怪名字分开来还好,合在一起,便怪得有趣。

  他们一个姓戈名壁,一个姓沙名漠加起来,两人合称,就是戈壁沙漠。

  那当然不是他们的本名,而是他们成年之后改的。中国的父母在替儿女取名字时,没有甚么想像力,多半不是家康,就是志强,再不就乾脆叫富贵吉祥。他们的本名不必追究,提起戈壁沙漠的大名,倒是人尽皆知我听说他们近年来,曾和年轻人黑纱公主夫妇一起,有一段极其古怪的经历。

  年轻人曾给我一封短函,提及戈壁沙漠,曾有奇遇,有一次地狱之行,说若是我有兴趣,可以找他们详谈。可是我一直为这样那样的事在忙,并没有去找他们,他们也没有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们的“地狱之行”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和我曾到阴间去的经历相仿,那倒很有参考价值当时我想起了他们,也顺便想起了这点,因为我们如今在进行的事,正和阴间有关。

  白老大当下就十分认真地对小郭道:“那就对花五进行最严密的监视!”

  小郭口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甚么当晚他离开的时候,才悄声问我:“有必要吗?”

  我给他的回答是:“有,太有了!”

  小郭眨著眼,等我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在这时候,温宝裕闯了进来。这家伙一到,本来已经够热闹的,就更加热闹了。

  他一进来,眼观四方,先向门上的那个洞一指,张大了口,看来像是想发出一下呼叫声,可是一眼已看到了曹金福,曹金福站著,身形魁梧得惊人,令温宝裕陡然一怔,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他没有见过曹金福和祖天开、李宣宣等等,发生“从阴间来”、“到阴间去”的许多事件,温宝裕还根本没在我的故事之中出现。后来,他在我的故事之中,成了不可缺少的人物,但是那一段经历,我一直到最近才整理出来,以前也没有对他说过,所以,他对事件的来龙去脉,并不知情。

  看到了曹金福之后,他呆了一下,接著,他又看到了白老大。

  温宝裕这人,虽然言行夸张,有时,甚至有点“飞扬跋扈”,但是好处甚多,尊敬长者,是他的自然习惯我和白素都认为,尊重老人家,是做人的基本条件之一。

  他一看到了白老大,就大叫了一声,急步走向前,向白老大深深一鞠躬。接著,他又看到了祖天开,呆了一呆,也鞠了一躬,当然深度大有不如,他很客气地问:“这位老爷子是”

  祖天开道:“我姓祖”

  红绫抢著大声道:“小宝,你不知道,你有太多的事不知道了,哈哈,你有太多事不知道了!”

  红绫这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确,这时所发生的事,温宝裕并无所知,他吸了一口气,忽然向曹金福一指:“别说我甚么也不知道,至少我知道这位大哥,和你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温宝裕仗著和红绫熟,所以甚么话都可以说,而红绫也根本不会忸怩害羞,听得小宝这样说了,反倒笑嘻嘻地向曹金福望去,颇以为然。曹金福涨红了脸,可是也并不躲避红绫的眼光,此情此景,看得人心旷神怡之至。

  白素小心,唯恐青年人说话过了份,脸上会挂不住,所以急忙道:“小宝,你确然有许多事不知道,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别胡言乱语!”

  温宝裕为人何等机灵,自然立刻大声答应,他向曹金福拱了拱手:“大哥请了,在下温宝裕这晌有礼了。”

  曹金福自己有点傻头楞脑的,所以看到温宝裕这样伶俐的小伙子,自然感到欢喜。也连忙抱拳为礼,通了姓名,温宝裕笑著道:“我性喜胡言乱语,曹大哥别见怪!”

  曹金福竟老老实实回答:“不!刚才你所讲的,绝不是胡说八道!”

  话一出口,他才省起这样说略有不妥,所以又涨红了脸,再也说不下去。

  白老大沉声喝:“小猴儿,不准欺负老实人!”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曹金福也咧著嘴笑:“这小兄弟,欺负不了我!”

  温宝裕连声道:“我再不欺负人,究竟是甚么事,该告诉我了!”

  他这一问,倒把所有人都问哑了事情的过程,极其复杂,要从头说起,三天三夜不算多,一整天至多说一个大概!

  我先开口:“说来话长,你只好一点一点了解,我们现在,正要托郭大侦探用先进的技术去跟踪一个人”

  小郭在百忙之中,还要打岔:“不是技术,跟踪、监视、侦查,都是艺术!”

  温宝裕立时举起手来:“大侦探,若是需要人手,请先考虑我!”

  小郭也颇会摆架子,对温宝裕的请求,竟只在鼻子中发出“哼”地一声,算是回答。

  温宝裕生性豁达开朗,所以一点也不生气,反道:“要劳动郭大侦探去监视,那人也一定非同小可了!”

  我把花五的情形,用最简单的方法,向温宝裕介绍了一下虽说最简单,但也花了近十分钟,看温宝裕的神情,还不是十分明白。

  我叹了一声:“当年五人结义,白老爷子是老大,那姓花的排名第五,你再也想不到,被你无意中招了来,进入了陈安安脑部的那个野鬼,是当年排名第四的一个江湖大豪!”

  这两句话一出口,温宝裕自然是意外之极,一时之间,他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说甚么才好,实在是因为事情太奇特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世界真是太小了……不,空间真是太小了!”

  黄老四的鬼魂,当然不属于我们生存的世界,所以“世界真是太小”这句话,自然也不适用了。

  曹金福突然插了一句口:“是的,空间很小,所以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把阴差找出来!”

  温宝裕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那……阴差又是甚么……东西?”

  他说了之后,用力抓著头,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子。我相信所有在场的人,都愿意使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一切,可是事情的经过,实在太曲折复杂了,以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温宝裕显然也明白这种情形,所以他最后,把哀求的目光,转到白素的身上。

  白素也不负所望,立即道:“跟我来!”

  她把温宝裕带上楼,进了书房,不一会,就下楼来:“我把已整理出来的记述给他看,只有等他自己全看了,才能明白经过,靠人说,说不清楚了!”

  我连连点头,白素这个办法极好。温宝裕和蓝丝,在巴哈马群岛,浮沉于碧波之中,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有一得必有一失,他因此错过了不少事。

  但幸好这些事,我都整理出了记述,有关的记述一共有五个故事:“从阴间来”、“到阴间去”、“阴差阳错”、“祸根”以及才完成的“阴魂不散”,等他看了这五个自成段落的记述之后,自然对于一切事情,都可以了然于胸了!

  红绫却叹了一声:“忘了问他,蓝丝到哪里去了?”

  白素笑:“我问了,蓝丝回蓝家峒去了。”

  红绫笑问曹金福:“蓝丝是我的表姨,我妈妈的表妹,我妈妈的妈妈……我们家的故事可多著哩!”

  曹金福居然好强:“我们家的故事也不少,不过有血海深仇在,都很悲惨。”

  曹金福武艺超群,红绫更是学识浩翰如海,可是听他们的对话,都又天真未泯,像是小孩子一样。

  当下小郭先告辞,去布置监视花五,约好两日之后再来,温宝裕进了书房之后,我知道没有二十小时以上,他出不来,进去看了他几次,他连头也不抬,只是打手势叫我别去打扰他。

  曹金福理所当然,住在我的客房,他和红绫,已很是熟络,花了很多时间去陪祖天开,一遍又一遍,听祖天开说六十年前发生的惨事,每听一次,就咬牙切齿,痛恨得满头大汗。

  他的那种情形,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白素忍不住叹息:“要是找不出阴差来,我看他不能恢复正常!”

  我也叹息:“要是找出了阴差来,事情更糟!”

  白素默然不语,因为绝想不出若是找到了阴差,可以叫曹金福不报他的血海深仇!

  既然没有办法,自然急也无用,只好到时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温宝裕伸著懒腰,自书房出来,大呼小叫:“过瘾,真过瘾!甚么时候再聚会,我也想参加,陈安安……不,黄老四一定认得我!”

  他也不等人回答,就走向门口:“我得去见娘亲了!”

  白素不以为然:“你回来,令堂不知道?”

  温宝裕道:“这不能怪我,要是她知道了,我能那么快就把那些记述看完吗?”

  白素自然想起了若是温妈妈驾到的可怕情景,所以也没有再说下去。

  到了第三天,一干人等,又齐集在我的住所,听小郭讲监视花五的结果。

  小郭的监视工作,无懈可击,比想像中的完美还要完美,他在花五的住所中装了偷听器,偷录设备,又派人跟踪花五的一切行动,整整两天,花五的每一个行动,甚至包括他的睡眠,都难以遁形,全被记录了下来。

  情形和小郭上次所说的一样,花五的生活很是简单,除了到餐室当他的领班之外,一回到住所,就再也不出去,他的大嗜好是听音乐,总的全是韩国的民乐,旋律虽然简单,可是很优美,他闭著眼睛,微微晃动著身子,一听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两次,听著就睡著了。再就是吃,各种各样的零食之多,吃个不停,简直是一把一把抓了向口中塞,穷凶极恶地吞咽。

  他不和任何人接触,连电话的接触也没有,就像是他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一样。

  小郭汇报完毕,望向白老大,白老大闷哼一声,神情大是不满。小郭很不服气:“老爷子,功夫做足了吧!”

  白老大脸色更难看,这种情形,谁都可以看得出,老人家一开口,所说的话,绝不会悦耳动听,白素赶在他开口之前,大声叫了一声:“爸!”

  白老大冷笑一声,神色仍然难看,但多半已把原来要说的的话,忍了下去。

  小郭盯著白老大不说话,白老大不望他,向我看来:“监视一个人的行动,若是叫那个人发觉了,这还算是甚么监视?”

  我还没有反应,小郭脸已涨得通红,大声道:“我敢说,那姓花的绝不知道有人在监视他!”

  白老大“嘿嘿嘿”冷笑三声,更是笑得小郭脸无人色,霍然起立,就要拂袖而去。

  我也不知道何以白老大会如此肯定,白老大已然发话:“郭大侦探,如果你肯再留一会,我想,就快会有结果分晓了!”

  一干人等,都不知白老大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温宝裕口快,一张口想问,电话铃已响了起来,红绫一长身,就抓起了电话,听了一下,递给白老大,白老大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按下一个扩音掣,好让大家都听到。

  电话中传出的是花五的声音:“老大,有人雇了饭桶侦探监视我的行动,真好笑,是老二老糊涂了,干这种事?忘了我是甚么出身的了?”

  白老大语音镇定:“别冤枉好人!”

  花五嚷了起来:“老大,是你!”

  白老大承认:“是我,还是叫我看出问题来了,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要我在下次聚会的时候抖出你的事来?你可别想看溜,天罗地网已经撤下,你溜到哪儿去,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各人都听到花五和白老大的对话,当花五说到“饭桶侦探”的时候,虽然人人都礼貌地忍住了笑,可是小郭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然而:白老大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他已完全知道了花五的秘密,那又使所有人惊讶不已!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神情惘然,我作了一个鬼脸,意思是白老大在行诈,白素没有反应。

  另听得电话中,花五静了一两秒钟,才乾笑道:“老大,想不到你也会行诈!”

  事情忽然之间有道样的发展,当真是出人意表之至,一时之间,人人都不出声。

  若干时日之后,白老大和我们说起他识破花五阴谋的经过,十分洋洋自得,先数说了小郭几句:“你以为自己到了人家的地方,为所欲为,翻江倒海,装上那么多仪器,人家就是死人,不会知道?”

  小郭喃喃地分辩了几句,大抵是仪器很小,装得又十分巧妙之类。

  惹得白老大嘿嘿冷笑:“再精巧的仪器,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仪器怎能胜得过人?不过也难怪你,因为你不熟花五的为人我其实也不是很熟他,可是我至少知道他曾是“金取帮”中的高手。金取帮专干偷窃勾当,是贼祖宗,帮名就有“精巧地取到手”之意,你在他的住所搞鬼,怎能瞒得过他?我敢说,他还未进门,就已经知道屋中被人做了手脚了!”

  小郭还有点不服,白老大更是老气横秋:“你看了录影带,还以为有了成绩,也太大意了”

  他望向当时在场的各人:“你们都太大意了,就没有看到,他至少有十次以上,视线是故意望向镜头的。一个人好端端地,怎么会望向同一处所在,自然是他发现了那里有隐蔽的镜头!”

  小郭当时,还是不很服气,回去找出了录影带来一看,才由衷地佩服,对我说:“老爷子的观察力真敏锐,我这点功夫,在花五面前卖弄,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要小郭肯真正心悦诚服,不是易事这些全是后话,表过就算。

  却说当时,花五在电话中说白老大行诈,白老大连声冷笑:“老五,我和你是老兄弟,有话好说,我身边那些小朋友,可和你没交情,他们要干甚么事,我也拦阻不住,你自己去想想吧!”

  直到那时,我仍然认为白老大是在虚张声势,恫吓花五,正想花五也是老江湖了,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可是,在白老大说了之后,花五竟有十来秒钟,了无声息。

  白老大再“嘿嘿”冷笑:“小婿生性好事,无风尚且要起三尺浪,你是知道的了?”

  白老大这样形容我,我自然无话可说,白素趁机向我作了一个鬼脸。

  我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拿我来吓花五,但是他的恫吓,显然很有作用,花五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白老大又道:“还有那位巨灵神一样的大个子,老五,只怕你经不起他的一拳吧!”

  曹金福在一旁,自然知道白老大是在说他,他握住了拳,向自己的拳头望了一眼,一脸的疑惑之色。

  这时,别说是曹金福,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白老大何以会说曹金福要打花五,因为两人之间,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花五听了,再发出了一下那怪异的声音,白老大冉道:“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行诈了吧!快来,把事情说明白了,你日子会好过得多!”

  白老大话一说完,作了一个手势,温宝裕领悟最快,一伸手,按下了掣钮,结束了和花五的通话。

  各人都望向白老大,等他作进一步的解释,可是白老大却胸有成竹,抚著白髯:“且等你们纳闷一会,花五来了,自有分晓!”

  我们都知道,白老大在小郭所做的监视工作之中,有了重大的发现,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发现了甚么,在白老大那里,得不到答案,又不约而同,一起向我望来,我心中暗叫惭愧,摇著手:“老爷子天机不可泄漏,我也不知内中究竟。”

  曹金福念念不忘深仇,大声问:“是不是和我能报仇有关?”

  白老大微笑不答,莫测高深。温宝裕打趣:“曹大哥,我推荐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了这人,你血海深仇是不是能报,就可见分晓!”

  温宝裕没轻没重,口没遮拦,轻佻得很,喜欢乱说话,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绝不正经,纵使没有恶意,也是开玩笑的成份居多。

  而曹金福对于“血海深仇”,却认真之极,那玩笑是绝开不得的!所以,他的话才出口,我首先怒叱:“小宝,你少胡说八道!这玩笑可是开得的?”

  我叱得严厉,可是曹金福还是认了真,他已拉住了温宝裕在求:“小兄弟,真能那样,我曹金福向你叩头!”

  温宝裕也知道自己闹得过大了,他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阴间三宝之中,不是有一面‘许愿宝镜’吗?如果你能找到掌管的人,借来许一个愿,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第三部:当年盗盒人

  谁都可以听得出,温宝裕的“方法”,根本是在胡闹,所以,连红绫在内,都以责怪的眼色望向他。温宝裕缩了缩头,又道:“曹大哥,算了,只当我没说过,我是说著玩的!”

  可是曹金福却很是认真:“那掌管宝镜的人在阴间,如何找他去?”

  我心厌温宝裕胡言乱语,就落井下石:“派小宝去找,他神通广大,多半能找到!”

  温宝裕惨叫一声:“我是存心开玩笑的,再也不敢了,曹大哥别见怪!”

  曹金福一听,虽然满心不快,可是他为人忠厚,也就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放开了温宝裕。

  这时,温宝裕不断地在向曹金福打躬作揖,表示赔罪,在一旁只是喝闷酒,一直不出声的祖天开,忽然道:“那许愿宝镜,自然由大同的新媳妇掌管,哼!这女人好狠心,竟不来看看大同,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看来全是假的!”

  祖天开忽然大发牢骚,还好所有的人,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了然,不然还真听不懂他的话。

  在他口中的“大同”,自然是王朝的孙子王大同,那如今成了疯子,曾经死了又还阳的脑科医生王大同。而“新媳妇”当然是王大同的妻子李宣宣,那位美艳绝伦的大美人,自从她嫁给了王大同之后。祖天开一直叫她“大同的新媳妇”“媳妇”在北方话中的意思是妻子。

  李宣宣的身分奇特无比,她是阴间使者,是阴老二的继任人,阴老二盗了阴间三宝到阳世来,之后若干年,阴间才又派出了李宣宣到阳世,来追寻其中的“许愿宝镜”。

  可是李宣宣纯非鬼魂,百分之百是人,她何以会成了阴间使者的,和阴老二如何会成为阴差一样,还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团。

  祖天开这时所说的话没有错:那许愿宝镜,当然是由她掌管著。而她有宝镜在手,要出入阴间阳世,易如反掌,虽然她对王大同已经绝望,但王大同如今处境大是凄凉,她似乎也应该来看王大同一下,祖天开的责备,也有一定道理。

  曹金福听了,大叫一声,声若洪钟:“只要找到她,就能知道许多许多事!”

  我在这个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就已提过,我们对许愿宝镜,有过一番讨论讨论就是这样形成的,并非经过刻意的安排,而是自然产生,曹金福的大声叫嚷,可以说是讨论的开始。

  温宝裕立时说:“是,至少通过许愿宝镜,你可以知道能不能报仇!”

  祖天开摇头:“也不一定,用那宝镜的过程复杂无比,而且还要看每一个人和宝镜的缘分。像我,当年得了宝镜,要到六十多年之后,才是使用的时候!”

  曹金福睁大了双眼:“这东西……真是法宝?”

  红绫插口:“凡是在地球人知识范围以外的物事,对地球人来说,都是法宝。”

  红绫的话,正是我一贯的主张,所以听了她的话,自然深得吾心,而且突然心中一亮,立时问她:“以你现在的知识范围去认识,那是甚么?”

  红绫在苗疆有奇遇,她妈妈的妈妈把无数的知识,注入了她的脑中,这经过各人都知道,也知道她这时的知识范围已远远超过了地球上的一切,所以,我一问,各人都静了下来,留心听她怎么说。

  红绫且不说话,只是拿起了她挂在项间的那环,把玩著。那只小小的圆环,奇重无比红绫力大无穷,她自然不会觉得重。

  我一看到了红绫这样的小动作,心中就陡然一动,想到的是:这个来自阴间,神秘莫名的小圆环,曾有夺魂催命,令人死亡之能。而且,和曹金福上代,满门死亡的惨事,大有关连,若是红绫已对他说了这环的来历,曹金福这傻大个子,不知何以能沉得住气?

  我心中这样想,自然而然,向曹金福偷觑了一眼。

  曹金福这时的神情极怪,他正看著红绫手中的那环,欲语又止,疑惑之至,过了一会,他伸手指向那环,可是这时,红绫却已顺手把那环放进了衣领之中。

  曹金福和红绫再熟,也不好意思把手指指向一个姑娘家的胸口,所以他缩回了手来,但仍是神情疑惑。

  那环的来历我知道,我这时肯定曹金福不知道,他之所以一看到就有疑问,可能是由于他的上代曾被这环夺走了全家的生命,所以令他有点“直觉”。

  同时,我也想到,红绫行事很有分寸没有把这环的来历告诉曹金福。

  红绫想了约有三分钟,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能肯定,但是大体来说,那是一种……仪器。可以放出能量,也可以接收能量在接收了人的脑电波之后,会有有关这个人未来命运的显示人未来的命运,是根据遗传密码发生的。那仪器的用途很多,用它来许愿,只怕根本不是它的功用。”

  红绫说得很小心,虽然她的话不够具体,但也把那“许愿宝镜”描出了一个轮廓。

  曹金福神情向往:“管它原来的功能是甚么,只要能让我许一个愿就好了!”

  听得曹金福如此说,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知道双方的想法是一样的:曹金福许愿,愿望自然是能报血海深仇。而如果我和白素来许愿,我们的愿望是甚么呢?

  我们的目光,立刻一起望向红绫,这表示我们的心意一致,都希望红绫能快乐。

  曹金福停了一停,又问:“如何才能和阴间……联络那黄老四是一个鬼,他是不是能够自由来去,可不可以托他去捎个口讯?”

  曹金福的话听来很可笑,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笑的意思,因为曹金福的“血海深仇”,若不是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事态不论向哪一方面发展,都不是令人可以笑得出来的。

  红绫很同情地道:“黄老四要是不肯,我再用力扯他的头发。”

  那“黄老四”,是白老大以前的结义兄弟,可是他如今的情形,却怪异莫名他早已死了,灵魂不肯归入阴间,做了许多年孤魂野鬼之后,进入了一个叫陈安安的六岁女孩的身体之内,所以红绫才可以随便扯他的头发!

  曹金福望向各人,神情恳切,显然他这时心中正急切地想得到各人的帮助。

  我相信在这里的所有人,个个都愿意帮助他,可是也人人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从何著手才好。

  还有一个问题,令我十分担心的是,真的若是让曹金福找到了阴差,以他心中积恨之深,非出手杀了阴差不可在文明社会中,他的“报仇”行为,为法律所不容。

  自然,以曹金福身手之能,要逃脱法律的制裁,是很容易的事,他可以隐居在深山大泽之中,例如在苗疆生活。但是这一来,他就和文明社会脱离了,虽然对他来说,或许不算甚么。但是总叫人感到牺牲太多,代价太大了!

  我和白素商量过,也曾试图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因为那毕竟是大半个世纪之前的事,绝非他亲身的经历。但也随即,我们都感到那做不到,“血海深仇”在他的脑中,已根深蒂固,怎么也拔除不了。

  我和白素,又曾想到过,过去了这么多年,阴差这个罪魁祸首,可能早已死了,那就让曹金福一直怀著不能报仇的遗憾好了,也没有甚么大不了。

  可是近日来事情的发展,当年结义的五个人,年纪以白老大最大,他也还健在,更奇特的是,黄老四虽然死了那么多年,可是他的鬼魂却进入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体,他算是死还是活呢?

  如是阴差的情形,也和黄老四一样(他曾在阴间耽过,更应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那么,曹金福找到了阴差之后,会发生的事岂不是更严重。更复杂了!

  这些问题,一直在困扰著我们,所以,这时,一和曹金福求助的目光相接触,我甚至想避开他的眼光。但曹金福已先叫了出来:“卫叔!”

  我吸了一口气:“你放心,这里想把阴差找出来的人很多,大家一定会尽力若是我们这里那么多人,也找不出他来”

  温宝裕抢过去说:“那世上就再也没有甚么力量可以找出他来了!”

  曹金福固执起来,如一头花岗石牛,他道:“不,一定能把他找出来,上天下地,人世找不到,到阴间去找,总要把他找出来!”

  各人都沉默了一会,因为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虽然有许多事发生了,可是整件事的许多关键,却还是很虚无飘渺的这种感觉最难受了,明明知道有一大堆东西在那里,可是却只能感觉,而看不见,摸不著,虚得叫人心中发慌。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起,白老大沉声道:“花五来了,他心中有鬼,来迟了!”

  白老大说得极其肯定,我看出不单是我,其余人也都有疑惑之色,可是立即证明,白老大的说法对,红绫一个箭步到了门口,把门打开。站在门口,正是神情惶恐,手足无措的花五。

  花五的样子很是普通,这样外形的人,见了一次之后,不会有很深的印象,混在人丛中,也不会惹人注目。

  白老大一扬手,声若洪钟:“进来,各位,这位是花五,曾是金取帮的高手,妙手空空,神通广大。其余人自我介绍吧!”

  花五一脸苦笑,向内走来,各人自我介绍,大侦探小郭的神情最尴尬。

  花五还没有坐下,白老大目光如雷,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他虽然年老,可是目光仍然凌厉之极,连旁观者,也似乎可以感到目光扫在花五身上,像是有“刷刷”的声响在发出来。

  花五更是坐立不安,鼻尖沁著汗,一双手无处去放,无意识地挥动著。他先开口,声音断续:“老大,这……是怎么啦?”

  白老大嘿嘿冷笑:“几年之前,有一个试酒大会,在那个会上,亚洲之鹰罗开,曾托人带了一件来自阴间的宝物给卫斯理,结果,那宝物在转眼之间,叫人偷走了!”

  花五乾笑,抹著汗,他很胖,容易出汗:“这事……大家都知道……偷走那……宝物的,是一个……乾瘦老头,可能……是韩国……金取帮的高手。我已照老大的吩咐要找他出来。”

  白老大的神态更冷:“找到了没有?”

  花五陪著笑:“老大你这是……明知故问了,事隔有年……当年又没有甚么线索留下来,哪有那么容易找的,我正在努力!”

  白老大忽然纵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极其宏亮,陡然爆发,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花五更是神情惶恐,不知如何才好!

  这时候,我对白老大的言行,不是全部苟同,因为他太盛气凌人了白老大霸气十足,这是我早已知道的。我也可以肯定,花五鬼头鬼脑,必然有重大的事情隐瞒著我们。

  可是花五在听了白老大的电话之后赶来,一直低声下气,笑脸迎人,而白老大则咄咄逼人,像是大老爷在审案子一样,一点也不留余地,简直没有将花五放在眼中。

  我当时所想到的是,虽说当年结义,白老大为长,但是事隔多年,他这个“老大”已没有甚么约束力,花五的忍耐有限度,万一他反了脸,要找出那个偷走盒子的金取帮高手,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使气氛缓和一些,不要弄僵。

  我也相信,那时不但是我,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人人都不出声,都有不以为然的神情,而花五也不住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各人。

  我知道白老大霸道,所以在开口之前,先吸了一口气,盘算著该如何说才好。

  白素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之间,确实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她立即知道了我要做甚么,所以,不等我吐出第一个字来,她就伸手指,掩住了我的口!

  白素用行动来叫我别多口,听由事情由白老大控制去进展。

  由于接下来事情的演变,实在太出人意表了,所以我对白素当时止住了我的发言,佩服之至。可是我也有些不服气。

  所以在事后,我曾问她:“当时,你难道已经知道了事情会有甚么样的发展变化,所以才不让我说话?”

  白素微笑:“不,我不知道,我没有料到事情会那样,只是我比你更了解爹的为人

  他若不是有了十足的理由,不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不会有这样的言行!”

  我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才由衷地感叹:“姜是老的辣!”

  这是后话,当时,白老大忽然大声纵笑,人人目定口呆,我被白素阻止,也没有出声,所以白老大的气势如虹,操纵了全场。花五的样子更可怜巴巴,他道:“许多日子了,事情……会有变化,我也许久没和金取帮的人……联络了!”

  白老大的轰笑声戛然而止,一字一顿地道:“说到现在,这一句倒是实话!”

  各人听得白老大这样讲,更是愕然,因为那等于说,花五所说的,几乎全是谎言!这是很不留余地的指责!

  花五张大了口,看来想为自己分辨,但是白老大不容他开口,一伸手,指尖离花五的鼻尖,已只有一公分的距离,白老大语音铿锵:“你怎敢和金取帮联络?金取帮的人一直在我你,你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联络?”

  白老大的这几句话,说得突兀之极我不明白,也不以为在场的人有一听就明白的。

  可是花五显然是一听就明白了的。

  因为他胖胖的脸上,一下子变得血色全无,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来,胖肉在发抖,汗珠也就一粒一粒地弹散了开来。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心中的恐惧,至于极点!

  白老大一面嘿嘿冷笑,一面向我望来,冷冷地问我:“听说金取帮的帮规极严,你可知道一二?”

  我这时多少也已看出,白老大是在“做戏”,要在戏剧化的“攻势”之下,令得花五全面崩溃,好把隐秘说出来。他既然问我,我自然要帮著他把这台“戏”做好。

  所以我点了点头,用听来骇人的声调道:“是,严到了极点,若是有一次行事失手。就要先剁去一手,逐出帮去,任由死活!”

  白老大“啧”地一声:“行事失手,纯属无心之失,尚且处置如此之严,若是欺瞒背叛,吞没帮中财物宝贝,不知会怎样?”

  白老大的话才一出口,我还没有接腔,花五已发出了一下惨叫声:“老大,救我!”

  花五那一下惨叫声,显然在白老大的意料之中,他立时斜睨向花五:“你闯下了甚么大祸,要我打救?”

  花五声音发颤:“我……欺瞒背叛,吞没帮中的财物,帮主命我……去盗取宝物。我得手之后……据为己有,逃匿追踪。”

  白老大冷冷逼问:“据金取帮帮规,该当何罪?”

  花五的声音更是颤抖,充满了恐惧,他道:“断去……双手双足,塞入土坛子中,只露头在外,充著把戏班中的坛中怪人。”

  花五不但说来声音凄厉,而且所说的内容,也令人不寒而栗。一时之间,人人望著花五,只见他脸色灰败,汗出如浆。可是白老大还不放过他,又追问:“想那坛子,坛口甚小,人虽被砍去了手足,身体仍大,如何能塞得进去呢?”

  花五全身发抖,发出的声音更可怕,所说的内容,也更是匪夷所思,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他道:“把断手断足之人,浸在热醋之中七七四十九日,每日只喂清水,人饿极了会喝醋,以致日瘦一日,醋浸又令人骨头酥软……所以可以塞进……坛子之中!”

  他说完之后,整个人已软瘫在沙发中,红绫递了一杯酒给他,他一口就喝光。

  白老大冷笑:“不知那是甚么宝物,值得你冒这样的奇险去吞没?”

  花五望向白老大,刹那之间,神情复杂之至,分明还想隐瞒,但又不知道白老大究竟知道了多少。白老大一扬眉:“我全知道了,这些年来,你也不嫌重?”

  白老大最后那句话,乍一听,也是毫无来由之至,但是我听了之后,心中陡然一动,不禁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刹那之间,我想到了一些甚么,虽然那还只是极其模糊的一个概念,但是我已下意识地感到那人没有可能了,一定是我的胡思乱想。所以,在发出了低呼声的同时,我又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那一下低呼声,却已引起了白老大的注意。白老大立时向我望来,目光之中,竟大有嘉许之意。这种情形,又令得我心头狂跳莫非我突然之间想到的,竟是事实?

  正在我心思缭乱之际,花五已大叫一声,身子自沙发中“滑”了下来。看情形,他本来是要向白老大下跪的,可是他由于惊恐太甚,以致整个人都软瘫了下来,变成了趴在地上,不住颤抖。

  他同时发出绝望的哀鸣,声音凄厉:“老大,你真的甚么都知道了!你真的知道,求求你,别说出来,别说出来,别告诉任何人……别让风声传开去,我可不想临老再做坛子人!”

  他的叫声,简直令人毛发直竖,红绫和曹金福异口同声问:“他做了甚么,怕成这样!”

  白老大冷冷地道:“我非说出来不可,因为你的作为,和在这里的人都有关连,他们有权知道!”

  花五的身子,剧烈地发著抖,白老大又道:“不过,除非现在就有金取帮的高手在,不然,我可以保证你的行为,不会从这里传到金取帮的耳中去!”

  温宝裕在这时,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天!他究竟做了甚么?”

  白老大向我望来,目光之中,颇有挑战的神色,显然他是想考考我,是不是可以回答得出这个问题。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先伸手向曹金福招了招手,曹金福神情疑惑,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这才伸手向花五一指,声音清楚,使人人都听得到。我在有了模糊的概念之后,又想了许多,深信我这时说出来的,必然就是事情的真相。

  我道:“金福,当年我们怀疑是你取走了那只来自阴间的盒子。其实那只盒子是被花先生偷走的!”

  我这句话一出口,各人都怔呆,只有白素微笑,白老大则发出了满意的笑声。花五在白老大的笑声之中,软瘫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呻吟声。

  曹金福用力眨著眼:“花先生?他……我可记不起当时有他在场啊!”

  我再吸了一口气:“当时,他坐在你的旁边,又乾又老又瘦,你忘了?”

  曹金福又眨了一会眼,这才笑了起来:“你在开玩笑,这瘦老头和……他……可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而且一个瘦,一个胖……这……”

  温宝裕脑筋动得快,他也想通了,他以一句简单的话,回应曹金福的疑问:“人的外型,是很容易改变的。”

第四部:催命和还魂

  曹金福仍然满面疑惑,先望了望自己,再望向红绫。白素笑了起来:“要叫你这样的大个子,变成一个小矮人,自然不能。可是要令一个瘦子变成胖子,却并不是甚么难事!”

  白素说到这里,望向她的父亲:“可是我不明白,爹你和花先生是老相识,怎么也会到后来才想到是他?”

  白老大冷笑:“他的心计可深了,先由胖变瘦,再由瘦变胖,我看他曾在醋中浸过七七四十九天!”

  花五直到这时,才呻吟一声:“老大,这玩笑是开不得的!”

  我虽然得到了答案,但心中的疑团,还有一大堆,难以解决。

  例如人由胖变瘦,或是由瘦再变胖,要有一个过程,至少也得三五十天。难道金取帮早知在何时何地,亚洲之鹰会托人把一只来自阴间的盒子交给我,所以才早有计划,派花五来偷?

  我以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投向白老大,白老人道:“这其中的经过,我也不知道,要他来说。”

  白老大说著,一伸手,抓住了花五的手臂,把他推到了沙发上。

  我的第一个疑问,好像很不容易解答,可是花五三言两语,便已道出了其中原由,很是简单。

  原来那盒子到亚洲之鹰罗开的手中,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罗开和金取帮第三十七代帮主(现任帮主)相识,在他们之间,有一段很是典型,又浪漫又潇洒的男女之情。双方都是江湖上的出色的角色,所以在感情上,也绝不拖泥带水,各自知道自己的身分和对方的性格。

  金取帮的现任帮主的名字是金艾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鹰和金艾花之间,有著不定期的联系。

  在鹰得到了那只来自阴间的盒子之后,在一个绝对是偶然的情形之下,鹰遇到了金艾花。

  地点在何处已不重要,相遇的时间反倒值得一提,那恰好是夕阳西下,红霞漫天的时分。

  罗开乐山也乐水,那一天傍晚,他在海边,本来一直闭著眼在听海涛声,偶然睁开眼,就看到了奇景。

  那确然是一种很奇特的情景,一时之间,罗开竟不能判断他看到的是甚么景象其实,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一个长发女郎,正在沙滩上漫步,可是那种普通的景象,又如何会变成了奇景呢?

  当然,他也很快就弄明白了,落日的余晖,映在那女郎的身上,晚霞的瑰丽,也罩在那女郎的身上,再加上海面上反射出来的大蓬金光,也在那女郎雪白的肌肤上生出幻彩。所以,罗开看出去的奇景是,一个流动的,色彩绚丽变幻的女郎,正在缓缓移动,连她被海风吹拂而飘动的长发,每一根都闪耀著夺目的光彩。

  罗开并没有看清那女郎的脸面,他也不急于去看清,因为那女郎的体态是如此之优美,和天上海面的所有光彩,又配合得溶为一体,已是令人赏心悦目之至,叫人心满意足了。

  他只是恣意地欣赏著,而等那女郎来到了离他只有十公尺左右时,他听到在那一团光彩之中,传出了一下动听之极,充满了喜悦的叫声:“鹰!”

  罗开定了定神,这时,他也看清楚,那女郎眉日如画,肌肤赛雪,正是曾和他有一段缘的一个奇女子,身为世界上最奇巧,最严密的盗窃组织,韩国金取帮的弟三十七任帮主金艾花!

  亚洲之鹰罗开,在海边偶遇金文在的经过,自然是花五向各人叙述出来的。

  在花五开始叙述之前,白老大喝令他:“从头细说!若是有半个字的隐瞒,管叫你叛帮之名成立,做一个坛中之人!”

  花五的身子又发了好一阵抖,这才又喝了好几口酒,开始叙述。

  一开始,他讲了罗开偶遇金艾花的情形,已将所有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他在这样惊恐的情形下,还能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如此细腻动人,好像他就是罗开一样。

  由于他说的情景相当动人,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直到他的话告了一个段落,我首先忍不住叫了起来:“太过份了!这样说法,好几年的事,三个月也说不完!”

  温宝裕用力一挥手,也叫嚷:“不通不通,你说的全是亚洲之鹰的观感,你从何得知?”

  花五眨著眼:“帮主告诉我的!”

  温宝裕摇头:“你帮主也不能知道人家的观感。”

  花五却道:“是罗开告诉她的!”

  温宝裕再好辩,这时也不禁语塞,只好乾瞪眼。白老大道:“别打岔,一打岔,更说不完了花五,你也得拣重要的说!”

  花五大是不服:“罗开和帮主偶遇,就重要之极,不是他们的这一次相会,就不会有以后现在那么多事发生!”

  白老大皱眉:“那你也说简单些!”

  花五苦著脸:“老大哎,是你叫我从头细说的!”

  白老大闷哼一声,沉下脸来,样子很是威严,花五忙道:“是!是!长话短说!”

  他倒真是长话短说了。

  那时罗开和金艾花偶遇时,那只来自阴间的“盒子”,已经在罗开之手了。

  至于罗开如何得到那来自阴间的至宝,那是另一个故事,他没有对金艾花说,所以花五也不知道。

  罗开和金文花相会,两人都欣喜之至,罗开曾对金艾花有大恩,金艾花曾以身相许(这些情节,在亚洲之鹰传奇“困兽”之中),这一番重逢,自然会有数不尽的春光美景。

  然后,罗开就提到了他有那只来自阴间的盒子。

  是罗开主动向金艾花提起的,他说:“我最近得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可能是宝物,我想把它送给卫斯理,由他去研究。”

  推想起来,罗开向金艾花提起那盒子,目的是想知道那盒子究竟是甚么东西。

  金取帮以盗窃著名,盗窃的目标,当然全是世上的奇珍异宝,所以每一个帮中高手,对于各类奇珍异宝,都有丰富之极的知识,金艾花身为帮主,自然更是非同凡响了。

  金文在当时的回答是:“只要是书中留有记载,口中曾有过传说的,我都能说得出名堂来!”

  这样的回答,当真是自负之极了。

  罗开笑:“人间的异宝,我自问也略知些来龙去脉,但是那东西,据称,是从阴间来的。”

  金艾花“哦”了一声,罗开已把那盒子取了出来。

  又要把情形拉回到花五叙述往事的时间当花五一开始讲的时候,所有人之中,神情最紧张的是曹金福。

  因为花五所要讲的事,和“阴间”有关,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也和来自阴间的阴差有关。事情关系著他上两代上百条人命的深仇大恨,他自然紧张。所以一开始,他就紧捏著拳头,指节骨不时发出“拍拍”的声响,双眼睁得老大,盯住了花五,像是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当花五讲到罗开取出了那盒子时,曹金福的喉间,发出了一下很是怪异的声响。

  罗开取出了那盒子,交到金艾花的手中,提醒了一句:“小心,它很重!”

  但是那盒子的重量,实在太出人意表,所以金艾花还是几乎没有脱手。

  金艾花把盒子打开,合上,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才道:“我不知道这是甚么,只听说过,极西之地,产有玄铁,比常铁重十倍以上,但是这……看来还不止重十倍,我不知道那是甚么!”

  花五叙述到这里,曹金福陡然大叫了起来:“这女人在说谎!”

  他叫了一声之后,觉出了自己的失礼,涨红了脸。我立时替他解窘,问他:“何以见得?”

  曹金福受了我的鼓励,大声道:“她若不知那是甚么,不会叫人下手去偷!”

  花五喝了一口酒:“是,我也认为帮主对罗开说了谎,她知道那是一件异宝,非同小可的异宝,所以一和罗开分手,就立刻找到了我,要我无论如何,盗宝到手,不限时日,但绝不能让失宝之人找出我来。”

  温宝裕神情疑惑:“不对,亚洲之鹰生性豪爽,他和金艾花既然有一段这样的关系,金艾花若是开口向他要,他连半秒钟也不会考虑,立刻答应!”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温宝裕和亚洲之鹰最熟,罗开广邀天下传奇人物,谋求“解开死结”,温宝裕是代表了我去参加的,他自然了解罗开的为人。

  可是,就算和罗开素未谋面的人,对于他性格的豪爽,也绝不会有疑问。

  所以,温宝裕的疑问,合理之至:金艾花大可以开口向罗开要,何必派人去盗取在罗开身边偷东西,虽然由金取帮的高手来做,也必然困难之至!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望向花五。

  花五点头:“是,当我接到帮主的命令时,我也曾同样问过帮主。”

  温宝裕道:“她怎么说?”

  花五道:“她只是眉心打结,好半晌没说话,最后也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令我很是不满,因为我接受的任务,是出生入死的事,一失手,我真正会失去一只手,可是帮主却明显地有事隐瞒著不告诉我。后来我侥幸得手,盟了背叛之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花五说了这番话之后,望向白老大:“老大,你料事如神,可知这其中的缘故?”

  白老大很认真地道:“我推测,金艾花知道那真正是一件异宝,非同小可,所以不敢开口要。因为她一表示要,罗开必然要她说出宝物的用途,她怕罗开知道了之后,就不肯给她,连偷盗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对于白老大的分析,首先鼓掌,表示同意。

  白老大又望向花五:“后来你得了手,必然是也多少知道了一点那确是非同小可的异宝,这才起了叛变之意的。是不是?”

  花五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道:“且容我顺序说下去。”

  白老大倒没有反对。花五道:“我接了任务之后,先令自己的外形改变,从接任务到得手,其间有三年时间,我一直是一个又乾又瘦的老头子瘦是硬饿出来的,老是化装而成的。”

  我和曹金福,不约而同,狠狠盯了花五几眼虽然他已经承认了,可是还是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胖子,就是当日试酒会之中的那个乾瘦老头!

  白素低声道:“这亚洲之鹰也怪得很,有三年多的时间,他难道就找不到机会把那东西交给我们?”

  我替罗开辩护:“我和他一直无缘相会,那东西又如此突出,难找人托带单是那重量已经够累人的了!那把盒子交给我的怪人,当然是一等高人!”

  说到这里,我向花五一伸手:“好了,话说完了,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吧!”

  我的话才一出口,曹金福老大的个子,霍然起立,竟然带起了一股劲风。他瞪大了眼,望著花五,等著他把那来自阴间的东西拿出来。

  花五的样子很古怪,也很狡猾,他不敢面对我,可是竟然对曹金福道:“别心急,小朋友,别心急,且等我把话说完了再说!”

  曹金福受不了花五这种老油条的态度,焦躁起来,喝:“你还有甚么好说的?当年是你下手偷的,这些日子来,东西自然还在你的手里,拿出来!”

  我并没有阻止曹金福,虽然我看出花五老奸巨猾,他被白老大识穿了就是当年的盗盒人,看来他还要玩花样,不会就那么顺当把盒子交出来。

  随著曹金福的追问,各人也都以凌厉的目光,射向花五。却只有白老大是例外,白老大一挥手:“是,别心急,等他把话说完!”

  白老大作了这样的决定,别人自然再无异议。花五现出很是感激的神情,望向

  一看他这种情形,我就想到,那一定是他的“血海深仇”给他的直觉他在祖天开处知道他祖父全家遇害时的情景,凶手曾有一只神秘的环,挨著人就死。刚才,红绫无意之中把玩那环,曹金福就曾盯著她看,现在,他又直接感到了那催命环和他的关系极深,所以才紧张得如此失态。

  随著他的吼叫声,红绫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曹大哥,你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

  曹金福四面看著,神情又是惶急,又是无助。我忙道:“金福,所有人都会尽力帮你,那催命环,来自阴间,有催命夺魂的功能,当年,阴差正是用那环行凶,杀害了你家祖上全家的。”

  我用最简单的语句介绍了那催命环,曹金福听了,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反握住了红绫的手,红绫咬著牙,任由他握著(后来她说:曹大哥气力真大,连我都痛得几乎忍不住了。)

  白素递过了一大杯酒去,曹金福接了过来,洒了一半,喝了一半,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他伸手指向红绫的胸口:“这……环……就是那……环?”

  红绫点头:“是,可是现在,功效已失了!”

  她说著,把那环取了出来,交在曹金福的手中,曹金福把环托在掌心,看了好一会,才问:“这东西怎么能杀那么多人?”

  白老大扬声道:“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你要是少打岔,会快一些弄明白!”

  白老大发了话,曹金福更安静了许多,又坐了下来这大个子一激动,就像是火山突然爆发一样,很是惊心动魄。

  等他坐了下来,祖天开才口中含著酒,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真像,像极了!”

  他说的,自然是说现在的曹金福,在外型上,和他的祖父,当年的武林大豪曹普照,十分相似。

  当曹金福把那环托在手心上观看的时候,我留意到了花五的样子很奇特,他也盯著那环看,而且,脸颊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动,情形一如饿狼见到了羔羊,有著一种异样的贪婪。

  当时,我也心中一动,可惜却没有多加注意,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把我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我看到曹金福望向红绫,红绫也望著他。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这种情形,一望而知是他们两人,正在凭眼色而传递心意。

  我不禁大是好奇,两人相识并没有多久,怎么就到了“眉目传意”的程度了呢?

  我竭力想在曹金福的眼神中,弄明白他向红绫在传送的是甚么讯息,可是我却无法了解。只是红绫显然明白了,她用力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看了这种情形,我不禁大是感慨利用眼神所传送的讯息,可以说是一种“密码”。除了当事人之外,外人很难明白。

  这时,红绫一看就明,我这个旁观者就不明所以。

  在红绫点了头之后,曹金福的手,就紧捏成拳,把那环捏在手中。他捏得极紧,指节骨凸起,那只随便一敲就可以在门上敲出一个大洞的拳头,看来极强有力。

  看到这里,我自然也明白了,曹金福望向红绫,是在向她要那只催命环,而红绫立刻就答应了。

  有这一打岔,我就没有再去留意花五,而花五这时已开口说话,他正在说:“当时我一想到了催命环,心头骇然,神情不免有点异样”

  那催命环确能夺人性命,这一点,花五是早已知道的,帮主又命令他去盗盒,他自然有很异样的悚然之感。金艾花目光锐利,立时问:“你知道那盒子的来历?”

  花五连气都没有换就回答:“不知道,帮主可知那是甚么宝物?”

  金艾花也立刻回答:“不知道到手了,再慢慢来研究,嗯,来自阴间,这就够吸引人的了!”

  花五是老江湖,当然听得出金艾花没说实话。她就算不全知,也必然多少知道一些那盒子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当时就想,反正不限时日,等东西到手之后,自己可以先好好研究一番,看那盒子是不是有甚么特别的作用。若是也能夺人性命,那就是了不起的武器了。

  他当时就存下了这个叛帮之心。且时,他不必再去调查打听,就知道亚洲之鹰罗开和我,卫斯理,都不是好惹的人物,所以他必须作好各方面的部署,其中之一,就是苦心孤诣,改变他自己的体型。

  同时,他也通过一切途径,了解我和罗开的行踪。我已经算是行踪飘忽的人了,但总还可以追踪得到,亚洲之鹰却正式是神龙见首,要知道他的行踪,那是难上加难。那次试“古酒”的聚会,那怪人忽然取出了盒子来,说是受了亚洲之鹰所托,带来给我的。花五那时恰好在场,一下子高兴得人没有昏了过去!

第五部:灵魂和身体分离

  花五讲到这里,我有点不耐烦:“你如何在我面前偷走那盒子,我们都知道,不必多说了吧!”

  白老大道:“他就要说到他得了那盒子之后的事了,那是关键,不妨让他慢慢说!”

  我心中一动:心想白老大那样说,可是知道花五得了那盒子之后,已有了重大的发现?

  花五望向我:“老实说,我当时虽然知道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是若不是连喝了三日三夜好酒,仗著酒意,也不敢在那么多高手面前做手脚!”

  我冷笑:“你就别谦虚了!”

  花五吸了一口气:“那盒子极重,我一到手,就贴肉放著,放在腰间,用裤带把它勒紧。要把那么重的东西带在身上,这是唯一的方法,把那盒子带来的怪人,用的也是这个方法我早就注意到他的腰间有重物,可是也想不到如此重!”

  曹金福挪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花五的神情很古怪,想了一会,才道:“我第一时间回到住所,一路上,就有一种很是异样的感觉,幌幌悠悠,像是人随时可以……飘起来不是会飞,而是会飘起来,浮在空中。我自小受过极严格的精神集中训练,有这种恍惚的感觉,那是不可思议的事。”

  花五这时所说的话,听来像是更空洞,说的是他的一种感觉。但是却并没有人催促他,因为大家都明白,他所说的情形,十分重要,他忽然产生了这种身子“会飘浮”的感觉,一定和那只盒子有关。

  花五神情沉思:“我还以为,那是我酒喝多了,或是能得来全不费功夫,得了那只盒子,心情太兴奋了的缘故。回到家中,我洗了一个冷水澡,躺在床上,把那盒子放在心口,那盒子很重,我那时又瘦,压得我肋骨生痛,但是我不在意,我还把手放在盒子上,以肯定我已得了手,像是做梦一样。这时,我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就更甚了。”

  温宝裕飞快地问了一句:“你的身子真的飘起来了?”

  对于这个问题,花五居然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才道:“没有。”

  静了片刻,他才再说下去:“那盒子越压越重,我实在承受不住了,就把它放到了一边,只是用手压著它,立刻,我就觉得那种要飘起来的感觉,减弱了不少,我也就知道”

  红绫抢著道:“那种感觉,是那只盒子带给你的!”

  花五紧抿著嘴,过了一会,他才道:“小姑娘,听说你天上地下的知识,无所不知,为甚么那盒子会使我有这种感觉?”

  这时,差不多人人都看出,花五这老奸巨猾,正在玩弄狡狯,所以温宝裕先叫了起来:“先别告诉他,别让他讨了便宜去!”

  红绫却道:“不要紧那盒子有一种力量,能和人的脑部活动起作用,道理简单得很。”

  红绫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是却甚么具体的情形也没有说出来。我知道红绫不会弄虚作假,那一定是她也只对那盒子有一个概念,而没有具体的认识之故。

  花五眨了一会眼,没有再问下去,继续道:“我一想到,盒子和催命环有关连,刚才那种飘浮感,简直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想到这一点,出了一身冷汗,一跃而起,有好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敢去碰它!”

  在那段时间里,花五的心情也十分矛盾是不是要把盒子已到手的事报告帮主呢?

  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花五虽然不知那盒子终究有甚么奇妙的用途,但是一则,那是“从阴间来”的宝物,当然不是人间凡品。二则,他已知道崔三娘曾拥有过一枚神奇莫名,可以催命夺魄的催魂环。他也看出,盒中间的那个凹痕,和崔三娘的那只环,大小吻合,可知两者之间,可能有关系。

  所以,花五明知隐瞒帮主,后果堪虞,他还是咬咬牙,决定自己把那盒子吞没。同时,为了逃避追踪,他也开始增肥,把自己的外型,作彻底的改变。

  不过,在这段时间中,最令他对那只盒子著迷的是,每当他接近那盒子时,尤其是头部接近那盒子时所产生的奇异感觉。

  有一次,他把那盒子枕在头下,正在出神间,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又飘浮了起来

  那时,他由于体重的急剧增加,平日连行动都受到阻碍,走几级楼梯,也曾气喘,所以那种飘浮之感,对他来说,就格外鲜明,容易有特殊的感受。

  他闭目养神,享受著那种奇妙的感觉。可是他越来越感到,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他的身子,真的飘浮在半空之中!

  一有了这样的真实感,花五陡然睁开眼来。

  花五在叙述到这里时,自然而然,张大了口喘气,神情骇然由此可知他在睁开眼来之后,所看到的情形,很是骇人。

  我忙问:“你见到了甚么?”

  花五仍然在喘气,可是他却一下子就用动作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虽然他的手指在发抖,但是这个动作所传达的讯息,却人人明白:他睁开眼来,看到了他自己!

  每一个人,都有通过反映而看到自己的经历,那是一种极普通的现象,不足为奇,但是绝少有人,真正地看到过自己不是通过反射,而是真的,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种奇特之极的现象。

  我曾自己看到过自己。但是我想,我自己看到自己的情形,和花五不同。

  我的情形,是有一具复制仪器,无意之中,把我复制了出来,使我自己看到了自己(这件奇遇记述在“连锁”、“愿望猴神”两个故事中。)

  而花五看到了他自己的情形,我一听,就联想到了那是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也就是说,花五的灵魂,看到了花五的身体!

  不妨略扯开一些,为了研究死亡、灵魂,为了探索生命的奥秘,有一批杰出的医生,就自己工作岗位的方便,作出了深入的研究。

  他们的研究方法,实际之至,著重搜集实例,而不作任何臆测。

  他们访问了大量“死而复生”的人。

  所谓“死而复生”的人,是指病重,或伤重,已到了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停止的地步。虽然那可能只是几秒钟,或长到了一分钟、两分钟,总之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是在理论上,在那短时间内,这个人是“死人”。

  在一些情形之下,这一种“死人”的心脏又跳动了,呼吸又恢复了,生命继续,他们又活回来了。

  这种情形,并不罕见,在医院中,经常都有这种“死人复活”的事发生。

  于是研究者的课题便是“死亡后的情景”。访问了大量的人,要他们叙述死亡之后的情形看到了甚么,感到了甚么等等。

  迄今,至少已有超过十本以上的著作,是记述著这些人亲历的死亡经历。

  令人吃惊,也令人感到极大兴趣的是,所有“死而复生”的人,他们的经历都大同小异,而且,都有一个模式,绝少例外。

  根据近千个例子的归纳,人死亡之后情景的模式是“见到柔和的光”、“听到悦耳的音乐”、“一切都详和之至”。有的还“见到宫殿”,有的甚至“见到天使”。

  大约有接近半数的“死而复生者”,他们看到了自己。有的分明自己还在病房中,看到医护人员正在对自己进行抢救有一些例子,主角在复生之后,可以详细地把看到自己的情景描绘出来,例如医护人员的一些特殊动作等等。

  也有的可以看到自己意外受伤后的情景,看到正有人在抢救,也有能在复生之后,把一切情景说出来的。

  这许多例子,除了证明灵魂的存在之外,更可以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死亡刚一发生,灵魂甫一离开肉体之际,灵魂是可以看到自己的!

  花五的所谓“看到自己”,当然是他的灵魂刹那间离开肉体时所发生的一种现象。

  也就是说,那盒子 来自阴间的宝物,有使灵魂和肉体分离的功能。

  本来,催命环有这样的功能,那是毫无疑问的了它能致人于死,正是由于它有使人灵魂离体之功灵魂走了,人也就死了。

  可是那盒子的功能,看起来比催命环还要奇妙它能使人的灵魂和身体分开,可是不会造成死亡,花五的经历证明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各人的想法虽然大同小异,但差别不会太远,因为各人的神情,都很是骇异。我的奇怪想法,一向天马行空,而且思路极快。

  我立即联想到的是:人的灵魂,是人脑部活动产生的记忆组,在离开了人体之后,以未知的方式存在,但如果它继续运作的话,情形应和在人体中无异。所以一些根深蒂固的概念,也会在灵魂的思想运作中出现很多人在死亡的瞬间见到光,听到音乐,看到天使等等现象,自然都是原来记忆的延续或扩展。

  可是,“看到自己”这种现象,却奇特之至,也值得研究之极。因为思想记忆组并没有视觉器官,是通过甚么样的运作过程,才能“看到自己”?

  明白了这个运作过程,灵魂究竟以甚么方式存在之谜,纵使不能完全揭开,也可以揭开一半了!

  这可以说是灵魂学上的一大发现!

  我一口气想到这里,才“啊”地一声:“花先生,你是灵魂离体了!”

  我的话一出口,立时有好几个人表示附和,就算没开口,如白老大,也可以看出,他深以为然。只有红绫,却一脸不解,大声问:“甚么叫‘灵魂’?”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一来,这个问题确然不易回答。二来,大家只怕也以为就算解释了,红绫也不会懂。

  但是,我却知道,只要解释了,红绫一定会懂,她所不明的只是“灵魂”这个专门名词,并不是灵魂这种神秘现象她非但懂,而且大有可能,懂得比我们更多。

  所以我向各人作了一个手势,要各人别打乱我的话,我准备回答她的问题。

  在我的经历之中,有很多次,接触到灵魂,所以,我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看法,在我以往的记述中,曾多次反覆地为我这套理论作过阐释,这时再向红绫说上一遍,自然并无困难。

  我用最简单的方式说给她听:“人脑在活动之中,产生记忆,形成记忆组,人的一切活动,都听命于这个记忆组,这个记忆组在人死亡之后,还能独立存在,就称之为‘灵魂’,像黄四的灵魂,就从独立游离状态而进了陈安安的脑部。也有一些情形下,记忆组也会离开人体,这成死亡,情况多变而复杂,至今人类只是作出假设,并没有任何研究成绩可言。”

  在我说的时候,红绫听得极其用心,我一说完,她就点头:“我明白了!”

  我充满希望:“你可有进一步的补充?”

  以她具有外星人的知识而论,她若是能有进一步的补充,那在灵魂的研究上,自然可以有大突破。

  红绫很是认真地想了一回,她的回答奇特之至,大出各人意料之外。

  她不说有,也不说没有,而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我想我还有一点了解,可是我却无法说出来,因为我找不到把这些事说清楚的语言。”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不出声,红绫问:“是我说错了甚么?”

  白素忙爱怜地道:“不,你说得对,人类的语言,只能在人类知道的事情上使用。”

  这也是我一再感叹过的,有许多事,根本在人类知识范畴之外,人类自然无法使用本身的语言文字去表达:人类对灵魂一无所知,又怎会有语言去解释灵魂?

  这情形,就像唐朝人的语言和文字,尽管已够丰富的了,但是也决计无法找出可以解释彩色图文传真机原理的语文那不在唐朝人的知识范畴之内。

  静了片刻,白老大问花五:“你认为你能实实在在看到自己,是那盒子的功用?”

  花五并没有多想,就道:“是!”

  白老大神情极疑惑:“你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就想到了?经过的情形如何,你说详细些!”

  这时,白老大的神情和语气,都有点紧张不单是他,是人人都很紧张,紧张的原因是自然而然的,等一会再详细解释。只有红绫例外,因为她的思想,是真正超然物外的。

  第一次,花五感到自己的身子飘浮了起来,接著就看到了自己,他著实大吃了一惊

  很奇怪,他立即想到的就是自己死了,灵魂离开了身体,死亡的恐惧令得他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

  而且,在大叫的时候,他实实在在,双臂向上举起来,以表达心中的恐惧。

  可是他看到仰躺著的自己,口并没有张开,双臂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更加吃惊,就在他要发出第二下叫声之前,他就觉得身子陡然下沉,接著,就发出了第二下叫声,整个人,也由躺著而变成坐了起来。

  坐起来之后,他又看到了自己但那和刚才的情形,大不相同,他坐起身子之后,在不远处的一面穿衣镜中看到了自己,满面惊骇,全是汗珠,他一惊之下,身子向后一仰,重又睡倒。

  这一下动作太急了些,他的后脑,“砰”地一声,撞在那盒子之上,一阵剧痛,使他再度坐起。他用手向后脑摸去,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

  他一面搓揉著那个大包,一面就想到了,刚才的那种怪异的现象,一定是由于枕住了那只盒子而形成的他一点也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但知道是由于那盒子的缘故。

  而且,他也知道,当身体的其他部分和这盒子有接触,就会有飘浮之感,那是灵魂要离开身体的一种感觉。

  而当头部接触到那盒子的时候,就不单是感觉,而是灵魂真的可以离开身体不然,绝无法自己可以看到自己!

  花五一有了这样的发现,刹那之间,心头不知是甚么滋味!

  灵魂可以离开身体,这是一种人类一直在追求的神通,是人类一直在渴望能得到的超特能力!

  尤其是道家的修炼成仙的过程之中,炼成“元婴”、“元神”,使元神随时可以离开身体,称之为“神游”。到了这一境界,已经是神仙境界了,不知要经过多少机缘巧合,苦苦修炼,才能达到这一地步!

  佛家也有同样的神通修行过程,一些密宗高僧,穷毕生之力,经数十年之静修,才有极少数可以达到这种境界,也就成了活佛!

  可是,花五只是头枕在那盒子上,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这是何等的幸运!

  人人(自白老大以次,红绫除外)都神情紧张,就是为此因为这种神通,非同小可,是生命的一大突破,而且,可以进展到甚么程度的前景,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就此勘破了生命奥秘,揭穿了死亡的面目!

  花五自然也知道各人紧张的原因,所以他吸了一口气,举了举手,表示他所说的话,字字属实,并无虚言。

  他道:“我只有一次这样的经历,我知道是那盒子的功用,不过我却不敢再试!”

  各人都不出声,因为都料到了花五“不敢再试”的原因。花五苦笑著:“人人都想有‘神游’的神通,可是我也怕……怕灵魂离体之后,回不到身体中去……不知道那会是甚么样的情景!那太不……可测了……”

  太不可测了!

  花五的恐惧,自然大有来由。就是因为不知道灵魂若是回不了身体,会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太不可测了!

  (“灵魂回到身体里面”这个动作过程,有一个专门名词:“归窍”。和“归窍”相对的是“出窍”。道家和佛家,对灵魂和身体分离的现象很是重视,在超过一千年的研究过程之中,早已形成了一套有系统的理论和不少专门名词。)

  (只是可惜的是,具体的情形如何,依然玄之又玄。例如“出窍”、“归窍”这样的名词,都说明有一处所在叫“窍”,可是那是甚么样的一个存在呢?像耳孔鼻孔一样的一个孔,可供灵魂外出和回归?还是只是一种象徵式的存在?它又在人体的哪一部分?全都不知道。)

  (不过那一整套理论和玄之又玄的修炼方法,却是功不可没,因为它十分肯定地,确认有灵魂的存在。)

  (功不可没和有趣的是,直到如今,还有人为是不是究竟有灵魂存在而争辩不休!)

  既然绝无把握使灵魂可在身体之中出入自如,那么,偶然在那盒子的影响之下,发生了一次离体现象,侥幸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又莫名其妙地归了窍,那只可以算是意外的历险。

  要再冒著大危险,去试上一次,那非得有大勇气不可,花五可不是有那样大勇气的人,所以,他虽然一直拥有那盒子,只是再也不曾试过,很可以理解。

  白老大冷冷地道:“你是不敢!”

  花五承认:“是,我不敢!”

  白老大一声闷哼:“那你就别占著屎坑不拉屎把那盒子拿出来,让敢试的人去试!”

  花五自然也早已料到白老大会这样说,看来他也早已想好了应付的方法。

  他涎著脸:“老大,我知道有人敢试,可是……可是我……却为自己……也有一番打算!”

  白老大一字一顿:“把盒子拿出来,那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花五紧抿著嘴,过了一会,才道:“不照我的条件,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那盒子藏在何处!”

  白老大大怒,一扬拳,花五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索性闭上了眼。

  白素拉了一下白老大的衣袖,沉声问:“你的条件是甚么?先说来听听!”

  花五一翻眼:“我的条件一说出来,只能全部依准,可不能漫天开价,落地还钱!”

  这一句话,恼了昔年的武林大豪祖天开,他发出了一下吼叫声:“贼娘养的,偷了别人东西还口硬,看我今天剁你十只手指,明天切你十只脚趾,后天剖了你的两只耳朵,大后天你拿不拿出来?”

  祖天开一发话,曹金福立刻有了行动,一步跨过,左手一伸,向花五的肩头就抓,花五扬手来格,一下子没格开,已给曹金福抓住了肩头,直提了起来。

  花五发出一下尖叫声,挥手便以双指去攻曹金福的双眼,可是曹金福的动作快绝,一抬手,五只手指,已又进了花五的五指之间。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谁的气力大,只要发力反拗,气力不逮的一方,就必然五指齐根断折。

  而十个花五,气力也未必及得上一个曹金福,所以花五处于极度劣势,再也明白不过!

第六部:这样的日子不好过

  花五的胖脸煞白,可是神情却惫赖无比,分明摆出了一副任你如何折磨,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神态。

  曹金福武学造诣高,一出手就占了上风,但是他却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制住了花五,看到了花五这种样子,反倒不知如何才好了。

  白老大皱著眉,向曹金福挥了挥手,曹金福无可奈何,只好松开了手,粗声粗气地呼吸著,退开了一步,沉声道:“你偷走的那盒子,和我的血海深仇有关,你不拿出来,我决不会放过你!”

  那盒子和曹金福的“血海深仇”,确然大有关系。但由于事情实在太复杂神秘,有的究竟是甚么关系,却是谁也说不上来。

  谁知道花五一听,双眼一翻,竟然一指红绫:“这小姑娘项间所挂的环,就是昔年崔三娘的催命环,和你的血海深仇,更有莫大的关系!”

  他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各人吃惊的理由不同,但都有吃惊的理由。

  最吃惊的自然是曹金福了!

  刚才,红绫无意之中,在把玩那环时,曹金福已基于直觉,盯著她看,神情大是怪异。这时,他陡然张大了口,但是却没有发出声响,双眼睁得极大,望向红绫,神情复杂之至。

  好个红绫,她是立刻就有了反应的,但是为了记述一下其余人听了花五的话之后的情形,所以搁一搁再说。

  我和白素的反应相同,心中怒骂花五卑鄙,竟然企图挑拨青年人之间的感情,白老大在刹那间,有愤怒的神情,想法多半和我们一样。

  温宝裕“啊”地一声,显然是他对“催命环”这东西,感到了极度的兴趣。而祖天开则在震动了一下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声,那是想起了往事之后,必然产生的感慨!

  好了,现在说红绫的反应,红绫的反应快绝,曹金福的眼光还没有射向她,她已经把那环取了出来,连炼子和那块琥珀一起,向曹金福递了过去。

  曹金福怔了一怔,立即伸出大手,接了过来,再望向红绫的眼光,也就充满了感激。

  红绫的反应,如此自然又如此之快,流露了她的真诚,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却比千言万语更令人明白最明白的当然是曹金福,他知道红绫向他表示,只要事情和她的血海深仇有关,她都会毫不犹豫,全力支持。

  白老大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怒容顿消,哈哈一笑,伸手在花五的头上,极快地拍了一下:“老五,枉作小人了啊,哈哈!”

  花五的反应也很怪,他固然很是尴尬,可是更多垂涎欲滴的贪婪,竟至于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

  看这情形,分明是他极想得到那环!

  这令我心中一动:是不是花五已掌握到了甚么秘密,知道环和盒如果配在一起,可以起到甚么特殊的作用?

  当时,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略点了点头,表示她也有同样的想法。

  这时,曹金福在把那环和琥珀,一起在手中紧捏了片刻之后,已摊开手来,把东西还给了红绫。红绫也没有客气,就收了回来,再挂在项间。

  她和曹金福之间并没有推来推去,要对方收下,这正合我心意,也表示了两人之间,无分彼此的融洽。

  我叫了她一声:“小心了,有人眼红得很,只怕又会下手偷!”

  红绫大笑:“好,只管来!”

  花五神情木然,像是根本不知道我是在说他。

  经过了这一番小波折,白素又问:“你的条件是甚么,请说:”

  白素为人温文,在这样情形下,她对花五说话,仍然很是客气。

  花五吸了一口气:“先要知道,谁有这勇气去经历灵魂离体?”

  他这句话一出口,又令得各人都怔了一怔。

  首先,我看到曹金福张大了口,可是那一个“我”字,却未闻他吐出口来。他立时解释:“我不是不敢,只是大仇未报,我可不想变成了孤魂野鬼!”

  灵魂离体之后,可能回不了身子,曹金福的顾虑,很有道理,他倒也不是一味冲动的。

  白老大接著道:“我!”

  白素大声道:“爹,为甚么是你?”

  白老大呵呵笑:“我最老,离鬼途也最近,就算回不来,又怕甚么?”

  他说到“就算回不来”之际,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豪气干云。

  白素没有叫白老大别去,我已抢著道:“我去。我曾到过阴间。”

  白素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极佳的人选。”

  各人都很奇怪,不知白素会推荐甚么人,去经历那么危险的事。因之各人自然而然,向白素望去。我相信我是最早把视线投向白素的人,所以我首先看到了一个十分奇特的景象。

  我看到的是,白素在一说出了那句话之后,竟然现出了一丝后悔的神情,像是刚才那句话,是她未曾经过深思熟虑,冲口而出的!

  这种情形,若是发生在我的身上,那绝不足为奇,而且经常如此。可是白素镇定、冷静,绝少有一时冲动而说话的情形!

  是以,我自然而然,扬了扬眉,恰好在这时,白素也向我望来。

  我和白素之间,几乎已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随便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以知这对方想传送的是甚么讯息。所以白素一看到扬眉,就立刻可以如道我在问她:何以如此?

  她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向我反问,她斜睨了花五一下,又牵了一下口角,模样看来,很是动人。

  我也知道她在问我:“照你看,花五来这里,承认了是他偷走了那只盒子的,目的是甚么?”

  这一问,可将我问住了,因为我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问题。

  花五是被白老大的一个电话逼来的。他到了之后,白老大咄咄逼人,使他不能不承认偷了盒子,这是事情发生的经过。

  也就是说,花五在这里出现,全是被动的,白素却问他来此有何目的,这个问题岂非根本不能成立?

  可是白素这样问,自然有她自己的意思在。她的意思是,花五表面上来看,是被白老人喝令来的,但实际上,他怀有目的,利用了目前的情形,白老大和我们,反倒被他利用了!

  有这个可能吗?

  观乎他出现之后,一副可怜、害怕的样子,似乎又不像,可是一等到要他拿那盒子出来,他却又态度强硬,人人都奈何他不得,反倒被他占了上风!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暗自佩服白素的观察能力之强。同时,也开始认真思索白素的这个问题:花五的目的是甚么呢?

  一开始,我思绪紊乱之极,一点线索都整理不出。但是,我立即想到,一切关键,全在于那只盒子!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时,我听得几个人在问白素,所谓“极佳人选”是甚么人,但白素没有回答。

  我和白素对望著,迅速思索。

  那盒子,花五在得到了那盒子之后,只知道了它有使人灵魂离体的功能这些年来,他只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他不敢再试,因为他一无所知,害怕会有不可测的结果。

  这一段日子,对于本性贪婪的花五来说,一定是痛苦之极的历程他明知在自己手中的是从阴间来的宝物,可以凭藉它参透生命的奥秘,可以使人的灵魂和身体分离,可以使他变成近乎“神仙”一样的异人!

  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使用,不知道如何发挥这宝物的功能!

  这等于一个拥有巨额财富的人,可是却无法使用一样,甚至比根本甚么也没有,更加难过!

  自然,他可以通过自己不断实验,去弄明白那盒子的功用,可是他又不敢!

  在这样的情形下,最理想的,自然是通过其他途径,使他明白那盒子的秘密,那样,他就可以不必冒险,就安心使用这宝物了!

  可惜,这种“理想”,只是“如意算盘”,没有实现的可能,但是白老大的电话,却替他制造了机会!猜想他在才一接到白老大的电话时,他确然普害怕过。但是他为人机灵,立即想到,我们这里,有那么多出色的人聚集在一起,若是说在这里聚集的那些人,不能解开那阴间宝物之谜,那么,也没有甚么场合,再有这可能了!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他决定利用我们的时候了而一切都照他的利用计划在进行。若是白素提出的那个“理想人选”,去接受那盒子的灵魂出窍功能的测试,自然对了解那盒子的奥秘,大有帮助。而一切都要按照花五的条件进行。他自然就是唯一的得益人了!

  我心念电转,豁然贯通,不由得在心中叫了一声“好险”!若不是白素的细心,就被花五利用,阴沟里翻船了!

  我相信白素也是在说出了她有“理想人选”之后,才电光石火般想到了这一切的!

  我记述我的思路历程,花了不少文字,但实际上,那只是脑际灵光一闪,一刹那间的事,在我和白素目光接触时,已经完成,所以几乎是在白素说了她有“理想人选”之后的一秒钟之内,我已叫了出来:“别说!”

  我已经叫得够大声的了,可是我的叫声,却给一个宏亮的声音盖了下去。

  那宏亮的声音叫的也是那两个字:“别说!”

  白老大和我同时叫白素别说!

  她刚才还以他年纪最老为由,要去赴险,这时却和我同时叫白素“别说”,可知也在那极短的时间内,他也洞悉了花五的阴谋!

  我不禁大是叹服,我之忽然想到,是出自白素眼色的暗示。但白老大却是自己想到的。可知他虽然年事已高,可是脑部运作,还处在佳妙之极的状态!

  我这时向他望去,用眼色表示佩服,白老大向我一笑。这时,其余人各有不明的神情,花五的面色变了一变。白老大向花五一指:“你去吧,那盒子虽是你偷小卫的,不过我相信他不会再向你追究”

  说到这里,白老大向我望来:“是不是?”

  我立时应声道:“太对了!花先生,你只管保留那盒子,不过要小心些,一来,金取帮帮主不会放过你。二来,那盒子确是阴间宝物,可以解开生命奥秘之谜。”

  我的话一出口,各人的反应有趣极了,白素和白老大微笑不语,花五神情尴尬之极,其余人大惑不解,不明白我何以如此大方。曹金福却急得涨红了脸,红绫最奇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我问红绫:你明白我说要把那盒子送给花五的原因吗?)

  (红绫的回答更妙,她道:不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太复杂了。但是我知道你这样说了,一定有道理,所以我不必去关心是为了甚么!)

  (红绫的话,令我感慨良久。)

  我和白老大一起向花五挥手:“你可以走了!”

  刚才花五还气高趾扬,占著上风,一下子,情形却完全改观了!

  各人在这时,也明白了我和白老大的意思,小郭冲著花五一笑:“放心,我也不会再跟踪你了!”

  小郭自从被花五称为“笨侦探”之后,一直别住了气不出声,直到这时,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只有曹金福,仍然很是紧张,他向我望来,我向他作了一个“请放心”的手势。同时,也知道他何以紧张,因为那盒子,很可能和他的“血海深仇”有关!

  红绫俯身过去,安慰曹金福:“别急,那盒子,他很快就会乖乖拿出来了!”

  花五还在最后挣扎:“卫夫人刚才说有一个适当人选,那一定是适当的,不知那人是”

  温宝裕接上了口:“那人姓花名旦,排行五,就是阁下你自己!”

  花五苦笑了一下,望向各人,但是他所接触到的目光,没有一丝友善,他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他竟然真的会离去,这一点,也颇出意料,我向白老大望去,白老大扬了扬眉,示意稍等一会。花五走到了门口,并不转身,大声道:“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

  我们不约而同,都不去理睬他,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催命环会失效,那盒子的功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

  温宝裕机灵,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要知道答案,太容易了,一试便知!”

  小郭笑:“怕只怕功用还在,一试之下,魂魄离体,却又不知后果如何!”

  温宝裕接口得合拍之至:“可怜从此三魂悠悠,七魄荡荡,不知依归何处,惨绝人寰!”

  小郭一搭一档:“是啊,虽然宝物在身,可是一无用处,还要被帮主追究,这种盒子,真是无趣得紧!”

  温宝裕道:“岂止无趣,简直可怖”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讲到这里,花五已叫了起来:“我投降了!”

  他一面叫,一面已转过身来。

  白老大冷冷地道:“战场上有一句术语,叫‘缴械不死’!”

  花五又呆了片刻,白老大恩威并施:“有了好处,决不会少了你的一份,你没听黄老四说吗?我们全老了,要勘破生死的奥秘,非得借助阴间的宝物不可!”

  花五叹了一声:“不是我自私,挟宝自重,实在是人心难测,如今有了老大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花五的这几句话,人人都听得懂是甚么意思,只有红绫,她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十分奇讶:“何以有了老大的这句话,你就放心了!”

  花五再叹一声:“小姑娘,你不知道人心有多坏!”

  红绫更是大大不以为然,大摇其头:“你胡说!爸爸很好,妈妈很好,妈妈的爸爸很好,曹大哥很好,小宝很好,人人都很好,只有你一个……”

  她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说花五不好,只是做了一个古里古怪的鬼脸,随即向我望来,徵询我的意见,她是不是说得对。

  我乐得“呵呵”大笑:“说得好!孩子,世上有好人有坏人,但总是好人多,像我们这里那么多人,就只有一个是坏人!”

  我说著,把嘴向花五呶了呶,也做了一个和她刚才一样的怪脸,红绫也笑起来。花五在我们的嘲弄之下,尴尬之至,他大声抗辩:“像三老太婆,一见面就把她那失了效催命环给了你,小姑娘,她老人家可也没安了甚么好心,你知道么?”

  红绫呆了一呆,伸手隔著衣服,捏住了那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别说是红绫,连我也答不上来。非但是我,只怕连白老大也莫名其妙当晚白老大就曾自言自语:崔三娘为甚么对我外孙女那么好?

  本来,已单等花五取那盒子出来的了,可是却又横生出了一些枝节来,一时之间,果然没有人知道崔三娘把那环给了红绫安的是甚么心。

  花五总算挽回了一些面子,他提高了声音:“这老贼婆深谋远虑,工于心计,她一见白老大的外孙女,就把那环给她,第一是嫁祸!”

  白老大冷笑:“何祸之有?”

  花五“哼”了一声:“当年死在这环手下的人,都有后代,虽然事隔多年,不过上代的仇恨,不会忘记!”

  这一句话,大大打入曹金福的心坎,他立时道:“是,上代的仇,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花五一扬眉:“小朋友,你和这环,也有点过节吧?”

  曹金福声音宏亮激奋,每一个字,都如同打响了一个旱雷,可是他所说的话,却条理分明之至:“是,我和曾用这环的人有血海深仇!但那人是阴差,不是崔三娘,更不是红绫姑娘!”

  我和白素齐声喝采:“好!”

  花五“嗯”了一声:“小朋友你是明白人,但难保有糊涂人,会把账算在小姑娘身上!”

  白老大霸气豪义老而更甚,他曾说过,但从来也不屑解释误会,所以一听花五这样说,他一声长笑:“就让它算在小姑娘的身上好了!”

  我心中吃了一惊,因为“把账算在小姑娘身上”这种情形。虽然发生的可能性极少,但也不应该不由分说,就任由发生。

  但这时,我自然没有道理去替白老大的豪兴打折口。红绫很有兴趣地问:“第二点呢?”

  花五道:“她早知那环,和一只盒子配合,曾经要求我替她留意,那是在环已失去了夺命的功能之后的事。她来找我的理由,是由于金取帮精于窃盗,对天下宝物的来龙去脉,知之甚详的缘故。”

  花五的这一番话一出口,各人都静了一静,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红绫先提出了问题:“那和她第二点不安好心,又有甚么关系?”

  花五一扬手:“当年品酒大会,鼎鼎大名的卫斯理,眼睁睁地失去了阴间宝盒一事,江湖上早已人尽皆知!”

  花互不愧是一个厉害脚色,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仍然不肯放过机会,一有可能,就损了我几句。

  我闷哼一声:“说得是,只因为那贼的手段太高!”

  花五一点不以我称他为“贼”而生气,反倒笑嘻嘻地道:“过奖了!”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花五是金取帮的高手,金取帮摆明车马,以盗窃为宗旨,我骂他一声贼,他怎么会生气!

  花五接著道:“江湖上也知道,卫斯理虽然失去了那盒子,但迟早会追得回来的!”

  他才损了我一句,这时又捧了我一句,我没有去理睬他,他再分析崔三娘的用意:“所以,崔三娘一见红绫是卫斯理的女儿,就以环相赠。她的意思是:盒既然迟早到卫斯理之手,那么,环盒合一的机会也就极高: ”

  红绫仍然不明:“那怎算不安好心?”

  红绫的问题,也是各人心中的疑问,花五立时有了令人心惊的回答:“谁知道环、盒合一之后,会有甚么事发生?说不定那环在盒中取得了力量,又有了收魂夺命之功效,那么,卫斯理的全家,都要遭殃!”

  花五的话,听来骇人之至,可是却也不能说是全然危言耸听,因为有太多不可测,不可知的因素在,他的推测,自然也是在一片迷雾之中有可能出现的情形之一!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过了大约有七八秒钟,白老大才道:“你把那盒子拿出来吧!”

  多半是有了白老大刚才在言语上的保证,所以这一次,白老大一说,花五立即高声答应,动作俐落之至,只见他转过了身去,背对著众人,也未见他双手有其么动作,但转过身来时,双手已捧著那只盒子。

  自当年品酒会上一见,直到今天,我总算才又和这盒子重逢。而曹金福当日,虽然也在品酒会上,可是他却因不胜酒力睡著了,所以并没有见过这从阴间来的宝盒。

第七部:和阴间通消息

  盒子一取出来,众人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在它的身上。那盒子在外表看来,实在平平无奇(那只环也一样。“阴间三宝”之中,外形最突出的,是那面“许愿宝镜”),花五捧著它,走前一步,把盒子放在几上,打开了盒盖,让大家看。

  那盒子打开之后,盒中是一个环形的凹痕,恰好可以放得下那只环。

  那么重的一只盒子(至少有十公斤),花五竟一直藏在身上。而且,他藏著那只盒子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更不知他藏在身上哪一处,一下子就取了出来,这份本领,也就够玄的了。

  不过白老大显然是早知道的,他曾讽刺过花五“也不怕重”在花五撒赖之际,他没有出手强夺,那是为了顾全身分,一定要像现在那样,由花五自己取出来,这样才显得行事漂亮。

  以前的江湖人物,作风自有一定的气派,绝非只问目的,不择手段的。

  花五取出了盒子之后,约有十秒钟,人人都盯著那盒子看,可是看来看去,那只是一只普通的盒子,看不出甚么奥妙来。

  自然,那盒子极重,但重量是看不出来的,温宝裕吸了一口气,首先出手,去取那盒子,他要咬了咬牙,才能把盒子取起来,他拿在手中看了一回,递给了身边的曹金福,曹金福接盒子时的神情,很是激动,咬牙切齿,额上的筋,都绽了起来。

  他双手捧著盒子,口唇掀动,喃喃自语了一回,像是在祝祷甚么。

  然后,他将盒子递给了我。我早在品酒会上已见过,所以立刻把它交给了白素。白素看了一会,才又传了开去,每一个人,在盒子一上手之际,都毫无例外,现出惊讶的神情,因为它实在太重了!

  忽然之间,我看到红绫,她不知在甚么时候,走得相当远,在屋子的一角。我感到奇怪,想开口叫她,可是才一张口,白素就拉住了我的手。我向她看去,看到她望著红绫,全神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