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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拉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向后一扯!那家伙,话讲了一半,便再也讲不出来,我在他身子向后跌倒之际,身子一挺,一伸手,已经将他的手枪,夺了过来。
我以膝盖压住了那人的背,使他的整个脸,埋入黄沙之中,然后,我举枪向直升机中的驾驶员发射。一下枪声,和一下金属相踫之声,我知道大功告成了。
驾驶员高举双手,他的右手,鲜血泉涌,我刚才的一枪,正射中他的右手,使他已握在手中的手枪,落到了机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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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王俊,挥著枪,喝道︰“下来,下来!”
那驾驶员竟是一个白种人,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跨出了直升机,那阿拉伯人也已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著我。
我们已有了生机,口渴也似乎不如刚才之甚了。我向著他们两人,冷笑了一下,道︰“你们的老板,一定是罗蒙诺了?”
阿拉伯人的英语说得很流利,他狠狠地说︰“我不明白你说甚么?”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明白我所说的,你只要明白你将和沙漠作斗争,那就好了。”
那白种人尖声叫道︰“你不能将我们留在沙漠上,我受了伤。”我冷笑一声:“你向你们的老板求救好了。”那家伙叫道︰“我们怎样求救?难道要我大声呼叫么?”
我道︰“你告诉我,是谁主使你们来的。我或者可以代你们求救。”
那白种人一张口,像是要将主使他们来此的人讲出来,可是那阿拉伯人出其不意地一个转身,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颏!
在我看到,那阿拉伯人的中指之上,带著一只血也似红色的红宝石戒指,而那只红宝石戒指,在那白种人的左颊中划出了一道血痕之际,我毫不考虑地扳动了枪几,子弹射中了那阿拉伯人的右腿。
第十三部:满是咒语的走廊
那阿拉伯人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我立即冲到那已跌倒在地的白种人的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道︰“快说,是谁主使你们来的,罗蒙诺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家伙的口张得老大,抖动著,喉间像是发出了一些甚么声音,但那声音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接著,他双眼凸得老出,已经中毒而死了。
那阿拉伯人手中的戒指,红得如此异样,使我一看便知这是有剧毒的杀人武器!
我手一松,那白种人倒在沙漠之中。
那阿拉伯人冷笑了一声,道︰“他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了,先生!”
我勃然大怒,转身向他,道︰“不错,他不能回答了,但是你能的。”
那阿拉伯人一声怪笑,道︰“我也不能了!”
我来不及跳向前去,他已经将他手中的戒指,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他望著我的眼珠,越来越向外突出︰至多不过三十秒钟,他面肉扭屈著,也已死了!
两个人死了,前后的经过,还不到三分钟。
王俊在一旁,看得呆了,他只是呆呆地站著,不断地问道︰“他们是甚么人?他们是甚么人?”
我给他的回答,十分简单,道︰“特务!”
我俯身在这两人的身上搜了一搜,他们身上,甚么证件也没有,他们死在沙漠上,根本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他们是死于中毒的,沙漠上的毒蝎太多了,谁会疑心其他呢?
我略站了一回,便一挥手道︰“我们走吧!”
我和王俊,一起上了直升机,我还希望可以在直升机上找到那些人的来历,但是整架直升机,只是一架直升机,一点其他附属的东西部没有。这样的一架直升机,可以附属任何人,任何集团。
我检查了一下,直升机中有足够的燃料,我吩咐王俊绑好了安全带,我发动引擎,一阵强烈的旋风过处,直升机开始上升。
旋风卷起黄沙,将那两个人的尸体,齐皆盖住,根本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直升机向工地的方向飞著,一小时后,我们就见到了运输工程物资的庞大车队。在沙漠中,还有临时的建筑,供应车队队员的休息。
我将直升机在临时建筑的附近停了下来,冲进了一间简陋得不成话的酒吧,我和王俊两人,贪婪地牛饮著冰冻啤酒,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美味的东西了。
在十五分钟之内,我的体力已完全恢复过来了,王俊找到了运输队长,向他借用一辆小吉普车,运输队长本是认识王俊的,自然一口答应。
我提了清水,和王俊上了吉普。
天色黄昏时分,我们已驶出了沙漠,开始看到了青草,平时最提不起人注意力的青草,这时看来,居然如此亲切!
车子再向前去,已经可以看到肥沃的土地,在天色越来越黑之际,我看到了那座大庙。
我们离开那座大庙,还相当远,而且是在暮色之中,但是那座大庙看来,还是那样地雄伟,巨大的石柱,一列列地排列著,像是无数巨人列队一样。
大庙离工地不十分远,我们可以听到工地上各种机器工作的声音,和著工地上连串的灯光。依照整个工程的计划,在工程完成之日,这里一带,将成为一个庞大的人工湖。
而通过一系列的水闸以及灌溉渠,刚才几乎制我们于死地的那一大片沙漠,便可以逐渐改变为良好的耕地。
整个工程都十分美妙,所遗憾的便是这座已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庙,将要在工程完成之日,被埋在四十公尺深的水底!
王俊将车子直驶到大庙前,停了下来。
庙中的人,早已离开了,在白天,埃及政府设有向导员,领导游客观览这座即将成为历史陈迹的古庙。但这时,已是黑夜了,大庙中透出一种致命的寂静。
我跳下了车,奔上了石级,到了那五十多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前,庙门有五个,当中一个是正门,旁边四个是偏门。
这时,庙中可以搬动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因为这座古庙中的一切,全是古代的遗物,一件最粗糙祭品,放在古董市场上,便有出人意料的价值。这时,连门也已运走了。那五个门,就像是五张怪兽的大口一样,黑沉沉地,充满了神秘和恐怖。
王俊跟著我上了石级,他拿著运输队长给他的强烈手电筒︰“走,我们一齐去。”
我将手电筒在他的手中,接了过来︰“我一个人去,你将索帕族那七间秘密祭室的所在处讲给我听就可以了。”
王俊摇头道︰“为甚么?我和你在沙漠中,已经经过了那么艰难的时刻,为甚么你如今不要我了?”我笑了一笑︰“你赶快回工地去,若是天明之前,还未曾见我来找你的话,那么你就立即通知保安机构来寻找我的下落,这本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但如今已有国际特务组织渗杂在内,我不想你淌浑水。”王俊还想说甚么,我已经拍了拍他的肩头︰“去吧,你看,这座古庙,就像是五只头的妖怪一样,张大著口,在择人而噬,如果我和你一起进去,我还要照顾你,更麻烦!”
我的话显然伤了王俊的自尊心,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我忙道︰“喂,如何到那七间密室去,你还未曾告诉我呢!”
王俊停了下来︰“你走进去,穿过大殿,向左面的那条走廊走,你照著墙上,看到墙上有红色的石块的,你便转弯,那会将你带到一个院落中,那里有两口井,一口井上有井架,一口没有,你向那口没有井架的井口爬下去,到了井底之后再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可以到了。”
王俊说得十分详细,我已转身向前走去。
但是王俊却又将我叫住︰“在那条走廊中,有著各式各样的咒语,依格说,走在这条走廊中,绝不能回顾,更不能四面张望,否则,必有奇祸!”
我笑著答应一声,看著王俊驰著吉普车向工地方向而去,才又转身过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寒意,奇怪的是,这时我甚么都不想,只是在想︰那条走廊上的咒语,究竟会使经过走廊的人,遭到甚么可怕的结果呢?
这似乎是十分可笑的事,一个现代人,居然会害怕起古代的咒语来了!但是在如今的情景下,却不能不令人感到古代咒语加于人精神上的那种强大的压力。
我跨进了古庙,才走进几步,工地上的声音,便听不到了。
四周围是如此之静,静到了使人感到自己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古埃及的建筑师,是世界上最杰出的建筑师,这座庙自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它不但可以隔绝外界的声音,而且能够吸收产生在庙中的声音,使庙中保持极端的沈静。
我开亮了电筒,四面照射了一下。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除了石柱之外,甚么都没有,连铺在地上的石板,都被撬去了一部份。我向前走著,奇怪的是,我有意加重脚步,但是却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声音在奇妙的建筑中消失了!
我走了十来步,突然想到︰如果有人跟在我的后面,我怎能察觉呢?
我连忙转了过来,强光电筒的光芒,扫射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甚么,我熄了电筒,这座古庙,充满了神秘的气氛,再加上我知道,罗蒙诺既然有可能派出直升机来追查我们的下落,那么他当然也没有在著陆之后引起甚么特别的麻烦。
他是一定会来这里的,或许已经来过了,或许还没有来,更可能这时他也在古庙中!
我熄了电筒之后,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一点有人的迹象都没有,我继续开亮了电筒向前走去,心头不由自主,剧烈地跳动著。
我穿出了大殿,果然看到前面有三条岔道,我依著王俊的话,向最左的那条走去。
我在踏前了两步,忽然听到中间的那条甬道中,传来了一下金属的撞击之声。
我已经说过,这座大庙的特殊建筑,使得在庙中发出的声音,发生一种十分奇怪的消失现象。而这时,我所听到的这下金属撞击之声,也是十分闷哑。
但是我居然能听到了这一下撞击之声,可知在实际上,这一定是一下十分响亮的声音。那使我立即靠住石壁站住。
但是那一下响之后,四周围又回复了一片死寂,任何声音都没有了。
我等了五分钟,在考虑著是不是应该走过去看看究竟。但是在那五分钟后,我却决定不去,因为可能是古物偷盗者弄出来的声音,我是不必去节外生枝的。
我将手电筒放在衣袋中,向前射去,光芒便暗了许多,不致于使我的目标,太以暴露。向前走出了七八码,便又出现了岔道,但是在其中的一条岔道口子上,整齐的灰色石块中,有一块是赭红色的。
我将电筒向上移了移,看到那块赭红色的大石上,刻著两个奇怪的文字。我不认得那是甚么文字,而且,由于年代实在太久远的关系,那两个字,也已经剥蚀得模糊不清了。
我转过了弯,继续向前走著。
那时,我等于是在死的境地中行走一样。人一生只能死一次,已死的人,不能再活过来向活人叙述死的境界,所以世上没有人知道死的境界是怎样的。
但这时,我却想到了死的况味。黑、静,整个世界都像是离开了你,你像是在一个无际无边的空地之中,虽则你触手可及石壁。我继续向前走著,遇到前面有几条去路时,我就开亮电筒。在几条去路中,总有一条,是嵌著一块赭红色的石块的,而石块上,也照例有著那两个古怪的文字。到了里面,大概是因为少人到的关系,红石上的文字,看来还十分完整。
那无异地是两个象形文字,我相信除了专家之外,普通人是绝弄不懂这种古老象形文字的含义的。
整座大庙,几乎都是以方形大石砌起来的,这些红色石块,当然没有可能是后来加上去的。
也就是说,指路的红石,和这座大庙同时出现,我的进一步的推论是︰整座大庙,可能就是因为要掩护那七间秘密的祭室而存在的!
那么,索帕族究竟是甚么来历的民族呢?何以埃及人要在这里,造起那样宏伟的一座古庙,只为了掩护那七间秘密的祭室呢?
我强迫自己想著,那样,在这种死一样的境地中,我才不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压迫感。
曲曲折折的通道,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好不容易,我眼前一亮,看到了有光,我已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那院落的三面,俱是石块砌出的高墙,墙上连一个小窗户都没有。只有我走来的那一面,有一扇门可通。
那扇门是铁门,半开著,没有被拆走,可能根本没有人能走到过这里,所以这扇铁门,便被保存了下来。
我之所以这样说法,是因为我看到,铁门上有著花纹,毫无疑问,是十分有价值的古物。
我跨出了铁门,再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之下,我看得十分清楚,铁门上的浮雕画,是和那只黄铜箱子一样的︰一块发光的石,旁边围著几副人的骸骨,和兽的骸骨。
这扇门,使我知道我并没有找错地方。
那院落并不十分大,有著两口并列著的井,一口井上树著井架,井架已东倒西歪了,另一个则没有。
我走到了那口没有井架的井旁,开亮了电筒,向下照了一照。
我除了看到,在井壁上,有著可以沿著它爬下井底的石块缺口之外,甚么也看不到。而那口井,像是极深,因为我手中的电筒,光线相当强烈,但是却看不到井底的情形。
我在井边呆了一分钟,想起那黑洞洞的深井,和到了井底之后,还要通过一条满是古怪咒语的长廊,我也不禁为之毛发悚然。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摒除神神怪怪的念头,跨下了井中。我一跨过了井栏,置身在井中之际,耳际便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像是将耳朵凑在一只大口瓶中一样,那当然是由于这口井,又深又不透风,根本和一只瓶差不多之故。
我小心地顺著石级,向下落去,立即发现,那些在井上的石块缺口,是专为人下去踏脚而设的,我要到达井底,当然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我算著每一步的距离,和我向下去的步数,到了已经下了十码左右的时候,我便停了下来,准备打开电筒,向下看个究竟。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了,在井上面,传来了一阵金属的踫击声。
一入井中,耳际便嗡嗡作响,而越到井底,那种声响便越大,就像置身在斗室之中,而斗室中开著四五只蹩脚冷气机一样,所以那几下声音,听来也并不十分真切。但是我却可以肯定,这样的声响,一定是人弄出来的,而不是自然发生的!
我不再打亮电筒,只是身子紧贴著井壁站著,一动也不动。
我拾头向上看去,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我等著,等那声音再度传入我的耳中,以判断那究竟是甚么声音。
不到一分钟,那种声音,又传了过来,在金属的踫击声外,还夹著一下尖锐刺耳,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尖叫声,那一下尖叫声,从响起到结束,可能只不过半秒钟的时间。
但是,这一下尖叫声,却使我整整三五分钟,感到极大的不舒服。
那是人的叫声,然而又绝难使人想像,人类竟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来。我这样想法,实在是为我当时恐怖的心情在作掩饰,因为当时我一听得那声之音之际,我有一个直觉的反应,便是︰那是鬼叫!
我再留神听著,但是上面,却又没有甚么特别的声音再传了下来。我呆呆地停了好一会,心中决不定是应该上去看个究竟呢,还是继续向下去。
我考虑的结果是继续向下去。
著亮电筒,已经可以看到井底,井底十分乾净,有一扇门,通向一条隧道,那扇门,也是半开半掩的。我迅速地到达了井底,来到了那扇门前。
在门缝中,似乎有一阵一阵的阴风,倒卷了过来,更使人感到阵阵寒意。
我用力一推门,门便打了开来。我举起电筒,向前直射。
那是一条约有二十公尺长的隧道,隧道的尽头处,是另一扇门。我熄了电筒,向前走去。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当我走在这条走廊中的时候,我真的不敢回头后望,也不敢左右张望。
或许我并不是“不敢”,但总之我没有那样做就是了,我直来到了门前,才推开了门,跨了进去,门内是漆黑的一片,我知道已经身在那七间秘密祭室的一间之中了。
我慢慢地将门掩上,本来,我是只想将门掩上,使它保持原来的情形的。
但是,那扇门却是十分灵活,我轻轻一掩间,只听得“卡勒”一声,门竟像上了锁。我连忙转过身来,打亮了电筒,原来有一个铁钩,已将门钩上了。
我也没有在意,因为反正我出去的时候,可以取开铁钩,再将门打开的。
我转过身,用电筒照射了一下,那是石室,没有窗,只有另一扇门,通向另一间石室。而那间石室之中,一无所有,只是在左首的石壁之上,有著一幅神像。
那幅神像,是在石上琢出来的,线条、构图,和我曾经见过的那只黄铜箱子,箱面上的浮雕,同出一辙。那神像是牛头人身像,看来十分狰狞可怖。
我看了一会,看不出甚么特异的情形来,就推开了通向第二间石室的门,两间石室,一样大小,也是同样地甚么也没有,同样地在左首墙上,有著一幅在石壁上刻成的神像。
所不同的,第二间石室中的神像,是蛇首人身,而不是牛头人身。
我的心中,十分失望,因为如果此问石室,全是那样子的话,那么我此行,可以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我后悔不曾向王俊问个明白,如果早知是那样的话,我根本不必来了。
要知道,置身在这样极度静寂,又如此神秘的古庙之中,并不是好受的事情。因为我至少明白,从这里运出去的一只箱子之中的一种古怪东西,已使得两个人成为透明人,一个人成为隐身人了。我将会发生甚么变故,也是难以预料。
我继续向前走去,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第六间……每一间石室的情形,都是一样,所不同的只是壁上的神像。而壁上神像的身子也是一样的,而它们的头部,却全是野兽。
在第六间石室的壁上,那个神像的头,是一种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怪物,骇人之极。
我为了要弄清那怪物究竟是甚么,因此走得近了些,将电简直接射在神像的头部。
在我将电筒的光芒,照向像神的头部之间,忽然我看到,那像虎头又不像虎头的怪物的双眼之中,竟然射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来!
第十四部:祭室喋血
我连忙向后退去,手中的电筒,也几乎掉在地上。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紧张到了极点。事后回想起来,可笑的竟是,我一看到在那神像的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中,我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我已触怒了神像,使得古代的咒语显灵了?
我等著,可是神像的眼中,却又没有光芒继续射出来。我大著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重又举起电筒来,向神像的头部照去。
我已准备著任何可能发生的恐怖事情,但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神像的双眼,在电筒的照射之下,又发生了刺目的光芒。
然而这次,我却已然看清,那光芒虽然夺目,但却是死的,而不是活的。我再凑近些,仔细看去,霎时之间,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天!我所看到的是事实么?
那神像的双眼,是两颗只经过粗糙琢磨的金刚钻,而每一颗,足有鸡蛋般大小。它们的体积,绝不在英国国宝,皇冠上的那颗钻石之下。
钻石上涂上厚厚的漆,但因为年代久远,漆已有些剥落,这便是为甚么当我的手电筒照上去的时候,会有强烈的闪光的原因了。
我伸手挖了挖,那钻石嵌得十分结实,挖不下来。我想起另外几个神像,双眼都是一样而向外突出著,难道它们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大钻石?
这十二颗大钻石的价格,是无可估计的,我想只怕连依格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秘密在,要不然他只消将这里神像的“眼睛”,挖下一个来,他这一生,便可以过得和帝王一样,再也不必将那只黄铜箱子以六十埃镑的代价卖给王俊了。
我没有继续再挖神像的“眼睛”,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我推开通向第七间石室的门的时候,我心中感到十分安慰,因为我至少不是绝无发现。
我推著第七扇门,发现它十分紧,要用十分大的气力,才能推得开。
推开门后,我还未曾跨进去,突然,我又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
自从我进入了这座古庙以来,这已是第三次听到那声音了,直到这一次,我才听得清楚,那声音听来,像是有人以一根金属棒,在敲击著甚么东西。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想起,通向第一间石室的门,已经被我在无意之中上了钩,在外面,要将它打开,是十分费时间的。
这时,我可以肯定,已经有人到了井底下。来到井底下的人,当然不是为了贪图井底黑得可爱,他的目的,自然要到这七间石室来。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人,那可能是罗蒙诺教授,但是我却比他先走了一步。我决定不理会那种声音,也不理会那是甚么人,先决定到第七间石室中,看个究竟再说。所以,我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时,以背顶住了门,将门关上。
我开著了电筒,向门上一照,门上也有一只铁钩,可以将门钩住的。
我钩上了门,转过身来。
这间石室,和先头的六间,完全不同!
它有一张石制的祭桌,在祭桌之上,放著七只十分像真的面具。那种面具,是连著头发的,面具上的面色是红棕色,使人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是印地安人。
奇怪的是,在正中的那个男子的面具,神气形状,竟和依格,十分相似。
在祭桌之前,有一个石墩。
那石墩并没有东西,但是我猜想,那石墩原来,可能是用来放置那只黄铜箱子的。
这间石室之中,并没有神像,但是在一块石上,几乎刻满了文字。
那种古怪的象形文字,我一个也看不懂,当然更没有法子将它记住,我知道,如果我能够读通那些文字的话,我便有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然而,那些文字,却像是天书一样,我取出了小记事本,决定将那些古怪的文字,依样葫芦地描了下来,去请教识者。
那些文字,扭扭曲曲,十分难描,我足足化了半个小时,描了还不到一半,而这时,已有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向我传了过来!
我立即后退了一步,附耳在门上,那脚步声就在第六间石室之中徘徊,不一会,便到了门前。
那人和我只隔著一道门!
我退开了些,那样,那人若是打开了门,我便恰好在门的后面。我觉出门摇撼了一下,但因为我下了钩,那人自然推不开门。
这时候,我已经熄了电筒,也收起了记事本。一个门钩,是阻止不了暴徒的,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自然要早思对策,不能再去描那石块上的奇怪象形文字。
门不断震撼著,约摸过了三分钟,我突然听到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枪声,和透门而过的连续火光。紧接著,“砰”地一声响,门已被推了开来。
我屏住了气息,躲在门背后,只听得一个人大踏步地走进了这最后的一间石室,他的手中,似乎还拖著一件甚么沉重的东西。
我以极轻极轻的步法,才横跨出了一步。在我探头出门外,向室内看去时,那走进室内来的人,也恰好开亮了电筒。我一看到他的背影,便知道他正是罗蒙诺教授了。同时,我也知道了我在才一下井时,所听到的那一下怪叫声,是怎样来的了。
罗蒙诺的左手,拖著一个人,那人的面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显然是受过极其残酷的拷打,那人正是依格。
罗蒙诺的电筒,转了一转,我连忙将身子一缩,缩入了门中。罗蒙诺显然未曾料到我已先他而到,所以只是略照了一照,便将电筒光,停在那七只面具上,他全神贯注地望著那七只面具,我看出这时是袭击他的最好机会!
我又悄俏地打横跨出,然后,我像豹子一样地向前,疾跃了过去,举起我的手掌,向罗蒙诺的后脑,直劈了下去!
我这一掌,是如此之出乎意料之外,又是如此之狠、准,罗蒙诺只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声,便向地上,倒了下去。我向他踢了一脚,将他的身子踢得向外滚了几滚。
我眼看他已昏了过去,连忙俯身去看依格,依格困难地从他血流纵横的面上,睁著眼看著我,结结巴巴地道︰“卫先生……原来是你……来……我来替你……作向导,告诉你……这七间祭室的来历……”
我当然是想听一听这七间祭室的来历的,但是我怎能叫一个咀唇已破碎,每讲一个字,都有鲜血淌下来的人来说这些呢!
我托起了依格的头,放在我的膝上︰“依格,你受伤了,你先别说话,我来设法为你疗伤。”依格困难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伤……这野驴子,他……他打我……我……”
依格讲到这里,面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色来。我心中忽然一动︰“依格,那块石块上的文字,你可认识么?”
依格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们……族中……古老的文字……我……不懂。”
我扶著依格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你不懂就算了,我们 ”
我本来是准备将依格扶出了这七间秘密的祭室去,再回来对付罗蒙诺的。可是,我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使我直至今日,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痛心!
我以为我的一击,十分沉重,罗蒙诺是绝不会那么快醒过来的,但是罗蒙诺的体力,却是十分坚强,就在我刚扶著依格,走出一步之际,我已听到了罗蒙诺的声音。
罗蒙诺的声音,十分乾涩,但是却也十分惊人,他沉著声道︰“卫斯理,举起手来!”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我想起了刚才,罗蒙诺击开门所放的枪,他如今在我背后,而我将他击昏之后,又疏忽到未曾将他的枪收去!
他的枪是极具威力的,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高举双手之外,实是别无他法!
本来我是扶住了依格的,我双手高举,依格自己站立不稳,身子一侧,便向旁倒去。我正想再去将他扶住时,惨事已发生了。
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依格的身子,忽然向上,直跳了起来,向前扑了出去。
依格的身子不是他用力跳起来,而是被射入他体中的子弹的力道,带得跳起来的,他的身子,跌出了门,伏在地上,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勇气看依格蜂巢也似的身子。
我预料著我会遭到同样的结果。
但是罗蒙诺教授却并没有再发枪,在枪声渐渐消失之后,他阴森森地道︰“你看到了没有?”
我没有出声,我当然看到了,一个无辜的人死了,死得如此之惨。如果世上真有一个民族叫作“索帕族”的话,那么,这个民族的最后一人,也已经死了。
罗蒙诺怪笑著︰“卫斯理,你已得到了甚么?”
我定了定神︰“我没有得到甚么,只不过正在抄描那石碑上的象形文字而已。”
罗蒙诺笑道︰“真的么?”
我尽量使自己保持轻松,甚至耸了耸肩,但由于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发硬,我耸肩动作,看来一定十分滑稽。我道︰“你可以搜我的身上,如今你已占了极度的上风了,是么?”
罗蒙诺对我,只是报以一连串狰狞的冷笑声,我听到脚步声,显然他正在看石室中的一切,而我是背对著他的,我当然是知道,不论他走向何处,他的枪口,总是对准我的。
令我不明白的是︰他为甚么不立即解决我呢?
他不立即下手,是不是意味著我还可以有翻本的机会呢?
我的肌肉,僵硬得可怕,但是我的脑筋,却还不致于僵得不能思索,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却也想不出甚么办法来。
约摸过了五分钟 那长得如同一世纪的五分钟 罗蒙诺才又开口︰“卫斯理,我不相信你的心中仍以为斗得过我们。”
我心中奇怪了一下,他说“我们”,那是甚么意思呢?我立即回答︰“除非你的子弹,现在就钻入了我的身体,要不然,在我的脑中,是没有失败两个字的。”
罗蒙诺在向我走来,我听得出的,突然之间,他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我甚至想立即出手按住他拍在我肩头上的手!
但是罗蒙诺的动作,却出乎意料之外的灵活,他一拍之后,立即向后退出︰“很可爱的性格,我欣赏你,加入我们,如何?”
我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他不杀我的原因!这无疑是给我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我立即道︰“你们是包括些甚么人?”
罗蒙诺发出了一下令人毛发直竖的笑声来,道︰“我,和勃拉克。就是两个人,如果再加上你,我们可以组成一个世界上无敌的三人集团。”
我早已料到,杀人王勃拉克实际上是和世上任何特务集团都没有关系的,这也就是他为甚么始终能保持极端神秘的原因。他们两人的行动,便令得世界各地的保安机构,伤透了脑筋,这两个人无异是杰出的天才人物!
我冷冷地道︰“你们真看得起我?你的朋友勃拉克,却威胁著要杀我哩!”
罗蒙诺道︰“不会的,他和我谈起过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我尽量寻找著可以转变这个局面的机会,我道︰“那么,我可以得到甚么好处呢?”
罗蒙诺“哈哈”笑了起来︰“如今,我只是经理勃拉克一个人的工作,每年我们可以获得三百万镑以上,完全不用纳税的进账。由于人手不足,我们不得不推掉许多生意,如果你加入的话,那么,我们的进账,便可以增加一倍了。”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一个冷血的勃拉克,你还嫌不够,你希望再有一个冷血的卫斯理?”
罗蒙诺道︰“可以这样说,你有这样的条件。”
我竭力忍住心中的愤怒,忽然之间,我心中一亮。罗蒙诺无异是一个贪婪之极的人,要不然,何以每年三百万镑的进款,他仍然不满足呢?
对付贪婪的人,容易得多了!我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一年几十万镑,便能打动我的心么?”
罗蒙诺呆了一呆︰“小伙子,你这是甚么意思?”我反问道︰“你以为我到这里来作甚么?”
罗蒙诺道︰“作甚么?不是为了寻找可以令隐身人恢复原状的秘方么?”
我继续冷笑著,道︰“这里或许有著令人隐现由心的方法,但是你只管去找这种方法好了,我却并不希罕。”
罗蒙诺厉声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闭上了口,不再出声。
罗蒙诺又追问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便不客气了。”我装成了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好,可是我也要占一份。”
罗蒙诺冷笑道︰“为甚么不要占一半?”
我立即回答,道︰“一半?那太多了,我只要占一成,我的财力,便足可以建造另一座金字塔了。”
罗蒙诺惊叫起来,他猝然而来的惊呼,使我吓了一大跳。
只听得他叫道︰“卫,你究竟发现了甚么?”
而更令得我奇怪的是他这一句话,并不是英文,而是德国话!
一个人在心情紧张的时候,是会不由自主立地讲出他从小惯用的语言来的。原来罗蒙诺是德国人!那么,勃拉克也是德国人了?
我略想了一想,便道︰“你不妨自己去看,我实在感到难以形容,那神像的双眼,你仔细地去看。”
罗蒙诺已经向门外冲去,他越过了依格的尸体,我立即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是他也立即转过身来,喝道︰“不要妄动,举著手!”
他按了电筒,向神像的双眼照去,那两颗大钻石,发出了耀目的光辉,罗蒙诺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他的双眼也像神像的眼睛一样,凸得老出,他口中在低呼著,但是我却听不出他在叫些甚么,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放下了双手来,他也未曾注意,我想到自己扑过去,但这仍然是太危险的举动,我只是俏悄地提起依格的尸体来,突然向罗蒙诺抛了过去!
罗蒙诺刚才,是如此出神,但他的反应,也快得惊人!
依格的身子,才一披抛出,他便陡地转过身来,他手中的手枪,射出了一串火花,而我则早已伏在地上,那一排子弹大约都射中了依格的尸体,然而,我预料中的结果出现了,依格的身子,向罗蒙诺压去,罗蒙诺一挥手臂间,电筒撞在石壁上,熄灭了。
刹时之间,黑暗统治了一切!
罗蒙诺自然也知道,在黑暗之中,他不是绝对有利了,所以,他也立即静了下来。
罗蒙诺的手中,还有著手枪,虽然如今一片漆黑,罗蒙诺的绝对优势,已被打破,但是我也未必便可以占到他的甚么便宜,我更加一声不出。
在电筒熄灭之后,我唯一的动作,便是将一柄小刀子取在手中。罗蒙诺若是一暴露目标,那么,我手中的小刀,立时可以疾飞过去!
但是罗蒙诺却无意暴露目标,我极目向前看著,看不到甚么,用心倾听著,也一点倾听不到甚么,事实上,在如今这样静的境界中,根本用不著用心地倾听的,只要一有声音,即使那声音低到了极点,也是可以立即听得到的。
我和罗蒙诺之间,展开一场耐力的比赛,谁先出声,谁就遭殃!
我在一黑下来之际,就伏在地上的,这时,我仍然伏在地上,罗蒙诺在甚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他绝不在移动。
他可能就在我的身边!
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究竟怎样,那只有天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面前,有东西在移动,那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而人的前额,对于这种直觉,特别敏感。你可以试试闭上眼睛,叫另一个人伸出手指,接近你的前额,手指还未曾踫到你,你的前额,便会有一种微痒感觉的。
我那时的感觉,便是这样,我突然觉得,我的前额在微微发麻,便会有一种微痒发麻,有东西在接近我,而且离得我已经极近!
那不会是罗蒙诺,我心中自己对自己说,因为罗蒙诺绝不可能在移动之间,绝不出声的。而且,那也一定不会是庞然大物,因为庞然大物在接近人时,不会给人以那样的感觉。
甚么东西是细小而又在行动之间绝无声息的呢?在这阴暗的地底秘室之中,又最适宜甚么东西生存呢?
我立即有了答案︰蛇!
有一条蛇正在接近我!
刹时之间,我只觉得全身发起热来!我知道这是十分不智的事情,因为蛇对热度的感觉,特别灵敏。如果我保持著镇定,那蛇可能游到我的面上,仍然不对我作攻击。但这时候,我全身发热,体温陡然提高,那无异是叫在我面前的蛇快来咬我!
我明知这一点,但是却没有法子镇定下来,这里离沙漠并不远,沙漠中的毒蛇……唉,我宁愿离得我如此之近的是罗蒙诺了!
我额上的汗,不住地流了下来。在毒蛇和罗蒙诺之间,我要作出一个选择,我只觉得额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越来越甚,那条蛇,离开我可能只有一两寸了,我突然之间,失去了镇定,发出了一声大叫,向旁滚了开去。
也就在我滚开之际,震耳欲聋的枪声,连串的火光,向我刚才伏的地方,激射而出,我身上溅到了被子弹射碎的碎砖!
科学家说,人类的眼睛,能保持看到的东西十五分之一秒,此所以世上有电影这件东西。罗蒙诺响了六枪,那六枪是在同时间轰出来的,看到发枪的地方,我立即跃起,发刀。在我发出刀来的时候,最后一枪的枪火,早已熄灭了,但是还有那十五分之一秒!
我刀才一飞出,便听到了罗蒙诺怒叫声,听到了手枪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我那一刀,正中在我要射击的目标 罗蒙诺的右手 上,我自然不会再给他以抬起手枪的机会,我疾扑而出,身子撞在罗蒙诺的身子上,将罗蒙诺撞了出去。
罗蒙诺的身子,撞在墙上,我听到了有骨头断折的声音。刚才那一撞,是我的生死关头,我自然不能不用力,将罗蒙诺的骨头撞断,我也不觉得遗憾。
我立即又赶了过去,将他的身子,提了起来,也不管是甚么部位,狠狠地加了两拳,直到我觉出我提著的身子,已经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时,我才将之放了下来,取出了打火机燃著。
我首先拾起枪,又拾起了电筒。电筒只不过是跌松了,并没有坏,我略旋了一下,电筒便亮了,于是我又看到了那条蛇!
那是我生平见到的一条最大的眼镜蛇,这时,它盘著身子,昂著它像铲子一样的头,我吸了一口气,向它铲子一样的头部,连发了三枪,蛇身“拍拍”地扭曲著,但它已不能再咬人了。
我转向罗蒙诺看去,不禁呆了一呆,我刚才的三拳,竟是多余的了!
罗蒙诺的头盖骨,已经破裂,双眼凸出,显然在一撞之际,他便死了,我刚才那重重的三拳,是击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我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向依格已不成形的尸体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我总算替依格报了仇了。
我俯身在罗蒙诺的身上搜索著,我找到了另一柄同样的手枪。
这又使我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刚才,若不是罗蒙诺的头部撞在墙上,立时死亡的话,那么,他一定有时间推出另一柄手枪来结果我的。人的生死之隔,只是一线而已!
我将他的手枪佩在自己腰际,又在他的上装袋中,搜出了一本记事本,那本记事本很厚,特别配著鳄鱼皮的面子,可知一定是一本十分重要的东西了。我略为翻了一下,看到记事本中,夹著一封信。信是由我来的地方寄出,寄到开罗一家旅馆,交罗蒙诺收的。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便可以看出那是勃拉克的字迹。
我将记事本和信,都放在我的衣袋中,然后我又回到了那第七间祭室之中,将那块石壁上的奇怪象形方字,一齐描了下来。
这又花去我不少时间,所以当我出了七间密室,穿过了那条通道,又来到了井底之际,我已经看出,天色已经微明了。
我记得我曾和王俊约好,如果天亮了,仍不见我到工地去找他,他便会来接我的。
我此来,为的是要求那能发出透明光的物体之谜,以及求取被那种透明光照射过的人,有没有复原的可能的。我已经到过了我所要到的地方,但是我却并没有达到目的。
只不过,也有可能,我所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这时,我还不知道我抄下来的那么多象形文字,是代表甚么?
可能在这片文字中,详细地记载著一切,记载著我所要知道的一切。我决定先出去,和王俊会合了再说,而且,事实上,我也需要休息了。
我爬上了井,沿著来时的记号,向庙外走,不一会,我已来到了庙门之外,我看到王俊正好驶著那吉普车,向大庙而来。在我面前,还跟著一辆大卡车,我心中暗想︰难道他已报警了?
王俊的车子,先到了石阶前,他向我招手,我奔下了石阶,等到我奔到了王俊的身边时,那辆卡车也已经停下来了。我看到卡车上的,全是工程人员,也没有再加以注意。
我上了车子,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俊一面开动车子,一面道︰“那飞机驾驶员受了收买,罗蒙诺和依格,已经到工地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都见过他们,他们也都已死了。”王俊吃了一惊,车子向外,急促地斜了出去。幸而是在旷野,如果是在都市中的话,这一下也早已闯祸了。
他一面将车子驰入正道,一面问我︰“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以手托额,道︰“依格是死在罗蒙诺之手,我替依格报了仇。”
王俊叹一口气︰“卫斯理,你杀了一个数学天才!”我摇了摇头︰“不,我杀的是一个最可怕的犯罪天才。”
王俊固执地道︰“但是,他也是数学天才!”
我道︰“他可能对数学有相当深的认识,但是他真正的数学知识,绝不会在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之上!”王俊驳斥我道︰“胡说,谁都知道,罗蒙诺是一个最有资格得到诺贝尔奖金的人,只要他的新著作问世就可以了。”
我冷冷地道︰“那么,他的新作,为甚么还不面世呢?”
王俊道︰“一部天才的数学著作,是需要时间的,你当是你么?一个小时可以写几千字。”我心中不禁有气︰“王俊,你实行人身攻击么?我告诉你,我杀死的不是罗蒙诺教授!”
王俊道︰“不,我已经查过了,罗蒙诺教授来埃及访问,你杀的正是他。”
我耸了耸肩︰“好,我问你,罗蒙诺教授是甚么地方人?”
王俊道︰“他是乌克兰人,是一九一七年之后,离开俄国,到德国去居住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经过盟军特工人员的协助,到了英国,第二次大战结束后,他曾经回到德国,但住了不到半年,便到东方来,一直住了下来。”
我笑道︰“你对他的历史,竟这样熟悉?”
王俊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害得我几乎死在沙漠,但是我仍是他的崇拜者。”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相信毛病就出在战后,罗教授回到德国的那一段时间,有一个一定和罗蒙诺酷肖的德国人 我肯定他一定是德国的特务 冒充了他,到了东方,真正的罗蒙诺早已死了!我杀的,便是那个德国人!”
王俊的脑中,显然装不下这种事实,我一面说,他一面摇头。
我只好道︰“好了,我会通知国际警方调查这件事的,我得了罗蒙诺的一本记事本,你看看,上面写的,全是德文!”
王俊道︰“他是在德国居住了许久,自然是写德文了。”我将记事本取了出来,随便翻了一页,看了几行。我自得到这本记事本之后,还没有看过,这时,我随意看上几行,便令得我目瞪口呆!
那本记事本上所记的,全是日记,但也不是每天都记的,记的只是大事。
第十五部:象形文字之谜
我看到那几行是︰“收到了╳╳╳方面交来的十万美金,杀一个人的代价不算低了,尤其是╳╳╳这个臭猪,他的命值那么多么?勃拉克会做好这件事的。”
这里,这隐去的前一个名字,那人还在世上,是一个美洲国家的名人,报纸上是时常有他名字的。后一个人,已经死了 当然死了,因为勃拉克是很少失手的。那人也是一个名人,是前一个人的政敌。这是一桩卑劣的政治暗杀,如果公布了出来,对那个国家的影响,实是可想而知的。
我知道我握著的这本记事簿中,不知有著多少这样的记载!
我的手心,不禁在隐隐出汗!
我如今所掌握的,可以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世界各国政治上暗杀的全部纪录!这样的一份纪录,当然会有不少人想得到它的。
如果我是依靠勒索为生的人,那么我得到了这样的一本记事簿,无异等于开到了一座金矿!
但是我并不是靠勒索为生的,那么这本记事簿,就会替我带来灾害了。
我合上了簿子,好一会不出声,王俊的驾驶技术不怎么好,车子反常地颠簸著,而我的思潮,也同样地不宁。最后,我决定将这本记事簿毁去,甚至不去看它。
因为这本记事簿中所记载的一切,实在太丑恶了,它绝无保留地暴露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一个素有贤名的政治家,他的冠冕堂皇的言论,在全世界的报章上传播著,他有著崇高的地位,受人所尊敬。但是,这点是表面的情形,背后是甚么呢?他为了取得他目前的地位,曾经使用过一切卑鄙的手段,包括买凶杀人这样的事在内!
我没有心思去注意沿途的景物,因为我被那些丑恶之极的事情,弄得心中极不舒服。直到我发觉,我已被各种各样的机器声所包围时,我才如梦初醒地打量四周围的情形。
车子已经驶到工地了,而且已在工地办公处的简陋建筑前驰过,驰向工程人员的宿舍,那是一种活动房屋,王俊由于职位较高,他自己有著一幢这样的房屋。房屋的外形不怎样好看,但是里面的设备,倒十分齐备。
王俊领我进去,和我默默相对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或者我错了,你知道我十分冲动的,不怪我吧?”
我笑著,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你去忙你的吧,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王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出去,我看著他向办公室走去,便立即取了一只瓷盘,又找到了汽油,淋在那本记事簿上,点著了火,将记事簿烧成了灰。
然后,我才坐了下来,当然,我没有将勃拉克的信也烧去,我将他的信抽了出来,只看到一半,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我和杰克两人,一知道冷血的勃拉克已经成为隐身人之后,杰克也感到了极度的惊惶,因为勃拉克本来就是一个危险之极的人物,他变得人们再也看不到他,那岂不是更加危险难防了么?
可是,有时事情是不能以常理推度的,这时,我看了勃拉克给罗蒙诺的信,才知道我和杰克的惊惶,全属多余!
我一面笑,一面将信看完,才知道罗蒙诺到埃及来的目的,和我完全一样。
我是为了来寻找使王彦和燕芬两人复原的方法,罗蒙诺则是来寻找勃拉克复原的方法。或许罗蒙诺比我更具野心,说不定他要寻找一个隐现由心的法子。
罗蒙诺已经死了,他当然没有法子达到他的目的了,我呢?我是不是能达到目的呢?这时候,我连自己也不能肯定。
下面是勃拉克的信︰
“赫斯︰(勃拉克称罗蒙诺为“赫斯”,这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赫斯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德国名字,当然这也不会是他的真名字,但却已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德国人,而不是真的罗蒙诺教授。)
“将╳╳╳方面交来的那笔钱退回去吧,我没有法子干这件事了。本来,这件事是轻而易举的,我们的目标竟不顾一切警告而离开了他的国家,可是我竟没有法子接近他。
“你或许在奇怪,我不是成了隐身人了么?怎么反而不能执行任务呢?赫斯,你想想吧,我不能佩枪了!是的,我不能佩枪,我一佩上了枪,人家看得到枪,却看不到我,这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而我又不能冲向前去,将我要杀的人扼死,我完了,赫斯,我们的生涯已经结束了!
“我到机场去过,离我的目标极近,但是我没有下手,我的心中很害怕,我怕被人知道,被人发觉,你要知道,多少年来,枪简直是我身体的一部份了,和我的一只手,一只脚一样,但是忽然之间,我的身体却背叛了枪械,我的身体变成透明了,但是枪械却还是枪械,若是连枪也能隐去,那该多好啊。
“我甚至没有法子穿衣服,我知道人家看不到我,但是我 唉,赫斯,我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的,在人人都穿著衣服的情形下,你去赤身露体,你可有这样的经验么?
(我就是看到了这里,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的,可怜的,赤身露体的勃拉克!)
“我希望你炔些能得到结果,我要成为一个普通人,人家可以看得见的人,我不要整天闲在屋中,我要到外面去走动,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去看电影,有一个冒失鬼,竟向我的身上,坐了下来,当我将他推开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我实是毕生难忘,但是我却再也不敢去看电影了。
我本来不是这样罗唆的人,这封信却写得这样长,赫斯,你要知道,我心中害怕!勃拉克。”
勃拉克的信中,充分表现出了他心灵上的那种恐惧。
本来,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凶徒,可能他根本不知道甚么叫害怕的,但如今,他却整天生活在恐惧、绝望之中了!
这是给勃拉克的最适当的惩罚了!看完了信,我在王俊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等到醒来,王俊在我的身边。
我笑了一下︰“我想回开罗去了。有飞机么?”
王俊道︰“有的,就是我们飞来的那一架。”我吃了一惊︰“同样的驾驶员?”
王俊道︰“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两个驾驶员,被罗蒙诺收买了,他们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一到工地,立即辞职了!那架飞机,现在停在临时机场上,要等开罗来的新驾驶员来了,才能飞行。”
我想了一想︰“或者我能试试将这架飞机飞到开罗去。”
王俊忙道︰“如果你能的话,实在太好了,有两个高级人员,正因为回不了开罗,而在急得跳双脚哩!”我道︰“好,请你去为我安排这件事。”
王俊走了开去,一小时后,他回来,告诉我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劝我不要夜航,但是我却心急得不得了,我跟著他到机场,我的两个乘客,又心急要回开罗,又以怀疑的眼光看著我。
我想起了我来的时候,那个美国机师说的话,便也对这两个人道︰“祈祷吧!”
那两个人面色灰白地上了机,一个还在问我︰“你没有副机师么?”
我不去睬他们,钻进了驾驶室,那是一架旧式的飞机,我是会操纵的,困难的便是航线不熟,而且又是夜航。
但这个困难,却可以藉著和开罗方面,不断的联络而克服。
飞机并没有甚么毛病,当它在开罗机场上停了下来之后,我特地去看那两位乘客,他们的脸色,仍是白得可怕!
我回到了酒店,休息到天明,所谓“休息”,实际就是坐著,研究我在那第七间密室的石壁上,描下来的那些象形文字。
可是经过一夜的努力,我却一无所得。
我看著街道上,天色一亮之后,便已有了匆忙的行人,我和当地的大学联络了一下,知道有一位葛地那教授,是研究古代文字的专家,我通过他的秘书,和他定下了约会的时间。
上午十时,我已经在葛地那教授的办公室中,和他见面了。
葛地那是一个英国人,但是他在埃及居住的时间,比他在英国居住的时间更长,以致他的肤色看来也像是埃及人了。他自认埃及才是他的真正故乡。
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埋首在一大堆古籍之中,在编撰他的讲义,有两个女秘书在他的身旁速记著他不时发出来的话,那全是专门之极的研究结果。
我约莫等了七八分钟,葛地那教授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向我望了一眼:“年轻人,据说你有事要我帮助?”
我忙道︰“是的。”葛地那向乱堆在他书桌上的古籍一指︰“你也可以看出我很忙,你想要甚么,直截了当他说吧。”
我连忙自袋中取出了那张描有象形文字的纸来︰“我在一间古庙之中,找到了这些古文字,我相信这些文字,和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有关,而我看不懂,所以想请你来读懂它。”
葛地那教授十分感兴趣,站起身来,将我手中的纸头,接了过去。
可是几乎是立即地,他的面上,现出了怒容,抬起头来,手挥动著纸头,大声道︰“年轻人,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吃了一惊,还当自己拿错了别的纸片给他。但是当葛地那教授在挥动著那张纸头之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纸头上满是我从壁上描下来的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他为甚么突然发起怒来。
葛地那教授继续挥动著纸头︰“你以为我对于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民族古代的象形文字,都是精通的么?你何不取一些中国古代的甲骨文来给我看。”
我等他发完了脾气,才指著那张纸︰“教授,这上面的文字,的确是我从埃及的一家古庙之中据实描下来的。”
葛地那教授呆了一呆,望了我几眼,又将那张纸凑到了眼前,看了一会︰“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古庙是在甚么地方么?”
我忙道︰“就是在全埃及最大的水利工程的旁边,我们可以 ”
本来我想说“我们可一齐看”的,但是我话还未曾讲完,立即使想到,那座庙被炸毁了,我苦笑了一下︰“可是这座庙已经被炸毁了!”
葛地那教授的面上,更现出了怒容,他一扬手,将那张纸抛回了给我︰“年轻人,你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我绝不反对,但是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连忙道︰“你不信我的话么?”
葛地那教授已坐了下去︰“我没有法子相信,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庙宇之一,在它被毁灭的命运决定之前,我和几个著名的学者,曾经组织过一个观察团,我们几乎将这座庙的每一个角落,都通过摄影的方法,拍成了照片。你知道,我们没有法子保存实物,便只好保存软片了 ”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我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有这些文字的,年轻人,你的谎话,未免编得太妙了。”
我强忍心头的怒意,因为我未曾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我乾咳了两声,以掩饰我的尴尬,才道︰“那么,教授,你可曾听过‘索帕’族这个族?”
教授几乎是不加思索,便断然地道︰“没有。埃及古族,十分复杂,尤其是在沙漠中的民族更多,但我可以肯定,没有索帕族,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发现过有索帕族 ”
他讲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伸手托了托眼镜,自言自语道︰“索帕族?索帕族?”
他喃喃地念了几遍,立即吩咐女秘书,道︰“裘莉,你到图书馆中,将那本‘古埃及海外交通资料汇编’替我取来。”
我连忙道︰“教授,你发现了甚么?”
葛地那教授又推了推眼镜︰“我记起了,我曾经看到过‘索帕族’这个民族的,等这本书来了,我可以给你看书上有关索帕族的记载,但据我的记忆所及,那本书上,似乎只是有提到过一次而已。”
我忙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一座大庙,那是甚么意思?”
教授像是已不将我当作一个捣蛋者了,他略想了一想,道︰“据我们考证的结果,这座神庙的建立,是在埃及的全盛时代。那时,埃及境内建立了不少神庙,都是规模宏丽之极的,所祭祀的神,也全是当时所信奉的神,但只有一座却是例外。”
我问道︰“那座庙是祭祀甚么神的?”
葛地那教授摇了摇头︰“奇怪得很,这座庙所祭祀的神,叫作‘看不见的神’,我们无法在埃及的历史上,找到有这样的一个神曾被埃及人所信奉过。但是,却又的的确确有这样的一座庙在,而且,那座大庙,绝不是民间自己的力量所能建造得起来的,一定是法老王下令建筑的 ”
他搔了搔头皮︰“这更令人大惑不解了,埃及的法老王,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人民所供奉的神的化身,他是绝不会容许人们去祭祀另外一种神的。但是那法老王,却建造了这样的一座大庙!”
我在听到了“看不见的神”之时,心中便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所以,当教授讲完之后,我便道︰“教授,你想,是不是在当时,真的有几个‘看不见的神’,降临埃及境内,所以才使得埃及人为之建立一座神庙的呢?”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他面上的神气,分明以为我是一个疯子!
但是,我却知道我所料的不错,“看不见的神”,事实上是“看不见的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渐渐地有了头绪了。
印加帝国在覆灭之后,大约还有七个人,带著那只黄铜箱子,箱子中放著那块能放射出那种奇异光线,使得人变成隐身人的矿物,到世界各地去,寻求复原的方法。
我假定他们终于来到了埃及,他们的身子是看不见的,那当然震惊了埃及人,于是,便为他们造起了那座大庙。我再假定,依格正是他们的子孙,但是何以他们的子孙可以一直流传到如今呢?当然,他们是在埃及找到了复原的办法的。
他们找到复原的经过,可能全在我所描下来的那些象形文字之中,但是如今却连葛地那教授也看不懂那些象形文字!
我吸了一口气︰“教授,那么,你可知道在这座大庙中,另外有七间秘密祭室,专是为索帕族人所设的么?”
葛地那教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一个叫依格的疯子,逢人便说他的故事,还说有一只制作精巧的箱子,要以两百镑的价格,卖给所有愿意买的人!”
我听了葛地那教授的话后,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依格,他的话,竟根本没有人相信。当然,他是在实在没有人相信的情形下,才将两百镑的索价,减为五十镑,这才找到了王俊作为他的主顾的。
我苦笑著︰“那么,你不信他的话了!”
葛地那教授重复地道︰“疯子,疯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依格。
就在这时,女秘书,已经捧著三册的书,回到了办公室中。葛地那教授取过了其中的一本,翻了几页︰“你看,在这里。”
我凑过身去,只见有一幅图片,是一块碎了的石头,石头上刻著几个古埃及文字,我自然看不懂,但在图片之下,却已有说明,那几个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几个字。
当然,这不是一句完全的话,因为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完整的。
在下面,还有著那块石头来历的注解,说是在一八四三年,有一队阿拉伯商队,在穿过大沙漠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金字塔,一个随队的英国人,敲下了这块石头来,带到了开罗。
那个英国人,一到开罗,便发热病而死,于是人们便认为他是损及了金字塔,于是便中了古代的咒语而死去了,以后也一直没有人再提起过这座金字塔。
直到本世纪,考古学家掀起了金字塔狂热,才有人想起了那座金字塔,但是有人,根据了那英国人的日记中所记载的方位,组队去寻找,却并没有找到,或许那座金字塔,已被黄沙所淹没了。那本书的附录中,有著这个英国人的日记,上面将那座金字塔的方位,记得十分详细。
至于那块带回来的石头,上面的古埃及文字,已被翻译了出来,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几个字。
由于这本书,是专门研究古埃及和其它民族交往的历史的,所以便认为,在古代,至少有一个“索帕族”到过埃及。
但是“索帕族”却是查考不到,不知是甚么民族,那本书的作者说,希望有人能够再发现那座金字塔,那么,对这件事,当可有进一步的了解资料了。
那三厚册资料的汇编者,显然对这件事,也不是怎么重视,所占的篇幅也不多。葛地那教授看过之后,居然记得,他的记忆力,的确令人佩服。
我将书合上︰“好,我已又得到了不少我所要得的资料了。”
我又拿起了那张纸︰“教授,你认为这一定不是埃及古代文字?”
葛地那教授断然道︰“不是。”
我存著最后的希望︰“那么,你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的文字?”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你以为一个研究埃及古代文字的人,便能叫出所有象形古怪的名称么?”我又踫了一个钉子,只得苦笑了一下︰“好,那我告辞了。”
葛地那教授挥了挥手,重又去作他的研究工作去了。
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在门口站了一会,才低著头,在走廊中,向前慢慢地走著。
我想不到我来拜访葛地那教授,也一样解不开这些象形文字之谜。
但是我却又有了意外的收获,因为我知道,在沙漠之中,有一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人有关的。那块石头上的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我相信原来全句文字,一定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的神”。那更证明我以前的假定不错了。
但是,那又有甚么用处呢?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在那小孤岛上等我的王彦和燕芬两人,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然而到如今为止,我得到甚么呢?
我不禁苦笑,直到我走出了走廊,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抬起头来。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我应该去设法弄懂那些象形文字的意义。然而,谁能够帮助我呢?
我站在走廊的尽头,望著在校园中走动著的大学生,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来,一切冒险,对我来说,实在太顺利了,如今看来我要遭受到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第十六部:失踪的金字塔
虽然我已经将那能放出“透明光”的奇异矿物的来龙去脉弄得相当清楚,但是那又有甚么用呢?我的目的并不是在研究古印加帝国何以会突然消失之谜,而是要找出那种“透明光”照射过的人,如何才能复原的办法。
我的进行,似乎一直都很顺利,但是到了要解开那些古象形文字之谜的时候,我触了礁,搁了浅!
我怀著沉重的脚步,出了大学的校门。
在以后的三天中,我藉著现代交通工具的方便,出入于埃及著名的古老的寺院,寻访寺院中的僧侣,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认出那些象形文字来。
因为我知道,在埃及的寺院中,不乏有学问的僧侣,他们对于古埃及文字的研究,成绩只怕绝不会在葛地那教授之下的。
在每一间寺院,我都受到僧侣有礼貌的接待,甚至年纪最老的长老,也出来接见我。
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几乎是一致的︰“我们不认得这是甚么文字,这可以说不是古埃及的文字。”
三天下来,我几乎是失望了,我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中,我已经决定,如果我实是找不到解答这些象形文字之谜的话,那么我便决定离开开罗了。我将自己关在房中,便是想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中,找出一些头绪来。
但是我却越看越是头痛,当我看得久了时,那些奇形怪状,扭扭曲曲的怪文字,就像是一个个小魔鬼一样,在我眼前不断地跳跃!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才记起我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向窗外看去,暮色使神秘的开罗,更添神秘。
我按铃召来了侍者,吩咐他为我准备晚餐。侍者退了出去之后不久,又敲门进来。
我懒洋洋地望著他︰“我似乎没有再叫过你!”
侍者满脸堆下笑来,道︰“舍特,先生,叫我舍特。”我十分不耐烦,道︰“甚么事?你不妨直说。”舍特仍然笑著,道︰“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先生。”
我跳了起来,舍特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先生,你今天一整天未曾出门,那不是说你正有著极大的烦恼么?先生,舍特自己虽然不能代人解决烦恼,但是却会指点人们消除烦恼之路!”
我挥了挥手︰“走,走,我不是到开罗来看肚皮舞的。”
舍特仍然不肯走,他双手捧在胸前,作表情十足之状︰“噢,先生是中国人,中国和埃及是同样古老的国家,是同样有著许多神秘的物事的。”
我终于给他的话,打动了我的心,道︰“你知道开罗有甚么神秘的物事?”
舍特搓著手,兴高采烈地道︰“多著啦,多著啦。”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
舍特点著头,道︰“在一个游客不经指点,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有著一个能知过去未来的星相家隐居著,他 ”
舍特未曾讲完,我已经挥手道︰“别说下去了,我相信那星相家的住所,本地人是绝不会去的,去的全是游客!”
舍特的面上,红了起来,现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接著又说了几件所谓“神秘”的玩意儿,但都不外是骗游客钱财的把戏。
我不耐烦地赶了他几次,可是他却仍然不走。突然,他以手加额,道︰“不!你一定不是要追寻那失落的金字塔!”我呆了一呆,道︰“失落的金字塔,甚么意思?”
舍特张开了手︰“整整的一座大金字塔,在沙漠中消失了,整个埃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可是要听听那神秘的故事么?”
我心中陡地一动︰“在哪里可以听到这故事?”
舍特摇头道︰“啊,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的,先生,你将它忘记算了吧!”
这是十分拙劣的手法,故作不言,以显神秘,但目的无非是想要更多些赏钱。我取出了一张五埃镑的钞票︰“你说吧!”
想不到舍特这个胖子,却立即胀红了脸,大声道︰“先生,你以为我贪甚么?”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是想得到钱么?”
舍特现出极度委曲的神情来︰“为甚么每一个人都以为我要钱,而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不使外国人感到在我们埃及枯燥乏味?”
我听了他的话,不禁肃然起敬,忙道︰“舍特,我向你道歉。”
舍特摇著手︰“先生,刚才我讲的话,你不要记得。我在五年中,已曾先后指引五个百般无聊的游客,去听那失踪金字塔的故事,那些游客听了之后,便到沙漠中去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再回来。据说,那人的故事,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会不由自主要到沙漠中去寻找那座失踪金字塔,我已发誓不再向人提起的了。”
我在一听到舍特,提起“沙漠中失踪金字塔”之际,我便想到了在葛地那教授读到的那一段有关“索帕族”的记载来。
那段记载之中,便提到一座金字塔,在沙漠之中,失去了踪迹。
金字塔的失踪,自然不是金字塔生脚跑走了,而是大沙漠之中,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在发生著的变迁,使得它湮没了之故。它可能被埋在百丈黄沙之下,也有可能,金字塔的塔尖,离沙面只有几时,我知道那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有关的。
舍特所说的那座失踪的金字塔,是不是这一座呢?
我觉得我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一线光明!
我连忙道︰“舍特,那个能讲神秘故事的人,在甚么地方,你快告诉我!”
舍特忙道︰“先生,我求求你,听完了之后,你千万不要与以前那五个人那样,到沙漠中去,再也不回来了,你先要答应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舍特,我很抱歉,我没有法子答应你。如果我所要寻找的东西,和那能说出神秘故事的人所说吻合的话,那么我就一定要到沙漠中去寻找那座金字塔的!”
舍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真不明白,为甚么人们总要冒著生命的危险,去追求其他,要知道只有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我不去理会他︰“你快找人带我去。”
舍特瞪大了眼睛︰“先生,你刚才吩咐下去的精美的晚餐 ”我道︰“你将晚餐推来了之后,就在这房中将它吃了吧!”
舍特吞了一口口水︰“多谢了,多谢了,我们有一句话,道︰一大堆黄金,不如一大堆可口的食物,我去找人带你去!”
他跳著肥胖的身子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带著一个十分瘦弱的埃及少年来,那埃及少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舍特指著他向我道︰“这是我的侄子萨利,他会带你去的。”
我走到门口,在萨利的肩头上拍了拍,表示友善︰“好,我们走吧。”
舍特在我背后道︰“先生,你可允许我的妻子,和我一齐来享受你所赐的晚餐么?”
我笑道︰“当然可以,愿你们好好地享受!”
舍特笑得双眼合缝。我和萨利,走出了酒店,萨利十分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天色越来越黑,我不知道自己已来到了开罗的哪一角落。只觉得所经过的地方,实是简陋得可以,那些大酒店,大夜总会,不知跑到甚么地方去了。我所经过的地方,甚至连街灯也没有,只是黑沉沉的一片。
萨利十分熟悉道路,在岔路口子上,他毫不犹豫地向应该走的路走去。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我已经饥肠雷鸣了,恰好经过了几个熟食档,我买了两大卷熟饼,熟饼档主人在饼上涂抹著一种黑色的酱汁,也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我递了一卷给萨利,萨利也不客气,和我一面走,一面大嚼起来。那种黑色的酱汁有著一种又鲜又辣的味道,可口到了极点(遗憾的是,到如今为止,我仍不知道这样可口的东西的名称和它的成份!)
等到我们两人吃完了熟饼,萨利向一条暗巷指了一指,我向前看去,那条暗巷的两旁房屋,高而且旧,而那条巷子极窄,一股阴霉的味道,从那巷子中传了出来。
我向萨利作了一个手势,询问他这里是不是已经是目的地了,萨利用简单的英语回答我,道︰“是的。”
我跟著萨利,走进了那条巷子,我敢肯定,如果有外国人走进过这条巷子的话,那么我一定是第六个。
以前的五个人,都已经消失在沙漠之中了,而导致他们消失的开始,就是经过了这条暗巷,这条暗巷,看来倒当真是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的喉管,可以将人一直送到胃中,将之消化掉,一点痕迹也不留!
我一步一步地数著,数到了四十二步,便到了暗巷的尽头。
萨利向右转去,我跟著转过去。
一转过去,便可以看到一点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在前面,有著一间简陋到难以形容的小屋子。
那小屋子根本没有窗、门,只是有著一个门形的洞,供人出入。
从那个算是门的洞中看过去,我可以看到一个老人,正伏在一张桌子上,在数著一些玻璃瓶、洋铁罐头。
这些东西的来源,自然是垃圾桶了。我不禁摇了摇头,但是萨利已向前走去,我没有法子,不得不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两人先后进了那门形的洞,那老者仍对著油灯在照看著一只玻璃瓶,像是那瓶中藏有天方夜谭中的妖魔一样。
萨利上前叫了那老者一声,那老者才拾头向我看来,想不到他居然能说英语,道︰“先生,你想要甚么?”我趋前一步,站著,我没法子坐,因为屋中只有一张断腿凳子,那老者自己坐著。
我道︰“听说你知道一个金字塔在沙漠之中,神秘失踪的故事?”
那老者坐直了身子,那张他坐著的断腿椅子,也因之而摇了一摇,他道︰“你想知道么?”我点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找你的。”
那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讨厌的笑容来︰“我可以向你索取一些报酬么,先生?”我道︰“可以,你要多少?”
那老人凑过头来,道︰“一镑怎么样,先生?”我几乎可以听到那可怜的老者的心跳声,对他这样生活的人来说,一镑的确是十分巨大的数字了。我不愿意表示得太痛快,我来回踱了几步︰“我怎样才能知道你的故事,可以使我满意呢?”
那老者搓了搓手︰“先生,你一定会满意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满意,我虽然不识英文,也不识那种古怪的文字,但是我知道,先生,你既然是来探索秘密的,你就一定会满足。”
我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你所知道的故事,并不是由你讲出来,而是你向我出示一种记载来取信于我,是不是?”
那老人连连点头︰“不错,正是那样。”
我取出了一埃镑,交到那老者的手中,又取了几枚辅币,给了萨利。萨利向我鞠躬而退。那老者将一镑钞票就著灯火,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才将之摺成一小块放好,他退开了一步︰“先生,你自己看罢,随便你看多少时候!”
他在叫我看,但是他却没有拿出任何东西来。刹时之间,我以为那是一个低能到了这种程度的骗局!但是我立即看到那老者伸手指著那块他用来当作桌子的大石,而我也看到。在他指著的这一面上,刻满了文字!
我心中陡地一动,拿起那盏油灯来,凑近去,只见上面所刻的文字,全是我所看不懂的古埃及象形文字。那块大石缺了一角,我立即可以断定那缺了一角,就是我在那三厚册巨书中曾看到照片的,上面刻有“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十个字的那一块。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现在我至少知道了进一步的事实了。当年,在沙漠中发现了那座金字塔的英国人,一定不是只敲下了金字塔上的一块石角,而是搬来了一大块石头。
那一块大石,就是我眼前的这一块。不知是为了甚么原因,这一块大石竟会湮没在这样肮脏的地方!而那块大石上断下的一角,却被当作宝贝,放在博物馆中!
我准备将那些象形文字抄下来,去交给葛地那教授翻译,但是我随即发现,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下,还刻著有英文。英文字刻得十分浅,可见刻的时候,十分匆忙,大约因为年代久远,有几个字已经剥蚀了,要凭藉著猜测,才能知道它们是甚么字眼。
我一口气将那些刻在石上的英文看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住了作声不得。
如今我知道,为甚么以前五个外国游客在到了这里之后,便直赴沙漠了。的确,正如舍特所说,这件事的本身,有著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得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去进一步探索它,即使明知大沙漠是吃人不吐骨的凶魔,也都要去。
我将那块大石上的英文译成中文,那些英文,当然是翻译了石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的。
“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的神,使得宫廷大为震惊,在真神之外还有别的神,法老王下令将这件事保守极端的秘密。索帕族人自称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一天,自地底射出了无限量的光,使得他们全族,都变成了看不见的神。神的本身并不快乐,他们要寻求凡眼可以看到他们的方法,他们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但是在伟大的埃及,他们找到了。他们愉快地在埃及住了下来,神和人本是一体,这证明法老王也是神的化身。索帕族人将可以隐身的方法,陪著他们的首领下葬,他们不要他们的子孙再变为看不见的神。”
我的翻译或者不怎么传神,但是我已尽了最大的能力了,英文原文,更要诘屈赘牙,我相信那是古代文字缺乏的结果。
隐身的方法,在那个金字塔中,藏著隐身的方法!来自南美平原,遭到了透明光的照射,而成为透明人的索帕族人,在埃及找到了使他们复原的法子。他们并没有再回南美去,就在埃及住了下来,传宗接代,直到如今的依格。
无怪那座金字塔不受考古家的注意,在历史上也根本没有记载了。因为它里面葬的,根本不是埃及的君王,而是远在数十万里之外,南美洲古印加帝国的君主 索帕族的首领。
我不能平空想像几千年之前所发生的事,但我想当时的埃及法老王,一定利用了索帕族人全身透明这一点,来证明过他人神合一的理论,而巩固过他的统治宝座。我更相信,当时的埃及法老王一定曾因之得过不少好处,所以他才为索帕族人建了那座大庙,又为死了的索帕族领袖,建造了金字塔。
由于这一段事,在当时被严守著秘密,所以到今日,在历史上,根本已无可查考了!
然而那块大石却留了下来。它告诉人们,隐身法并不是幻想,不是不可能的事。
早在几千年之前,已经有了隐身人,并且也有了可以便隐身人恢复被凡眼看到的办法。也就是说︰人可以隐现由心 可以成为真正有“隐身法术”的人,只要他能够找到那座金字塔,并进入那座金字塔的话。
这实在是一个大得无可再大的诱惑,试想,一个人若是掌握了隐身法,他能够做多少平时不能够做的事情!就算不为王彦和燕芬,我看到了这块大石上的文字之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到沙漠中去,去找那座失踪了的金字塔的!
我更可以想像,当年的那个英国人,在翻译了石块上的古埃及象形文字之后,他一定也准备再临那座金字塔的,但是他却不幸得了热病死了。
如果不是这个英国人不幸得了热病死亡的话,那时,那座金字塔还未曾湮没在黄沙之中,他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那座金字塔,而人类早在两百年前,便可以知道有隐身法这件事,而不必等到今天了。
我心中忽发奇想︰如果隐身法早已成为普遍的事情,那么,近两百年来的历史,是不是会完全不同了呢?历史是不是会不同,实是难料,但是不会再有暴君,却是可以肯定的事。
谁还敢当暴君呢?千百万人民之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借著隐身法的帮助而将暴君除去!当老百姓随便除去君主的能力之后,所有的君主,一定会竭力讨好老百姓,而绝不会再成为暴君!
我呆站在大石前许久,那老者才向我道︰“你满意么?”我点了点头︰“我满意。”我抬起头来,看到他面上现著一种将我当作傻瓜似的笑容。
我立即问道︰“你是知道那大石上所刻的文字和内容的,是不是?”
那老者道︰“我……有人解释给我听过的。”
我道︰“那么你信不信?”
老者摊了摊手︰“先生,我宁愿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一分钱,而不相信银行中的几万元。先生,你说这是有可能的么?”
他耸了耸肩,我也耸了耸肩,我本来想回答他︰这是可能的。在世上,有一种神秘的矿物,它所发出的光芒,能使人的身体,在视线中消失而成为透明人、隐身人。也有著一种不可知的方法,可以便透明人、隐身人又恢复正常。
但是我却没有开口。一则,这是一件讲起来太长的事情,二则,就算我说了,那老者会相信么!正如他所说,世上的人,绝大多数是宁愿相信自己手中的一分钱,而不愿相信银行中的几万元的。
我转身,从那像门的洞中,走了出去,低著头,穿出了那条暗巷。
我一出了暗巷,发现萨利还在巷口等著我,他见了我,叫我一声︰“先生。”
我作了一个手势,要他带我回酒店去。一路上,我只是在沉思,直到萨利再大声叫,我才知道已经回到了酒店门口。
我看了看酒店大堂中的电钟,我一来一去,足足化了两个小时,舍特和他的妻子,大概已经吃完了晚餐了。我直上楼,开门进去。舍特正在抹咀,见了我之后,不知说了多少感激话。
我将他肥胖的身子推出了门,又将门关上。然后我打长途电话。
我先找到了老蔡,老蔡告诉我,他见到过那个小岛两次,每次都是放下食物和应用的物品就离去的,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我吩咐他再去时要留下一封信,信中说我已找到了方法,不日可回,叫他们耐心地等下去。
老蔡显然还想再问些甚么,但是我却不等他发问,便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在屋中踱来踱去,我要老蔡留信给王彦和燕芬,说我已经找到了使他们复原的办法,那并不是在安他们的心,而是事实。
因为我已经离一切都十分接近了,在我看到了那块大石上的记载文字之后,我在庙中秘密祭室内抄下来的怪文字,便由主要地位而退居次要地位了。
我已经十分明白地知道,使透明人和隐身人复原的方法,是藏在那座金字塔中。
但是,这离成功仍然十分遥远!
因为那座金字塔是湮没在沙漠中的!而且前后己有五个人因为找寻这座金字塔而失了踪!
当晚,我踱到半夜,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到开罗最大的图书馆中,借阅那三册古埃及对外来往的资料,将附录中,那英国人所记载的,那金字塔的位置,详细地记了下来。然后,我购置了许多有关沙漠的地图、书籍,和进入沙漠必需的用具,以及一辆性能极佳,在沙漠中行驶,不必加水的汽车和一辆拖车。
然后,我才登报,徵求一个沙漠旅行的向导,我在徵求广告中说明,我要的向导是第一流的,因为我要在沙漠中找一座失了踪的金字塔。
再然后,我便等人来应徵。一连三天,没有一个人上门。到第四天黄昏时分,我几乎已准备一个人出发了。舍特推开门,说有人来应徵。
我连忙跳了起来:“快请他进来。”
舍特摇了摇头︰“先生 ”
这三天来,他一直在劝我不要到沙漠去,所以他一开口,我连忙挥手道︰“少废话,快请应徵的人进来!”舍特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不一会,他便带著一个人,站在我的门口。
我向那应徵作我向导的人看去,不禁呆了一呆。
在我的想像之中,有勇气作沙漠旅行向导的人,一定是体壮如狮,活力如豹的非凡之人,但如今站在大胖子舍特旁边的,却是一个瘦子。
或许是由于站在舍特的旁边吧,那人瘦得更是十分特出。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十分名贵。我只是留意到那人面上的一股十分坚决的神情。也就是因为他脸上的那股神情,才使我决意和他谈一谈,而不是立即挥手令他离去。
在我打量他的时候,那人也同样地打量著我。
我站了起来:“阁下是来应徵当向导的么?贵姓名?”
他向前踏来,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十分名贵,但是我却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十分有教养,而且,我也发现他不像是阿拉伯人。
他走了几步,挺了挺胸︰“艾泊。或许你可以称我为艾泊子爵,但是我却不在乎。”
他讲的是略带法国音的英语。我绝未想到,我登报徵求沙漠中的向导,经过了三天之久,前来应徵的,竟会是一个法国人,而且还是法国贵族!
法国人和沙漠,似乎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的。我勉强笑了一笑,道︰“艾先生,我想你或者是找错了。”艾泊并不多说甚么,看来他并不像是多口的人,他只是从衣袋中摸著一张摺得方方整整的纸来,那纸已发黄了,他问道︰“先生,你懂德文么?”
我呆了一呆︰“我懂一些,但是我不以为到沙漠中去,要懂德文才行。”
第十七部:“沙漠中的一粒沙”
艾泊将那张纸透了过来︰“那么,先生,请你看这个。”
我不知艾泊的葫芦中是卖些甚么药,但就算他是有诡计的话,一张发黄的纸,似乎也不能害我,所以我便伸手接了过来,将之打开。
我首先看到,纸上印著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略见瘦削,精神奕奕的年轻人。
虽然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艾泊大不相同,但是两者却有著一个相同的地方,便是那种现露在面上的坚决的神情,我立即肯定,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艾泊。
那是一张通缉通告,签署这张通告的,是德军将领隆美尔。通告中说,德军中任何人,只要能擒获在沙漠中活动的盟军情报工作组的组长。法国人艾泊子爵,便可以获得巨大的奖赏。通告中并且注明,这个艾泊子爵的别名,是叫著“沙漠中的一粒沙”。
这是一个十分别致的别名,但由此也可以知道,艾泊是如何能适应沙漠,他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沙一样!隆美尔的别名是“沙漠之狐”,比起艾泊来,当然是不及了。
我一看完了这张通告,便对艾泊肃然起敬︰“阁下如果能够使得隆美尔出那么大的赏格捕捉你的话,那你一定也有资格担任任何人的沙漠向导了。”
艾泊伸出手来︰“将这个通告还给我。”
我将那张通告还给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可允许我问你 ”
艾泊挥了挥手︰“你是想问︰一个如此优秀的情报工作者,何以会沦落到这一地步的,是不是?”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艾泊冷然道︰“抱歉得很,我是来应徵作为沙漠向导,并不是来接受人盘问的。”
我耸了耸肩︰“不要紧,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好的向导,而不是一个喜欢缅怀往事的人。”
艾泊望著我︰“那么,我是你的雇员了?”
我点了点头︰“每一天十埃镑,一切设备,由我负责,这个数字,你可满意?”
他伸出了手来︰“那比我预期的高得多了,但是我要先支三天报酬。”
我绝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艾泊看来是一个有著绝大苦衷的人,但是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他都不是一个骗子。当然,一个骗子是不会在额上写著字的,但是我却愿意冒这个险。我看出已很久没有人相信艾泊了,当然更不会有人,将三十埃镑交到他手上的。
而我愿意使他觉得我十分信任他,因为两个人在沙漠中,若是相互之间,不是坦诚相见,不是绝无隔膜的话,那实是太可怕了。沙漠是会令人丧失理智的,在那样的情形下,相互相信,相互依靠,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数足了钞票,放在他的手上。他紧紧地握住了钞票,向我望了一会︰“我在一小时之后,再来见你,来讨论我们的工作!”
我点了点头,绝不露出我在想他可能一去不回的神情来。他匆匆地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来等著他,舍特来啰苏了几次,都给我赶了出去。
不到一小时,艾泊已经回来了。
他比我刚才见他的时候,精神了许多。他一进来,便坐了下来︰“好,让我们看一看,你已经做了一些甚么准备。”
我将我已经买好了的一切用具和食物,显示给他看,又告诉他,我还买了一辆不必在冷凝器中加水的汽车。我以为这些装备,已足以在任何沙漠中旅行的了。怎么艾泊看了,竟哈哈大笑起来。
他大笑著︰“不必加水的汽车,罐头水,罐头食物,防晒油,哈哈,你以为我们只是穿过沙漠,到拉斯维加斯去么?不论你想到沙漠中去干甚么,但绝不是短短的旅行,是不是?”
我点头道︰“自然,我是要去找寻一座失了踪的金字塔!”
艾泊听了,猛地一震,向后退了一步。
我诈作未曾看到他吃惊的神情,只是继续道︰“这座金字塔,在十八世纪的时候,曾被一个英国人发现过,但是如今却湮没在黄沙之下了。”
我讲到这里,才拾起头来,只见艾泊的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
我问道︰“怎么,你可是想取消我们之间的合约么?”艾泊喃喃地道︰“五个,已经有五个杰出的沙漠向导,因为这见鬼的金字塔,而消失在沙漠之中。”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怕成为第六个的话,那可以不去的,你已经取去的钱,我也不向你追讨了。”他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一般高贵的神情来︰“没有甚么,我去。”
我道︰“艾泊,我绝不勉强你。”
艾泊道︰“没有甚么人能够勉强我,先生。”
我伸出手来,我们第一次握手。我说道︰“我叫卫斯理,你不必称我先生。”
艾泊握住了我的手好一会,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是你的话,我的勇气可能会加倍。”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也给我以异常的勇气。”
艾泊并不多问我为甚么要去找那金字塔,他只是道︰“你所准备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件可用的。我们得打算在沙漠中渡过二十天,或者更长的时间,我们首先需要二十头骆驼,而不是一辆汽车。”
我望著他,并不参加意见。他是“沙漠中的一粒沙”,我当然没有反驳他话的资格。
他继续道︰“谁告诉你该停步了,旋风就在前面;谁告诉你该快些走,前面有绿洲在等著;谁告诉你大群毒蝎伏在你附近?谁给你在粮食吃尽时以不必冷藏的粮食?全是骆驼,而不是汽车!”
我已在记事簿中记了下来︰二十头骆驼。
他在室中踱步︰“一具矿床探测仪,我可以改装一下,使这具探测仪对于大量的石英、长石、云母有特别敏锐的反应。”
我点了点头,艾泊的出现,是我的幸运,他显然是一个学识极其丰富的人。他说要改装探测仪,使之对石英、长石、云母的反应敏锐,正是寻找那座金字塔的必要步骤。
因为筑成金字塔的花岗石,正是石英里长石和云母结晶而成的。
他又踱了几步,道︰“绝不漏水的皮袋十六个,每个要可以储二十加仑清水。”
我忍不住了︰“要那么多水?”
他站住了身子道︰“你可能在沙漠中迷路,一口水也能救你的性命!”
我不再出声,又将他所说的记了下来。
他又道︰“厚胶底靴子八对,面粉四袋,盐二十斤,酒二十瓶……”
他说一样,我记一样,算下来,不下数十件之多,而我本来购买的东西,可以用的,只是极小的一部份而已。我等他说完,问︰“还有么?”
他摇了摇头︰“没有了!”
我笑著问他︰“当你在沙漠中做情报工作的时候,也有那么多配备么?”
他瞪了我一眼︰“那时是为了反法西斯,如今是为了甚么?”
我道︰“如今,是为了我要到那金字塔中,去寻找隐身法。”
艾泊大叫了起来︰“甚么?”
我重覆了一遍︰“隐身法。”
艾泊又呆了片刻︰“好,不论你去找甚么,我只是你的向导而已。”
我笑了笑︰“你和我分头去准备这些东西,大约两天功夫,可以齐备了?”
艾泊道︰“不错,两天足够了。”
我给了艾泊一笔钱,他又离我而去。我一连忙了两天,买这样,买那样,又要将买好的东西,运到出发的地点,负在骆驼的背上。
第三天早上,我和艾泊两人,骑在骆驼背上,向沙漠出发了。
我们带著航海用的方向仪,艾泊则从出发之后,一直在研究那英国人记载的方位。
一小时之后,我们已置身在大沙漠之中了,但是还不断看得到人和高高的金字塔。但是到了下午,沙漠中的生物,看来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和二十只骆驼了。
艾泊一直在研究那方位,和侧头沉思著。到黄昏时,他才第一次开口︰“这个地方,我是到过的。”
我兴奋道︰“你到过?”
艾泊点点头道︰“是到过的,那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
我听了之后,不禁一呆︰“奇妙,沙漠总是一样的,有甚么奇妙不奇妙?”
艾泊道︰“当然,在你看来,沙漠是一样的,但对我们久在沙漠中的人来说,就不同了。你分不出细小的沙粒,这一粒和那一粒之间,有甚么不同,也分不出这一堆和那一堆有甚么不同,但是我分得出。”
我道︰“那么,那金字塔的所在处,究竟有甚么奇妙呢?”
艾泊想了一会︰“我很难解释,那地方的沙粒,是与众不同的 ”他讲到这里,忽然欢呼起来,道︰“当然,那是旋风的杰作。”
我望著他,艾泊挥舞著手,道︰“旋风可以将几亿吨沙,从几百里外卷过来,使得沙漠的沙层,平空厚上几十公尺,那地方的沙粒,与众不同,当然是被旋风卷起来的了。”
我充满了希望︰“如此说来,的确有一座金字塔被埋在沙下了。”
艾泊点了点头︰“有可能,但是有可能是一回事,要找到它,又是一回事了。”
我沉声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何以在我们之前,五次去寻找那金字培的人,会消失在沙漠之中呢?”
艾泊听了之后,一言不发,只是突然策动他所骑的骆驼,向前奔去。我也策动著骆驼,赶了上去,问道︰“艾泊,你是知道他们失踪的原因的,是不是?”
从他的动态中,我可以看出来,他是在避开问题的主要一面。
我又追问道︰“你对沙漠如此熟悉,难道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么?”
艾泊半晌不语,才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不要再问我,而在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的附近之后,不论有甚么怪事出现,你都不要大惊小怪。”
艾泊的话,使得我们本已充满了神秘的旅途,更增加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我忙问道︰“我们可能遇到甚么怪事?”
艾泊道︰“不要再问我,或许我们会平安到达,那你就不必虚惊了。”
我苦笑了一下︰“艾泊,你将我当作神经衰弱的病人么?”
艾泊道︰“当然不,但是沙漠是沙漠,和天空、陆地、海洋,完全不同,天空、海洋、陆地是人们所熟悉的三度空间,而沙漠就像是人类未知的第四度空间,在沙漠中,可以发生一切超乎常理之外的怪事!”
艾泊的话,我是同意一部份的,那主要是由于沙漠的单调,空气的乾燥,都可以使人产生十分如真的错觉之故,以前我认识一个沙漠旅行家,他就坚持说澳洲之大沙漠中,有著“无头族”人,是他亲眼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头!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我们在寂静的沙漠中行进,几乎连话都不想多说。一连几天,我们向大沙漠的腹地前进。
潮湿的空气本来是最令人讨厌的,但在那时,我却怀念起江南的“黄梅天”来了,我不断地用清水从头淋下来,使我的头发保持湿润。虽然不到几分钟,头发又乾得像枯柴一样,但总比一点水份都沾不到好得多。
在出发的时候,我认为我们带得水太多了,这时我才知道并不,在沙漠中,即使有一水塘水,也还是不够的。人在沙漠中,主要倒不是生理上需要水,而是心理上需要水!
第五天黄昏,根据艾泊的纪录,我们已经来到了那英国人所记载的那个金字塔的附近了。艾泊检查了蓄电池,开动了那具经过他改装的探测仪。探测仪发出“嗡嗡”的声音,开始工作。
探测仪上的一个指针,定在“零”度上不动。艾泊向那枚指针指了一指,道︰“如果这根指针移动的话,那我们或者可能发现了一座云母矿,或者是会发现了那座金字塔。”
我向前望去,沙漠十分平整,夕阳的光辉映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闪起一片真正的金黄色的光芒,如果有一个高起的物事,我想我一定不必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了的。
但是沙面之上却甚么也没有。
艾泊大声叱喝了几声,骆驼队停了下来。我奇道︰“今天我们就这样在这里扎营了么?”
艾泊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准备的武器呢?要取出来了。”
我吃了一惊︰“今天晚上可能有意外的变故么?”
艾泊摇了摇头︰“说不定,说不定!”
他要我扎营帐,他自己则调整著探测仪上的一些零件,牵著那正负著探测仪的骆驼,向前走了开去。等我扎好了营帐,弄好了吃的东西,他还没有回来。
但是我却并不担心,因为在暮色中,我还可以看得到他。
他和那头骆驼,大约在一公里开外处,我想叫他,又怕他听不到,于是我取起了望远镜,想看看他是不是已准备回来。
在望远镜中,我看出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那只骆驼停著不动,骆驼的背上,仍然负著那具探测仪,和艾泊将骆驼走开去的时候一样。
但是艾泊本人呢,他在离开骆驼不远处,双手按在沙上,双足向上倒立著!
我乍一看那种怪异的情形,心中不禁猛地吓了一大跳:难道我的神经竟这样脆弱,在沙漠五天,已使我的眼前,出现幻觉了么?因为我实是想不出艾泊为甚么要头下脚上地倒竖!
我立即放下了望远镜,定了定神,再举起望远镜,暮色虽然更浓,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得清艾泊正以那种怪姿势倒立著。
我又放下了望远镜,天色已更黑了。月亮悄悄地爬上来,半小时前还是金黄色的沙漠,变成一片银辉,如果不是那么枯燥、单调的话,沙漠不论日夜,都是很美丽的。
我再度举起望远镜,已看到艾泊牵著骆驼,向营帐走来。我不等他走近,便将望远镜收了起来,我不想被他知道我曾经看过他以这样的一个怪姿势,倒立在沙漠之上。
没有多久,艾泊便已到了近前,他隔老远便叫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他的面上,并没有甚么异状,像是他刚才绝未曾有过那么不正常的举动一样。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艾泊如果无意讲出来的话,我决定不问。
我们两人像往常一样地吃著晚餐,艾泊道︰“明天早上,我应该走得更远些,我们不应该太相信那个第一次发现这座金字塔的英国人,他记载的方位,是可能有错误的。”我忙道︰“当然,但这座金字塔,总不会离那英国人记载的地方太远。”
艾泊抹著咀,喝著浓咖啡︰“枪枝捡出来了么?”我回答他︰“捡出来了,我们每人可以有一柄手枪,和一枝来福枪。”
艾泊摇头道︰“不,我有两枝手枪,两枝来福枪,而你没有。”
我不禁愕然,抬起头来看他,他已经打横跨出了两步,以极其敏捷的手法,将我捡出来的两枝来福枪抓在手中。我心中大吃了一惊,但是我却保持著镇定,还端起咖啡来,呷了一口︰“艾泊,你不给我武器,是甚么主意?”
艾泊将两柄手枪也挂到了他的身上︰“吃完晚饭你去睡吧,我来值夜。”
我坚持了一句︰“我们两人轮流值夜。”
但是艾泊的面上神情,像是铁石一样︰“我来值夜,不是轮流。”
这时候,我实是难以猜测艾泊究竟是在打甚么主意,我不欲和他争论,因为枪枝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的神经已开始错乱,那么我如果与之争论,只有加速他的发狂!
我只是耸了耸肩,便钻进了营帐,脱下了沉重的橡胶靴,躺了下来。
我望著外面,可以看到艾泊,他的行动十分缓慢镇定,不像是一个神经错乱的人。他将火弄熄,将吃剩的东西倒去,将骆驼赶在一堆,然后,靠著一头骆驼,坐了下来,两枝来福枪,就倚在他的身旁。
我看了一会,看不出甚么变异来,虽然我还弄不懂何以艾泊不要我值夜,但是我却也知道艾泊并不是恶意的。因为他如果要害我的话,早就可以下手,而不必等待甚么的。
我合上了眼睛,开始我只是准备养养神,并不准备睡去的,但是我终于敌不过长途跋涉的劳累,而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一下清脆的“卡勒”声突然惊醒的。
那一下“卡勒”声,分明是来福枪子禅上膛的声音。我陡地睁开眼来,一个翻身,向外看去。我已经看到艾泊伏在一头骆驼的背上,来福枪指著前面。
我循著他来福枪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并没有甚么足以令人惊慌的东西。我站起身来,待向帐篷外走去,但是我才一站起,便看到那在缓缓移动著的小沙丘了。
有三个小沙丘,每一个只不过半尺来高,正在向我们的营帐移动著。
从那小沙丘长长的形状看来,那分明是有人伏在沙下面,在向前俯伏前进。我不禁大大吃了一惊,那三个伏在沙下面的人,早已在来福枪的射程之内,我不知道艾泊为甚么还不开枪射击。
我看出事情有著甚么不对头的地方,因此我决定暂时不出去。我看到艾泊一扬手,抛出了一根红色的树枝,那根树枝,插在沙中,恰好挡住了第一个伏在沙底下的人的去路。
接著,我便看到,像是变魔术一样,从沙中,站起了三个人来。
那三个人的模样,一时无法形容,他们的皮肤,又黑又粗糙,上身赤裸著,下半身只围著一块破布,算是裤子,他们的手中,持著一种样子相当奇特的武器,照我的推测,那可能是吹箭器。他们站了起来,艾泊手一扬,突然将来福枪抛到了地上!
艾泊的这一个举动,更是叫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绝想不到他竟是这样胆怯的人,敌人才一现身,便自抛弃了武器。
那三个不速之客,自然是在沙漠中出没的阿拉伯土著,艾泊人甚么这样怕他们?
然而,我立即知道,艾泊并不是怕他们!因为我看到,艾泊张著两臂,绕过了那头骆驼,向前走去,而那三个人,也高举著双手,向前走了过来,他们的动作一致,表现著一种亲善,我看不出其中有甚么火药味,但是我心中的惊恐,却更其增加。
因为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艾泊似乎和这三个神秘出现的阿拉伯土著是同路人!
在沙漠中的阿拉伯土著,有不必是嗜杀成性,极其凶残的,而我一时之间,又看不出这三个人究竟是甚么种族。
艾泊背著我和他们交往,他的动作又这样神秘,这不能不使我吃惊。
我决定不出声,看他们有甚么动作,只见那三个阿拉伯人,来到了近前,和艾泊作了一个亲热的动作,艾泊开始和他们谈话,他讲的是我听不懂的一种阿拉伯土语。他讲了许多,而那三个阿拉伯人则只是静悄俏地听著,一声不出。
艾泊的声音十分低,他显然是不想吵醒我。他却不知道我早已醒了。
他约莫连续讲了五分钟之久,那三个阿拉伯人,才有了反应,他们一齐摇头。看这情形,像是艾泊向他们要求些甚么,而他们加以拒绝。
艾泊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他忽然指了指我们的骆驼队,又指了指身后的来福枪,突然以法语道︰“给你们,这些都给你们!”
那三个阿拉伯人你望我,我望你,望了片刻,才由正中那个开了口,讲的仍是我所听不懂的那种阿拉伯土语。阿拉伯的土语的种类实在太多,每种不同,我甚至于不能猜到他在讲甚么。
艾泊不耐烦地听著,不住地插言。
突然,那三个阿拉伯人转过身,向前走去,而艾泊则拾起了来福枪,跟在后面。他们离开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要到甚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打的是甚么交道,我只知道一点︰我应该跟上去!
要在沙漠中跟踪人,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因为沙漠上甚么掩饰都没有,人家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你的了。
但是我却想到了那三个阿拉伯人来时的方式︰他们将身子埋在沙下爬了过来,那是不容易被人发觉的。而我比他们更擅于利用这种方式来前进,因为我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我擅于控制自己的呼吸。我立即出了帐幕,将身子伏在地上,向前爬出了几步。
我才向前爬出了六八步,便发觉我并不需要另外费功夫将身子埋入沙中,因为我用力向前爬行之际,身子已自然地陷进了沙中,我使我的头部保持在外,因为那样,我可以察知我所跟踪的人的去向。
那三个阿拉伯人和艾泊,一直向前走著,走出了好远,才转向西,我跟著他们爬了那么长一段距离,身子又埋在沙中,实是苦不堪言。
我明白为甚么他们开始时回头看了几眼之后,便绝不再回头,因为没有甚么人可以忍受那样长距离的爬行,而我则忍了下来。
他们转而向东之后,我向前看去,立即看到前面沙漠之中,兀立著几座嵯峨的石崖。
虽然隔得还远,但是已经可以看出,那几处嵯峨的石崖,险恶之极,崖石在月光下看来,犹如无数柄冰冷的锋锐的利刃一般。
那三个阿拉伯人和艾泊,继续向前走著。他们的目的地,显然是那几座石崖,我仍然咬紧牙关,爬行著跟在他们的后面,和他们相距,大约十步。
那几座石崖渐渐地接近了,我的心情,也开始紧张起来,因为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究竟是在弄甚么花样,也立即可以揭晓了。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去向,自然不怕失去了跟踪的目标,所以我不再昂著头爬行,因为这样使我自己易于暴露目标。
那三个阿拉伯人和艾泊的手中,全部有著致命的武器,我不知他们究竟怀著甚么目的之前,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跟踪他们的。
所以我低著头,几乎将身子全埋入沙中,只是每隔上一分钟,才抬头来向前看上一眼。
每次,当我抬头向前看去时,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总是仍在前面走著,渐渐接近那越看越是险恶的石崖。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怪事终于发生了。
在离开那几座石崖,只有小半哩的时候,我抬起头来,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不见了。
他们四个人真的不见了,我的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一片平坦的沙漠!
我呆了一呆,再向左右方向看去,也是没有人。艾泊和那三个阿拉伯人,是四个活生生的人,刚才还在我前面十步左右处走著,只不过我低下头,将头藏入沙中一分钟左右,他们便不见了!
离开石崖还有小半里,他们不可能一分钟之内,便到达石崖的,也就是说,他们绝无可掩蔽身子的所在,然而,他们却不见了!
难道他们在刹那间,都成了隐身人?即使是的话,那么他们的衣服呢?
我心中在告诉自己︰那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又自己对自己说︰沙漠中的怪现象来了,三个阿拉伯人,艾泊和那一切,可能全是幻象,全是由我自己想像出来,事实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要不然,何以会在突然之间消失呢?
我竭力使我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我考虑著种种的可能。
我肯定他们四个人的目的地是那几座石崖,我也假定他们突然消失,是他们也像我一样,将身子埋到了沙中。然而我却找不出他们将身子埋在沙中的原因来。难道是他们发现有人跟踪?
我等了二十分钟,前面的沙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证明我这个料断也不正确。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绝不愿意承认我刚才所见到的,我费了那么大的精力在跟踪著的,只是四个幻像。但如今看来,我已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了。
我站了起来,拍打著身上的沙粒,突然之间,我听到了几下极其劲疾的“嗤嗤”之声,我立刻卧倒在地,打滚,滚出了五六步。
“刷刷刷”几声过处,几株黑色的小箭,深深陷入沙中,那地方就是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我抬起头来,向前看去,我看到在山崖之上,有人影在闪动。
还未及等我看清那在山崖上闪动的是甚么人,又有几枝同样的箭,向我射了过来。
我又滚著身子,避了开去。那几枝箭,来自同样的方向,它们是从石崖上居高临下射来的。那些箭射下来的劲道是如此之强,准头又是如此之准,这使我相信,那一定不是用人手拉弓射出的,而是一种古代的武器。
在赤裸裸的沙漠之中,我一点掩蔽也找不到,我不能起身逃走,因为那些箭的射程,可能极远,我起身逃走,不顾一切的逼近去,同样的危险。我只在地上滚著,一面用力向下压著,使我的身子,陷入了沙中。
一枝枝的箭,仍不断自石崖之上,向下射来。
但是当我的身子,完全陷入沙中之际,石崖上的射手,显然已失去了他的目标,箭落在我身旁,我一动不动的伏著。
接著,我便听到石崖上,响起了一股奇异的号角声。乍一听来,像是沙漠中饿得发慌的鬣狗的号叫声。
我仅仅使我的眼睛露在沙外,尽可能向上看去,我看到石崖上有阿拉伯弯刀闪耀著的晶光,也看到了不少人影在闪动。
那石崖中,可能是一族阿拉伯人的大本营,我心中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应该直闯过去呢?我用甚么法子闯过去呢?
还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在我的面前,平静的沙面,突然高了起来,一个阿拉伯人的身子,突然从沙底下冒了起来。我呆了一呆,身子突然向前扑出,那阿拉伯人挥动著手中的弯刀,待向我砍来。
但是我一扑到他的身前,身子陡地一转,已转到了他的背后,手臂伸处,便已将他的头颈,紧紧地挟住,那阿拉伯人挣扎著,但我将他挟得更紧,令得他不能不手一松,将那柄锋利的弯刀,落在地上。
第十八部:阿拉伯最佳快刀手
我身子一俯,将那柄弯刀拾了起来,同时,我也看到了一个奇迹︰那阿拉伯人冒出来的地方,竟是一条黑沉沉的地道!
在沙漠之中,居然会有地道,这实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我看了一眼,便将弯刀架在那阿拉伯人的颈上。然而,不待我发问,从地道中又冒起了两个阿拉伯人来,以他们手中的吹筒对准著我。
接著,从地道中出来的阿拉伯人越来越多,转眼之间,我已被十五个阿拉伯人围住了。
那十五个阿拉伯人只是围住我,并没有动作,但是他们的脸上,却充满了敌意。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实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我挟住了一个人,我可以立即将他杀死,但是在我还未曾转过身来的时候,一支毒箭,便可能在我的背心中插进。
如果在我的身边有著一株大树,那情形,就不同了,我可能毫不犹豫地便发动进攻。
但是我的身边却甚么也没有,只有敌人。近乎赤裸地面对敌人,而毫无隐蔽退缩的余地!
我僵立著不动,那些阿拉伯人也不动,气氛紧张,难堪,然后,我听到了艾泊的声音。
艾泊的身子,还未曾从地道中冒出来,便急不及待地叫道︰“卫斯理,别伤害人,快放下刀!”
我还在考虑著是不是应该听艾泊的话,艾泊已跃了上来,扬著手,大声地以阿拉伯的土语叫嚷著,围在我身边的那十来个阿拉伯人,放下了他们手中的武器。
我也一松手,放弃我手中的阿拉伯弯刀。
艾泊的面容,十分惊惶,奔到了我的面前︰“你怎么来了?老天,你怎么来了?”
我冷冷地以同样的话反问他︰“你怎么来了?”
艾泊还未回答,从地道中,又走出了一个阿拉伯人。
那阿拉伯人才一现身,所有的阿拉伯人,便一齐跪了下去。我也连忙向那阿拉伯人看去,一看便知道,他是这一群阿拉伯人的首领。
因为大多数阿拉伯人,都赤著上身,只有一小部份是穿著传统的阿拉伯衣服的。但是这个人却身上披著一件绣有金线披风,他的腰际所挂的那口阿拉伯弯刀的刀鞘上,也镶满了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