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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伙子为何可爱,大家应该明白。)
这小伙子的话,也引起了一阵笑声,笑声当然是发自那些不相信有这种事的人。我留意到何艳容的反应,她看来在竭力忍住笑,显然她也不相信万良生变成海螺的说法,认为荒诞可笑,所以才有这样的神情,这使我更肯定了我刚才的想法。
失声女记者笑得很夸张:“人变成海螺,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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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记者的责任是报导,而不是判断事情有没有可能!”
女记者立刻反驳:“如果是没有可能的事,记者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加以报导!”
我摊了摊手:“那就请你不要报导!”
女记者可能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对付记者的人,所以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我趁机拉了何艳容向外走,很快的出了大堂,我的车子就停在门口,几个酒店的保安人员,正在研究如何处理。我打开车门,先令何艳容上车,我坐上驾驶座,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上,就疾驶而去。
在车上,何艳容先开口:“还是卫先生你有办法!”
我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才能套出真相来,所以立刻回答:“再有人问,你就坚持说万先生失踪期间,变成了海螺。”
何艳容笑了起来,她笑得毫无机心:“真有趣,可以把这种事当成真的一样。”
我也笑,当然笑得虚伪:“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记述?”
何艳容笑得更欢:“卫先生,谁会相信?别告诉我你竟然相信了你自己的创作!”
我吸了一口气,很自然的问:“难道万先生他没有告诉你,他真的变成了海螺?”
何艳容果然全不提防我的问题,笑道:“他当然没有,他怎么会变成海螺,他为什么不做人,要去做海螺?难道他真知你的胡说八道,是为了逃避我?”
何艳容显然有女性特有的爆炸性自信心,所以非但不相信万良生曾变成海螺,而且更不相信自己曾经恐怖到了令万良生情愿不做人的程度。
所以她对我的记述,完全采取否定的态度。
趁她的情绪完全没有防备,我笑著问:“不是变成海螺,那么这七年来,他在哪里?”
何艳容还在笑:“谁知道!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住口。
她警觉到不应该再往下说了!
一时之间我感到很紧张,她说的话虽然只有“谁知道”这一句,可是却值得研究之至!
而当时我要抓紧机会,继续追问,所以根本没有时间去仔细分析,只觉得她这样说大有文章。我连忙又问:“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失踪期间在哪里的?”
我以为何艳容至少还会透露些什么,或者还会说漏口,可是她的机灵程度,在我想像之上,她甚至于没有停止笑声,就道:“当然知道,他变成了海螺!”
说完之后,她轰笑起来。
她当然是意识到绝对不应该再说下去,才会这样子的。
而在这样情形下,我除了陪著她笑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心中真是窝囊之极。
而这时候,有一辆大房车追了上来,何艳容道:“请停车,我的车子来了。”
我其势不能不让她下车。而且我估计她虽然警觉,不过未必知道她正受怀疑,所以这时还是不要逼她好。
停了车,何艳容在下车之前,向我道谢,然后上了她自己的车子驶走。
我还没有再度发动车子,白素已经驾车过来,停在我的车旁,向我投以询问的眼色,问我是不是有收获。
后来温宝裕笑我们:“真是天下奇闻,卫斯理和白素两个人亲自出马,结果只得到了三个字!”
我当然嗤之以鼻。
第六部:“现在一样了”
因为虽然只在何艳容口中套出了三个字,而且是听起来完全没有关系的“谁知道”。可是这三个字却极其重要,是整件事的一大突破!
当时白素问我有没有收获,我就立刻回答:“有!”
然后我就把和何艳容的对话向她说了一遍。白素也立即感到这三个字的重要性。她皱著眉:“何艳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道:“第一,她不相信万良生变成海螺。第二,现在的万良生没有和她说过万良生变海螺这件事,也没有向何艳容交代过失踪期间的情形。”
白素道:“我以为第二点的情形是:何艳容根本知道现在的万良生不是原来的万良生,所以在她心中就不存在‘失踪期间情形’这回事,她这才会冲口而出地说‘谁知道’!”
白素的分析十分有理。而事情分析到这里,已经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了。至少可以知道,现在这个万良生,不是原来的万良生。而且现在这个万良生的出现,经过精心安排,其安排过程,何艳容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廉正风的假设,出现了有力的支持点。
现在的这个万良生,来历可疑之至。虽然还不知道他以万良生的身份出现目的何在,可是很难令人向好的一方面去想凡是鬼头鬼脑隐瞒真相的行为,就不能使人相信是在做好事!
一时之间我和白素在相望著,神情都很苦涩,因为现在的万良生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意图,还不知道。可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未来身份》这件事情中,我们受了利用。
而如果不是有廉正风这个独立调查员在“多事”的话,我们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利用!何艳容和现在的万良生竟然安排得如此周密!
我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惭愧,很有阴沟里翻船的感觉。后来我们几人又聚在一起,检讨何以如此容易上当,对何艳容和万良生完全没有怀疑。
检讨的结论是,由于对方利用了我们心理上“先入为主”的缺口。由于我们完全知道、而且相信“万良生变成海螺”这个事实,也知道这个事实和某类外星人有关。他们就在这方面下手,从我们坚信的事实上发展虚构的事情,我们就承继了本来相信的事实,也相信了虚构的事情。
这“先入为主”的心理状况,实在可怕能够误导人的想法,把假的当成真的,在经过他人指出的情形下,还不肯接受!
廉正风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后来仔细想想,疑点越来越多,直到分析了何艳容无意中说出来“谁知道”这句话,才肯定了我们是被利用了。
白素看到我的神情沮丧,虽然她自己心中也不见得会愉快,她还是安慰我:“虽然迟了一些,可是总算弄明白了!”
我哼了一声,仍然脸色难看,白素笑道:“谁叫你有利用的价值呢!刚才何女士还不是靠你解围。”
我苦笑,高举双手,大叫了几声,以舒心中闷气,引得不少驾车人都探车出来看我,以为我是神经病。
白素不再说闲话,她提出了一个很主要的问题:“现在的万良生不是原来的万良生,那么现在的万良生是从哪里来的?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万良生的身体是从哪里来的?”
我接了上去:“问题之二是:是什么东西在指挥这个万良生的身体活动?”
白素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先上车回家,大家各自在车中想,然后再讨论。
我点了点头,和她分别驾车回家。到了家中,她先卸了化装,我已经有了答案,立刻提出:“虽然几乎谁都可以制造复制人连地球人自己都可以,但是令思想组进入人体的过程十分复杂,相信只有外星人才做得到”
我话还没有说完,白素就打断了我的话头:“也不一定,在地球人和地球人思想组之间,也会发生不属于这个身体的思想组进入了这个身体的情形。我们所知道的,就有黄老四这个老鬼上了陈安安这个小女孩身的实例。”
我本来想好的结果,一下子被白素这番话全打乱了。
我本来想的是,事情不但和外星人有关,而且必然和勒曼医院有关。因为勒曼医院有万良生复制人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何艳容又刚好和勒曼医院发生过关系,所以一切联系起来,就可以达到事情和勒曼医院有关的结论。
可是白素这样一说,却令得事情出现了另一个可能,更加复杂化了。
确然,地球人的思想组(灵魂)也可以在某种情形下进入地球人的身体。那么就不能排除现在的万良生,被地球人灵魂移入的可能性。
这就衍生出了第三个问题:现在的万良生身体,是复制人还是原来的身体?事情复杂了不止一倍。因为在排列组合上,有了四个因素,四个因素都可以互相组合。
这四个因素是:
外星人思想组;
地球人思想组;
万良生原来的身体;
万良生复制人的身体。
我叹了一口气:“事情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更不知道该如何设想才好。”我说了之后,把我原来的想法,讲了出来。
白素微笑:“也只不过是四种组合的可能,不算复杂。而且在四种组合之中,有三种和外星人、复制人有关,所以你认为和勒曼医院有关,虽然未必百分之百,也大有可能。”
我又告诉了她我和亮声联络的情形。
白素想了一想:“现在我们已经从被动转为主动了,我们从两方面出击温宝裕去找万良生,你找亮声,这两方面的出击行动有了结果之后,事情必然会明朗化。”
我没有白素那样乐观,白素伸手按在我眉心之间,不让我眉心纠结,她批评我:“你这个人,真是极端!”
我苦笑:“试举例以说明之。”
白素道:“你要就相信外星人绝对不会对地球有恶意;要就担心外星人会控制地球。在你的想法中,没有中间都分,只有两端,这就叫做极端。”
我给她说得除了翻眼睛之外,没有别的可做。过了一会我才道:“以你说来,中间部分是什么?”
白素笑得很俏皮:“我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会有中间部份的存在。”
我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且看温宝裕这位小将,战果如何了。”
白素又道:“我还要劝你一件事。”
我苦笑:“究竟我还有多少缺点,你乾脆一口气全说出来,不要一件一件说。”
白素笑:“亮声说,勒曼医院有医院守则,有些事不能对别人说,你不应该勉强他。”
我直跳了起来,大声道:“我没有不让他对别人守秘密,问题是我不认为我是‘别人’!如果他认为我是‘别人’,那我自然也有对付他的原则!”
白素摊了摊手:“我早就知道,说了也是自说。”
我吸了一口气:“在这件事情上,我给了亮声选择,他可以选择把我当作朋友,也可以选择把我当成‘别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白素摇头:“还是你的极端作风,非友即敌,没有想一想即使是朋友,也不能要求他什么都做得到。”
我说不过白素,又不想改正自己的想法,所以索性撒赖:“江山易政,本性难移!”
说著,我伸手敲了敲头:“除非这里面被别的思想组占据,不然只好依然故我!”
白素撇嘴:“这叫做‘顽固不化’!”
我笑道:“这叫做‘择善固执’!”
温宝裕在这时候打开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一看温宝裕的神气,就知道他此行有收获。不过温宝裕擅于把小事化成大事,要听他说了详细经过,才能够判断事情究竟如何。
温宝裕关上门,大声道:“你们都在,真好。我见著万良生,我可以肯定这家伙心中有鬼。”
我摇头:“你要用证据来证明他心中有鬼,而不是只凭你的感觉。”
温宝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取出了一具小型录音机来。我道:“你和他谈话的时候,秘密录音,他没有发觉?”
温宝裕笑:“他又不是神仙,我行事又小心,他怎么会发觉?”
我哼了一声:“他可能是外星人!”温宝裕当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一向认为“外星人”和“神仙”之间关系密切,甚至于是同一类生命形式。
而这类生命形式神通广大,像进行秘密录音这种事情,对方应该很容易觉察到。如果对方早已知道,那就会给假的信息,变成弄巧反拙。
温宝裕笑道:“就算他是神仙,既然进入了地球人的身体,我看也应该不会再有神仙的本领了。”
这问题如果要详细讨论起来十分复杂,这时候我和温宝裕都以为只是随便说说,所以并没有再讨论下去,当然料不到后来事情发展居然与此颇有关系。
温宝裕按下录音机,道:“在听我和万良生的对话录音时,我会一面解释当时的情景。”
温宝裕和万良生的会面,很值得玩味,可是究竟能证明什么,却很难说得上来,我把经过情形,记述在下面。
温宝裕先是打著大豪富陶启泉的旗号去见万良生。万良生虽然也是豪富,可是豪富也分等级,陶启泉的等级又远在万良生之上,所以温宝裕照常理来推测,以为万良生一定立刻会见。却不料和万良生的秘书纠缠了超过十分钟,秘书还是回答说:“万先生现在没有空,请约定时间。”
温宝裕一肚子气,向秘书道:“请你再去问他,我是卫斯理派来的,立刻要见他!”
温宝裕不得不借我的名头,当时他已经打算如果再遭到拒绝就硬冲进去。
他说就算万良生大怒,他也有办法他从蓝丝那里学会了许多小法道,包括可以使怒意勃发的人在刹那之间怒火全消。据温宝裕说,这是降头术中最浅的本领,是以本身的精神力量去影响对方的精神运作。
我特地把这一点记述下来,是因为温宝裕在和万良生会面期间不断地用这种方法,想使万良生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心中的秘密,结果如何,我会在下面提到。不到一分钟,秘书立刻请温宝裕进去,温宝裕就走进了万良生的办公室。
万良生很热情,居然和温宝裕拥抱,温宝裕也来不及寒暄,就开门见山:“万先生,我此来目的,是想请你把那个圆柱体给我们,做研究之用。”
他很有技巧的说“我们”,当然是包括了我在内,这样万良生看在我的份上,就难以拒绝。
而且在这时候,他已经开始“作法”,一来要万良生讲实话,二来判断万良生所说的是不是真话据他说,这种法子判断人是不是在说谎,其准确程度远超过最好的测谎机云云。
万良生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啊”的一声:“那圆柱体!”
接著他笑了起来:“那圆柱体有什么好研究的?它只不过是放置我身体的容器,现在我再也不会用到它,当时我上了你们的游艇,就任它沉到了海底,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打捞得到。”
从这番话中要判断万良生是不是在说谎,颇不容易。温宝裕是认定了万良生不会说真话的,可是从他“作法”的结果来判断,却没有万良生说谎的反应。
温宝裕假装很意外:“这东西是外星人留下来的,可以长期毫无损坏地保存人的身体,又能像潜水艇一样在海中前进,简直是稀世奇珍,你怎么可以随便抛弃!”
万良生敲著头道:“当时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正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决定不再做海螺,回来做人,所以并没有留意这些身外的问题。”
万良生这个理由,合理之至,温宝裕不论是从常理来判断,还是从法术上来找毛病,都无懈可击。
万良生更补充:“如果你们真感到需要,我可以立刻派人潜水去寻找。”
温宝裕忙道:“真的需要,我们自己会找,不劳费心。”
温宝裕当时也确然只能够这样回答,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下意识有强烈的感觉,感到根本不可能在海中捞到那个圆柱体。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而在他向我们叙述经过的时候,我和白素听了万良生说话的录音,帮他分析。
白素的意见是:“万良生的话太流利了,像是排练了无数次的台词一段,所以令你下意识感到不可相信。”
温宝裕道:“可是说真话的情形也是如此啊!”
我道:“其间的差异,十分微妙,难以用言语解释,更无法用仪器测定,也不能用法术来分辨。只有脑子灵敏的人,会在下意识中发挥第六感,才能隐约的感觉得到。”
温宝裕接受了我这个解释。
当时万良生说著,已经站了起来,准备送客,温宝裕虽然机灵无比,可是这时候心中也叫苦不迭,因为他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不走。
而如果就这样被万良生送走,这一次就算是自来了,而且连以后再来找他的藉口都没有了!
然而其势他又不能赖在椅子上不走,他只好站了起来,一面没话找话说,顺口说道:“刚才我先用陶启泉陶先生的名头求见,你为什么拒绝呢?”
万良生笑:“他是他,我是我,各人头上一片天,我为什么不能拒绝?”
虽然万良生的话,不合一般等级较低的豪富对待超级大豪富的常规,可是也找不出毛病来。
而温宝裕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有一句话可以看看万良生的反应,所以他笑了一下,听起来完全不经意,道:“虽然说各人头上一片天,可是你头上的天,和我们头上的天,不一样!”
温宝裕这句话说得很聪明,可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也可以说大有深意。
如果万良生心中没有事,这句话听起来就一点意义都没有,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如果万良生心中有鬼,譬如说他是外星人的话,那么这句话听来就等于是在揭穿他的身份了。
所以我一听到录音机中播出了温宝裕的这句话,我就喝了一声采。
当时温宝裕并不直视万良生,可是却运用了一切可能,在留意万良生的反应。据他说,万良生一点不正常的反应都没有,只是顺口应了一句:“一样,现在一样了。”
这句话听来十分平常,万良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平常到了极点,可是我一听,就霍然起立,连一向镇定的白素,也陡然吸了一口气。
我立刻向温宝裕望去。因为万良生的这句话大有问题,令人震惊,万良生当然是在无意中说出来的,温宝裕如果反应强烈,那就露出马脚了。
温宝裕立刻知道我望他的原因,他洋洋自得:“当时我心中吃惊万分,可是表面上一点也不显露。我可以觉察得到万良生立刻感到他自己说错了话,有一刹那颇为不白在的神情,然而由于我掩饰得好,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我们:“我此行算不算有收获?”
这个问题倒也不好回答。从万良生这一句话来分析,可以说有著这样的潜台词:他“头上的天”本来和我们不一样,而现在则一样了。
为什么他头上的天以前会和我们不一样呢?
很简单,如果他是外星人,他那个星球的天空当然和地球的天空不一样。而他现在变成了地球人,头上的天就一样了。从一句话可以分析出许多情况来,而且这些情况和我们怀疑的有外星人思想组移居万良生复制人十分吻合。
这当然是一大收获。然而这种分析,却又不是实在的证据。
白素先道:“当然有收获,不但有,而且很大。”
温宝裕很受鼓舞,不过他也知道:“这可惜不能算是确凿的证据。”
白素:“不要紧,一点一滴这样的收获累积起来,就会变成确凿的证据了。”
温宝裕又问:“我们要不要去打捞那圆柱体?”
我道:“不妨去试一试,就由你去办。”
温宝裕摇头:“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这种事情干起来最没有味道了。”
我道:“未必,万良生如果知道我们在怀疑他,他为了要消除我们的怀疑,就会让我们找到这圆柱体。”
温宝裕道:“更不会,要是给我们找到了这圆柱体,拿到云氏集团去一检验,他如何解释?”
我想了一想,觉得温宝裕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无论如何总要去打捞一下。
温宝裕叽叽咕咕了几句,收起了录音机,准备离去,当他打开大门时,外面有一个人恰好要伸手敲门,一下子就敲打在温宝裕的胸口因为那人个子矮小,虽然举手拍门,也只能够到温宝裕的胸口。
这人当然是廉正风,温宝裕一看就知道他是谁,所以虽然胸口被他无缘无故敲了一下,也并没有生气。
反倒是廉正风气势汹汹,由于温宝裕遮住了他的身体,所以我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如何,只听到他在“呼哧”、“呼哧”地喘气,显然很不正常。而且他立刻就向温宝裕呼喝:“就是你这个臭小子!快滚开,好狗不挡路!”
温宝裕挨了一下打,对方非但不道歉,而且还加上一顿臭骂,就算脾气好的人也受不了,何况温宝裕并非好脾气。
当下温宝裕立刻发作,大声道:“你这”
廉正风一开口骂人,我就知道温宝裕必然忍不住,他如果一回骂,廉正风只怕要出手,廉正风武术造诣极高,温宝裕会吃大亏。
所以我身形展动,在温宝裕只说了两个字时,就来到了门口,一伸手就将温宝裕推了开去,不让他把话说完。
廉正风看到了我,指著温宝格,满脸通红,竟至于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看这情形,像是他和温宝裕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我心中骇异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们两人可能根本没有见过面,自然也没有理由会有什么过节!
白素也赶了过来,道:“有话慢慢说!”
廉正风对白素始终很卖账,但仍然对温宝裕“呸”了一声,大声道:“这小子冒冒失失去找万良生,也不知道对万良生说了些什么!”
看到他的神情如此紧张,我也受到了感染,忙道:“万良生怎么样了?”
廉正风却不回答我的问题,瞪著我:“讲好万良生那边由我负责,为什么又会有这小子去见万良生?知不知道若是惹得万良生起疑,我们的工作会困难几百倍!”
廉正风的态度实在令人难顶,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向他道:“那是我们的不是,由于情况有新的发展,所以有必要去见万良生,一时之间没有考虑到其他。”
廉正风还在生气,哼了一声:“什么新的情况?”
白素就把戈壁沙漠、云氏集团和那个圆柱体之间的事情,很快的说了一遍。廉正风居然不是完全不讲理,他显然立刻也认为在这样情形下应该去见万良生。所以脸色变得和霁,向温宝裕翻了翻眼:“有什么收获?”
温宝裕想要发作几句,给我连连施眼色止住。
我把温宝裕的经过说了,又说了何艳容的情形,廉正风听得限用心,而且立刻道:“何艳容所说的‘谁知道’和万良生所说的‘现在一样了’,都大有问题。”
温宝裕索性收起怒意(后来我和白素大大称赞他的成熟),问道:“请问问题何在?”
廉正风也乾脆当作刚才完全没有得罪过人,分析这两句话分析的结论和我们一样。
他十分高兴,手舞足蹈:“我没有怀疑错!这万良生确然不是原来的万良生,所以我认为可以采取行动了。”
温宝裕问:“采取什么行动?”
我相信温宝裕也只不过是随便问一问而已,可是廉正风的回答却令我们都吓了一跳。
他道:“是把他抓来的时候了!”
连一向胡作非为、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这时候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不过温宝裕始终是温宝裕,他不断地眨眼,大约在五秒钟之后,就兴高采烈,压低了声音:“抓来拷问?”
廉正风回答得很正经:“原则如此,细节还需要详细讨论。”
温宝裕向他走过去:“用我那所大屋,那里有一间收藏室,古代的刑具应有尽有,中外皆备!”
我和白素开始还以为温宝裕是在胡诌在开廉正风的玩笑,可是越听越不对,温宝裕竟然真的和廉正风想法一样!
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时很是吃惊,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确定了现在的万良生是“外星人其脑,地球人其身”的怪物,当然应该弄明白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而要弄清楚这一点,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要他自己说出来。
这样一想,廉正风和温宝裕在商量的也就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我暂时不出声。白素显然知道我们三人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摇头。
第七部:行动开始
当下廉正风皱著眉:“不知道严刑拷打,对外星人是不是有用?”
温宝裕道:“既然他借用了地球人的身体,他就应该有和地球人一样的感觉,我看有用。”
廉正风点了点头:“说得有理。”
温宝裕更进一步:“可以肯定何艳容对整件事都有参与,女人比较难守秘密,不如把她也抓了来,一并询问。”
廉正风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两个人无法无天,当真什么都想得出来。
白素哼了一声“小宝,我看令堂对这件事也有份,要不要把她一起抓来?”
小宝一听,缩了缩头,不再出声。廉正风都还没有听出白素语气不著,摇了摇头:“不必了,她和卫斯理一样,全被蒙在鼓里,只是受利用的角色。”
他把我和温妈妈放在同一地位,真令人啼笑皆非。
我大声道:“别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
廉正风“咦”地一声:“怎么不切实际了?依你说,什么才切实际了?”
我想了一想:“我们已经肯定现在的万良生不是过去的万良生,也假设现在万良生用的身体,是过去万良生的复制人。既然我们至今为此,只知道勒曼医院有复制人,那就应该从勒曼医院著手调查才对。”
廉正风大摇其头:“想从勒曼医院得知真相难,从万良生那里问出事实容易,此其一。事情大有可能是由勒曼医院主持,你去向勒曼医院求真相,等于与虎谋皮,不会有结果,此其二。我们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只知道越快弄明白真相越好,所以要尽快进行,取万良生快,到勒曼医院慢,此其三。还有”
他长篇大论,我不知道他还要例举多少理由,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总之,绝对不能乱来!”
廉正风一翻眼:“何谓乱来?第一,我”
温宝裕这时候突然向廉正风鞠躬,笑道:“我真的服了你了!”
温宝裕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说他已经是极喜欢和人辩论的人,可是比起廉正风来,却也甘拜下风!
廉正风怒道:“小子你少来插科打诨,要办的是正经事!”
这时候我和白素都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廉正风十分认真,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会照他所说的去做!
我吸了一口气:“老弟,这样做,犯法!”
我以为我这样警告再有力不过,白素却立刻感到不够,她很严肃地补充:“严重犯法!”
可是一样没有用,廉正风的思想方法和普通人不一样,白素曾称他为“大侠”,他心态上真的认为他自己是大侠,而且是古代的大侠。这可以从他对我们的回应上看出来。
他嘿嘿冷笑:“犯法!严重犯法!犯什么法?侵入他人脑部、借用他人身体,犯不犯法?”
不等我们回答,他又道:“我怕什么犯法:什么法律岂为我辈而设?”
他说到这里,那副豪气干云的模样,真叫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白素一向很善于应付各色人等,可是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廉正风才好。
我们还没有开口,廉正风又道:“你们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我是‘独立调查员’,既称‘独立’,就是不受任何力量左右的意思,你们不肯合作,我就独立行事!”
他说著,向我们拱了拱手,看情形像是立刻就要告辞去采取行动了。
我沉声道:“小心行动,多穿两件避弹衣,在给乱枪扫射的时候,多少有点作用!”
白素从来不说刻薄话,这时候也忍不住道:“等你出了事,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令堂叔。”
廉正风哈哈大笑:“我胆小,别吓我!”
接著他转过身去,长吟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和白素齐声大喝:“且慢!”
廉正风已经打开大门,向赶到门口有意向他出手的我和白素道:“你们阻得了我一时,阻不了我一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齐声道:“阻得一时是一时!”
廉正风轰笑:“只怕一时也阻不了!”
看情形,他不像是在夸口,我和白素正准备先出手,却听得一阵笑声,从廉正风身后传来,红绫正一面笑,一面大踏步赶来。她可能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可是一看到了眼前的阵势,就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她立刻张开双臂,拦住了廉正风的退路。
白素道:“请三思!”
廉正风已经被我们三个人围在中间,可是他仍然一副不在乎的神气,向白素道:“慢慢想下来,只怕祸事已经发生了。”
我知道他好辩论,心想可以不动手,最好不动手,不妨先和他辩论一番,所以我道:“会有什么祸事?”
廉正风抬头向天,道:“这个吗……”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廉正风都像是在思索,准备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们三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在等他说话。
却不料就在这时候,忽然在他身上,传出了一下轰然巨响。
这一下变化,当真是突兀之至,怎么想也想不到人的身上会发出这样巨大的爆炸声响,所以我们都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和轰然巨响同时发生的,是廉正风身上冒起了一大蓬深紫色的浓烟,那蓬烟扩展的速度极快,就在我们被巨响声震得楞了一楞的那大约半秒钟时间内,浓烟不但将廉正风整个人都遮住,而且已经涌到了我们面前。
那浓烟不但阻挡视线,而且有十分刺鼻的气味,类似催泪气,我们自然而然向后退。浓烟向前逼,我们各自退开了足有二三十步,浓烟才渐渐散去,却哪里还有廉正风的踪影!
红绫大呼小叫,感到奇怪之极:“这矮子难道会飞天遁地不成?”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道:“东瀛的忍术!”
白素道:“段数极高,总算叫我们开了眼界!”
红绫叫:“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和白素都肯定了刚才廉正风使用的是日本传统的“忍术”,这“忍术”是一门十分奇特的功夫,可以说属于武术的范围,可是又有相当程度幻术的成分,最擅长神出鬼没、倏来倏去、隐藏埋伏,以及使暗器、下毒药等等功夫,十分神秘,也很困难能够有一些成就。修练“忍术”,要忍受几乎不是人所能忍受的极大痛苦,又要有异乎寻常的坚韧、坚强的意志,比练中国武术更要艰苦许多。
所以本来会这门功夫的人就不多,再加上收徒极其严格,就渐渐失传了。
别说是我和白素,就算是白老大,只怕也以为“忍术”早已经只是小说和电影中的东西,怎么也想不到实际上还有人会,而且如此高超!
忍术的其中一个专长,就是在暗中窥伺他人当年忍术高手称为“忍者”,忍者很多都是刺客,需要长时间暗中窥伺行刺目标的行动。廉正风的跟踪能力如此高强,当然和他的忍术造诣有关。古代的匪夷所思的忍术,再加上现代的高科技,当然更可以如虎添翼,使这门神秘的功夫更加出神入化。
像廉正风刚才在我们包围之下消失,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略施小技而已!
当时我和白素都佩服不已,不过最佩服的看来还是温宝裕。
只见他如痴如醉,连走路都脚步踉跄,走到刚才廉正风所站的地方,抬头向上,像是廉正风已经上了天一样,脸上充满了景仰的神情,口中喃喃日语,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红绫大为讶异:“小宝,你得了什么毛病?”
温宝裕听而不闻,我来到他的身前,先大喝一声,才道:“那是最难学成功的忍术,你从现在开始学,到你七十岁,也未必可以学得成!天下有很多事是羡慕不来的!”
我以为温宝裕是看到刚才廉正风施展忍术中的遁法,在我们包围之下逃走,感到羡慕,以致如此,所以才用这番话劝他。
温宝裕低下头向我望来,缓缓摇头:“你错了,我并不是钦佩他的忍术,而是钦佩他的气概!”
他说了之后,就学著刚才廉正风的神态,长吟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面摇头晃脑,口中“啧啧”有声。看了他这种情形,实在令人无明火起,我冷笑一声:“不必钦佩,做傻事,只要是蠢人,人人可以!”
温宝裕却像是不知道我在骂他,想了一会,神情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简直莫测高深。
白素这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向我笑了一下:“看到了没有,我们的温小宝虽然有意做大侠,却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有太多舍不得,所以只好长嗟短叹了!”
温宝裕果然连连叹气,像是受了白素的催眠一样,我和红绫都觉得滑稽无比,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宝裕神情委屈:“我不是为了蓝丝,是为了不想让我妈妈伤心,才把自己的雄心壮志藏在心底,难道很好笑吗?”
此话一出,我和白素以及红绫都不禁肃然起敬,一起向他鞠躬:“真对不起,我们都忽略了你这片孝心!”
温宝裕苦笑:“也不必如此。”
正在说著,忽然听得身边不远处,传来哈哈一笑,是廉正风的声音,我们立刻循声看去。只见在路边停著的一辆车子下,飞起了一条人影,快捷无伦,像是一缕尘烟,滚滚向斜路下面而去,还传来了一句话:“愚不可及!”
一切变故,都在不到两秒钟之内完成,廉正风这次在我们目送之下从容离去,我们甚至于连追赶的念头都来不及起。
刚才浓烟散去,我们只当他已经趁机逃走,却不料他只是用极巧妙的方法隐藏在一旁,我们四个人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这当然不是法术中的隐身法,而是忍术中的隐身法。两者之间大不相同。
忍术中的隐身法是利用人视觉上的盲点而达成,形成有东西就在眼前而看不到的效果,类似昆虫的保护色和拟态,巧妙无化。
廉正风当然是故意如此,来炫耀他的本领。而他临走时,所说的那句“愚不可及”是什么意思,是说谁愚不可及,一时之间也无法了解。
我们望著廉正风的去向,发了一会呆,我心中在想的是,他有那么高超的本领,要调查些什么,当然轻易之至。而白素和红绫同时道:“不好,他要对付万良生!”
我怔了一怔,苦笑:“我们应该怎么办?”
的确,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万良生本来是我们要对付的目标,现在廉正风去对付他,难道我们反倒要去告诉万良生,叫他小心提防?
而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万良生一定会被廉正风抓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用什么方法对付,廉正风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完全不可预测,我只是对他的手法实在无法同意。虽然老实说我感到就算我们采取行动,也很难阻止万良生不落入廉正风手中,可是总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我心中没有主意,向白素望去,白素眉心打结,显然也在思索。这时候红绫和温宝裕齐声道:“让他去进行!”两个小家伙竟然有一致的意见,我和白素望著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什么理由来同意廉正风的胡作非为。
温宝裕先道:“整件事根本完全超出常理之外,所以也要用非常手段去对付,等于数学上的负负得正,反而可以有好的结果。”
红绫举起手来:“我也是这个意思,现在这个万良生行为太岂有此理了,应该叫他在廉正风手上吃些苦头!”
万良生行为实在岂有此理,红绫说得有道理,可是如果他是外星人,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又不能不令人顾虑。
我正在想著,温宝裕又道:“怕这个、怕那个,真是愚不可及!”
我苦笑:“闯出祸来,还不是要我来收拾!”
白素摇头:“现在只怕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我想,廉正风的行动未必完全没有好处。”
我摊了摊手,白素立刻解释:“如果廉正风真能够把万良生掳走的话,何艳容一定会找我们求助,我们就可以要她先说出实在情形来!”
我留意的却是白素那番话的前半段,她说“如果廉正风真能掳走万良生的话”,使我想到,如果万良生真如我们所想是外星人的思想组移居进入地球人的身体,那么他必然有异于普通的地球人,可能他极其神通广大,在外星人和地球忍者的大战中,可能大占上风,何必为他担忧?反而要为廉正风担心,可是廉正风“虽千万人吾往矣”,谁又能令他改变主意?
而白素后半段话也很有道理,整件事胶著而没有进展,关键就在万良主和何艳容两人不肯吐露真相。
如今廉正风去对付万良生,成功也好,不成功也好,总可以使事情有点变化,而有变化就可能有突破。尤其如果廉正风把万良生真的抓了起来,何艳容确然非来找我们不可,到那时候要她讲出实话来就容易得多了。
我把担心廉正风的想法说出来,白素吸了一口气:“照我看,廉正风虽然号称‘独立调查员’,可是他必然有很多助手。有助手,或者是他的手下,都和‘独立调查’并不矛盾,只要他的调查工作不受任何力量左右,他就具有‘独立调查员’的身份。”
我不禁骇然:“你的意思是有一批……忍者和他在一起活动?”
白素点头:“我想应该如此,他要做的事情,不论他神通如何广大,都难以一个人完成。”
我在考虑白素的假设,白素对白己的想法很有信心,她向我们三个人道:“日后见到了廉正风,千万不可以提起他有助手,当成只有他一个人。一来忍者的身份都很神秘,不想给别人知道,廉正风迫不得已,才暴露了身份。如果有一个忍者的组织,他绝对不想连这个组织都暴露。二来他这个人很好强,如果给人知道了他有助手,他会觉得没有面子。”
我笑道:“你想得太周详了,何以见得他一定有助手?”
白素笑:“简单之至,前几天我们都感到被跟踪,有两次我和你根本在不同的地方,都有被跟踪的感觉,除非廉正风有分身术,不然就是他有助手!”
白素的推测无懈可击,只有温宝裕对廉正风的崇拜、钦仰到了极点,所以他道:“或许忍术之中,只有分身术?”
我们都笑了起来,温宝裕自己也感到好笑。这天事情的变化很大,而且行动已经开始,忍者大战外星人结果如何,我不但心急想知道还很想观看经过。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红绫和温宝裕当然立刻叫好,白素大摇其头:“万万不可,我们在行动现场,只会碍事!”
我道:“现在廉正风认定了万良生是‘外星人移魂怪物’,所以他可能用十分激烈的手段去对付,如果万良生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岂不是糟糕?”
白素吁了一口气:“那只好相信廉正风行事会有分寸。”
除此之外,确然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确然很相信现在的万良生是一个“移魂怪物”,而且行为十分可恶,更加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所以我觉得出廉正风去对付他,并没有什么不妥。
当时我也想到了一点,不过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说出来。
我想到的是:廉正风既然是忍术高手,必然有很多古怪的对付人的方法,万良生如果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只怕会吃很大的苦头。而既然我认定了他是移魂怪物,就不必考虑这一点,所以想过就算,没有放在心上。
当下温宝裕告辞,他还要到那个小岛附近的海域去找那个圆柱体。他最后还提出:找也是白找。可是我和白素还是主张他应该去找一下。
后来果然是白找,因此我们被他埋怨了半年之久。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接下来发生的事,来得很快,本来我想好戏总要有些曲折,可是看来廉正风进行得极其顺利。当天午夜,我和白素正在听音乐,红绫已经鼾声如雷,突然之间门铃声大作,打开门,何艳容脸青唇白站在门口,看到了我们两人,身子发抖,口唇抖得更是厉吉,竟至于说不出话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这时候我们心中都感到自己实在不是很君子!
从何艳容现在的情形来看,她的内心肯定焦急到了极点,要说她这种情形是假装出来的,实在没有可能。
我们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焦急是因为万良生出了事。
万良生出事虽然不是我们的主意,我们也没有参加行动,可是从头到尾我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现在我们却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何艳容,只能很虚伪的安慰她,叫她有话慢慢说,还要装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万良生被廉正风抓了去,我们知道情形再坏,万良生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是何艳容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万良生失踪了,可能面临死亡,所以格外焦急。
当时我相信我和白素感觉相同,可是我们非但不能把事实的真相说出来,而且还要趁机在何艳容口中套出实话来。我们心意相通,白素立刻过去搀扶看来连站都站不稳的何艳容,我立刻去取酒。
何艳容的体重虽然减轻了三分之二,可是她的体形天生十分高大,白素在她身边,显得很娇小。
等到白素扶著她坐了下来,我已经把一杯酒送到她的面前。她双手发抖,要白素把著她的手腕,才能握著酒杯,又在白素的帮助之下,她才把那杯酒喝下去,却至少有一半又洒又漏,看来狼狈至于极点。我们心中内疚,实在无法再装模作样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等地镇定下来先开口。
她喝了那杯酒之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类似抽搐的声音,我忍不住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子都对事情没有帮助!”
这时候何艳容若是够镇定,就很容易可以发觉我和白素的态度有异,可是她实在太慌乱了,完全没有注意我们的神态。我这样说了之后,她用力点了点头,看来正在遵从我的话,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
我再给了她一杯酒,这一次情形好了许多,喝完之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子还有点摇摆不定,却已经能够自己站起来。她总算说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她并不是立刻告诉我们万良生出了事,而是道:“对,我不应该做对事情没有帮助的事。”
这句话虽然令我们感到意外,可是在情理上还可以说得过去。而接下来她的行动,既意外,又实在说不过去!
她话才出口,人已经向门口走去,一时之间我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叫了她一声,她已到了门口,看来这时候她已经恢复镇定,正在大声叫司机。
等到我和白素也来到门口时,她已经跨上了车子,向我们挥了挥手,车子立刻驶走。我们因为心中有愧,所以对突然发生的事故,应变也不如往常那样机灵,竟然眼睁睁地看著她离去!
直到她的车子驶走,我们仍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伫立了一会,才回到了屋子之中,心中有同一个问题:何艳容为什么突然离去?
当然是因为万良生出了事何艳容才来找我们的,这一点白素早已料到。
可是为什么她气急败坏来了之后突然离去?
白素道:“看来是你说了那句话,她才离去的!”
从何艳容来到,我总共只说了一句话而已,是劝她镇定,说她这样子慌张,对事情没有帮助。她同意我的话,回应了一句,就立刻离去。
那表示什么?表示她认为在我们这里对事情没有帮助。
一想到这一点,我失声道:“她想到了我们和事情有关,知道在我们这里得不到帮助,所以离开。”
白素皱著眉,过了一会,才道:“也有可能是她想到了别人更能给她帮助,所以才离开。”
我大摇其头:“万良生失踪,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什么人更能帮助她?”
白素又想了一会:“我不能肯定,我们连……连万良生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有太多不知道的因素,无法作出推论。”
我很有同感,不过我认为有“王牌”在手事情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我的“王牌”是万良生已经被廉正风抓起来了,应该多少可以问出一些事实真相来。
所以我立刻道:“快和廉正风联络,万良生在他手里,我们可以参加审问!”
白素望了我好一会,缓缓摇头:“就算万良生是经过外星人移魂所形成的另一种人,我们有权力对他进行审判吗?”
我道:“他不是‘另一种人’,是‘移魂怪物’!只要他隐瞒身份,目的不明,就可以假设他对地球不怀好意,作为地球人,就可以对付他。”
白素苦笑:“你违反了你自己的一贯理论。”
我扬手:“这是一个极个别的例子他先利用了我们,已经表示了他的行为不正当!”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我开始联络廉正风。
接下来发生的事,其出乎意料之外的程度,简直令我目瞪口呆。在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至少有一分钟之久,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甚至于在那一分钟之间,我除了惊愕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感觉,我都不能肯定。
当时我正在拨廉正风的行动电话,白素走向大门刚才我们进屋子的时候,由于正在想何艳容为什么突然离去,所以没有把门关好,白素是想去关门。
第八部:大失败
白素伸出手,还没有碰到门,事情就发生了。先是“砰”地一声响,有东西重重地撞在门下,把门撞了开来。
白素反应快绝,立刻闪身后退,我也在第一时间有了应对的准备。
接下来如果撞门进来的是一个九头怪物,我也不会更吃惊。而实际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撞门进来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矮子廉正风!
看来他也并不是故意撞门进来的,而是他在向前走的时候,实在太失魂落魄,根本没有留意到面前有东西阻挡,恰好门没有关,所以他才变成撞门进来,要不然他大有可能把门撞穿!
而令我们惊讶莫名的是,不但廉正风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出现,他更没有理由如此不堪!
有形容人垂头丧气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而这时候的廉正风简直就是一只被杀了之后放了血、拔了毛的公鸡!
本来他个子虽然矮小,可是全身都充满了剽悍之气,看来很是英武,然而此刻他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一床破棉被!
若说刚才何艳容气急败坏、脸青唇白,那么这时候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廉正风才好。
我们的心中实在惊讶,因为他立心要去抓万良生,刚才何艳容来到,已经证明了他的成功,这时候正是他应该意气风发才对,怎么反倒如此不堪?
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虽然抓到了万良生,可是万良生是“移魂怪物”,神通广大,廉正风这个忍术高手敌不过他,反而吃了他的亏,所以才如此。
从廉正风出现,我们惊呆,再到我想到了这一点,其间超过一分钟,而廉正风进来之后,也不坐下,就那样双手下垂,像是整个人随时都会溶化一样地站著。
我想到了他可能在万良生处吃了亏,疾声问:“那外星移魂怪物怎么了?”
廉正风一听,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跳动一下,反问:“那外星鬼怎么样了?”
他反而问我,更令我大奇,这时候白素把一瓶酒递给了廉正风,廉正风接过来,仰头就喝。
我性子急,不等他住口,就连续发问:“你将那外星鬼怎么样了?还是那外星鬼将你怎样了?”
廉正风喝了半瓶酒,脸上总算有了一些血色,他用很大的幅度摇头,清了清喉咙,才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廉正风并不是说话夹缠不清的人,所以我知道事情一定有不对头之处,我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来问,她比我有耐性得多,容易问出答案来。
白素点了点头,她先不发问,而是用简单明瞭的语句,告诉了廉正风刚才何艳客来的情形。
白素话还没有说完,廉正风整个人就像通了电而线路又错乱的机器人一样,上下跳动,团团乱转,双手扯住了自己的头发,口中发出怪声,又重重顿足,又想在墙上撞头,情形比刚才又糟糕了许多,可以看出他心中又是沮丧、又是不服气、又是不明所以,这许多情绪混合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身体语言。
白素并不阻止他,等他发泄了一阵,才道:“万良生肯定出了事,可是他的出事与你无关,对不对?”
我立刻知道白素问对了!
而我也立刻自己问自己:万良生出事,如果和廉正风无关,又和谁有关?随即又衍生出另一个问题,和廉正风有关的出事,是万良生被廉正风抓了去,和廉正风无关的出事,又是怎样的情况?
一时之间,问题之多无以复加,白素不让我发问,而用很平静的语气向廉正风道:“慢慢说,把你离去之后,如何对付万良生,发生了什么事,一桩一桩慢慢说出来。”
白素像是在对一个慌乱之极的小孩子说话,而廉正风这时候的情形正需要如此,所以很是见效。
廉正风先是停了下来,把一瓶酒全喝完,然后将酒瓶向自己头上重重的敲了三下,这才向白素道:“慢慢说?”
白素点了点头。廉正风后退几步,坐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有七成恢复正常了。
他道:“这几天来,对于万良生的行动瞭若指掌,所以要抓他,三只手指捏田螺,是手到拿来的事情。我离开之后,就到他办公室大厦门口去等候”
廉正风知道,当天下午三点,万良生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估计他两点半左右会出现在大厦门口。
我根据廉正风所说记述,在廉正风叙述这些过程的时候,我和白素都留意到在很多细节上,他说得很是含糊不清,显然是故意在隐瞒一些事情。
而他所刻意隐瞒的事情,很容易觉察到,是他在行动中有助手正如白素所料,而且助手也不只一个,极有可能是一个组织。廉正风既然刻意避免提到,我们也就假装不知道。
其实廉正风明知道骗不过我们,而他仍然这样做,是想把事情处于一种“大家心知”而不说明的状态。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无法了解,或许那是神秘的忍术组织的一种守则,就像亮声一再对我说过的勒曼医院有他的守则一样。
我在记述中保留了廉正风当时叙述时的情形,而偶然在必要时略加说明。
万良生的座驾是一辆大房车,在前排座位和后排之间有阻隔,阻隔的玻璃上有窗帘,放下了窗帘之后,司机就无法看到后座位的情形。
大房车的两旁和后面的车窗,也都有窗帘,平时都遮著,从车子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大房车就停在大厦的门口,司机站在车旁,等候万良生下来。
而廉正风则躲进了大房车的行李箱中,在那里等候万良生,可以说万无一失。
(当时我听到这里,想问他是如何在司机看守之下进入行李箱的,可是给白素使了一个眼色阻止。当然廉正风有可能是使用忍术中的“掩眼法”来行事,不过更有可能那司机是他的助手,或者被收买,总之廉正风在这一点上交代不清楚。不过这些细节上的含糊,对故事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妨碍,所以不必深究。)
廉正风在行李箱中,据他说,不必依靠任何科学仪器,就可以凭他超卓敏锐的听觉,听到车厢后座正常说话的声音。
他强调了这一点,说明他人虽然在行李箱中,可是车厢后座发生的事情,他可以凭听到的声音来判断。
他计算的时间很准确,两点半,他听到司机称呼万良生,听到打开车门,听到万良生上了车,吩咐司机驶向何处,车子开动,廉正风又听到了音乐,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出那是著名的A小调钢琴三重奏。
廉正风还听到万良生在打电话,他可以判断电话是打给何艳容的,显然何艳容也参加那个重要的会谈,他们分途前往,万良生在电话中告诉何艳容,他一定可以准时到达。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半,而何艳容气急败坏到我这里时,是在午夜,也就是十小时之后。)
廉正风知道万良生要去的目的地,更知道在半小时的车程上,会有五分钟时间,经过很静僻、迂回的山路,他就准备在那里下手,把万良生掳走。
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他要下手的细节以及是不是有人接应等等,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所以并不重要。
一开始进入那条山路,廉正风就从行李箱出来,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以他的身手而论,从行李箱出来,到打开车门进入车厢后座,轻而易举。
他计画很周详,准备一闪身进入车厢,就发出有效的一击,把万良生打昏过去。所以他才上半身进入车厢,手就扬了起来。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全身都变成僵硬无比,维持了那种姿势至少有一分钟之久,脑中轰轰作响,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车厢后座,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万良生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对廉正风来说,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因为在十秒钟之前,在音乐声中,他还听到万良生喝酒的声音,现在那杯酒还放在座位前面的架子上,随著车子的行驶而晃动。
万良生消失了!
对廉正风来说,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打击自然极大,可是在惊呆了一分钟之后,他还是迅速地在车厢后座找了一遍。虽然说是大房车,车厢还是一个很狭窄的空间,有没有人隐藏,很快就可以肯定。
廉正风在那时候,确然有过人的镇定,他在车厢后座,接下了和司机通话的机钮,要司机停车。
在这里,他并没有说他是学万良生的声音,还是用他自己的声音和司机说话。我和白素都相信那司机是廉正风的助手,或者是给他收买了的,因为后来他在立刻发现司机也根本不在驾驶位上的时候,比万良生消失更加吃惊。
他说了三遍,车子才停了下来,他在说的时候,已经同时在打开窗帘,窗帘移动相当缓慢。等到窗帘打开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到,驾驶座位上,也根本没有人。
这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但是在一秒钟之前,车子还在行驶,可以假设那时候司机还在,可是一秒钟之后,司机就不在了!廉正风虽然是忍术高手,可是在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由自主发出了感到恐惧的呼叫声,同时,他像是车子已经著火一样,连滚带爬逃出了车厢。
他在路上打了几个滚,才站了起来,怔怔地望著停在路上的车子,整个人像是在腾云驾雾一般,完全无法想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甚至于不知道这种情形维持了多久,直到听到有其他的车子驶来,他才闪身在路旁的林木后躲了起来。
山路很狭窄,大房车停在路上,后来的车子就无法通过,廉正风看到后来的车子先是响号,接著有人下来察看究竟,而不多久,后来的车子越来越多,围在大房车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人都有讶异之色。
廉正风这时候想到,万良生可能因为知道有人要对付他,所以不知道用什么巧妙的方法离开了车子,反正知道他目的地何在,不应该在这里多耽搁,应该到目的地去找他。
他能够想到这一点,证明他至少已经有七成恢复了镇定。他看了看时间,是二时二十六分。
当时他就怔了一怔,因为时间方面有点不对。
两点半,万良主上车,车子来到这里,他发现万良主和司机都消失,时间应该是两点四十五分左右。怎么一下子会过去了近三刻钟?
廉正风当时虽然觉得不对劲,可是由于他不知道自己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究竟有多久,所以无法深究。
在他离开的时候,已经看到一辆警车驶过来一辆名贵大房车莫名其妙空无一人停在路上,自然很快就会引起警方的调查。
廉正风又停留了大约五分钟,他看到几个警官不断在通话,看来神情都很紧张。
他没有多逗留,而在十多分钟之后,到了万良生应该出现的地点。他看到的情形是,几个本地豪富和几个看来来自东南亚国家的大亨,都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厅中,何艳容也在。何艳容正在打电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并没有万良生的踪影。
如果情形正常,万良生准时到达,那么这次聚会应该是很重要的商业会议。而现在万良生没有到,看何艳容紧张、焦急的神情,显然是她已经得到了通知,知道万良生的车子停在半路,而人都不知去向。
令廉正风感到很奇怪的是,当他处身于可以听得到何艳容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何艳容向电话说:“请把车子拖走,麻烦你们了。”
听起来,她这话是对警方说的,警方当然是查出了车主是谁,然后才和何艳容联络的,警方当然也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何艳容。
可是这时候何艳容却并没有太甚的焦虑,她甚至于没有要求警方去找万良生。
廉正风清楚知道万良生神秘失踪,他假设何艳容绝想不到万良生会失踪,只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并不十分焦急。
而令人奇怪的是何艳容又太不焦急了,她看来简直若无其事,只是眉头微皱,像是万良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讲好了会来,结果却跑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她向各人道:“万先生要缺席。我向各位保证,我做出的决定,等于我和他的共同决定。我们可以开始了!”
这种现象,十分耐人寻味。
因为就算何艳容想不到万良生会神秘失踪,警方向她报告在路上发现了万良生的空车,她也应该立刻想知道万良生的下落才对。
如今这样的情形,说明了什么呢?
廉正风在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我和白素立刻回答,我先说:“这说明何艳容知道万良生到哪里去了,所以她只是不满,并不焦急。”
白素补充:“这说明何艳容当时以为自己知道万良生到哪里去了,所以她并不焦急。后来她发现自己想的不对,她并不知道万良生出了什么事,而万良生又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和她联络,她才知道事情不对了!”
廉正风连连点头:“这正和我想的一样。”
廉正风当时想的其实只和我的回答一样,白素所说的情形,是他后来才发现的。
当时他想到何艳容会知道万良生在哪里,当然就决定在何艳容身上找出万良生来,所以他一直逗留在会议厅里。
何艳容和那些人讨论的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商业行为,这种讨论,属于极端的商业秘密,廉正风没有说他如何可以在会议厅中而不被人发觉。我和白素也没有问,因为我们知道把自己隐藏起来,就算在一个人的身边,也可以不被这个人发觉,正是忍术高手的看家本领。
会议进行了好几小时,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告一段落,可是何艳容还不离开,而是和那些人一起进餐。
廉正风开始有点沉不佳气,因为万良生一直没有出现,何艳容也不去找他,这种现象,加上万良生失踪的经过如此古怪,使得廉正风很不安。
那些人的晚餐很丰富,看来至少要两小时才能用完,于是廉正风就决定暂时离开。
他先到万良生平时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看万良生是不是在。
据他说,在超过十处以上的地方都没有万良生的踪影在这里又可以证明他必然有很多助手,因为若只是他一个人的话,就算他会飞,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到那么多地方去。
最后他到了警局,去了解警方处理这件事的情形。
万良生这样的豪富神秘失踪,照说警局之中应该闹得人仰马翻才是,可是警局中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任何重大的事情一样。
廉正风想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没有人告诉警方万良生失踪,警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一辆空车停在路上,那就只是阻碍交通的小事,把车子拖走之后,自然不会再去追究原因。
警方这种反应很正常,可是何艳容也当作没事人一样,就显得古怪之至,这益发令廉正风相信何艳容是知道在万良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本来就认为“现在的万良生”出现,何艳容是同谋,而万良生既然是“移魂怪物”,有些特别的神通也不足为怪。想到这里,他感到万良生突然消失,似乎也不值得太震惊。
他重新又回到了那家酒店,晚餐接近尾声,人人酒酣耳热,看来一切进行得很愉快。
在接下来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内,廉正风留意到何艳容频频把视线投向放在她面前的行动电话,并且不由自主,好多次把手放在电话上。这表示她的心中开始焦急,在等候电话。
显然她是在等万良主和她联络,这也说明万良生自从消失之后,还没有和何艳容联络过。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也就是说万良生有超过六小时完全没有信息。何艳容开始焦急,可是看来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晚餐完毕,各自散去,廉正风跟踪何艳容,来到了何艳容和万良生的住所。
自从开始对万良生调查以来,廉正风对这栋三层高的洋房,再熟悉不过,他甚至比何艳容早半分钟进入屋子。
只是何艳容一进来,除了外套,随手抛开,还没有开灯,就叫万良生的名字。
廉正风只觉得奇怪之极难道何艳容竟然以为万良生会在家里?
万良生不在家里,这是廉正风绝对可以肯定之事,因为大约一小时之前,他就在这屋子里上上下下搜寻过。
不过廉正风想到万良生既然能够在车子里突然消失,说不定也有可能在屋子里突然出现。
那时候他还并不感到自己如何失败,只感到万良主和司机的消失十分难以想像。
他看到何艳容叫了十来声,屋子里空空洞洞,并没有任何回答。廉正风知道这栋大洋房晚上没有仆人,这一点他早就觉得奇怪,而他认为那是何艳容和万良生有著太多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勾当,所以不想有外人在。虽然经过许多天的观察,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何艳容神情渐渐不耐烦,一面叫,一面上楼,乒乒乓乓,把楼上每一间房间的门,用力打开,著亮了灯。
等到她来到三楼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三楼是一间很大的主卧室,何艳容在房间里打了一个转,不由自主喘气,大声道:“良生,出来!开什么玩笑!”
在这个过程中,廉正风一直如影随形地跟著何艳容他在叙述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没有说明他是如何几乎贴身跟著而不给何艳容发觉的。
需要说明一下,其实就算廉正风那时候对我作了详细的说明,我也不会把这一部分记述下来。因为他运用的是忍术中的方法,极其复杂,要花费很多篇幅,虽然很有趣,可是并不是故事的中心部分,所以也必须从略。
何况他当时真的没有告诉我。
直到相当时日之后,他和我才有机会就忍术做了长谈,谈了几天几夜,我才知道了一点皮毛,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那一点忍术皮毛卖弄一下。
却说当时何艳容在叫了几声之后,显然已经发觉事情并不是什么开玩笑了。
她的神情越来越可怕,据廉正风的观察,她是愤怒多于焦急。廉正风当然无法百分之百知道何艳容这时候心中所想,可是看来她好像还认定万良生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只是主动离开而已。
在这时候,何艳容双手握拳,挥动了几下,又重重顿足,忽然气冲冲地进了浴室。
廉正风也老实不客气跟了进去不管何艳容进浴室去是干什么。这时候他很后悔,当时他是躲进了大房车的行李箱,而为了小心过头,没有乾脆就躲在车厢后座。他想如果当时自己在车厢后座,就可以知道万良生是如何消失的了。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就算他在车厢后座,他还是不知道万良生是如何会消失的。
何艳容进了浴室之后,行动很是古怪,看得廉正风目瞪口呆。只见她跳进了浴室一角的那只大浴缸。那是一只圆型的喷射浴缸,有著七个喷水口廉正风当然不是在这时候才去数有多少个喷水口,他早已数过。事实上这屋子已经给他彻底搜查过,他自信屋子中的一切,他全部瞭若指掌。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给他的打击极其严重。他是一个忍者,忍者在行动之中,即使做一万件事,也不容许有半件犯错,万分之一的错误,就可以使任务完全失败。
廉正风认为这栋屋子经过他的搜查,已经没有问题,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这是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当时绝顶的失败感,使他受到严重的打击,情况比下午他突然发现万良生不在车厢后座还要坏许多倍。
他说当时他非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于以为自己的眼睛被人换过了,已经不属于自己,他几乎有要把自己眼睛挖出来的冲动,由此可知他的情绪之坏到了什么程度。
他也甚至于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只是一种幻觉,就算是神经错乱所引致的幻觉,他也愿意。他就是无法承受那是事实。
其实他看到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他在事先的自信心太强,等于从顶峰掉下来一样,摔得格外粉碎。
何艳容进了浴缸之后,就开始放水,浴缸也有七个出水口,水从七只天鹅的口中泻出来。出口水和喷水口一个间隔一个,何艳容打开的出水口是一,三,五,七。
廉正风看到何艳容有选择性地使用出水口,已经知道其中大有跷蹊,知道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何艳容站在浴缸中,神情恶狠狠,尽量把水的流量放大,不一会,浴缸已经放满了水,她又去打开喷水口,顺序打开的喷水口是二、四、六。
后来我把廉正风所说的经过,详细告诉戈壁沙漠。戈壁沙漠是所有一切隐秘装置的专家中的专家,他们听了也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认为他人不能发现这个机关是天经地义,叫他们去,也一样不能发现,所以廉正风实在不必太自责。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一些忍术的皮毛,知道忍者特别不容许自己犯任何错误,有它的一定历史背景。忍术的全盛时期,日本的政治斗争十分激烈,忍者所执行的任务和政治势力消长有密切的关系,牵涉很广,往往关系到几千几万条人命。所以他们的责任感特别重,稍有极细微的错误,不必等他人指责,自己就应该立刻切腹自杀,以谢天下。
廉正风在思想观念上有这个传统,虽然因为时代不同,他没有切腹,可是心情之沮丧,也无以复加,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像一床破棉被那样出现在我家的原因。
第九部:罪恶根源
喷水口一打开,浴缸里的水就像沸腾一样,滚动起来。这时候何艳容情绪更是激动,可是她还是只站著不动。
廉正风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他已经知道那是打开隐秘机关的过程,而那个隐秘机关是他事先经过检查而没有发现的。
在那大约三分钟时间中,他还存著一线希望。然而当那大浴缸慢慢向一旁移动时,他那一线希望也幻灭了确然是有隐秘的机关在!
浴缸移开了大约五十公分,看来隐秘所在是在浴缸下面,廉正风那时候所在的地方,在角度上刚好不能够看到浴缸移开之后的情形。本来廉正风要换一个角度,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当时他正处于要切腹的边缘,整个人僵硬,不能动弹,所以只好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还好他视力没有丧失,看到何艳容涉著水,到了浴缸移开的一边,向下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见她用力踢水,把水踢得乱溅,发出了愤怒之极的吼叫,同时骂出了一大串绝对不适宜化为文字的脏话。
那一连串脏话虽然不堪入耳,但既经入耳之后,倒颇有提神醒脑之效,令得廉正风的神智恢复了多少。
何艳容一面骂,一面不断踢水,显见她心中愤怒之极。过了一会,她跳出了浴缸,全身透湿,恨声不绝,冲出了浴室。
廉正风既然神智清醒了几成,在这样情形下,自然首先去看看何艳容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怒发如在。
他跃上浴缸的边,来到浴缸被移开的部分,向下看。一看之下,他喉咙抽搐,想发出几句骂人话,也难以出声。因为在浴缸被移开的地上,除了一个和单人床差不多大小,约五十公分深的凹槽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样隐秘的暗格之中什么也没有,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而何艳容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忽然大怒,就更令人莫名其妙。
这时候何艳容的叫骂声还不住从楼上传下来,廉正风勉力定了定神,总算想到了何艳容发怒的原因一定是在那个凹槽中原来应该有什么东西在,现在却不见了,所以她才发怒。
而从她那一连串脏话来听,她似乎以为是万良生拿走了这东西,因为话中有“万良生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之类的句子。
廉正风跳进了那凹槽,小心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凹槽只不过是一个凹槽,完全无法知道原来放在凹槽中的是什么东西。
而楼下的何艳容,叫喊得已经声嘶力竭,声音听得凄厉无比,令人遍体生寒。
廉正风的情绪正被严重的挫败感弄得坏透,何艳容鬼哭神号,更令得廉正风难以忍受,他正想冲下去给何艳容两个耳光,楼下忽然静了下来。
静了大约几十秒,忽然惊天动地的哭声打破了沉寂,正是何艳容转骂为哭。
这时候的情形十分奇特,痛哭这种行为,很有传染性。廉正风情绪极坏,本来他也想痛哭,给何艳容的哭声一引,他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可是被勾起了心中的伤痛,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既然大大伤心,自然泪如泉涌。
于是何艳容在楼下嚎啕,廉正风在楼上饮泣,这种奇怪的情形,维持了很久。
我和白素在听到廉正风叙述到这一段的时候,本来很难忍住不笑,幸好在他的叙述中有很多需要思考的地方,我们一面听一面想,分散了注意力,才不至于轰笑。
渐渐地楼下的何艳容从嚎啕大哭到抽泣,发出一下又一下古怪的声响,又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廉正风到这时候才想到,何艳容这样的反应,一定有隐藏的秘密,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去问她。
想到了这一点,廉正风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然而这时候楼下已经传来了关门声,紧接著就是车子发动的声响。等廉正风追出门去,何艳容已经驾车去远了。
从时间上来算,何艳容离开之后,就是上我家来了。廉正风不知道何艳容会来我家,他在沮丧之余,感到那屋子实在古怪,所以又在屋子中到处寻找,想发现些什么,却一点没有结果,这才想起来找我。
而等到他来的时候,何艳容却已经离去,要是他早一点来,我们一起发问,或许就可以在何艳容口中问出真相来。
不过这时候看到廉正风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也不敢再去责备他了。
听廉正风说了经过,我和白素也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可作出的假设是:万良生又厌倦了和何艳容在一起,所以逃走了,而且还可能是“卷逃”这可以解释何以何艳容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凹槽就怒发如狂的原因那里原来可能藏有许多宝物。
当然这样的假设,有太多的问题无法解释,像:万良主和司机怎么会突然消失?
廉正风本来想把万良生抓来拷问,现在不但抓不到万良生,连何艳容也不见了,难怪他如此沮丧。
廉正风又要了一瓶酒,大口喝著,询问何艳容来找我们的情形,我告诉了他,他就地团团乱转,转得极快,然后陡然停止,疾声道:“现在关键全在何艳容身上,我去把她找出来,就可以真相大白。”
我和白素都同意他的这个看法,还没有问他如何去找何艳容,他已经一阵风一样向楼上卷去。
我和白素都怔了怔,不知道他忽然上楼去干什么,我们互相望了一眼,而就在那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廉正风的笑声已经从外面传来,他显然从楼上的窗口离开了屋子。
我和白素又发了一会愣廉正风刚才的行动可以说是一次忍术行为的示范。忍术的行动,大都以出乎意料之外取胜,而且和常理完全相反,这才使人防不胜防,变幻莫测。
像廉正风他要离去,舍大门而不用,却冲上楼去跳窗,当他飞快上楼时,确然难以想到他的目的是离去!
我本来想提醒他一句“随时联络”,可是连说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廉正风走了之后,我和白素就我们已经知道的资料,尽可能作了许多假设,但除了“万良生卷逃”之外,其余都不能成立。
不知不觉间,天色破晓,我握住了白素的手,走向门口,她知道我是想去外面走走,就打开了门,看到门外空地上,有一个人,背负双手,正在徘徊。这时候东方才有一些鱼肚白,还很黑暗,一时之间看不清楚那人是谁。
我和白素停了一停,那人立刻转过身来,我自然而然发出了一声冷笑,那人正是勒曼医院的亮声先生!
想起我和他在电话中的争论,我心中有气,冷笑了一声之后,又冷冷地道:“阁下远道而来,却在门口徘徊,这难道是贵星球的成熟行为?”
亮声苦笑,高举双手,做了投降的手势,表示不再和我口角。他道:“我是在想,我应该如何说才好。”
我摊了摊手:“太简单了!只要说实话就可以!”
亮声立刻道:“好极,你要知道实在情形,我们可以告诉你,虽然事情实实在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问:“我给你的那些资料都看完了?”
亮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认为,有一些误会必须消除。”
我道:“‘我们’除了你之外,别的人在哪里?”
亮声回答得很快:“在医院,勒曼医院恭候大驾。”
我怔了怔,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郑重,亮声一人来对我说还不够,要我到勒曼医院去才能告诉我。
亮声看出了我神情惊讶,他道:“这件事,是我们一直不想透露的秘密,我们把它看得很重要,现在决定向你透露,不过要请你到医院来,我们有几个人要一起向你说明。”
我听得亮声这样说法,心中不禁叫了一声惭愧我向亮声发了好几次脾气,亮声却一直努力在进行,目的只是为了要消除我的误会,相形之下,我的器量未免太小了。
我先向他道歉,亮声笑:“我们都很看重与你的友情,所以修改了医院守则。”
这更令我感动,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点了点头,意思是我一贯的想法外星人对地球没有恶意有点道理。
亮声道:“卫夫人如果想去,我们无比欢迎。”
白素摇头:“他一人去,和我们两人一起去一样。”
我轻轻拥抱了白素一会,亮声已经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我向白素挥了挥手:“廉正风那边,你和他联络,我去去就回。”
我追上亮声,和他一起上了车。
这个故事,从我和亮声起争执开始,忽然廉正风出现,是两条线同时在叙述。
这两条线,开始的时候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我曾经想到过现在的万良生所使用的身体可能来自勒曼医院,事情会和勒曼医院有关,但是我和亮声之间的事情,我完全没有想到和整个故事会有什么关系。
而事情竟然有密切之极的关系,这一点,是我和亮声共赴勒曼医院时所想不到的。
我知道了勒曼医院很重视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心情很好。在途中,使用勒曼医院方面提供的交通工具,一切不必细表。
我想一开始亮声可能只是顺口问了一句:“最近你在忙些什么?”
我就趁机把有关万良生的事情,和我们的怀疑,详详细细告诉了他。我注意到亮声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很有兴趣,可是听到后来,却全神贯注,神色凝重。
我当然可以知道,其中必有原因。
一直等我讲完,我才问:“你听出了什么名堂?”
亮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听出了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我等他做进一步的解释,他想了很久,结果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现在不说,而是我现在无法说得明白。你不必心急,到了勒曼医院,先把我这部分的事情弄明白了,再说那些严重的问题,就一说便明白。”
我奇怪之极:“两者之间有关系?”
亮声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极有关系。”
说了之后,他忽然转换了话题:“那位廉正风先生,可以说是一位奇人。”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道:“你把事情之中,我可以明白的部分,先向我说一说。”
亮声又想了好一会,看来事情真的十分复杂,不但我不容易明白,看来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他终于开了口,有些答非所问(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时候所说的是整件事的关键),他道:“你们所作出的‘移魂怪物’的假设,十分正确。你看,我就是外星人思想组加上地球人身体的移魂怪物!”
“移魂怪物”这个名字并不是很尊敬的说法,他这样说了,我倒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他肯定了“移魂怪物”的假设,这令我恨兴奋。事情发生以来,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一点可以肯定:现在的万良生是移魂怪物!
肯定了这一点,其他的许多假设也都可以成立,至少在《未来身份》中,我被利用,也可以肯定。
我道:“我相信现在的万良生,他的身体是来自勒曼医院的原来万良生的复制人,所以事情和勒曼医院有关,我们甚至曾揣测外星人企图通过这种方法控制地球。”
亮声神情苦涩,缓缓摇了摇头,不过他却又道:“事情确然和勒曼医院有关,我可以肯定。”
说了之后,过了一会,他才补充:“因为是别的部门的事情,所以我现在什么也说不上来我向你保证,到了勒曼医院,一定使你完全明白一切。”
他虽然一再保证,可是我性子急,给他的话逗得心痒难熬,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论我再问什么,他都只是摇头。
在这样情形下,当然没有必要再详细叙述如何到达勒曼医院的过程了,所以直截了当,就从到了勒曼医院的一间房间中开始说起。
那房间很大,有很舒服的几组沙发,亮声把我带进了房间之后,离开了一会,再和七八个人一起走了进来,其中三个人,和亮声一起,坐在和我同一组沙发上。
另外四个人,向我略点了点头,就在距离相当远的一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来,至少是暂时,不准备和我谈话。
那和我坐在一起的三个人,一坐下来就道:“我们是考验小组。”
(为了叙述方便,他们三人说话我不加分别,一律称之为“三人说”。)
我呆了一呆,不明白“考验小组”是什么意思。
三人不等我发问,就开始解释,道:“为了方便活动,我们都借用了地球人的身体,正如你所说,我们全是‘移魂怪物’。”
我有点尴尬,不过我更奇怪,考验小组和移魂怪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人顿了一顿,才道:“借用了地球人的身体,就出现一些对我们来说十分严重的问题。”
我还是不明白,只好摇头。
三人继续:“我们的思想组进入了地球人的身体,无可避免的,地球人身体所感到的一切,我们也就可以感到。而地球人身体有许多感觉,是我们本来所没有的。很不客气地说,由于地球人身体组织……很怪异,所以很多感觉我们必须努力适应,像冷、热、痛、痒、饱、饿、渴、倦……种种不舒服、痛苦的感觉,我们必须忍受、抵制,这是我们借用地球人身体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番话其实是间接在说地球人身体结构的落后,我听了感到很不服气,我道:“地球人身体组织,虽然有许多不舒服甚至于极度痛苦的感觉,可是也有很多舒服,令人快乐之至的感觉!”
三人对我的这番话大加赞赏:“卫君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中心。”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了不起在什么地方,我向亮声望去,亮声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听下去。
三人再开口,所说的话离题更远了,他们道:“地球人有许多恶劣的行为不必一一例举了,我们经过多年来的研究,发现地球人之所以会有这种种恶劣行为,虽然是由于思想的指挥,但是产生这种思想的根源,却是身体上各种能引起快乐的感觉。”
这一番话,他们说得很慢,我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莫测高深,只好瞠目以对。
三人继续:“快乐的感觉令人快乐,所有地球人都追求快乐,身体产生快乐的感觉,要有条件有食物,才有饱的感觉;有好的食物,才有美味的感觉。这个是最浅的例子。”
我没有出声,正在努力体会他们的潜台词。
三人再道:“从最浅的例子推开去,金钱、权利可以使身体产生各种快乐的感觉,地球人就自然而然尽力去追求,而在追求的过程中产生种种恶劣的行为。所以地球人从有身体起的这一天开始,就无法避免我们认为是恶劣的行为。”
我吸了一口气,无法否认他们的说法,地球人行为之丑恶,真是数之不尽,而把一切罪恶都归诸于人的身体有快乐的感觉,这种说法新鲜之至。
可是只要略想一想,就觉得这种说法大有道理。
如果不是人的身体有快乐的感觉,人的脑部就不会有贪念!
而各种各样的贪念正是人各种各样丑恶行为的主导!
想到这里,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我才道:“难道你们的身体没有快乐的感觉?”
他们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我疾声道:“原来没有,现在有了!”
三人点头:“这就是问题的中心,正因为我们有了地球人的身体,所以也有了地球人身体的种种快乐感觉,这种种快乐的感觉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尤其对以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我们来说,这种有了身体之后来自肉体的快感,更具有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当他们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既严肃又紧张,声音和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那四个人,也各自发出了吸气的声响,同样很紧张。我又去看亮声,和他目光接触,亮声咬著牙关,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他的想法和三人所说的一样。
若不是他们的神情如此严重,令得房间中的气氛变成凝重无比,连空气都几乎僵硬的话,我一定会忍不住笑。
因为看他们从内心深处感到严重之极的问题,在我看来,根本不成问题!
对我,或者对所有地球人来说,肉体所带来的种种快感,是人类的天赋,可以、也应该尽情享受这种快感!
说得具体一些,身体各方面的器官,都能给人带来不同方面的快感,例如视觉器官能使人欣赏美景,味觉器官能使人享受美味,以至于性器官能使人有性乐趣……例子可以举出上百个来,这正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何至于感到如此可怕?
我想说:“你们既然借用了地球人的身体,何不索性痛痛快快享受地球人身体带来的快感,何必抗拒?”
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他们所有人那种如同末日降临一样的神情,使我说不出这句话来。
同时,我徒然受到很大的震动,因为在那一霎间,我想到了他们何以把这个问题看得如此严重的原因。
他们刚才说过,地球上由地球人造成的一切罪恶,其根源都是为了地球人追求肉体的快感。根据他们的理论,地球人的行为由追求肉体快感作为主导,所以如果他们不能抗拒地球人肉体快感,他们的行为就会变成和地球人一样。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知道在所有外星人心目中,地球人只不过是低级生物,行为恶劣、卑鄙、自私、无耻、专横、凶残……甚至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在地球上仍然有广大地区存在独裁的极权统治!
对他们来说,如果行为和地球人一样,那是一种极度的沦落,是无可饶恕的堕落,所以他们必须尽一切能力来抗拒,以免在有了地球人的身体之后,也有地球人的行为。
对他们来说,这是有关生命形式的大事,他们必须克服这一点,不然就会沦落为地球人了!
想到了这些,我想我的神情一定十分苦涩,三人和亮声都向我点了点头。
三人道:“你明白了!”
我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好也点了点头。
三人道:“我们要做到抗拒肉体快感的诱惑,虽然困难,可是只要意志坚强,还是可以做得到的。事实上即使是地球人中,也有极少数人可以做到。”
我苦笑:“地球人中可以做到的,已经是超凡入圣,不属于地球人的范围了!”
他们对我的说法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他们继续道:“为了确保我们之中所有人,都不至于在行为上受到地球人身体感觉的影响,我们订下了严格的守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考验,考验是不是具有坚强的抗拒意识,要通过考验,才能继续如常活动。考验由考验小组负责进行。”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考验小组”。
亮声叹了一口气:“卫斯理,你几次找我,我都处于接受考验的情况之下,由于考验的过程十分严峻,所以必须和外界隔绝,无法和你联络。又由于这项守则关系到我们原来的人格是不是能够保存,所以我们不想外人知道,要严格保守秘密,这就引起了你的误会。”
这时候我的心情真是复杂无比。
我曾经因为亮声以“医院守则”为理由,不肯对我说而大为不满,甚至于向他发脾气。尽管他一再保证,事情和地球人完全没有关系,我也不接受。
现在明白了医院守则的内容,那确然与我无关、与地球人无关,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而他们为了维护他们原来的生命形式、行为,要和地球人身体带来的感觉作斗争,要在人格上作善与恶、高与下的选择,这种行为本身就极其高尚。在地球人中,虽然也会有这种被称为“天人交战”的情形出现,但绝大多数都以地球人行为胜利而告终。
他们有这个考验小组,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行为和地球人行为确然有高下之分!
我感到我应该向亮声郑重道歉,所以我站了起来,向亮声深深鞠躬。
却不料亮声在同时也站了起来,同样向我鞠躬!由于时间一致,他不可能是向我回礼,而是我向他道歉,他同时也感到要向我道歉。
我不禁愕然他有什么要向我道歉的呢?
当时的情形是我和亮声同时向对方鞠躬,我还没有开口,亮声先道:“我要收回一些我说过的话,同时为这些话向你道歉。”
我完全莫名其妙,只好做了一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亮声道:“我曾经说过,这项医院守则和地球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这句话不对,必须收回。”
我更加摸不著头脑,他们自己人之间进行考验,抗拒地球人行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亮声应该没有说错,何必收回?
亮声请我坐下,他仍然站著,神情有些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次通过了考验,可是我不能保证下次我也可以通过考验。”
我怔了一怔,有点明白,我立刻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人人都可以通过考验的?”
亮声点了点头,三人在这时候补充:“通不过考验的比率,大约是百分之四十。”
我弹跳了起来,双手挥动,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感到意外之极竟然有那么高的未能通过考验的比率!
由此可知地球人肉体带来的快感,其威力之大!
难怪他们提起这件事,人人都如此严肃和紧张!
通不过考验,会怎么样呢?
在这时候我胡思乱想的毛病又发作,我突然想到了“神仙动凡心”这种情形。
第十部:官能快感
传说中,天上的神仙有时候也羡慕凡人的生活,甚至于凡心一起,就经不起引诱,而至于坠落凡尘。
这情形和外星人通不过考验,确然有点相同。
亮声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他向那一直坐在一旁的四个人招了招手,四人一起走过来自我介绍:“我们属于执行小组。”
这时候我已经不至于完全莫名其妙,所以我点了点头:“你们对未能通过考验者,执行什么?”
四人神情严肃,叫人联想到武侠小说帮会中的“执法长老”之类的人物。他们道:“不能通过考验者可以有两个选择。”
说到这里,他们顿了一顿才继续:“第一个选择,是立刻放弃地球人身体,根源一断,自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没有了地球人身体,就不再适宜在地球上活动,所以必须回去。”
我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处置方法,非常合理,却不知道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四人道:“第二个选择是,乾脆做地球人。”
我本来已经坐下,一听得这样说,又跳了起来!
他们竟然允许未能通过考验的人选择索性做地球人!
这问题可以说严重之极!
未能通过考验的外星人,当然都是极度贪图地球人身体官能享受者,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也必然和地球人一样。
本来就算多几个甚至几百个人,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不是真正的地球人,而是外星人思想组移居地球人身体的“移魂怪物”!
他们的思想、能力、神通等等,全都超越地球人几百倍甚至几十倍,他们运用神通来作恶,所造成的危害必然也甚于地球人作恶的几百倍和几千倍。
勒曼医院这样做法,等于是放了一大群人类煞星出去,在人类社会中恣意为恶,使本来已经极可怕的人类社会,更加不堪!
我而且立刻想到,人类社会越来越混乱,各种罪恶不但古已有之,而且绝对变本加厉,是不是有可能就是因为有许多移魂怪物在兴风作浪!
一时之间我神情严厉,在想该如何质问,三人已经连连摇手:“你所想的事情,并不存在。”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亮声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坐下来,三人急忙道:“凡是选择做地球人者,在离开勒曼医院之前,都要进行手术,手术之目的是使他的脑部活动能力,只相当于中等智力程度的地球人,而绝无原来的本领!”
我听了,松了一口气,可是还不放心:“要是万一手术失败,放出去的人,还具有超级智力,这问题可严重之极!”
这时候,连亮声在内,他们几人都互相望了一眼,我立刻大喝:“是不是确有这样的情形,不然亮声何必向我道歉!”
亮声吸了一口气:“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形因为那是很简单的手术。我道歉的原因,是另外一种情形。”
我瞪大了眼睛,无法想像是哪一种情形。
亮声苦笑了一下:“有未能通过考验者,选择了做地球人,可是在手术进行之前逃走了。”
我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实在想哈哈大笑,因为事情可以说是荒谬绝伦,可是我又无法笑出来,因为逃走了这样的一个移魂怪物,会在人类社会中干出什么事情来,实在可大可小,可以造成人类的浩劫,可以使千千万万人人人头落地!
我脸色在刹那之间变得难看之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亮声忙道:“你别紧张,只不过逃走了一个,仅仅一个。”
我伸手指著他的鼻子,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握住了我的手:“这件事严重之极,执行小组当然要设法把这个人抓回来,可是人海茫茫,要在六十亿地球人中把他找出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发急道:“不容易也要找,以你们的神通,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亮声忽然笑了起来,他居然还有心情发笑,我真想兜脸给他一拳!
亮声在这时候笑,已经够奇怪的了,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却更是奇怪到了极点。
他道:“本来因为你的缘故,要找这个人困难至于极点,就算想到了是他,也会以为不是他!”
这两句话当真是莫测高深,我实在不明所以。
而亮声接著说的话更加玄妙,他道:“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找到了这个人,行动小组已经出发,一定可以把他抓回来。”
我不由自主大摇其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逃走的人,怎么会和我有关连,我忍不住骂道:“你不明不自在放什么外星屁!”
亮声向我笑:“卫斯理,你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呆了一呆,把他那一番“外星屁”想了一遍,突然之间我大叫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我先是发出了一下并无意义的大叫声,然后和亮声又一起用更大的声音喊叫,异口同声,叫的是一个人的名字:“万良生!”
刹那之间就像是在黑暗之中大放光明一样。
万良生,当然是现在这个万良生,就是未能通过考验而从勒曼医院逃走的那个人!
他当然知道,他逃走之后,勒曼医院的执行小组上天下地都要把他抓回来,所以他必须作极其巧妙地安排,以逃避追捕。
而他想到的是利用我卫斯理。利用我和勒曼医院的关系,利用勒曼医院对我的信任,利用万良生过去的经历,他做好了种种安排之后,就大张旗鼓出现,说是“回来了”,而且特别声明,关于他的事情,卫斯理最明白。
在这样情形下,勒曼医院就算怀疑他,也会因为我的关系,而以为他不会是目标因为勒曼医院太清楚我的为人,绝对不会包庇一个有地球人行为的外星人。勒曼医院却不知道我从头到尾都受了欺骗,都被他利用。
我,我们受欺骗的经过,全记述在《未来身份》这个故事中,这个现在的万良生安排之巧妙,不是我为自己辩护,真是谁都会上当!
当时我心念电转,对事情的开始也立刻有了假设。
(后来证明我的假设和事实相符。)
那家伙当然是先了解了万良生变海螺的这段经历,然后又发现医院中有万良生的复制人后来证明开始只是万良生的细胞,经过那家伙复制成为人。他还真正深谋远虑至于极点,他复制了两个万良生,以作备用,一个坏了,可以用第二个补救,这样他就可以加倍以地球人的身体,来享受一切可以享受到的官能快感。
那个备用的复制人,当然就放在浴缸下面的那个凹槽之中!
由此也可以推论,何艳容是从头到尾的串谋人我相信事情根本是由她开始的,她和勒曼医院发生关系之初,可能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减肥,她的出现,才使她的丈夫万良生的经历受到注意。
后来证明,那家伙就是何艳容来到勒曼医院的接头人。
他们两人是以什么条件达成协议的,也不难猜测,当然是那家伙先提出来可以“使万良生回来”,而且和她维持夫妻关系。
何艳容是一个极其精明的女人,她当然也考虑到万良生再不回来,她就需要缴纳庞大的遗产税,而且万良生如果“回来”,她就可以补回过去失去的面子,所以双方一拍即合。
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万良生如何在廉正风监视之下消失,可是却想到了何艳容为什么发现万良生真的不见了,而且连用来做后备的身体都带走之后勃然大怒,她以为现在的万良主和原来的万良生一样,又离她而去,她再次受到被男人抛弃的打击,自然要大怒特怒!
而且她对现在的万良生好得不能再好,甚至于帮他安排美女幽会,结果那家伙还是突然不告而别,真会令人发疯!
由此可知那家伙对于地球人身体官能的享受是如何沉缅廉正风曾怀疑外星人之中是不是也有色中饿鬼,原来真是有的!
(似乎不能这样说,外星人之中不会有色中饿鬼,是因为有了地球人的身体,才会如此,这账,还是应该算在地球人的身上。)
何艳容先想来找我帮助,把那家伙找出来,还是我一句话提醒了她,使她知道我帮不了忙,只有勒曼医院才能帮她,所以立刻离去!
何艳容一定是到勒曼医院来了!
当时各种各样的推测,一起涌了上来,完全不按照次序,想到哪里是哪里,想到了何艳容一定到勒曼医院来了,我就脱口道:“那位何女士会来告状,不必靠我,你们也可以把逃走的那家伙抓回来。”
亮声道:“还是靠你,若不是你对他起了怀疑,跟踪调查他,使他做贼心虚,要躲起来,何女士一定不会来告状,我们再也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我叫了一声“惭愧”:“怀疑那家伙不是好东西的是廉正风,我经过廉正风的分析,才开始醒悟自己可能受了利用十分后知后觉。”
亮声在我肩头拍了两下,表示安慰,我只好苦笑。
我问:“那家伙躲了起来,能够找到他?他是用什么方法在廉正风监视之下消失的?”
亮声道:“有了目标,就一定可以把他抓回来!”
我在这时候,又天马行空式地联想到了一些事,忍不佳哈哈大笑起来。
亮声望著我,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我想到的事情。
我想到的是,在传说中,常有什么南极仙翁的书僮忽然起了凡心,偷下人间;或者是什么神仙的守洞怪兽羡慕人的生活,逃走混进人间,胡作非为一番,到最后,都是仍然被抓回去,不能长久混迹人间《西游记》之中,最多这样的记载了。
这种情形,岂非和那家伙从勒曼医院逃出去很类似?实在有趣得很。
亮声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他也没有追问,继续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温宝裕带了录音机去找他,以及廉正风在监视跟踪他,他早就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亮声的说法廉正风虽然可能是地球上最伟大的忍术高手,可是和移魂怪物比较,还是远远处于下风。那家伙并不是怕廉正风而逃避,是为了怕因此而使得他精心安排的身份被勒曼医院知道,所以才要避风头。
亮声继续道:“在那辆大房车中,那家伙很容易就可以使廉正风在短时间内丧失任何知觉,廉正风不知道自己曾经丧失知觉,而在那段时间中,那家伙是可以从容消失。我推断,廉正风和司机同时丧失知觉,那家伙本来可能想使他们至少一两天醒不过来,可是廉正风由于受过严格的忍术训练,脑部活动有异于常人,所以大约半小时之后就醒了,那司机多半被拖到附近树丛里,这上下只怕也醒来了。”
我继续苦笑。廉正风为了那家伙突然消失,沮丧到了几乎要切腹自杀的程度,却原来只不过是那家伙发挥了他外星人的能力,使廉正风丧失知觉而已!
事情竟是如此简单,廉正风要是真的切了腹,那才真是天下第一的超级大冤枉!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身上响起了“滴滴”声,他略侧了侧头,就笑道:“卫君料得对,那位何女士,在哥本哈根,要和医院联络。”
我由于在《未来身份》中受了利用,心中窝囊之极,他们还不断在称赞我,真不是味道。
我问:“抓了那家伙回来,贵院会如何处置?”
我得到的回答是:“还是给他两个选择,不过如果他选择做地球人的话,他的智能会在中等以下,作为惩罚。”
我忽然灵机一动:“把他交给我。”
各人骇然:“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我笑道:“我把他交给何艳容,让他们夫妻团聚!”
那几个人对地球人的人际关系都很熟悉,再加上他们对何艳容很了解,所以一听得我这样说,都哈哈大笑。亮声道:“好极!好极!何女士有上上的智力,这个万良生只有中下智力,肯定何女士可以把他管得服服贴贴!”
我一面笑,一面又问:“经过手术之后,他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外星人?”
三人笑道:“完全不知道不然对地球人就很不公平。”
我想起日后那家伙在何艳容手下过日子的情形,忍不住又笑。这家伙如此可恶,应有此报,不值得同情。
白素在知道了我的做法之后,也感到好笑,她道:“确然应有此报!”
说这话的时候,温宝裕、红绫、廉正风以及戈壁沙漠都在,我回家之后,把他们找了来,将在勒曼医院中一切经过,都详细说了一遍。
戈壁沙漠叹:“那家伙的计画真可以说周密之极!他如果有能力的话,一定自己来制造那圆柱体,不会委托旁人,就更加完美了!”
廉正风对戈壁沙漠的话很不同意:“我看这计画也很平常,主要只不过是借卫斯理的名头,好叫人对他不起疑心而已!”
我道:“就算知道了被利用,我也一直以为利用我是为了对付社会公众,谁知道原来是为了对付勒曼医院。其实他安排得再好,我们有‘独立调查员’,他的真面目就无法隐藏!”
廉正风瞪了我半晌,想看看我是不是在讽刺他。而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实实在在真心诚意,他看出了我的心意,松了一口气:“我也很不济,失去了半个小时,毫无所觉,而且我也没有发现他屋子里的秘密。”
白素道:“别忘记他是外星人!而那个司机醒来之后,足足不见了两天!”
我又道:“亮声和勒曼医院那些人对阁下都非常钦佩。”
廉正风听得很高兴,情绪大好。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他把历年来他调查的一些事情说给我们听,有几件轰动世界的大事,他的调查结果,和公众所知道的完全不同,而他都有确凿的证据,他调查所得才是事实真相,听得我们瞠目结舌,怎么想也难以想得到这几件事的真相会是如此!
如果把他的调查经过和结果记述出来,虽然我绝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一定会比卫斯理故事精采离奇得多!
当天晚上,当只有我和白素两个人的时候,白素很感叹:“其实地球人也早知道肉体的快感是一切恶行的根源,所以很多‘修行’都从尽量减少欲望开始,强迫自己把肉体快感压抑下去,才能跨出生命形式提高的第一步!”
我点了点头:“对,B在地球上曾经很彻底地传达过这样的信息,可惜懂他的道理的人多,做得到的人,少之又少。”
(熟悉我记述过的故事的朋友,一定知道“A、B、C、D”是指什么而言,所以不另作解释。如果不知道,把这一段跳过去,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果现在不知道,将来忽然有机会知道了,会感到意外的欢喜。)
白素又呆呆地想了一会,忽然道:“我想你和勒曼医院之间,还应该有一段对话有两个问题,你不会不问。”
白素对我的了解再彻底不过,在我离开之前,确然还有一番对话,由我的问题引起。
我在向亮声和三人、四人发出问题的时候,神情很严肃,表示我很认真地想知道答案。
当时我道:“我有两个问题,希望能得到实在的答案,一个和地球有很大的关系,一个纯粹为了好奇。”
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我的要求。
我先问第一个问题:“总共有多少这样的‘移魂怪物’已经混迹在人类社会之中?”
亮声忙道:“数字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和地球人完全没有不同,他们对自己的过去完全没有记忆。”
我提高了声音:“有多少个?”
四人给了确切的回答:“到现在这一秒钟为止,四百六十二个,勒曼医院方面,一直对他们在进行观察,如果他们的行为有超越地球人之处,我们会加以处理,而到现在为止,都证明我们的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思绪翻涌我和各种各样外星人接触的经历不算少,可是也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还有这一类古怪的外星人存在,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吸了一口气,再问第二个问题:“你们的生命之中,难道没有快乐?”
他们互相望著,神情很难形容。
我紧接著道:“没有快乐的生命,算是什么生命!”
亮声很诚恳地道:“我们当然有快乐,只是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释我们的快乐感觉才好其实也不是很困难,地球人也不是不知道、不是不能感觉到这种快乐,而是由于地球人身体所感到的快乐太强烈、太直接,任何人只要有身体就有感受,所以掩盖了那种快乐。”
我苦笑:“说了半天,所谓‘那种快乐’是怎么一回事?”
亮声吸了一口气:“其实,快乐的感觉是一样的,并没有分别。只不过一种由肉体产生,另一种,我们的快乐从思想中产生。”
我不明白:“就算地球人快乐由肉体产生,最后也是由思想来感觉的!”
亮声想了一想:“由身体产生快感,这身体就一定有动作,而这动作不能由一个人单独完成,必须和外界的其他人、物相配合,于是必然产生占有的欲望,而只要‘占有’这个欲望一生,其他的七情六欲就必然随之而生,种种的恶劣行为也就发生,造成了一切纷争,结果就是一些人的快乐建立在另一些人的痛苦上。这种磨擦斗争永无休止,构成了地球人的历史。”
我没有出声,在消化亮声的话。
亮声继续道:“而从思想中产生的快乐,完全由个人思想组完成,不必和外界的任何人、物发生关系,所以和其他人、物之间就不存在任何冲突,完全没有任何必要采取地球人习惯使用的种种恶劣行为。地球人其实也有这种能力,只不过难以胜得过来自身体的快感连我们之间,也有同样的情形,实在不能要求地球人摆脱来自身体的快乐。”
亮声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像我,我的地球人身体,只不过是借来的,和地球人与生俱来的不同,可是我还是要十分努力,才能抗拒来自身体的快乐!这次我通过了考验,也不知道下次是不是可以通过。”
他说得十分诚恳,说完之后,还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才补充:“地球人之中,有所谓‘苦行僧’、‘清教徒’,也有隐居起来,把自己生活尽量简单化,不和外界发生接触的做法,目的无非是想把身体的快感减低,不过也很难见效。”
我声音听起来有点怪:“那么是不是人要没有身体,才能算是高级形式的生命?”
亮声和那七个人,齐声道:“这个问题不能成立人要是没有了身体,也就没有了生命,还有什么高级低级之分?”
我脑中一片紊乱这种紊乱持续到了和白素说出那段对话的时候,还没有理清楚,而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理清楚,甚至于不知道是不是最终可以理清楚。
过了两天,接到亮声的电话:“抓到那个万良生了。”
我问:“他选择什么?”
亮声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选择做地球人。”在我意料之中,是因为我知道,一次不能抗拒身体带来的快乐,就永远不能抗拒了。
我道:“在替他进行手术之后,请把他交给我。同时通知何艳容廉正风说她还在哥本哈根等著和你们接触。”
亮声立刻答应:“你这就到哥本哈根去,我们在那里见。”
还是我一人前往,才下飞机,就看到了亮声和万良生。万良生看起来完全是万良生,只有仔细观察,才可以看出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我居然还在他的记忆之中,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只当自己是真正的万良生,他在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东张西望,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来?”
亮声向我眨了眨眼:“我约了何女士来。”
说话之间只见何艳容大踏步向我们走了过来,当她看到万良生的时候刹那之间表情之复杂,简直难以形容。
她望了万良生好一会,万良生有点怯怯地张开双臂拥抱何艳容,这拥抱却很真诚,何艳容一定可以感觉得到,所以她向我望来,眼光之中充满了询问。
我立刻大摇其头:“这一次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必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何艳容真是聪明绝顶,她先是怔了一怔,接著就笑了起来,轻轻拍著万良生的背:“对,根本不必问,他回来了,这才重要,而且看起来他变得比任何时间更好,太美妙了!”
她竟然能够当机立断,放弃寻根究底,可以说具有大智慧我就做不到这一点!我看她如此聪明,索性再点醒她:“你的丈夫最初就是这样,后来是经过你不断地‘训练’,才渐渐改变的!”
何艳容居然笑得颇为妩媚:“谢谢你的提醒,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个故事,一切和《未来身份》都相反,唯有结果却相同:万良主和何艳容从此很好地在一起生活真他妈的坏人有好结果,不公平得很。
至于那个真正原来的万良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仍然在海中生活,是一只海螺?正像何艳容曾经说过的:“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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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