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解开密码

 

  第一章 不明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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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亚洲之鹰罗开故事中,有“非常物品交易会”,大至航空母舰,小至罕见羊齿植物的孢子,都有交易,十分传奇,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当温宝裕向我提到“不明物品交易会”的时候,我不经意地随口道:“是非常物品交易会吧。”

  温宝裕大幅度摇头:“不,不是那个非常物品交易会,而是‘不明物品交易会’。”

  我哈哈大笑:“谁会去参加这样的交易会呢──连交易的物品是甚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进行买卖?还是那只是一个代号,并非进行交易的真是不明物品?”

  温宝裕继续摇头:“真的是不明物品──至少出卖物品的人,都不知道卖的是甚么东西,或许买的人会知道。所以这个交易会有一项规定,在交易成功、银货两讫之后,如果买方知道物品是甚么东西,有责任告诉卖方。”

  我感到有些意思,温宝裕解释:“这项规定是为了大家对不明物品的了解,增进知识。”

  我笑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机构的?”

  温宝裕神情得意:“你忘了我是陶氏收藏基金会的主席了吗?我可以运用大量资金,出手豪阔,在许多拍卖公司有良好的交易记录,所以也有许多这类有珍品出售的机构主动和我联络。”

  我感到好笑:“连出售的是甚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就可以称为珍品!”

  温宝裕耸了耸肩:“总有些道理──他们最近一次交易,下个月在伦敦举行,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我摇头:“免了!”

  温宝裕忽然话锋一转:“我收到资料之后曾和他们通过电话,说起来其中一个主持人和你还有些关系。”

  我道:“不会吧,这样的交易会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温宝裕道:“人家说,以前你申请加入一个古物研究会,必须通过三项鉴别古物的考试,而你只能通过两项,所以没有能够成为会员。”

  温宝裕这样一说,我倒也想了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使我失败的是一段烂木头,我怎么看也看不明白那是甚么东西,只好放弃。拿出那烂木头的那家伙揭晓,说这是成吉思汗使用过的长矛的一截柄!

  我只记得当时的反应是一连串相当精采的粗话──具体内容则忘记了。

  想起这件事,我明白了所谓“不明物品”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哈哈大笑。

  温宝裕也笑:“他们一直在研究当时你大声说了些甚么!我想不会是甚么好话。其实他们也很认真,对于交易的不明物品,都已经经过尽可能的考证和检查,实在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了,才拿出来交易。我想当年你记述的‘聚宝盆’故事中的那几块聚宝盆的碎片,就是典型的不明物品。”

  这小子这番话居然说得有纹有路,我就点了点头。温宝裕看到我反应良好,立刻又道:“还有很多,像是──”

  我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头──若非如此,他可以在接下来的一小时之中举出八百多个例子来。

  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向下说,可是还不肯放弃:“有没有兴趣到伦敦去走走?”

  我摇头:“如果有这个交易会的目录,可以拿来给我看看。”

  温宝裕叹了一口气:“他们不编印目录,说是可以保持交易会的神秘性。”

  我摊了摊手,表示我没有兴趣。温宝裕继续游说:“世界各地会有很多有趣的人,去参加这个奇特的交易会,去认识一下那些人也好。”

  我笑道:“认识你已经够有趣的了。”

  温宝裕见我不为所动,神情怏怏,叽咕了几句,像是在说甚么好奇心减少不是好现象等等,我也不加理会。

  他还是不肯死心:“其实所谓不明物体,有很多都属于不是地球上的东西,每一件都很有研究价值。”

  温宝裕的话确然很令人心动。有许多不明物体,由于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没人知道那是甚么,这才成为不明物体的,这一类不明物体,追查下去,每一件都可以有一个故事。在许多神仙故事中的法宝,和许多传说中的宝物,也都可以属于不明物体。

  本来我应该有兴趣去看看,可是想起多年前把一段烂木头当成宝贝的那个家伙,我就没有胃口了。

  所以我只是冷冷地道:“你慢慢去研究吧!”

  温宝裕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事情说过就算,我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半夜,忽然接到了温宝裕的电话,我看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就先是冷冷地道:“我肯定你没有要紧的事情,你真会拣时间。”

  温宝裕怔了一怔,才道:“对不起,我在伦敦,一时情急,忘了时差,不过这件事我要向你立刻报告。”

  听他的语气,像是很严重,我就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表示不满。温宝裕道:“我在不明物品交易会,我看到了一样东西,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甚么东西,可是却又不知道那是甚么!”

  我认识温宝裕很久了,当然知道他如果一兴奋就会语无伦次,可是再也没有比这次更加莫名其妙的了──恐怕不是神经错乱至于极点的人都很难讲出这样的话来!

  对于这种话,最好的反应就是完全不作任何反应。温宝裕倒也立刻知道自己所说的不像人话,他解释道:“我知道那东西是做甚么用的,可是却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他越解释越是糊涂,我不是不想作反应,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白素正在身边,她也听到了温宝裕在电话中的叫嚷,我们互望了一眼,白素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温宝裕在发甚么瘟。

  温宝裕还在继续:“你一定要来看创,看看那东西。”

  我打了一个呵欠,算是脾气很好,这样回答他:“如果你觉得那东西有趣,不妨买下来慢慢研究──你把东西带回来,我就可以看到了。”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奇怪我竟然会有那么好的耐性,在半夜三更,和他一起说不知所云的话。

  可是温宝裕却在电话中哇哇大叫:“不行啊,我只是看到了那东西,那东西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

  心理学家常说人的忍耐有一定的限度,超出了这个限度,忍耐力就会消失,我这时候情形就是如此,不等他说完,我就大喝一声:“你究竟吃错了甚么药,你自己想想说了些甚么话!”

  温宝裕大约有半分钟没有出声,才道:“是我不好,我没有把事情从头说清楚。”

  他认了错,可是接着就道:“不过我刚才所说的话都可以成立,我以为你一听就明白,所以就没有从头说起。”

  我略一欠身,就想放下电话,不再和温宝裕胡混,白素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向电话道:“我们的理解能力比较差,所以你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好。”

  后来白素向我解说,她说我不应该老把温宝裕当作喜欢胡思乱想说话不负责的少年,温宝裕其实已经很成熟,他急于把事情告诉我们,就有一定的原因,应该耐心听他说。

  当时我哼了一声,温宝裕当然不知道有这些经过,他道:“在交易会中,有一个人在兜售一样东西,他只出示那样东西的录影,要在成交之后,才带买家到那东西所在的地方去取。所以我看到了那东西,却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他这样一解释,事情当然再明白不过,白素笑道:“明白了,可是甚么叫作‘你一看就知道那是甚么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甚么’呢?”

  温宝裕道:“我一看就知道那东西是甚么──那东西是用来放那个怪蛹的,可是我却叫不出那是甚么东西来!”

  一听到温宝裕提到了那个“怪蛹”,我立刻醒神,疾声道:“你怎么会一看就知道那东西和怪蛹有关?”

  温宝裕语气焦急:“在电话里怎么说得明白,一定要看到了才能知道。”

  我最近才到过一次勒曼医院,起先还以为事情和那个怪蛹有关,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记述在《密码》这个故事中的那个怪蛹,一直是没有揭开的谜团,多年来都在探索而毫无结果。

  现在温宝裕说是看到了“放怪蛹的东西”,当然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我吸了一口气:“你先把那东西的录影,通过电脑传送过来给我们创!”

  温宝裕道:“真是,我真笨,怎么会没有想到!”

  白素对那怪蛹也很有兴趣,我们一起到书房,电脑很快就联上网路──这种现在连小学生都会运作的联络方法,在二十年前还是属于神话范畴之内的事情。

  大约等了半小时,信号传来,白素操作,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画面,看到了沙砾地,和凸起在沙地上的山岗。

  这种地理环境相当普通,各地都有,所以也看不出是在甚么特定的地点。

  我一面创,一面在想有关那怪蛹的一些事情。现在在勒曼医院的那个怪蛹,是一位叫做班登的医生“制造”出来的,班登医生制造这种怪蛹的秘方,来自极其隐秘的一处所在──详细经过都记述在《密码》这个故事之中。

  最引人入胜的是,班登医生假设这怪蛹在完全成长之后,会成为外形和人十分近似的一种高级生物,这种生物只要稍为掩饰一下,就完全可以在人类之中生活。

  他这样设想还不算太奇怪,他最异想天开不可思议的设想,是他认为中国近代史上的太平天国,是由一群这种生物领导的。

  这种设想连一贯可以接受任何假设的温宝裕,在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之后,也难以决定是应该摇头还是点头。

  这时候温宝裕说事情和怪蛹有关,当然不会说是和勒曼医院的那个怪蛹有关,而是说和“怪蛹”整件事有关──听起来有点复杂,需要仔细想一想。

  他说“放怪蛹的东西”,我还不知道那是甚么,我想到的是:是班登又制造了怪蛹,还是在班登发现制造怪蛹的方法之前,不知道甚么人制造的怪蛹。

  事情只是初步想一想,就复杂无比,所以我很急于想看到温宝裕所说的东西。

  只见画面上,山岗全是大块大块的岩石,至少每块都有二三十公尺高下,形势十分险峻,摄录者沿着山岗向前走,不一会就从一道很窄的山缝中走进去。

  山缝中很阴暗,所以画面上的情形看来也很诡异。

  我不是很明白──为甚么出售一样东西,要弄得如此复杂。而根据我的经验,凡是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者,又或者在一件简单的事情上装神弄鬼者,大多数都不怀好意,心存欺骗,可以不理,以免上当。

  因此看到这里我已经不打算再看下去,而就在我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画面一变,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那种山洞在地理学上有一个专门名词,叫做“溶洞”,是地球上最宏伟诡异瑰丽的自然奇景。

  据解释,溶洞是“石灰岩溶蚀而成的岩石空洞,溶洞在形成的过程中不断扩大,并且相互连通,常和地下河道相通”。溶洞的形成都超过亿万年,和地球形成年代可以相提并论,和溶洞不可分割的是洞中的钟乳石。

  钟乳石也是一种自然界的杰作,它是由含有碳酸钙内的水从洞顶往下滴的时候,水份蒸发,碳酸钙淀积下来所形成的,形成的过程十分缓慢,往往不到一公尺长短的钟乳石,需要以百万年计的时间才能够完成。

  我之所以详细说明这些,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环境和故事以后的发展有相当关系的缘故。

  这时候我们在画面上看到的那个溶洞奇大无比──究竟有多大当然无法确实知道,视觉上感到那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摄影者在以相当快的速度前进,所以看到的景象移动很快,直到突然停了下来,镜头对准了一块巨大的钟乳石,那钟乳石的旁边是一个如同棺材一样的东西,长方形,当中有一个凹槽,那凹槽的形状大小像是恰好可以放下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人体。而那块钟乳石的形状就像人体,而且大小恰好和凹槽一样,看起来那钟乳石像是原来就在凹槽中形成,现在被人取了出来那样。

  看到这里,我不禁大是讶异,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可是还是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那件类似棺材物体最吸引我的注意。

  毫无疑问,那是一件容器。可是那是用来放置甚么东西的呢?

  从那个凹槽的形状来看,我知道温宝裕为甚么要特地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他认为那东西有可能是用来放置在《密码》那个故事中出现的那个怪物,而在那东西旁边的那块钟乳石,形状也的确像那个怪物。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事情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那钟乳石的形状和容器的凹槽吻合,说明钟乳石是在容器之中形成,而形成一块这样大小的钟乳石,需要几百万年甚至于上千万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容器在山洞中,已经存在了几百万年之久,如果容器是用来放置那个怪物的,岂不是那怪物也至少存在了几百万年之久。

  而据我所知,现在在勒曼医院的那个怪物,应该是一个怪医生制造出来的,不会超过三十年。

  除非怪物不只一个──在几百万年之前,已经存在,或者关于那个勒曼医院的怪物,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隐秘,不然一切都接不上头,完全无从解释了。

  这时候,我兴趣大大增加,也明白温宝裕所说“看到了一件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甚么用的,可是又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的古怪说法,实在十分确切──我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明明看到了这件容器,可是却完全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这时候画面又有变化,只见有一个人用十分做作的姿态,摇摇晃晃走进镜头,来到了那容器和怪蛹形状的钟乳石旁边。

  这个人的出现十分重要,因为可以让我知道这容器和怪蛹状钟乳石的确切大小。

  而我一眼就看出,那怪蛹状钟乳石,大小和那个怪蛹一样──这使那容器和怪蛹之间有关系的假设得到进一步的肯定。

  那人在出现的时候,背对镜头,来到容器旁边,才转过身来,只见此人年纪大约三十上下,虽然一身服装说明他是一个探险家,可是脸容却完全不相衬,油头粉脸,倒像是专门勾引无知少女的小流氓。

  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样诡异而充满了疑问的场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调和。

  那人向着镜头,展现了一个看来十分虚伪的笑容,然后开口说话,他一开口,倒令人对他另眼相看,他说的是一口十分标准的牛津英语,虽然很做作,可是那腔调却十足十,这说明他如果不是从小就受过很好的教育,就是曾经下过苦功学习,这些和他那种小流氓式的外形,又是另一种不调和。

  他道:“女士和先生们,我向各位介绍这件不明物体… ”

  他说着,用手叩身边的那容器,发出的声响很古怪,无法从声响上来判断那容器是甚么质地。

  他在继续说着:“… 和我自己,我叫汤达旦──这个名字从英语的发音来听,没有甚么意义,可是如果阁下懂得中文,就会知道‘通宵达旦’这句话的意思,使我的名字比较有含义,我有八分之一中国血统,是一个探索家,专门探索一切值得探索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

  我感到极度的意外,因为这样的一个样貌完全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十足是“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典型,叫人无缘无故都想给他一巴掌的人物,开口自我介绍,居然很有水准。

  这可以说是“人不可貌相”的一个很特出的例子。

  他自称是“探索家”而不是“探险家”,也很有意思。

  他又扣打那容器,道:“在一次探索行动中,我进入了一个溶洞,我不敢说我是第一个进入这个溶洞的人,因为我在溶洞中发现了这个东西。大家可以看到,虽然自然制造了这个溶洞和洞中那么多美丽得令人心跳和呼吸同时停止的美景,可这东西显然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不知道由甚么人制造、不知道在甚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他说到这里,双手的动作和脸部的表情都很夸张。

  他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东西在这里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因为我发现它的时候,这件钟乳石是在这东西之内… ”

  他说着,转向那怪蛹形状的钟乳石,俯身将钟乳石抱了起来,放进了那容器之中,刚好填满了容器的凹槽,毫无疑问地说明了钟乳石是在容器中形成的。

  我看到这里,忍不住喝了一声采──这汤达旦的气力好大!我估计那钟乳石不会少于二百公斤,他居然一下子就抱起来!

  虽然我可以看出他在暗中用力,可是表面上他脸不红、气不喘,就能做到拿起这样的重量,实在极不容易。

  他把钟乳石放进了容器,伸手向上指了一指,道:“在这东西中形成的钟乳石,是由洞顶上滴下来的水形成的,我观察过,水每六分钟才下一滴,很容易计算出形成这样的钟乳石,需要多久。”

  他又现出夸张的神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至少超过一千万年!”

  说了之后,他停了一会,才道:“钟乳石到处都有,可是这东西恐怕独一无二,各位如果来到不明物品交易会,而又和我达成协议之后,这独一无二的物品就可以归为己有。”

  他张开双手,作了一个话已说完的手势,再度扣打那容器,虽然我对他已经改观,可是他的笑容看起来仍然很浮滑。

  电脑传送的画面到此为止。

  我发了一阵呆,温宝裕的电话及时来到,他很直接地问:“几时来?”

  他知道我看了这些资料之后唯一的反应是甚么,我吸了一口气:“尽快!”

  温宝裕很高兴:“我等你,我会设法不让那东西给别人买去。”

  我笑道:“这样的不知名物体,除了我们有兴趣之外,还会有甚么人会想要?”

  温宝裕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有道理,他道:“我想至少另外还有一个人会有兴趣,就是当初把那怪蛹当成木乃伊放在博物馆的那个班登医生。”

  我立刻表示同意:“说得对!”

  那个班登医生和如今在勒曼医院的怪蛹,以及很多曲折的情节都在很久以前记述过的《密码》这个故事之中,在这里尽量不做重复。那位班登医生对怪蛹所作的努力,令人震惊,相信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想得到答案,所以可以假设他对溶洞中的发现会有兴趣,会想得到那个容器。

  我道:“如果陶启泉的基金不够用,我想勒曼医院方面一定也会有兴趣,我这就和他们联络,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以勒曼医院的力量,地球上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们相比。”

  温宝裕更是兴奋,也咕哝了一句:“说来也真奇怪,以勒曼医院之能,经过那么多年的研究,居然还不知道那怪蛹是甚么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对于这种情形,我也非常不解,我在最近几年,甚至于不嫌其烦地定期向勒曼医院询问是不是有发现,而得到的回答却总是“在观察中”,没有其他的回答。

  现在温宝裕也感到古怪,我不禁开始怀疑勒曼医院要就是对这怪蛹根本没有兴趣,放在那里,不进行认真地研究;要就是研究有了结果,却不告诉我。

  我决定在告诉他们有关那个容器的信息时,再好好地问他们一次。

  温宝裕又道:“勒曼医院如果站在我们这一边,那东西当然不会被旁人买去──买卖是采用价高者得的拍卖方式,有勒曼医院做后盾,还怕甚么!”

  我笑了一下:“你别太兴奋了,只怕到时候完全没有人出价,你英雄无用武之地!”

  温宝裕笑:“保佑一直音讯全无的班登医生会出现。”

  我道:“那你现在就开始祈祷吧!”

  和温宝裕通话结束,我已决定尽快到伦敦去,不过当然先要和勒曼医院联络,也要和白素商量。

  我先和勒曼医院联络,表示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虽然最近几次事情都和勒曼医院有关,我和勒曼医院之间的关系,因此拉近了很多,可是勒曼医院方面总是很客气的和我保持距离,即使我要和最熟络的亮声取得联系,也无法直接找到他,还要先在一个联络电话中说出我的愿望,然后再等亮声来联系我。

  对于这种近乎不对等的关系,我其实十分不满,可是他们坚持如此,而不争气的是我找勒曼医院,大多数都是我有事情求人,所以也就只好照人家的规矩办事。

  这次我接通了电话之后,并不找亮声,直接提出:“我是卫斯理,有重要的发现,要和负责研究那个怪蛹的负责人联络──必须是真正负责研究者,而不是研究室的发言人之类,请尽快给我答覆。”

  我已经在“尽快”上加重了语气,而且再三强调,可是结果还是等了四小时之久,才有勒曼医院的人和我联络,真是岂有此理得很。

  在这四小时中,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必须叙述。在我和勒曼医院联络之后不久,白素和红绫回来,我立刻把事情相告,并且和她们一起又在电脑上看了一遍资料。

  对于汤达旦这个人,红绫的观感和我完全一样,她道:“这个人莫名其妙惹人讨厌,真想给他一个耳光。”

  我大表赞同,白素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神情很不以为然。

  她在看了资料之后,立刻道:“这容器必然和怪蛹有关,或者可以肯定说:这容器是用来盛载怪蛹的!”

  我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如今在勒曼医院的怪蛹?”

  白素摇头:“这不能肯定──就像我一直怀疑那怪蛹是不是由班登制造出来,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班登有太多隐瞒我们之处,此人完全不能信任!”

  第二章 稀世奇珍

  白素绝少对一个人作这样负面的评价,可知那个班登医生给她的印象是何等恶劣。

  我皱了皱眉,想到有关那怪蛹的一切,我所知道的都来自班登的一面之词。如果班登真是在欺骗我们,那我们对于这个怪蛹的认识就被误导了很多年,事实是:我们对这个怪蛹一无所知。

  在这样情形下,那个容器的发现,当然更重要无比。

  多年来,我不是没有对那个怪蛹的来源发生过疑问,可是班登下落不明,也无从作进一步的追究。而且把怪蛹交给了勒曼医院,基于对勒曼医院的信任,我也就不再过问。

  现在给白素这样一说,回想班登医生所说的一切,包括那怪蛹是他在那藏宝地点得到了方法之后制造出来的说法,都疑点重重,似乎都不能成立,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会接受了他的这种说法!

  白素望着我,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可能真的上当了,正如温宝裕所说,希望班登医生这次会露面,就可以好好追问他。”

  白素又道:“这班登医生从此下落不明,也很奇怪──当年他放弃一切来追究,等到他有了那怪蛹,应该是追究行动的最高峰,他却在我们把怪蛹交给了勒曼医院之后无影无踪,这种情形也完全不可理解。”

  我吸了一口气:“你在怀疑甚么?”

  白素吁气:“我不知道,如果一定要我说,那么答案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怀疑一切。”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白素所说“怀疑一切”是甚么意思,只好等她做进一步解释。

  白素好像感到事情相当严重,所以她想了一会,才道:“你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太相信勒曼医院了吗?”

  我反问:“有不应该相信勒曼医院的理由?”

  白素缓缓地道:“有!那怪蛹交给他们那么多年,他们不应该一点结果都研究不出。”

  白素这样说,和我刚才的怀疑吻合,我也开始明白白素所说“怀疑一切”的意思是:在有关怪蛹的这件事情上,我们应该抛开以前所有的认识,而重新开始探索。

  我点了点头:“勒曼医院会和我接触,我会好好问他们。”

  白素望着我,有感到好笑的神情:“这些年来,你问了他们多少次?有甚么结果?他们如果有心隐瞒,你再问,也是甚么都问不出来!”

  我对于白素对勒曼医院的不信任,抱保留的态度,虽然我认为他们的态度多少有点暧昧,可是也想不出他们要欺骗我的理由。

  白素当然明白我的心意,她没有再和我争辩,只是道:“这个容器的发现,可以完全从头开始,重组整个事件。这个容器和在容器中形成的钟乳石,证明容器在地球上已经有超过一千万年甚至更久的历史──久远到无法追究的年代,那时候地球上恐怕连单细胞生物都没有!”

  我听得白素这样说,有些骇然,可是也在意料之中。因为现在的新发现是:“容器──钟乳石──怪蛹”三者之间肯定有关系,而从钟乳石形成需要的时间,可以推测容器和怪蛹在地球上出现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当然如果那是以千万年计之前的事情,容器和推测曾经在容器中的怪蛹就绝对不会是地球上原有的东西,而是不知道来自宇宙哪一个角落的天外来客。

  本来这样的推测,很可以成立,可以接受。

  可是问题在于那怪蛹本身显然不能够移动,不能自己离开盛载它的容器,那么是谁在千万年之前把它弄出容器的凹槽?

  那个把怪蛹弄出容器者,又把怪蛹弄到哪里去了?

  这问题很怪异,可是明显存在,因为怪蛹如果不是千万年之前已经被人弄走,就不会有钟乳石在容器的凹槽中形成的事实。

  我思绪紊乱,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素道:“要重组整件事情,相当困难,我看把那容器弄到手,应该是整个行动的第一步。”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又道:“在和勒曼医院打交道的时候,不妨记得一句老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素一再提到不可以太信任勒曼医院,使我感到一定事出有因,所以我立刻问:“是不是你已经有了甚么证据?”

  白素道:“还没有。”

  我不禁呆了半晌──她不说“没有”,而是说“还没有”,这里面实在大有文章,证明她不但有怀疑,而且有行动去证实自己的怀疑,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而已。

  我不知道白素对勒曼医院采取了甚么样的行动,而我一直以为我和勒曼医院有极其良好的关系,而且不想这种关系受到破坏,所以我必须了解白素的行动。而白素一直没有告诉我有关的一切,她必然也有原因。

  我想了一想,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要和勒曼医院打交道,当然希望知道他们更多,请你告诉我。”

  我把话说得十分婉转,白素立刻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提醒你,在这件事情上,勒曼医院的态度很值得怀疑,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他们。至于具体证据,我没有。只是根据他们的行为有所怀疑而已。”

  我感到相当迷惑,只好道:“如果有了确切证据,请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白素笑得很俏皮:“你太见外了,这还用说吗!”

  有了白素的提醒,所以勒曼医院在四小时之后才给我回音,使我的不满程度增加了好几倍。

  当电话中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卫斯理先生,我就是你要找的勒曼医院中负责对那个不明生物进行研究的人。”

  我在很不满的情绪之下,反应很不客气,回应道:“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

  那人怔了一怔,才道:“有甚么关系?”

  这家伙的语气也不是很好,我没有再往下发展──再发展下去就变成要吵架了。

  所以我忍住了气,道:“没有关系。”

  对方也客气地问:“请问有甚么指教?”

  我道:“还是有关那个不明生物,请问研究有何进展?”

  那家伙回答得简单和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进展。”

  我哼了一声:“以贵医院的人才众多,设备超卓,那么多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很难令人接受。”

  我说得很客气,可是对方却毫不留情,竟然立刻道:“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立刻将那不明生物交还。”

  我不禁气往上冲,冷笑道:“我看不必改变那不明生物的状况,需要改变的是对它作研究的人员。”

  对方的反应真正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立刻道:“好极!为了更快达成,你我同时向院方提出,再见!”

  他竟然随即中断了通话!

  我像是挨了一下闷棍一样,好一阵子回不过气来。

  这家伙态度如此恶劣,倒有理由使我相信他不是外星人。等我缓过气来之后,我立刻再联络勒曼医院,这次我找的是亮声。

  在等待亮声给我回音的时候,我越想越是生气,同时也感到白素对勒曼医院的不信任,更有道理。

  所以等到亮声和我取得联络的时候,我的情绪虽然还不至于说是有敌意,可是也很不融洽。

  亮声显然并不留意我的情绪,他在听了我的投诉之后,道:“我立刻反应上去,更换负责研究者。”

  我道:“问题不在于谁负责研究,而是我想知道研究的进展程度──我感到在这方面贵院对我有所隐瞒。”

  亮声笑:“我们为甚么要在这件事情上对你隐瞒?”

  我苦笑,因为我完全举不出理由来,我只好道:“现在事情有新的发展──”

  我把“不明物品交易会”中有叫汤达旦的人的发现,详细说给亮声听,然后道:“这容器我看是这件事情中的关键,希望勒曼医院和我一起,将它弄到手。”

  亮声的反应很轻浮,他哈哈大笑:“想不到这样幼稚的骗局,会令大名鼎鼎的卫斯理上当!”

  我有点恼怒:“怎见得是骗局?”

  亮声道:“太明显了,难道你相信几千万年之前有外星人把这个容器带到地球上来?”

  我哼了一声:“有何不可──你们来地球的历史短,就不许别人早就到地球来!”

  亮声叹了一口气:“我的看法是有人发现了一件形状像人的钟乳石──这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于是他灵机一动,觉得可以利用这件钟乳石来制造超级古董,他就照着钟乳石的形状制造了一件容器,强烈暗示钟乳石在容器之中形成,于是这容器就自然而然成为千万年以上的古物了,自然会引起如同卫斯理这样的人物大大的兴趣,会花很高的价钱来得到它。”

  我又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亮声又道:“这是我的分析,只供你参考。”

  我没好气:“我还想和你们合作把它弄到手,你们当然是没有兴趣的了。”

  亮声道:“给我二十四小时去了解这件事,明天这时候我会向你提供有用的资料。”

  亮声这样的态度,我当然不能再表示反对,我答应了一声,又道:“关于那个怪蛹,你们真的一点没有进展?”

  亮声苦笑:“那个怪蛹,我们只能等待它本身发生变化,实在无法做些甚么。就像小孩子弄到了一只蛹,除了耐心观察等待它自行变化之外,任何动作都只有对它不利,相信你能够理解。”

  亮声的话简直无可反驳,我咕哝了一句:“等了那么久,还甚么变化都没有。”

  亮声哄然大笑:“你真有趣,可以相信那容器在地球上存在超过一千万年,却没有耐心等待几年──或许那怪蛹要经过一百万年才会有变化,这才能够配合一千万年的古容器啊!”

  对于他这种毫不留情的讽刺,我也无法可施,只好恨恨地道:“有甚么好笑!”

  亮声还在笑:“明天这时候联络。”

  先后两次和勒曼医院的联系,都惹了一肚子气。然而想想亮声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尤其那个汤达旦一副油腔滑调的流氓相,就不折不扣是假古物制造者的典型。

  我没有把这两次通话详细告诉白素,只是道:“他们还是没有说甚么,我看我们要进行调查──是分头进行还是合作?”

  白素道:“当然合作──可以各自按自己的方法进行,但必须随时交换意见。”

  我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白素在这件事情上,也有没有对我详细说之处,我也不想追问,因为我感到事情可能和她的“非人协会”有关,或者是非人协会方面要求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如果我追问,会令她为难。

  或许只是我敏感,可是自从白素成为非人协会的会员之后,我有这种感觉已经不只一次了,却又无法说得明白,只好放在心里,自己生闷气。

  这时候白素给了我肯定的回答,我很高兴,抱起她来转了几个圈。

  第二天,亮声果然依时来电话,他劈头第一句话道:“卫斯理,真叫人难以相信,你竟然连查一查汤达旦这个人是甚么底细这样简单的功夫都没有做!”

  我怔了一怔:“汤达旦这个人──”

  亮声接着道:“这个人在国际刑警组织有详细的档案,他在过去三年曾经在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出售古物和珍宝,涉及的金钱数目十分惊人,而且出售的古物和珍宝,都不可思议──”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头:“都是假的?”

  亮声顿了一顿:“很奇怪,他出售的并非假货──”

  我又插口:“既然不是假货,国际刑警为甚么要留意他?”

  亮声道:“问题是他出售的古物和珍宝,都属于国家级的宝物。他很聪明,在欧洲出售南美洲和亚洲的宝物,而在亚洲出售欧洲的东西,所以那些宝物原来所属的国家,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密切留意他的行动。”

  我道:“如果那些宝物本来是属于他的,或者他只是经理人,代物主出售,他的行为并不犯法!”

  亮声道:“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很多国家把他恨得牙痒痒地,却又奈何不了他。”

  我道:“你说这些资料给我听,有甚么作用?”

  亮声吸了一口气:“问题是那些宝物,来源十分神秘,他绝对不透露,有人怀疑是偷来的,可是那些东西却又全是早已只有在历史记载上存在,而实际上完全早就不知下落,也不知道他从甚么地方弄来的。”

  我感到十分疑惑,最近我少在江湖上走动,甚么时候出了这样神通广大的一个人物,我完全没有听说过。

  而根据亮声的说法,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却又无法具体化。我问道:“你是不是可以举两件具体的例子,来说明他出售的是甚么东西?”

  亮声道:“可以,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价值,可是对这些东西所属的国家和民族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我知道他口中的“我们”并不包括我在内,是指他们那些外星人而言。当然和地球历史文化有关的物件,是地球人的瑰宝,可是在外星人眼中就一文不值。

  我催促:“请举例。”

  亮声道:“你是中国人,或者了解这件文物的重要和宝贵,我却不甚了了,那是一件中国书法作品,作者是一位王先生,写的是有关在兰花亭子的聚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叫了起来:“你见鬼了!”

  亮声吓得顿了一顿,发出了很古怪的声音──多半是他的家乡话,然后才问:“你知道这件东西?”

  亮声虽然说得古里古怪不清不楚,可是我确然知道那件东西,所以才会有如此吃惊的反应。

  当然在亮声这种外星人,或者对中国文化没有认识的地球人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件中国文字的书法作品而已,但是稍为对它有一些认识的人都可以知道那是中国书法艺术的极品,是文化上的无价之宝。

  在亮声口中的“王先生”,当然就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出色的书法家王羲之。

  而所谓“兰花亭子”当然就是兰亭,而这件书法作品,也就是王羲之的“兰亭宴集序”!

  关于这幅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个字的书法作品,各位读友如果有兴趣想知道更多,可以自己去查──由于这件作品是著名和重要,所以很容易获得详细的资料。

  在这里我只想指出一点,这件作品有很多摹本,而真迹在为唐太宗所得之后,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最出色的皇帝,由于实在太喜爱这件作品,所以做了一桩很狗皮倒灶的事情,下旨在他死后,用来殉葬!

  从此这件艺术瑰宝就长埋地下,不见天日,人间所能见到的只不过是摹本而已。

  据热爱书法艺术的人说,即使是摹本,也足以使欣赏者如痴如醉,如果是真迹,只怕会使人疯狂!

  我对于书法艺术并无认识,所以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可是无论如何,汤达旦出售的如果竟然是“兰亭宴集序”的真迹,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至于极点的事情。

  所以我在情绪经过了一番激动之后,吁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件作品,汤达旦兜售的当然是假冒货──虽然就算是唐朝的摹本也极度了不起。”

  亮声大声道:“错了,他出售的是真迹,来自一个历史上很著名的皇帝的陵墓,有进入这陵墓、取得这件作品的全部过程纪录。”

  听得亮声这样说,我心中更是吃惊之极。

  唐朝皇帝的陵墓,建筑规模十分宏大,如乾陵、昭陵等等,都是骇人听闻的地下建筑群。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被发掘的纪录,也没有听说是盗墓人的目标,应该是保留得最好的古墓群。

  我也很难相信汤达旦会有本领进入这样的古墓,把殉葬的宝物取出来。

  这时候我自然而然想到的一个人,是我的好朋友,盗墓专家齐白。如果说做这件事情的人是齐白,我还可以接受,因为齐白确然有出神入化的盗墓本领。

  然而在齐白的生活方式没有改变之前,我也没有听他说起过他曾经在唐朝皇陵中有过任何收获。

  如果说汤达旦是盗墓者之中的后起之秀,似乎也没有可能。因为根据齐白所说,盗墓这种行为虽然见不得光,可是却十分艰难,必须从小进行多方面严格的训练,而且还要有天份,才可以成功。所以汤达旦如果是出色的盗墓人,齐白一定早已经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物,他不可能一下子冒出来。

  我所知道的地球上三个最出色的盗墓人,单相早已死亡,病毒也已经归天,齐白追随他的所恋不知所终,却还有谁有这样的神通?

  我想了好一会,亮声问了三次“怎么样”,我才道:“给人看的纪录影带,可以制造出来。”

  亮声道:“这件作品的开价是每个字一百万美元,结果售出的价格保密,肯定超过开价。你以为花了那么高代价的买家,会在没有确切的证明下来购买它吗?当然经过了最严格的检验!”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你原来的意思是要我不相信汤达旦,可是现在你告诉我的资料,却是汤达旦这个人确然有供应稀世珍宝的能力!”

  亮声道:“我不对任何事或人表示意见,只是提供事实。对于那件容器,是不是有如你所想像的价值,由你自己决定。”

  亮声的这种说法,很是君子──他虽然还认定那容器是汤达旦的弄虚作假,可是还是把汤达旦真实的资料告诉了我。

  亮声再一次声明:“勒曼医院方面对这件容器没有兴趣。”

  我道:“我还是想作进一步的了解,如果发现确然和那怪蛹有关,我还要和负责研究者联络,预先备案,免得你们说我麻烦!”

  亮声道:“欢迎之极。”

  和亮声通话之后,准备和勒曼医院合作取得那容器的计划自然告吹。我第一时间和小郭取得联络,向他要汤达旦这个人更详细的资料。

  小郭果然知道汤达旦这个人──由此可知近几年来,少在江湖上走动,虽然得到了清静,可是也损失了不少。我怪小郭为甚么不向我提起汤达旦,小郭的回答很好,他道:“江湖上那么多事情,每天都有出色的人冒出头来,你如果人在江湖之中,每分每秒都有新的信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自然会接收。人离开了江湖,要靠人报告信息,等于鲸鱼离开了海洋靠人淋水来维持生命,怎么会成功?”

  我无话可说,只好请小郭尽量向我介绍汤达旦这个人。

  小郭所说的和亮声告诉我的差不多,只是又例举了汤达旦的一些买卖,买卖涉及的金钱都以亿美元计,所以汤达旦此人是近两三年来,最活跃的顶尖珍稀物品的出卖人。

  我问:“那些宝物他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线索?”

  小郭道:“几乎人人都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没有人有肯定的回答,大部份人推测,他是由盗墓得来,或者是由盗墓人手里得到的。很多人甚至于一口咬定汤达旦的幕后人就是齐白,我清楚知道齐白的去向,所以认为不可能。”

  这一点,我的看法和小郭一样,齐白的生活方式变成了非人非鬼的神秘境界之后,金钱和珍宝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当然不会再去进行这种和大量金钱有关的买卖。

  小郭又道:“如果硬要说事情和齐白有关,我做了一个假设。”

  我想了一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事情会和齐白有关。

  小郭继续道:“唯一的可能是齐白在他几十年的盗墓行为中,得到了无数宝物,都是稀世奇珍。而他将那些宝物放在一处所在,而在他不再做人之后,储放宝物的所在被人发现,所以宝物被弄出来换取金钱。”

  我听了之后,默然半晌。齐白在全世界的古墓之中得到的宝物之多,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他曾经对我说过,早期和中期,他在古墓之中发现之宝物,当然取出来据为己有。到了后期,他估计如果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能够进入这古墓的话,他就会把宝物仍然留在古墓之中。

  但即使如此,加上病毒死了之后,他又得到了病毒的一部份收藏,齐白拥有的宝物,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藏──可能比传说中的任何宝藏都要丰富。

  如果真有人发现了齐白的宝藏,那么汤达旦出售的那些宝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问题是,齐白不但是盗墓专家,也应该是藏宝专家,他当然会把大批宝物藏在最隐秘、最叫人意想不到、最安全的地方。

  以我和他相知之深,他就从来也没有对他的宝藏露过半点口风。或许我把他当朋友,他却从来不把我当朋友,所以才不对我说。然而可以肯定,他连我都不说,当然更不会对别人说了。那么他的宝藏是如何会被人发现的?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小郭道:“人算不如天算,你把东西收藏得再好,也有可能在偶然的机会下被人发现!”

  我吸了一口气,小郭的假设当然可以成立。而如果事情真是那样,这发现齐白宝藏的人,收获之丰富,简直难以形容──这个天大的幸运儿,会不会就是那个汤达旦呢?

  我想了一会,道:“据说汤达旦出售宝物,为了证明宝物的真伪,他都有发现宝物过程的录影带,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郭道:“两个可能,其一,录影带是齐白当时摄制的,和宝物放在一起,被他加以利用。其二,所谓发现过程的录影带,是电影制作。”

  我把温宝裕告诉我的“不明物品交易会”的一切告诉小郭。小郭道:“无论如何,汤达旦这个人值得去会一会。”

  我道:“这个人看起来其讨厌无比!”

  小郭补充:“据说他做买卖的手段也精明之极,而且锱铢必较,就算是三亿美元的交易,他连三分钱的零头也要算得清清楚楚!”

  第三章 钱不够多

  我笑道:“这样精采的人物,真是不可不见。”

  在我向白素说起亮声和小郭告诉我有关汤达旦的资料之后,我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白素笑道:“只怕你在做买卖方面不在行,要不要找一位个中老手陪你起去?”

  我问道:“找谁?你?陶启泉还是大亨?”

  白素扬了扬眉:“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你在谈生意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找他帮忙,至少不会吃亏。”

  我大是讶异──白素虽然常常有出人意表的行动,可是像如今这样的情形却也罕见,我望着她,等她作进一步说明。白素却只是道:“给你一个电话号码,这个人叫明白──很容易记的名字。”

  接着白素给了我一张小纸片,上面有一个相当长的号码,我一看就知道是人造卫星流动电话,这种电话使在南极和北极的人可以直接通话。

  我还是很疑惑这个名字叫明白的人是何方神圣,虽然明知道白素绝对不会害我,可是我却不喜欢事情这样糊里糊涂,白素却没有再作说明的意思,我想:我只怕还不至于要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求助,所以接过了纸片,顺口答应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

  两天之后我到了伦敦,在机场温宝裕向我飞奔而来,一照面我就看到他神情很紧张,见面第一句话他就道:“我们有竞争者!”

  我感到好笑:“这样不知所云的一件容器,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谁感到兴趣?”

  温宝裕摊了摊手:“不知道,交易会章程允许买家隐藏身份,到时用电话和大会联络。”

  我道:“你不是希望有竞争的对手吗,这样更热闹些。”

  温宝裕有些忧心仲仲:“我怕万一对手太强,争不过他。”

  我笑道:“你可以动用的资金,极限是多少?”

  温宝裕道:“在一般的场合,我可以动用的资金已经很可以呼风唤雨,有一番作为了,可是在不明物品交易会上,一亿英镑实在不算甚么!”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肯定我们是不是有毛病──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件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多少有点不正常!”

  温宝裕大大不以为然:“这东西分明是千万年以前由天外来客带来,而且又和那个怪蛹有关,我认为只要可以用金钱去换,数目再大,也是值得。”

  温宝裕口气甚大,他又道:“如果万一钱不够,我准备向大亨求助,到时候还要你出马。”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很滑稽,笑着道:“白素也怕我生意不成,介绍了一个人给我,说可以帮忙。”

  我把情形说了,我是当成笑话来说的,可是温宝裕对白素信心无限,他神情轻松了不少,道:“多一些人帮助,总是好的。”

  我问:“交易会的情形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上了车,温宝裕立刻取出手提电脑,打开,道:“交易会把所有的资料提供给有兴趣者,有意竞投者在交付物品的底价三成保证金之后,就可以获得资料。我们要投的物品编号是三号──”

  温宝裕一面说,一面操作电脑,道:“看,交了保证金参加竞投三号物品的还是两个人。”

  他让我看电脑显示屏,在三号物品项下,有意竞投者的名字,第一个赫然就是“卫斯理”,而第二个则是“无名氏”。

  我皱了皱眉:“为甚么我们也不用无名氏?”

  温宝裕回答道:“我想卫斯理名头响亮,一摆出去,别的人自然会知难而退,谁知道还是有人不知死活!”

  我苦笑:“还不知道谁死谁活──对了,那东西底价多少?”

  温宝裕并没有回答,只是吸了一口气,操作电脑,电脑上很清楚地显示:三号物品,底价:一亿英镑。

  如果不是在汽车车厢之内,我一定会直跳了起来!

  倒并不是因为那鬼东西的定价如此之高,而是刚才温宝裕说过他能够动用的资金只有一亿英镑而已。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竞争,他才可以用底价买下那东西。

  如今有了竞争者,价钱会被抬到甚么程度,根本无法预料,资金只有一亿,根本无法和人竞争!

  我盯着温宝裕,温宝裕神情很尴尬:“正是因为情形非常不利,所以才一定要请你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来又有甚么用?你法道甚大,我看还是设法把十二路财神一起请来的好。”

  温宝裕哭丧着脸:“别开玩笑了,你看在大亨那里,可以调度多少?”

  我道:“打死也最多再加一亿,总共两亿,这种情形的竞投,分分钟超出底价三五倍!”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云氏集团那里是不是也可以周转──”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大声道:“到处老着脸皮去向人要钱,我看总可以凑够三亿。可是为了这样的一件不明物品,值得去这样做吗?”

  温宝裕苦笑:“可是有别人来竞争,可知这东西有它一定的价值,而我们又有那怪蛹在手,这容器对我们来说,就更加有特别的意义。”

  我大摇其头:“既然还有别人看中了这鬼东西,让给他算了,我们退出。”

  温宝裕怪叫了起来:“怎么可以!”

  我道:“有甚么办法──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也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财力雄厚到甚么程度。我们拚了老命,筹措三亿英镑,或许人家一出手就是十亿八亿,你还不是傻了眼!钱不如人家多,当然只好退让。”

  温宝裕神情沮丧之极,道:“还是不请你来的好,你一番话把人的斗志消磨得干干净净!”

  我也觉得十分晦气,可是也不至于像温宝裕那样沮丧,或许是勒曼医院方面并不重视这容器,影响了我的看法,觉得那容器并没有甚么用处之故。

  现在我有兴趣的反而是想知道那个“无名氏”是何方神圣。

  我把亮声对这容器的看法,告诉了温宝裕,同时道:“勒曼医院认为即使那容器原来是用来盛载怪蛹的,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只不过是一个容器而已。”

  温宝裕一面听,一面就大摇其头:“非也非也!除非那容器是汤达旦假造的,不然意义重大之极。第一,它必然是在地球还处于远古时期就由天外来客带到地球来,来到地球的时候,容器之中有怪蛹在。第二那怪蛹许多年来,没有变化,就是因为可能离开了容器的缘故,可能将它放进容器之中,就会立刻有变化产生!”

  我没好气,道:“是啊!把它放进容器,它会见风就长,变成一个头顶天、脚站地的怪物!”

  温宝裕大声道:“我是认真的!”

  我应声道:“我也认真!你忘了那怪蛹是怎么来的了,它是那位班登医生制造出来的,和千万年之前已经来到地球的那个容器没有必然的关系!”

  温宝裕抗声道:“班登这个人的话,未必完全可信!”

  温宝裕这句话我倒也不反对,我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我们财力不如人,就无法得到那东西。”

  温宝裕沉默了片刻,道:“我交了保证金之后,有权利获得更多的资料,据资料称,可以很详细地观察那东西,我还没有使用这项权利,等你来一起看。”

  我想了一想:“看靠可以,没有损失。”

  温宝裕声音苦涩:“只怕看出了名堂,却又到不了手,那就更加难过。”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可以看出他心中真正感到难过。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温宝裕生活逍遥自在,本揽可以说是地球人生活的最高境界了。可是一旦有所求,而又不能达到目的,也就产生了“求不得苦”,造成了精神上的痛苦。

  由此可知精神痛苦都是自己找来的麻烦!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把这个道理讲给他听,可是他正在迷途之中打转,哪里听得进去!

  不多久,车子停下。原来温宝裕为了参加交易会,租了一个设备完善的办公室。所谓设备完善,当然是指高科技的设备。

  温宝裕把我带进了电脑室,有显示屏很大的高性能电脑,温宝裕立刻开始操作,输入密码,回答电脑显示屏上所出现的问题。

  他一面操作,一面向我道:“这个交易会,有一个会址,可以亲身出席,也可以只通过电脑交易,我看那无名氏一定不会现身,我们当然也不必去了。”

  我心想很希望可以见一见汤达旦这个人,不过当然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并没有说甚么。

  温宝裕略停了停手:“看靠汤达旦有甚么话说。”

  随着他这句话,显示屏上,汤达旦那油头粉脸浮现出来,我要后退几步,离他远一些,才能减低心中的厌恶。

  汤达旦很有礼貌,先深深鞠躬,然后道:“卫斯理先生,真想不到能够和你有交易!”

  他虽然礼貌周到,可是虚假之极,我哼了一声,没有别的反应,而且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这时候电脑已经连接影像通话,我可以看到他,他也可以看到我和温宝裕。

  温宝裕毕竟年轻,看不出汤达旦的虚伪,听得汤达旦这样说,以为可以和他有商量,就道:“卫斯理先生亲自出马,在交易上你应该放宽条件才是!”

  我想阻止,已经慢了一步,只见汤达旦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是交易,就一定要公平,公平交易才是交易之道啊!”

  温宝裕碰了钉子,无话可说。我越看这个人越觉得讨厌,大声道:“废话少说,快让我们看那东西!”

  汤达旦连声道:“是!是!不过我还要提醒一下,根据协议,买主如果知道不明物品是甚么,有义务要告诉卖主的。卫斯理先生既然想要购买这东西,当然是知道那究竟是甚么的了。”

  我微笑:“现在我们还不是买主,等我们成为买主之后,自然会履行协议。不然你只好在那位无名氏先生处去寻求答案了!”

  我来之前,白素曾说我对做生意不很在行,其实做生意的原则(任何商业行为的原则)都很简单,只不过是尔虞我诈,各自为自己谋取最高利益而已。谋取最高利益是唯一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绝对没有“有所不为”这件事。如果有人在商业行为中告诉你,他不会为了谋取利益而不择手段,那正是他在不择手段地欺骗你。

  所以这时候我也遵照商业行为的原则在和汤达旦谈话。从汤达旦的态度中,我看出他对“那容器究竟是甚么”很有兴趣,他曾经自称“探索家”,对不明物品的真正面貌有异常的兴趣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种源自好奇心的异常兴趣,我对之有很深刻的认识,这种兴趣往往超过对金钱的需求,我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汤达旦,所以我暗示汤达旦我知道这容器是甚么东西,不过要等我成了买主,才会告诉他。这样做,希望他为了满足好奇心,而使我能够成为买主。

  汤达旦听了我的话之后,笑了一下,看来丝毫不受我的诱惑:“说得很对。那位无名氏先生既然对这东西有兴趣,他当然也应该知道那是甚么东西,等他成了买主之后,我再向他请教。”

  他竟然反将我一军,我冷笑几声,并没有说甚么。我不以为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别的人知道那容器是甚么,除非那人也有怪蛹在手,才会联想到怪蛹和容器有关。

  而其他人也有怪蛹的机会极微,除非那人是班登医生,他可能另外还有怪蛹在手。

  可是据我所知道的班登医生,好像不可能有这样雄厚的财力。我估计之所以会出现无名氏这样的竞争者,有可能根本是温宝裕闯的祸!

  温宝裕以为打我的名字出来,可以有好处,他没有想到,我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敌人,我的敌人看到了我的名字,知道我对那东西有兴趣,就极有可能捣乱,参加竞争,把价格抬高,以达到损人而不利己的目的。

  所以我判断那东西给旁人买去,汤达旦就不可能知道那东西究竟是甚么,好奇心会一直折磨他,也算是让我们出一口气。

  汤达旦还是带着那种虚假的笑容,道:“请好好欣赏这件不知名物品──它的历史可能比地球还要古老!”

  他消失在显示屏上,我和温宝裕两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汤达旦这个人很怪,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人紧张。

  这时候显示屏上出现了那容器。

  显示出来的是整个容器,旁边有文字说明,说画面上所见到的形象可以分成一百份,每份可以作放大五十倍的观察。

  能够提供这样的资料,实在很不容易。

  这容器在这个故事中相当重要,所以必须比较详细地形容。它的大小,有很精确的数字,是二四○乘九○乘一二○公分,呈立体长方形,像是一具超特大的棺材。

  它的颜色是灰棕色,表面非常光滑,温宝裕操作电脑,要求知道它是用甚么材料制造的,电脑的回答是:不知道。

  那个看来恰好可以放下怪蛹的凹槽,表面也很光滑,温宝裕选择了几个部份放大来看,仍然是异常光滑,没有任何痕迹。要知道在五十倍的放大之下,表面还如此光滑,那是真正的平滑无痕了。如果不以为然,可以用五十倍的放大镜来观察自己的皮肤,就可以知道。

  而整个容器,每一部份都没有镶接的痕迹,看来像是一块如此巨大的玉整块雕出来的。

  我和温宝裕足花了三小时之久,还是看不出任何名堂来。

  我在放弃观察之前,向温宝裕道:“我们都曾经不止一次接触过外星物体,你看这东西有哪里像是属于外星人的?”

  温宝裕毫不客气:“你这问题问得没有道理,外星物体哪里会有一定的规范,它们可以是任何形状!”

  我摊了摊手:“对,我收回这个问题──这凹槽的大小,和怪蛹的大小完全一样,这实在不可能是巧合,两者之间必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温宝裕大点其头,表示同意。

  显示屏上有凹槽各部位的尺寸,而我们在研究那怪蛹的时候,也曾对怪蛹的各部份大小有详细的纪录,所以可以确定它们的吻合程度是如何之甚。

  温宝裕道:“对,这种吻合,不可能是巧合。那怪蛹刚好可以放入凹槽之中,如果像当初发现怪蛹的时候,怪蛹身上裹着麻布,就放不下了。”

  我吸了一口气:“照说,那容器应该还有一个盖子才对,而且单单一个容器也无法进行宇宙旅行,必然还应该有送它来到地球的宇宙飞行器!”

  温宝裕脸色因为兴奋而发青:“一步一步来,首先是必须把这个容器弄到手!”

  说来说去,他还是非得到那容器不可!

  我道:“虽然可能性很低,可是也很难想像会有人对那东西完全不知道底细而肯花那么多钱去得到它。如果他也有怪蛹在手,那么通过他的研究,能够揭开怪蛹之谜,也是一件好事。”

  温宝裕毕竟年轻好胜,他的想法和我有异,他道:“如果我们买不到那东西,我们可以放消息出去,说我们有怪蛹,必然和容器有关,可以吸引那买家来和我们联络,我们可以参加研究。”

  我赞许道:“此计甚妙──竞投何时开始?”

  温宝裕道:“明天就可以开始出价,竞投的规矩很多,我们不妨先看看。”

  他按动电脑键盘,显示屏上现出了“竞投规则”。

  规则确然甚多,大部份都保障卖主的利益,例如出价者必需取得可靠银行证明确然有所出价钱存款的证明。

  我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苦笑:“我在银行刚好有一亿英镑。”

  他的表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在银行有一亿英镑的人神情如此苦涩者!

  我明白温宝裕心情不好的原因,因为只要人家加多十分之一,他就无以为继,只好放弃了。也等于说,他几乎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规则对于每次出价的时间,相当宽松,一方出价之后,立刻开始计时,其他出价者,最长可以有二十四小时时间考虑和筹款存入银行,取得下一次出价的资格。

  也就是说,如果温宝裕非要竞争不可,要向大亨或者旁人求助,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

  常言道: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要向人开口借那么多钱,温宝裕没有经过这种事情,还以为容易得很,真应该给他去碰碰钉子,他就会知道世界上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而整个竞投的时间是三十天──当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没有新的出价者,交易就算完成了。

  其他还有一些细节,就不必叙述了。

  温宝裕道:“我们只有一亿,应该采取甚么样的策略?”

  我也不禁苦笑:“有甚么策略可以采用!一到时间,我们就立刻出价一亿。就像广东俗语所说:”缸瓦船打老虎──尽此一铺‘而已!“温宝裕喃喃自语,我好像听到他说的是另一句同样意思的俗语,倒居然也和老虎有关,但由于太过粗俗,当时我就假装听不见,当然现在更不必转述了。

  我感到在这次行动中,我们处于完全的下风,不但钱不够,而且完全不知道竞争者的底细。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出价之后,对方忽然放弃竞争。

  这样的希望连自己骗自己都骗不过去。

  我就在电脑室中休息,温宝裕则继续操作电脑,而且不断打电话,看来是在向多方面求助。

  到了接近午夜时分,他吁了一口气,看到我正在伸懒腰,他道:“可以有三千万镑的松动──真不容易!”

  我由衷地道:“我真心佩服你有这样的能力!”

  温宝裕苦笑:“还有半小时,就可以出价了。”

  我根本觉得事情毫无希望,所以并不紧张,我和白素通电话,白素第一句话就问:“有没有和那位‘明白’联络?”

  我不禁怔了一怔──我绝没有想到白素会这样问我,因为我根本不以为她介绍的那人会有甚么帮助,我道:“我们这里情形很糟糕,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我看神仙也难打救了!”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等于告诉白素,我并没有和那个明白联络。

  白素大约有几秒钟没有出声,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白素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她对我不和明白联络,大大不以为然,而且非常恼怒,只不过她为人斯文,虽然生气也尽量克制,长叹一声已经是非常不满的表示了。

  虽然我明知白素不以为然,可是我还是没有和那位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明白联络的意思。

  过了一会,白素道:“既然处境如此困难,就应该求助才是。”

  我这才勉强道:“其实交易过程并不需要特别人才,不过既然你坚持,我会打电话去。”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只是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禁有些不快,因为实际上我非常不喜欢和我完全不了解底细的人打交道──白素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偏偏又不告诉我这个人的来龙去脉,真是很岂有此理。

  这时候电脑显示屏上打出来的时间,还有七分钟就可以出价,温宝裕已经在出价的表格上打上了一亿的数字,只等时间一到就传送出去。

  他也听到了我和白素刚才的对话,他问道:“那个人是甚么来路?”

  我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名字叫明白,白素说如果生意上不是人家的对手,可以找他帮忙。”

  温宝裕一听,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神态,大声道:“我们现在正不是人家的对手,为甚么不找他?”

  我正没好气,冷冷地道:“你只需要钱的帮助,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人,要指望他拿出那么多钱来,只是你的白日梦!”

  温宝裕像是将要淹死的人一样,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他道:“这也很难说,白素介绍来的人,身份又如此神秘,说不定是非人协会中人,非人协会里面有的是神通广大的人物──”

  他话还没有说完,多半是看到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就没有说下去。

  其实温宝裕的推测很有道理,那个白素介绍的神秘人物,我看九成是非人协会中人。我不愿意和他联络,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实在不想沾非人协会的光,说我小器也好,我对非人协会并无好感,也不想掩饰。

  温宝裕又叽叽咕咕了一会,时间正好到了午夜,电脑显示屏上立刻现出了竞投的状况。

  在卫斯理项下,打出了一亿的数字,在无名氏项下,数字正在闪耀,大约在五秒钟之后,数字停止,打出了他的出价。

  我和温宝裕一看,他就爆出了一句粗话,然后双手抱头,跳起来团团乱转。我先看了一看,再定神细看,一点也不错,这个无名氏的出价是“二”之后八个“零”──两亿!

  他出价两亿,根据规则,下一次出价必须至少超过上次的十分之一,我们如果要继续出价,就至少要是两亿两千万!

  难怪温宝裕反应如此激烈,因为开投不到五秒钟,我们就被人一棍子打死了!

  我当然也很闷气,可是同时我也很奇怪。

  这出价一下子就高出底价一倍,绝对不是竞投的正常情形。出现这种情形,必须两个可能同时存在。这两个可能是:一、其人绝对富有,拥有大量财富:二、其人非常希望得到那东西,可以说志在必得。

  这种情形,也进一步说明了一个问题,其人对那东西必然有一定的认识,知道那东西重要、宝贵无比,所以才会一定要把那东西弄到手。

  这个人究竟是甚么人?他又何以知道那东西是甚么东西?

  一时之间我心中充满了疑问。只见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轮到你了”和“你有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尚剩下二十三小时五十七分十五秒”等字样,而剩下的时间在不断倒数。

  这时候温宝裕停止了转动,他摇了摇头:“这家伙连玩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第四章 大小草包

  我吸了一口气:“好厉害!”

  温宝裕道:“难道我们就此认输?”

  我又好气又好笑:“垂死还可以挣扎,已经死得僵直了,哪里还存在甚么认输不认输这个问题!”

  温宝裕咬牙切齿,显然他还十分不服气,正在动脑筋,想要翻身。我叹了一口气:“小宝,你一直以来,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无法忍受挫折,其实人生是无法避免挫折和失败的。”

  温宝裕瞪太了眼,可是却又不断眨眼,厥状怪异,双手挥动,我知道在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他肯定想了许多办法,偷抢拐骗一律包括在内,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有甚么方法可以打败对方,所以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宛如强尸。

  不过他的生命力极强,坐下不到一分钟,就又直跳了起来,伸手指着我,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话。

  看到他这样情状,我很是同情,安慰他道:“我们慢慢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办法。”

  温宝裕叫了起来:“打电话!打白素介绍的那个人的电话!那是她给你的锦囊妙计,怎么会忘了使用,一定可以救命!”

  我一直很不愿意打这个电话──主要的原因是我不认为会有甚么用处。而现在看温宝裕的情形,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他会死不瞑目!

  我取出了白素给我的小纸片,照着上面一长串的号码打了出去,立刻就有人接听,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请问是谁找明白老夫人?”

  我怔了一怔,这种标准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秘书服务”之类的机构,这电话竟然转接到这类机构去,未免太儿戏了!

  我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反倒是在一旁的温宝裕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大声道:“是卫斯理,是卫斯理找明白……老夫人!”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白素介绍给我,说是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的人会是一个“老夫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意料之外,真能叫人不知所措。

  那小姑娘的声音很甜蜜,她道:“我立刻通知明白老夫人,老夫人吩咐过,她只要接到通知说卫斯理先生打过电话来,她就会第一时间赶到和卫斯理先生相会。”

  这样的答覆,连温宝裕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他吸了一口气,还没有再说话,那小姑娘已经道:“再见!”

  对方已经中止了通话,我和温宝裕面面相觑,完全无法弄得懂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温宝裕先问:“甚么意思?她来和我们相会?她从甚么地方来?她又怎样知道我们在哪里?”

  温宝裕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候,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门铃声──温宝裕租的办公室规模相当大,我们在电脑室中,又关着门,所以门铃声不是很听得真切。

  我道:“好像有人按门铃。”

  温宝裕哭丧着脸,可是还不忘说笑话:“我看是那位明白老夫人来了!”

  他说着,打开电脑室的门,经过办公室,到了办公室门口,我在电脑室中,可以看到他打开了办公室大门。

  我把这一切经过叙述得如此详细,是因为办公室大门一打开,我和温宝裕同时看到的景象实在太令人骇异了,我一看到,不由自主陡然站了起来,温宝裕则大叫一声,连连后退,退得狼狈之极,撞翻了至少三张椅子。

  其实,大门打开,并不是有甚么妖魔鬼怪出现,在门外的只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穿的是一件式样非常古老的碎花连衫裙,一手提着一只很大的花布袋,一手拿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手杖。

  在温宝裕连连后退之际,那老妇人也不等人邀请,就自行大模大样走了进来。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和温宝裕为甚么会吃惊。

  温宝裕刚才走去开门的时候,开玩笑说是“明白老夫人来了”,他虽然口中这样说,可是心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的真是会就是明白老夫人。

  虽然一开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老妇人,并没有在额头上写著名字,可是很奇怪,我和温宝裕都立刻感到这个老妇人就是明白老夫人!

  她竟然说来就来,这实在使人意外,也使人吃惊。

  然而在她大踏步走进来的时候,我心念电转,已经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当然是就在附近,说不定就在隔壁的办公室!她知道我一定会打电话给她,所以早就有准备,一接到我打了电话的通知,就过来按门铃。

  而这一切,也当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我更可以肯定,白素知道这一切安排,只不过没有告诉我而已。

  我在刹那之间,感到很不愉快──白素总不会是为了想给我一个惊奇,才不告诉我的吧!

  我的不愉快,当然也和近来(自从她成了非人协会的会员之后)常常有事情不对我说的情况出现有关。

  想通了老妇人为甚么会来得那么快的原因,自然不足为怪,我向外走去,那时候老妇人已经用手杖指向还惊惶失措、不明所以的温宝裕,道:“你就是卫斯理?”

  温宝裕张大了口,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走向前去,大声道:“他是温宝裕,我才是卫斯理。”

  老妇人立刻向我望来,目光灼灼,上下打量我,十分之不合礼仪。我也趁机打量她,只见她满脸皱纹和寿斑,年纪看来介乎九十到一百二十之间──到了这样的年龄,确然不需要再讲究甚么礼貌的了。

  她虽然年老,而且瘦小,可是却仍然很精神,尤其目光凌厉,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厉害角色。

  她一面看我,一面向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点了点头,道:“果然,果然是,果然是一个草包!”

  我怔了一怔,不怒反笑,一半是由于她的年老,一半是我看出她想故意激怒我,我当然不会上当。

  我笑着道:“是明白……老夫人?”

  老妇人瞪了我一眼:“当然是,难道还会是别人?”

  温宝裕脑筋一瞬转不过来,指着她,神情讶异之极,道:“你……你……”

  老妇人冷笑:“一个大草包,一个小草包──”

  我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大声道:“两个草包把事情弄砸了,只好看老夫人的了!”

  这老妇人依老卖老,态度嚣张,出言伤人,白素既然介绍她来,可能真有些门道,于是我趁机把一匹“死马”塞到她的手上,看她有甚么方法!

  如果她真有本领起死回生,那我当然自愧不如,她说我草包我也只好承认。

  要是她也没有办法,那么她和我们一样,不论她说我们是甚么,她自己也一样!

  我这是连消带打的好招数,温宝裕这时候也已经定过神来,吸了一口气,也笑嘻嘻地道:“就看老夫人的了。”

  老妇人哼了一声,迳自走向电脑室,我和温宝裕跟了进走。老妇人用手杖点电脑显示屏,一面敲打,一面道:“你们自己看看,人家是无名氏,你们却是卫斯理,变成人家在暗、你们在明,人家知己知彼,你们对人家一无所知,怎么能够成功!”

  我不得不分辩几句:“打出卫斯理名字,是小草包的主意。而其实我们失败,只不过因为钱不够多而已,和其他种种无关。”

  老妇人一面听,一面不住冷笑:“你不打出卫斯理的名字,至少人家不知道深浅,只好一步一步试探,不会一棍子就将你打死,就还可以转圜。你打出卫斯理的名字,等于把自己底牌亮给人家看,天下竟然有这种蠢事!”

  老妇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是说的却是事实。温宝裕苦笑:“就算不是一下子就死,迟早也难活,结果还是一样,财力不如人,就只好死。”

  老妇人又连连冷笑:“都说钱不够,钱哪会从天上掉下来,要努力去找!”

  我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需要的钱如此之多,上哪儿去找,请你教我!”

  我以为这样一说,那老妇人一定会立刻哑口无言,谁知道她继续冷笑:“何必我来教你,你妻子早就教你应该怎么做,偏偏你爱听不听!”

  我怔了一怔,白素并没有教我甚么,只是告诉我可以打电话求助而已,难道打了电话就可以有足够的钱和人家竞争不成?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这样瘦小的一个老妇人,难道是坐拥巨资的人物?

  我忍住了气:“对,白素教我有困难向明白……老夫人求助,我就是照她的教导做了。”

  老妇人说话还是咄咄逼人:“你现在后悔听她的话了,是不是?”

  我索性忍气忍到底,道:“怎么会!听妻子的话,怎么会后悔。何况我一打电话,救援就到,证明白素真有远见!”

  这一番话,她可能觉得顺耳,居然不再冷笑,而且点了点头,大有觉得我“孺子可教”的神态。

  温宝裕在一旁,比我更沉不住气,脸涨得通红,大声道:“那就看你的了!”

  老妇人一翻眼:“当然看我的。”

  我和温宝裕异口同声:“你又能够怎么样?”

  老妇人陡然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她笑了又笑,叫人感到她会就此笑死!

  我和温宝裕两人这时候非但像草包,而且十足是傻瓜──我们至少不知道她为甚么感到好笑。

  足足笑了三分钟之久,她总算停止,指着我们道:“太可笑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出更高的价!”

  我只好苦笑,这等于白说,谁不知道唯一的方法就是出价更高,可是钱从何处来?

  我当然不会问她有没有钱,我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出价!”

  温宝裕在一旁,连连摇头,看他的样子,像是想一头撞死。因为根据规则,银行没有足够存款,根本没有资格出价,老妇人说得轻巧,分明是在胡混,温宝裕连最后一个希望都没有了,想到自杀,也很正常。

  老妇人冷笑:“何必那样心急,你没有看到还有二十三小时的时间吗?现在让对方去着急,让他们去想我们会如何应战,叫对手摸不着自己的底,才是致胜之道。”

  我一口气至少说了七八个“是”,而且绝对由衷,并非胡调。因为她说的确然是至理名言,毋容反驳。当然就算理论上绝对正确,如果银行存款不够,真理也就变成了放屁!

  温宝裕听了,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古怪尴尬至于极点,看了他这种样子,我倒是忍不住痛痛快快大笑了一场。

  老妇人等我笑完,才道:“趁有时间,我们先来研究一下一些重要的问题。”

  我容忍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了,吸了一口气,道:“没有任何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钱的问题而已!”

  老妇人斜睨着我:“钱是唯一的问题吗?”

  我冷笑:“当然是。”

  老妇人又问:“然则你认为需要多少钱呢?”

  我指了指电脑显示屏:“看对方的来势汹汹,至少要一百亿!”

  我提出了“一百亿”这个数字,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之至,以为老妇人一定会有激烈的反应,谁知道老太太只是“嗯”了一声,又问:“有了一百亿,问题就解决了?”

  我很自然地道:“那当然!”

  一百亿,英镑,是一笔巨大之极的财富,地球上可以拿得出这样巨大财富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个,而这一百个巨富之中,只怕一个也不会对那东西有兴趣。

  所以我这样自然的回答,其实并没有错。

  可是老妇人立刻冷冷地道:“要是人家出价一百一十亿呢?”

  我道:“这是假设的问题,我敢说绝对不会有人出这个价钱去买这样的一件东西的!”

  温宝裕也在一旁,替我帮腔:“先有了一百亿再说,有了一百亿,还会有甚么问题!”

  当我们两人这样说的时候,十分之理直气壮──不但我们认为决无可能会有人出价一百一十亿,同时也认为我们绝不可能有一百亿。

  再也想不到的是,也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意外就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发生。

  当时老妇人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是吗?不妨看看情形会怎么样。”

  说着,她就去按动键盘,在电脑显示屏的卫斯理出价项下,出现了数字,先是“一”,然后是“零”,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

  她一直不停地按,直到出现了十个零才停止。

  她出价一百亿!

  从原来的两亿,一下子跳到了一百亿!

  我和温宝裕一起摇头,都感到白素一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眼前这位老太太不是神经错乱,就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她打上这样的出价,确然很过瘾,不过却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温宝裕的银行户口中根本没有这笔钱。

  果然显示屏上立刻现出“请等候,等候银行确认”。

  我和温宝裕感到脸上发热,这玩笑并不有趣,很快银行就会回答存款不足,卫斯理这块招牌,也就丢人现眼,从此成为江湖上的大笑柄!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却就在我叹息声还在余音袅袅之际,显示屏上连连变化,很快就出现了一行字,赫然是:银行确认完成,此项出价已经生效。

  甚么叫做“傻了眼”,我和温宝裕这时候就是傻了眼。温宝裕在这情形下习惯不断眨眼,我本来完全没有这个习惯,可是这时候不能控制,也不断眨眼。

  我实在无法相信,可是电脑既然已经打出了这样的字样,那就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了。

  我和温宝裕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向老妇人望去,老妇人向我们做了一个鬼脸,像是因为作弄了我们而感到十分高兴。

  我吞了一口口水,开始相信白素介绍这位明白老夫人给我,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我还是无法想像这明白老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调动一百亿英镑的现金──我相信陶启泉和大亨加起来,除非再加上大亨背后的支持者全力以赴,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盯着老妇人看,心中充满了疑问。而温宝裕这时候从极度的惊讶之中清醒了过来,他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冲向前去,搂住了明白老夫人,在她的脸上,亲之不已。

  明白老夫人居然很享受温宝裕的亲热,眯着眼,伸手轻轻拍着温宝裕的头,看来很是温馨,绝想不到背后有这样惊天动地不可思议的行为。

  温宝裕喘着气:“你怎么知道银行户口密码?”

  老妇人笑:“当你要存一百亿进银行户口时,还有甚么密码是不能够知道的?”

  温宝裕伸手打自己的头,一面打,一面道:“我真是小草包!”

  老妇人笑嘻嘻向我望来,看情形是想我承认我是大草包。

  在刚才温宝裕陷入极度兴奋的那两分钟之内,我已经想到了许多事情,这时候我冷冷地道:“对于非人协会来说,一百亿英镑算得了甚么!”

  老妇人陡然怔了一怔,推开温宝裕,疾声道:“是白素告诉你的!”

  我冷笑:“你太小看白素了,她绝对遵守非人协会的规章,凡是有关非人协会的事情,从来不对我说!”

  老妇人吸了一口气:“那你猜到了我的来历,很不容易!”

  我冷笑更甚:“不但猜到了你的来历,而且现在我可以肯定,并不是白素为了帮助我而介绍你,事实上是你主动要求白素做这件事,目的是要参加竞投,最后目的,是想要得到那东西!”

  我说得声色俱厉,老妇人的神情也变得严肃,点了点头:“看来我有必要收回你是大草包的说法。不过我相信你并不能够解释为甚么非人协会自己不竞投,而要在你的名下行事。”

  本来根据我所想到的,我对她已经很有敌意,可是她却十分爽气,绝不抵赖推搪,我一说出来,她立刻承认,这一点很令人好感。

  当下我道:“对,我想不出为甚么你们要这样做。”

  虽然我喜欢对方爽直,可是这位老妇人却爽直得叫人受不了,她立刻道:“你确然想不出,而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道:“我以为我们现在是在合作,或者是我向你求助,而你答应帮助我。”

  老妇人嘿嘿冷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我也可以随便编一些话出来使你相信实际情形也是这样,可是我并不想欺骗你,所以据实告诉你:表面上情形如此,实际上不是那样,而是我在利用你,且不会告诉你利用你的理由。”

  这时候我心中的不满和愤怒,简直已经到了接近爆炸的程度。不过对我来说,还有一件事情比立刻对这老妇人发作更加重要,那就是我绝对想知道,白素介绍她给我整件事,是不是也是白素在利用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太恐怖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承受得起。

  所以这时候我需要竭力镇定,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虽然我做到了这一点,可是相信我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连本来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不断发出怪声的温宝裕在望了我一眼之后,也立刻不再出声。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问道:“原来你们是早有预谋的!”

  老妇人直认不讳:“当然如此──做任何事情都要有预谋,何况这是一件大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则白素说我可以向你求助,也是预谋的一部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手脚冰冷──在那么多年的冒险生活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程度的紧张和恐惧。

  老妇人听了我的问题,哈哈大笑:“原来你害怕妻子也利用你!你放心,白素也被我们利用了,她以为我真的可以帮助你,并不知道内情,没有参与预谋。”

  这老妇人的说话,虽然不中听至于极点,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说的确然是真话,不然也不会如此难听。

  (真话绝对不如假话好听!)

  我一听得她这样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刹那之间整个人变得一点气力都没有,简直是软瘫在椅子上!同时我也感到很惭愧,我不应该怀疑白素会对不起我。

  老妇人盯着我,像是可以看穿我的心意一样,幸灾乐祸地笑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我只好用苦笑来回应她的调侃,她又道:“我们的预谋十分周到,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如同一人,无法分化,所以要利用,就只好一起利用。”

  我仍然只好苦笑──我当然想要反击那老妇人(非人协会)的利用,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可是一时之间我思绪紊乱,实在想不出用甚么方法来反击。

  温宝裕看法和我不同,他实在太想得到那东西了,所以他道:“是利用也好、合作也好,那东西到手,反正我们大家都有份!”

  老妇人却毫不容情,立刻道:“对不起,东西是我们的,你没有份!”

  温宝裕张大了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我曾经遇到过很多难对付的人,算来以眼前这个老妇人为最。她的每一句话都不留丝毫余地,都击中要害,而且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温宝裕呆了并没有多久,就叫了起来:“至少,我有百分之一的份!”

  老妇人摇头:“没有。为了感谢你,事后你的银行户口,会由一亿变成两亿。”

  温宝裕怒道:“我不要甚么两亿,我要有一份!”

  老妇人冷笑:“你连那东西是甚么东西也不知道,要有份有甚么用处!”

  此言一出,我和温宝裕都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难道你知道那东西是甚么东西?”

  老妇人道:“当然!”

  温宝裕想说话,给我阻止,我冷笑:“我知道关于那东西,一定比你多!”

  我这样说,并非没有根据,因为至少我知道那东西和那个怪蛹有关系,而非人协会就未必知道。

  老妇人笑了笑:“你知道的只不过是那东西和一个蛹状生物有关而已!不是看不起你们,你们根本连那个蛹状生物是甚么东西都不知道,有甚么资格说自己知道那东西比我多?”

  我和温宝裕都为之气结,同时反问:“难道你知道?”

  老妇人神态傲然:“我当然知道──”

  我不等她说完,就立刻接上去:“不过不告诉你们!”

  然后我冷笑:“哼哼,这种把戏我也有出卖。”

  老妇人笑:“随便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告诉你们──我不受激,和我作对,你们根本不是对手!”

  我沉住气:“你应该知道,我们有那个怪蛹。”

  老妇人瞄着我,摇头,很同情我似地道:“不是你有那怪蛹,是勒曼医院那班外星怪物有那个怪蛹!”

  从她的话中听来,她(非人协会)对于勒曼医院好像没有好感,甚至于处于敌对地位。

  第五章 并肩作战

  我完全不知道非人协会和勒曼医院之间有甚么过节,也不想深究。可是老妇人话中有很明显挑拨我和勒曼医院关系的意味在内,我却不会中计。

  我道:“那怪蛹是我交给勒曼医院作研究的,它属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绝对有权知道研究结果。”

  老妇人哈哈一笑:“你知道了甚么研究结果?”

  我不禁怔了一怔──到目前为止,我一无所知。我只好道:“勒曼医院方面研究还没有任何发现,我当然也不知道任何结果。”

  老妇人摇了摇头,望着我,叹了一口气。

  我怒道:“有甚么话,你只管说──你还有甚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老妇人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不忍心说,至少白素就要求我不要对你直说!”

  我更是恼怒,可是我很清楚,面对这位明白老夫人这样的厉害人物,绝对要沉住气,不然更加糟糕,所以我迅速地转念,思索她的话中的含义。

  从她的话听来,很明显地在说我做了一些蠢事而自己不知道,白素和她(非人协会)却知道。而且这蠢事的愚蠢程度还相当交关,如果说出来,会严重伤害我的自尊,所以她不忍心说,而白素更不让她说。

  想到了这一点,我又进一步想到,如果事情真是那样,白素绝对不会任由我蠢下去,她不直接指出,必然旁敲侧击,很婉转地提醒我。

  那么只要想一想最近白素向我说过些甚么,就可以知道我蠢在甚么地方了。

  我一想就想到了白素最近一直在提醒我,勒曼医院对于那怪蛹的研究,不应该完全没有结果,而且要我认真地向勒曼医院了解研究的状况。

  问题很清楚了,白素认为我受了勒曼医院的欺骗,而我还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所以愚不可及。

  如今那老妇人的话,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我想通了她的暗示,虽然在白素一再提醒之后,我也很感到勒曼医院方面好像有事情瞒住我,可是这时候被人家用这样的态度指出来,我心中就大大地不服,冷笑道:“你们认为我受了勒曼医院的欺骗?真好笑,勒曼医院为甚么要骗我!”

  老妇人道:“那应该去问勒曼医院。你自我感觉良好,不觉得受骗,我问你,自从那怪蛹交到人家手中之后,你几次到勒曼医院,见过它没有?”

  我道:“有没有见过,有甚么关系?”

  老妇人笑:“真好,有人自称拥有一样东西,可是多年来连见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任何有关它的信息,此人还以为自己拥有它,此人的思想方法应该如何形容?”

  我吸了一口气:“我相信勒曼医院!”

  老妇人反应快绝,立刻道:“勒曼医院相信你吗?”

  和这个老太太对话,简直会令人疯狂,我提高了声音:“你究竟想说甚么,就痛痛快快说出来,不要转弯抹角!”

  老妇人道:“我说话再直接不过,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明白!”

  我双手挥动:“我不想和你再说下去,总之,那容器我们有百分之一的拥有权。”

  老妇人摇头:“没有。”

  我怒道:“你讲不讲道理?”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并不回答,却向电脑显示屏指了一指。

  我循她所指看去,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在无名氏出价的项下,正飞快地闪出“一百二十亿”这个数字,而在我和温宝裕发呆期间,银行已然予以确定。

  温宝裕喃喃自语:“疯了,我们都疯了!”

  我也有同感,只觉得事情变得十分可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

  老妇人盯着显示屏看了半晌,神情非常严肃。

  我和温宝裕这时候都不出声,当然也不再向老妇人争我们应该有那东西的几分之几了。因为现在如果老妇人不再出价,东西根本归人家所有,我们屁都没有份!

  我们都屏住了气息,看老妇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老妇人过了一会,忽然转过头来,向我道:“刚才你说如果有一百亿,问题必然解决,现在怎么办?”

  我无话可说,只好道:“是我不对,我说错了。”

  我很肯认错,不过并不踊跃,这时候我却很真心诚意,因为确然是我错了:即使有一百亿,也无济于事!

  这老妇人一直说话咄咄逼人,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这时候我一认错,她的语气却变得很柔和,十足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家在安慰小孩子。她道:“倒也怪不得你,那班外星怪物有的是钱,地球上三分之一的财富在他们手里,一千亿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千块一样!非人协会远远不是敌手。”

  她这一番话,我只听了一半,脑中就“轰”地一声响,以致后面的话也没有听清楚。

  我只听得温宝裕叫了我一声,声音甚至凄惨。

  我连喘了几口气,才道:“你说甚么?甚么外星怪物?是甚么意思?”

  老妇人冷笑:“看你那样吃惊,你已经料到了,何必再问!”

  我确然已经料到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可是实在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老妇人的意思很清楚,她是说,在和我们竞争那东西的无名氏,是勒曼医院!她所说的“那班外星怪物”就是说勒曼医院中的那些外星人──包括我所熟悉的亮声在内。

  老实说,她这样指责勒曼医院,我并不感到绝对的意外,因为她早已提到过勒曼医院欺骗我,而白素也一再提醒我不要无条件相信勒曼医院。

  可是她说我们的竞争者就是勒曼医院,这还是无法令人接受。

  老妇人望着我,道:“你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是不是?”

  我哼了一声:“我只是认为其中并无甚么关窍。”

  老妇人摇头:“别自己骗自己了,你清楚知道其中花样,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苦笑,彻底崩溃,只好投降。

  我很诚恳地道:“其中花样究竟如何,乞道其详。”

  老妇人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把能够告诉你的告诉你,其中有许多只是我们的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有许多不能告诉你,必须隐瞒,所以你听起来会不清不楚,有很多疑问。最主要的是你要下定主意相信我的话,不然变成我们在挑拨你和勒曼医院的关系,就太不值得了。”

  她半句事实都没有说出来,就先立下了一连串的条件,还说明有许多地方要对我隐瞒,我忍耐力再好,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还能忍受下去,那简直不是人了!

  所以她话才一说完,我就哈哈一笑,向她一鞠躬,道:“十分多谢,你不必说了,我不想听了──就算勒曼医院出卖我,把我卖到宇宙之外去,也比和你谈话有趣得多!”

  自从这位老妇人出现之后,就像下棋遇到了高手一样,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足,每说一句话,就受制于她,憋了一肚子气,还要向她认低服输,滋味之不好受简直至于极点!直到这时候我说出了这一番话,才算大大地出了一口气,我立刻感到精神爽利。

  那老妇人像是想不到我忽然之间会如此反击,轮到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我反正已经扯破脸皮,就索性乘胜追击,向门口指了一指,大声道:“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老太太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老实不客气下了逐客令,老妇人眨着眼,看来想说些甚么,而我对她实在厌恶透顶,向温宝裕喝道:“送老人家出去!”

  说着,我向老妇人所坐的椅子,用力踢了一脚,连人带椅子,被我踢得移开了两公尺。

  我只觉得畅快无比,哈哈大笑,瞪视着老妇人,常言道:人到无求品自高,真是一点不错,此刻我完全无求于她,何必听她尖酸刻薄的话,何必忍气吞声,管她是非人协会的甚么人,管她有多少百亿,都与我无关,看到她脸色迅速发绿,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温宝裕赶紧走过去,扶起老妇人来,回头瞪了我一眼,颇有责怪之意。

  我指着老妇人,清楚地道:“你听着,非人协会想要借我的名义行事,必须先好汉和我商量,取得我的同意。来和我商量的人,必须要讲人话。”

  我拚出得罪非人协会,自然说话不必再留余地,而这一番话,不但说给老妇人听,同时也说给温宝裕听,要温宝裕知道,非人协会要鬼头鬼脑利用我的名字去和人竞争,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密,是他们有求于我,我们绝对不需要卑躬曲膝,不需要忍受曲辱。

  这时候老妇人推开了温宝裕,自己走向门口,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像是想说话,可是多半考虑到了不论她说甚么,我的回应一定只有更难听,所以她终于没有开口,就此离去。

  温宝裕急步走到门口,向外面探望了一会,才回来,在我面前坐下,哭丧着脸,一言不发。

  我向他大喝一声,道:“你没有任何绝症,令堂令尊也身体健康,蓝丝姑娘没有琵琶别抱,你装出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来,是准备参加话剧团吗?”

  温宝裕苦笑:“一点也不幽默!”

  刚才在老妇人离去的时候,我心念电转,已经有了打算,我道:“振作一些,我们要立刻开始行动。”

  温宝裕叹了一口气:“还能有甚么行动,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非人协会,又叫你得罪了,唉,而且还得罪得如此彻底,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厉声道:“只要我们自己还没有死,就能行动!我们要靠自己,不必依靠甚么非人协会,也不必依靠勒曼医院,别以为我们真是草包!”

  我一面说,一面把住温宝裕的肩头,摇他的身子。

  温宝裕就是有这个好处,他容易沮丧,也很快会从失落的情绪进入兴奋状态。

  他也大声道:“对,我们自己行动!”

  说了之后,他顿了一顿,然后又小声问道:“我们如何开始行动呢?”

  他以为我们没有甚么关系可以行动的了,不知道刚才我已经有了行动的计划,所以我立刻道:“问得好!我们要总动员,动员真正能帮助我们的朋友,一起努力!”

  刚才在极短的时间中,我想到了许多,首先想到的是勒曼医院可能出卖我和非人协会利用我这两件令人气愤之极的事情。我知道气愤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冷静应付。

  我不能再相信勒曼医院,而非人协会不但利用我,也利用了白素,所以白素也不应该再相信非人协会,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形势──我和白素非联手站在一起不可!

  一想到我和白素联手,我就感到形势就算再恶劣,也能够应付,信心和勇气倍增。

  然后我又想到,我和白素有许多真正的朋友,他们不会出卖、也不会利用我们。

  这些朋友加在一起的力量,未必会输给非人协会和勒曼医院。

  我不但想到了我们能够动员的力量,而且我也想到了如何开始行动。

  我不和勒曼医院竞投那东西──勒曼医院财力之雄厚,超乎想像,就算将价格抬到一千亿,他们也不当一回事,要得到那东西,必须另外想办法。

  这另外的办法,细节我还没有想出来,可是已经有了原则。原则是:向汤达旦这个人下手。

  因为不论是谁投到了那东西,也不论是通过甚么方式投到的,都必须和汤达旦接头,在汤达旦那里收货。

  那东西或许已经被汤达旦从溶洞中取了出来,存放在隐秘所在;或许还在溶洞之中。

  而不论情形如何,汤达旦必然要交货给买家,也就是说他必然会和那东西发生关系。

  在这样情形下,盯紧汤达旦,就可以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在知道了那东西下落之后,反正勒曼医院和非人协会先对我们不仁,也就不能怪我们对他们不义,到时候,是偷是抢是骗是拐,任何手段均无不可!

  这时候我把想到的这些,向温宝裕说了,温宝裕越听越兴奋,手舞足蹈,连叫好。

  我也意气风发,道:“我联络白素和小郭,必要时还可以请木兰花和穆秀珍出马──”

  温宝裕插口:“最可惜原振侠医生不知去向!”

  我道:“有两个非常得力的人,要你负责,一个是蓝丝,要她立刻到伦敦来。”

  温宝裕拍胸口:“这容易。”

  我吸了一口气:“另一个很困难,你还记得那位独立调查员、忍术奇人廉正风吗?”

  温宝裕点头:“当然记得,如果不是规矩太严,我早已经拜他为师了。”

  我道:“此人的贴身跟踪、监视的本领天下第一,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联络到他,请他出山,对付汤达旦。我们能够利用的时间,最长不过三十天,最短可能只有一天,所以你要立刻回去,开始行动,一秒钟也不能浪费。”

  我推断我们能够利用的时间是一天到三十天,完全根据竞投买卖的状况来决定。

  现在勒曼医院出了价,非人协会在考虑。

  (我虽然讨厌那位明白老夫人,可是接受了她分析的事情──和我们竞争的无名氏是勒曼医院。)

  非人协会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回应,交易完成,汤达旦就会和买家见面了──这是最坏的情形,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如果非人协会继续有回应(我相信他们会另外用方法竞投,而不再利用卫斯理的名义),我们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时间,最好的情形是可以有三十天。

  温宝裕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向我行了一个敬礼,大声道:“得令!”

  说着,他已经转身向外奔去。

  后来他对我说,他真的一秒钟也没有浪费,直奔机场,在等候飞机期间,就已经和蓝丝取得了联络。所以蓝丝在二十小时之后就已经来到伦敦和我会面了──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温宝裕走了之后,我定了定神,准备和白素联络。

  我知道这是最困难的一关──要说服白素、使白素相信她被非人协会利用,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这个说服力。

  我正在想,随身电话响起,我吸了一口气,知道那是白素,然后才接听。

  白素在电话中问:“对方出了这样的高价,你们准备如何回应?”

  交易拍卖在电脑上的显示,人人都可以通过互联网看到,白素当然看到了一亿之后两亿,然后忽然一百亿、一百二十亿这种情形。她对于我们曾出价一百亿这样的天文数字,看来并不感到讶异,也没有询问,这种情形显然是她早已知道明白老夫人的来历,而且也知道有非人协会做后盾,必然会出现非常的状况之故。

  我想了一想,道:“非人协会方面会有甚么样的回应,我不知道,那位明白老夫人已经给我踢走了──是真的踢走的。”

  白素沉默了大约半分钟,她当然是在想像发生了甚么事。以她的聪明,再加上她熟知我的脾气,当然也知道明白老夫人出口伤人的习惯,那就很容易可以料想到发生了甚么事情。

  然后她道:“你是见怪我没有告诉你她是非人协会的人?”

  我立刻道:“不是,我是因为她代表的非人协会利用你,又利用我,这才发怒的。”

  白素又沉默了一会,声音听来还是平静,她再问:“非人协会利用我们干甚么?”

  我道:“我不知道非人协会为甚么不正面和勒曼医院竞争,而要借我的名头,他们知道你一定不会让人家在任何情形下利用我,所以连你都被他们欺瞒和利用了!”

  白素失声道:“竞争的另一方是勒曼医院?”

  我道:“这是那位明白老夫人的推测,而我认同。勒曼医院和非人协会都显然非常想得到那东西,勒曼医院想要那东西,还有道理,因为他们有那个怪蛹。至于非人协会为甚么也要这个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

  白素当然知道我这样说的意思──如果她知道非人协会要这个东西的原因,我希望她告诉我。

  白素传来了一下轻微的叹息:“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有要得到那东西的意愿。”

  听得白素那样说,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已经充份证明了非人协会没有把白素当自己人。

  我道:“你先听我说那明白老夫人来到之后的情形。”

  白素有点心神不定地答应了一声,我知道她要把她和非人协会的关系,好好检讨一遍。

  我自顾自详舷细舷向她说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等我说完,白素又过了好一会,才道:“看来我和你,都被摒除出局了!”

  我立刻应声道:“那又有甚么关系!只要我和你还在一起,就胜于一切!”

  白素反应的语调听来虽然还是淡档地,可是我完全可以感到她内心的激动,她道:“你说得真好!”

  我知道我和白素之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隔膜,立刻和她说我的总动员行动计划。

  白素一面听,一面提出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