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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财神宝库
第一章 阿尔卑斯保险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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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钱财在人类生活中有看极其重要的地位,所以掌管钱财的银行在人类心目中,也就有了非常崇高甚至接近神圣的地位。
瑞士这个永久中立的小国家,甚至于不是联合国的会员国,可是在国际上地位一点都不低,很大部份的原因是由于它有世界上最好的银行系统。
人们都相信把钱财放在瑞士的银行中,是最妥当的钱财保管方法。所以在瑞士银行中,究竟保管了多少财富,除了银行自己之外,谁都无法知道,只能做出粗略的估计——有估计说,人类全部财富,至少有二分之一在瑞士的银行手里。
刚才说过瑞士的银行究竟掌握了多少财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样的说法其实也不对,应该说在瑞士的银行里,究竟有多少财富,连银行本身都不知道。
因为把钱存在银行里,银行当然有数可稽,可是所有银行都毫无例外有保险库的设备,保险库租给客户使用,给客户存放物品。客户放了些甚么东西在里里面,银行方面也是不知道的。
保险库里面的保险箱有大有小,就拿最小的一种来说,体积大小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立方公尺,这样的一个保险箱里,有多少财富,就完全无法估计。
就算知道里面放满了钻石,质量上乘的和质量低下的,价值上下就可以相差百倍。如果放的是有价证券,那更加无法估计了。
所以保险库是银行中最神秘的部份,里面究竟有多少财富,虽然肯定必然惊心动魄,可是实际数字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保险库在银行也一定设置在最安全的所在,而通向保险库,也必然有一段保卫十分严密的通道。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在瑞士一家信誉最好的银行的这样一条通道之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一望而知的银行家,他是负责保险库的经理,在他后面,是一个身形高大,体魄魁伟,气派非凡的东方中年人,衣着在普通人看来或许觉得很普通,可是在识货者的眼中,却一眼就可以看出,不论是质地还是裁剪,都是可以归入艺术精品的最佳货色,其价值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想像。
虽然银行的宣传口号说对客户一视同仁,可是对于高贵的客户,也肯定另眼相看。
银行大堂的接待人员,看惯了各种各样的顾客,自然而然养成了非常锐利的目光,所以当那位气势不凡的东方中年人一推开沉重的银行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接待人员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那中年人也像是知道自己必然会受到最好的待遇,进了银行之后,就停了下来,他握住一根看来相当粗的手杖,柱杖伫立,并不望向急步向他走过来的银行接待人员,而是头微微向上,像是在打量和欣赏银行大堂的建筑和装饰。
这银行大堂非常宽敞,人也很多,可是由于每个人心目中都认为这里是财富掌管者的殿堂,所以气氛非常庄严肃穆,绝对没有人高声喧哗,就算是真正的庙堂,也不见得会有这样由衷的自动表现虔敬的神圣气氛。
那中年人神情严肃,也没有人知道这时候他心中在想些甚么。
接待员来到了近前,说了欢迎的话,中年人立刻说出了来银行的目的:“我要到阿尔卑斯保险库,开启保险箱。”
就这样听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今接待员的态度更加恭敬,连声答应:“是!是!阁下请跟我来,到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去。”
使得接待员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的那句话,最关键的当然就是“阿尔卑斯保险库”,接待员知道这是整个银行中最神秘的部份,这样的部份,也不是每一家瑞士银行都有,只有资格最老,信誉最好,资金最雄厚的少数几家银行才有。
而有这样的特种保险库,是银行的极高荣誉。
有这种特别保险库的银行,都会把这种保险库安上一个特别的名称,在这家银行,这种保险库,就被称为阿尔卑斯保险库。
别看这时候那中年人,随随便便就把这个名称说了出来,事实上连这个名称也是不大不小的秘密,别说一般和这个保险库没有关系的客户不知道有这样保险库的存在,就算在银行本身,也要是相当高级的人员才知道——接待员虽然不算高级,可是由于他第一时间接触到客户,客户可能怀有任何目的来银行,他必须知道银行的一切业务,所以他知道有阿尔卑斯保险库这回事。
他被告知银行有这样的保险库的仪式非常隆重,那是他实习期满,成为正式接待员的第一天,在场的不但有他的直接上司银行大堂经理,还有保险库经理,总保卫主任,和平时他非常难以见到的银行副总经理。
保险库经理告诉他的话,其实很简单,就是对他说了银行中有这样的一种保险库,如果有人来,声称要开放这样的保险库,不管他是甚么样的人,都要绝对把他当成是银行最尊贵的客人,立刻把他带到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其他甚么也不必管。
由于当时的场面如此隆重,所以他印象非常深刻,他当接待员九年了,这次还是第一次遇上有客户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自然而然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种保险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非同小可而已。
在他的带领之下,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接待员趋前,向坐在办公桌后的经理,低声说了那中年人来银行的目的。
经理一听,像是忽然有高压电通过了他的身体一样,霍然起立,日光立刻投向那中年人,分明有审视对方是何方神圣的意味在内,可是他又立刻觉察到自己这样做,已经违反了阿尔卑斯保险库的规章。
他身为保险库经理,当然知道阿尔卑斯保险库的一切规章,其中有一条就是:当有人来要求开放阿尔卑斯保险库的时候,银行方面绝对不能对来人发出任何询问,也不能对来人有任何怀疑,不管来人是甚么身份,都应该遵照来人的意思办理。
所以即使是打量来人,估计一下来人是不是有资格来开敢阿尔卑斯保险库中的保险箱,也算是违反了规章。
虽然经理一下子就收回了目光,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瞥之间,他也不禁在心中喝了一声采:很少见到这样神气非凡的东方人,确实和阿尔卑斯保险库可以发生联系。
这当然是因为能够在阿尔卑斯保险库中开设一个保险箱,要付出一笔大到不可思议的开设费用,还要每年缴付巨额的使用费——这使用费也足以令得一些所谓富人不堪负担。
而在这里的阿尔卑斯险库中有保险箱的客户,却都大方的预付使用费,至少十年,甚至于有预付五十年、一百年的。
那些客户是何等样人,也不言可喻了。
(关于阿尔卑斯保险库,还有许多条文和规定,如果一次过详细介绍,会很闷,所以采取在故事进程中选和故事有关的介绍出来,和故事无关的,也就不必理会了。)
当下经理一面请那中年人坐,一面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又道:“阁下要进阿尔卑斯保险库开放保险箱,所有开放保险箱的规矩,是都知道的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经理又道:“虽然阁下已经知道,可是根据规章,我还是必须履行我的职责,向阁下再详细说一适。”
那中年人挥了挥手,微笑道:“请便。”
经理吸了一口气,道:“阁下使用密码在阿尔卑斯保险库中开放保险箱,要非常小心,不能有错,因为阁下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一次不能输入正确的密码,警卫系统立刻启动,警钟响起,阁下会……会……”
经理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那中年人接口道:“我会被捕,而且按照打劫银行罪起诉。”
经理很严肃的点了点头:“在我国,打劫银行,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罪行!”
中年人笑道:“当然,银行是贵国的命脉,应该如此。”
经理点头:“阁下明白最好,我们就按照程序进行。”
说看,他退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接通了保安部,要求立刻派出四位保安员,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候命。
所以在那通向阿尔卑斯保险库的通道中,在经理和那中年人的身后,是四个全身配备齐全的保安员。
要到达保险库,还需要经过旋转的楼梯向下走,大约向下三层、才到达保险库门口。
阿尔卑斯保险库和银行普通保险库在不同的位置,保险库门看起来非常庄严,有巨大的转盘,门口有两个保安员看守,经理出示了证件,两个保安员将门打开,那门的厚度超过六十公分,粗大的锁条交错,至少有二十根之多。
这样的一扇门,如果不依照预先设定的程序进行,用其他方法可以打开的可能性等于零。
门口的两位保安员,也花了将近五分钟,大门才缓缓地打开,经理和那中年人以及四个保安员走了进去,他们才进去,那门就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那中年人回头望了一眼,经理立刻解释:“等我们完成之后,他们会接到通知将门打开。”
中年人忽然哈哈大笑:“要是这门出了故障,我们就——”
那四个保安员不禁脸色难看,经理却居然很有幽默感,道:“我们最多在这里等,他们在外面,总可以在我们饿死之前,将门打开。”
中年人又笑:“这门如果永远打不开,那我们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多财富陪葬的人了!”
这时候他们身处于一个密封的空间之中,虽然空间很宽敞,可是身处其中,无论如何不是讲这种笑话的好时刻,其中一个保安员忍不住道:“人都死了,要财富还有甚么用!”
经理立刻向这保安员怒目而视,那中年人却十分嘉许,向他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历史上许多帝王将相却没有一个明白的!”
经理听得中年人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对这保安员怎么样。
中年人迅速地看了处身的环境,只见整个保险库约有三百平方公尺,中间是一张如同兵兵球桌大小的桌子,除此之外,甚么也没有。
三面墙上,全是入墙的保险箱,也无法知道保险箱的大小如何,能够看到的只是保险箱的门,门和普通的房间门差不多大小,打开这样的一扁门,会出现甚么样的情景,简直完全无法预测。
总共有三十扇这样的门。
经理吸了一口气,向中年人做了一个“请进行”的手势,同时道:“阁下在打开保险箱之后,我们会转过身去,以银行的信誉作保证,绝对不会偷看。”
中年人点了点头,柱看手杖,转向右,向前走,来到了右边那一排保险箱前,举起手杖,点看保险箱的门,数看,数到了第七扇门,停了下来,盯住了那第七扇门看。
保险库内所有的保险箱门看起来都一样,深蓝色,除了有从0到9的数字键盘之外,连门把都没有,显然只要密码对了,门就会自动打开。
这时候神情最紧张的是经理,在他十五年保险库经理的任期之内,连这次只不过四次有人来进入阿尔卑斯保险库,前三次都很顺利,来人打开了保险箱,最长不过三十分钟就离开,经理也根本不知道来人是放进去了甚么,还是拿走了甚么。
他最紧张的是第一次,因为在他看来,这阿尔卑斯保险库的规章,有些接近儿戏——没有也不必任何证明文件,谁都可以要求进入保险库开敢保险箱,只是会在打不开保险箱的时候,面对抢劫银行的控诉。
经理在开始的时候,以为会有很多人来白撞,然而事实上却完全没有人来做这种傻事——如果不知道密码的话,可以说绝对没有机会在一次尝试之下就打开保险箱!
密码完全由保险箱主人设定,可能是好几十位数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撞中?
所以看起来很儿戏的规章,却十分周全地保障了客户的私隐,也方便客户进行存放和提取。
保险箱门上的数字键盘,每一个都相当大,约有七公分见方,那中年人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扬起手杖来,用杖尖去点按数字键盘。
他每按下一个数字,保险箱就传出几下“格格”的声响——这密码锁完全是极其精密的机械装置,有上百年的历史,和近代的电子技术毫无关系,可是其可靠和安全的程度,却无可比拟。
那中年人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十秒,就按了十二个数字,然后他后退了一步,经理有经验,知道在五秒钟之内,保险箱门就会自动打开,所以他向四个保安员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他一起转过身去,使自己的视线不要接触保险箱内的东西。
四个保安员也正准备转身,可是就在这时候,警钟声突然响起,虽然保险库空闲相当大,可是毕竟是一个密封的空间,而且这警钟声又设计得特别响亮和刺耳,陡然之间响起,虽然人人都知道那是由于那中年人输入了错误的密码所致,可是也至少有几秒钟的时间,由于震惊,而完全不能有任何动作。
只有那中年人的反应最快,在警钟响起之后最多两秒钟之内,他已经有了动作,在动作之前,他居然还有闲暇转过头来,向经理作了一个鬼脸。
然后他迅速地将手中的手杖拗成两段,从手杖的断口处,白色的浓烟,以极高的速度,发出“嗤嗤”的声响喷出来,喷向经理和四个保安员。
经理只伸手向那中年人指了一指,就身子一晃,栽倒在地,四个保安员也好不了多少,其中身体最强壮的那个,也不过向前冲出了三步,就跌倒在地上。
浓烟迅速散布开来,很快整个保险库中就全是浓烟,那中年人却并没有倒下来,他一面熟练地接上手杖,一面望向刚才他按动数字键盘的保险箱,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在警钟声才一响起的时候,保险库外面也同样有警钟声响起,告诉外面的人,保险库中发生了意外。
银行方面对于应付各种意外,有非常严格的训练——瑞士政府特别注意对各种意外的应付训练,甚至制订法律,要所有民宅都设置应变的地下室!
银行保安部的行动非常快速,一分钟之内,大批全副武装的保安员已经各自站在岗位上,保安经理带领一小队保安员,赶到了保险库的门口,这时候大批警员也赶到了银行的大门。
没有人知道保险库内发生了甚么事情,因为在阿尔卑斯保险库里面,没有闭路电视的装置,原因是为了保护客户的私隐,正是由于客户的私隐能够得到绝对的保障,所以才有人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来这里开设保险箱。
保安经理在那两个当值的保安员口中,知道里面只有六个人——五个是银行自己人,一个是客户。
他并不十分紧张,向第一时间赶到的高级警官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就道:“多半是向保险箱输入密码错误,那倒霉的家伙,至少要判五年徒刑。”
这时候两个当值的保安员已经看手在打开保险库的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里面烟雾迷漫,而烟雾立刻向门外涌出来,夹看一股刺鼻的气味。
刚才警钟响起,银行中并没有多大的混乱,大堂中的顾客,有秩序地在疏散,虽然有了意外,可是一切都井然有序。
直到这时候,才引起了混乱,保安经理大声呼叫:“所有人撤退,立刻召集特种防毒队!”
他一面叫,一面勇敢地努力推上保险库的门,虽然他在行动的时候屏住了气息,可是仍不免吸入了一些气体,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所有人飞快撤退——难怪人人紧张,因为一时之间无法知道那是甚么性质的气体,如果是剧毒的化学气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毒死!
保安经理非常勇敢,尽管他已经吸入了气体,可是他还是坚持最后撤退,等到他上了楼梯,他坐在大堂的地上,不住喘气,虽然脸色难看之极,不过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这时候防毒队也已经赶到,银行本身的和警方的都有,人人戴着防毒面具,保安经理也戴上,带领防毒队向下面冲下去。
而医护人员也已经进入银行,跟看向下走,来到下面,再度打开保险库的门,这才看到保险库里面的情形,一共六个人,个个姿态不同,都昏倒在地。
医护人员立刻将他们抬上担架,而且立刻给他们氧气面罩。
医护人员的动作快捷无比,同时也有人检查了六个人是不是还有生命迹象,检查结果今人兴奋——人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担架被飞快抬上去,迭进救伤车,迭向医院。
保安经理在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他忙于处理混乱的场面,在大约五分钟之后,才陡然警觉:这一切意外,不可能由保安员和保险库经理制造,必然和那个中年人有关!
他一想到这一点立刻和负责警官联络,负责警官也感到那中年人是意外的制造者,立刻和医院方面联系,要求驻医院的警方人员不论那中年人的情况如何,都要加以扣留,严密看管。
可是当他们想到这一点、负责警官的命令到达的时候,已经迟了。
三辆救护车到达医院,每辆车上有两个昏迷不醒的和两个救护员,三辆车中有两辆没有事情,而有一辆在打开的时候,发现车上两个救护员也昏了过去,而原来昏迷的那个中年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救护车司机,完全不知道车上发生了意外,警方后来调查的结果是找到了几个目击证人,说是在救护车快到医院的时候,看到有人从车中跳下来,那人的动作快疾无伦,闪了一闪,就进入横街,看到这种情形的人,有一半以上以为自己眼花了,只有一个小女孩,说是看到了那人拿着一根手杖,而且在跳下车来的时候,还向她做了一个鬼脸。
小女孩的话当然没有人相信,保险库经理本来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他在保险库中昏过去前的刹那之间,那中年人也曾经向他做过鬼脸。
可是由于在不应该发生任何意外的保险库有了意外,虽然银行没有金钱损失,而责任也不在他身上,却总是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经理自然也没有心情去证实这一点了。
在阿尔卑斯保险库里,虽然没有闭路电视,可是银行大堂和通向保险库的楼梯,都有电视纪录,查看录影带,可以清楚看到那中年人进入银行之后的一切行动。
瑞士警方把那中年人的面貌,送到国际刑警总部,要求协助追缉此人。在国际刑警总部,几个经验丰富之极、一辈子和各种各样罪犯打交道的警官,看到了人像之后,都哈哈大笑。
瑞士警方得到的回答是:“根据我们的观察,此人经过精心的、极巧妙的化装,完全不是他本来面目,其人原来面貌如何,难以揣测,此人必定为极有经验之犯罪份子,可以锁定全世界不超过二十个此类人士,可是也必然不会找到任何证据——他们都可以有一百以上人证证明他们近期没有到过瑞士。”
瑞士警方当然还想继续追查,然而国际刑警总部的判断很正确,根本无法着手,所以只好当成悬案。
在银行方面,这是首宗发生在阿尔卑斯保险库的意外,而且被那个应该当作银行抢劫犯的人逃走了,自然要严加检讨,把原来已经够严密的保安系统加以改进,变成更加严密。
这些都表过不提,却说在这件意外之后的第二天,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农场中,在几个大干草堆旁,有两个人正倚住了干草在喝酒,如果有人走近他们十公尺范围之内,他就可以闻到浓郁的酒香,由此可知他们在喝的是一等一的好酒。
这两人的体态看起来都很优闲,可是他们的神情却并不相配。两人一个是白发白须白眉的老人,一个是眉目英武的中年人。
两人都眉心打结,看来心事重重,只是一味喝闷酒,过了好一会,两人才齐声道:“毛病究竟出在甚么地方?”
然后两人一齐摇头苦笑,把杯中的酒全都倒进口中,一副“将酒浇愁”的模样,而结果是不出李白先生所料,看来更加发愁!
这两人中的老人,当然不说也可以知道是白老大。而那中年人,是白老大的儿子,白素的哥哥,白奇伟。
这两个人,虽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可是也颇具天翻地覆的能力,很难想像会有甚么事情今他们愁眉不展。
聪明的朋友一定也已经知道,故事一开始出现在瑞士那家银行的那个中年人,就是经过化装的白奇伟了。
至于白奇伟为甚么会到那银行去,当然还需要由记述故事的我,来加以说明。
事情不妨从大约十天之前,还是在这里,干草堆前开始……不,不如在大约十五天之前,在我家里开始说起的好。
那天早上,大亨和陶启泉先后打电话来,大亨和我并不经常联络,他和我的交往,始终停留在客气的阶段,所以他在电话中所说的话也很客气。
他说:“有一位老先生,姓江名海,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说是令岳的老朋友,想来见你,有事情求教,是不是见他请阁下自己决定,我打这个电话,只不过是受他所托而已。”
电话来的时候,白素在旁,可以听到电话中大亨所说的话。我听说是白老大的老朋友,就向她望去,白素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点了点头。
白素的反应有些奇怪,然而她表示可以见那个人,所以我就趁机给大亨一顶高帽子:“你老兄推荐的人,我当然要见,请他只管来,我随时候教。”
大亨十分好面子,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显示他非常满意,也没有再说甚么。
我知道大亨会打这个电话,那叫江海的老人,一定很有来头,不然大亨怎么肯冒被我拒绝的危险,来替他打这样的电话。
对于江海这个名字,我也有点印象,可是并不深刻,等到和大亨通话完毕,我再向白素望去,白素笑道:“这人是一个旧官僚,和爸并不是很熟,却懂得打爸的旗号。”
我也立刻想起,这个江海,确然是一个旧官僚,而且还曾经显赫一时——也不是他白己有甚么了不起,而是他跟从的那位,非同小可。
第二章 老板
这是官场上的一种特殊现象:一个人,他的官位可能很小,甚至于没有正式的官职,可是他如果是某一个大人物的亲信,他就一样可以有权有势,翻云覆雨。
江海就是一个大人物的亲信。
像江海这样的人,毫无例外绝对不可能可爱,属于一想起就叫人皱眉头的那一类这当然就是白素刚才皱眉的原因。
我不禁埋怨白素:“那你又同意我见他?”
白素道:“他打看老人家的旗号,要是拒绝,老人家知道了会不高兴。”
白素这个理由,说能成立实在不能成立,说不能成立又有成立的可能,我也无法反对。
白素又解释:“有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天下财政都掌握在他和他的主人手中,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可以见一见。”
我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过了没有多久,陶启泉的电话来了,他和我熟,所以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
他一开口就道:“世界上的事情其没有道理可讲——你架子那么大,偏偏有人想要见你!”
我心中一动,回答道:“是不是那个叫江海的老家伙?”
陶启泉哈哈大笑,和他笑声混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很娇甜的女人笑声,那当然是水荭了。陶启泉和水荭黏在一起的程度,越来越甚,我很怀疑他们两人每天是不是有超过十秒钟会看不见对方的,这两个人,真可以说是旷世奇缘!我对于水荭始终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然而却可以肯定陶启泉确然非常非常享受他拥有水荭这个娇美的小妖精。
我曾经和白素说起过,白素笑我:“看不出你这个人竟然会迂腐到这种程度!你管它水荭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陶启泉感到真正快乐,就是一切!”
白素所说有理,所以尽管他们的状态,令人肉麻,还是替陶启泉高兴。
陶启泉笑看:“他来过了?”
我道:“还没有——大亨居然肯为他打电话给我,其不知道为了甚么。”
陶启泉笑得更甚——我们的话题并不可笑,所以我肯定必然是水荭在捣乱,多半是在呵他的痒痒,所以他才会笑成这样子!
我没好气,大喝一声:“水荭住手!”
这一喝果然有效,陶启泉却还帮水荭,在叫:“向他做鬼脸!”
不知道水荭做了一个甚么样的鬼脸,陶启泉又乐不可支,我提高了声音:“回答我的问题!”
陶启泉道:“我和大亨,还会为了甚么,当然是为了钱!”
我还想问江海这家伙很有钱吗,水荭却抢看在电话中大叫:“白姐好!卫哥好!”
我长叹一声,放下电话,又觉得好笑。
白素却回答了我的问题,她道:“天下财数曾经尽在他们掌握之中,虽然事过境迁,可是以陶启泉和大亨对金钱嗅觉之灵敏,江海要是没有两下子,他们怎么会为他打这个电话!”
我想了一想:“真想不出他来找我,是为了甚么。”
白素也想不出来。
后来江海来了,他来找我们的目的,确然出乎意料之外。
江海是当天下午来的,他是一个看来很普通的老人,七八十岁,还有一半头发,精神不错,除了眼神透出他有过人的精明之外,没有特别。
他向我和白素递上了一张相当大的名片,上面印看“江海”两个大字,下面还有“寄余生”三个小字——这“寄余生”当然就是他的外号了。
看了他的名字和外号,我忍不住语带讽刺,道:“不能忘却营营,只好在金钱堆里打滚!”
他并不见怪,笑道:“要忘却营营,谈何容易,以苏学士之矿达潇洒,也只好无可奈何叹一句‘何时忘却营营’,而不说‘何不忘却营营’,由此可知他也有放不下处,何况我等平凡之人,只不过借苏学士的词,来聊表心意而已,倒是见笑了。”
这一番话,不亢不卑,说得我感到不好意思,而且他这样解释苏东坡的词句,也颇具新意,确然,苏东坡如果真有意,随时可以放开,何必还要问自己“何时”?
所以我对他不免另眼相看,客气了几句,就问他:“江先生来,有何见教?”
他倒也爽气,立刻道:“上次见到令岳,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想见他有要事相商,只是他老兄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云深不知处,烦请两位告知他在何处逍遥,我好去打扰他。”
原来他来找我,是为了要白老大的住处。
这个我可拿不了主意,我立刻望向白素,白素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江先生找家父,是为了甚么?”
江海笑道:“没有甚么大不了,有一段隐语,想和他老兄一起研究,解开谜团。”
我想开口叫他如果有甚么解不开的隐语,不妨现在就拿出来和我们研究,不必大打扰白老大了。可是我还没有说出来,白素就重重地碰了我一下,阻止我开口。
而江海接看道:“白老大神仙岁月,固然逍遥,也需要一些调剂,我去和他谈谈往事,或许可以使他增添几下笑声,也是好事一桩啊!”
白素点头:“江先生说的是,家父在法国南部— ”
接看白素就将白老大所在农场的地址说了出来,江海立刻取出笔记本,记了下来。
白素说的是法语,江海也用法文记下,非常流利。
然后江海也没有再耽搁,就此告辞。
我立刻问白素:“你肯定他老人家愿意见这个人?”
白素点头:“肯定。老人家对于各种隐语密码都有浓厚的兴趣,何况这隐语来自江海这样的人物,说不定解开之后关系看甚么样的秘密,就当作是老人家的消遣,也是好。”
白素是白老大的女儿,对白老大的了解当然在我之上,所以我没有再说甚么。
白素又道:“刚才你是不是想要江海把他所说的隐语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白素笑道:“你怎么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他当然不会对我们说,只会对爸说,你提出要求,岂不是自讨没趣!”
我哼了一声:“谁希罕他的甚么隐语!”
当时当然我不知道江海相当坦率,他见白老大当其就是为了一段隐语,我也不知道会从这段隐语中引发出许多事情来。
却说江海有了地址之后,要找白老大当然不是甚么难事,几天之后,他就在农场草堆旁看到了白老大。
他离远看到了白老大,就大声叫:“有一套大富贵,来送给老大!”
在这之前,白素有足够的时间告诉白老大,有这样的一个人会去找他,虽然江海出言惊人,可是白老大好像并不是十分欢迎,只不过懒洋洋地举了一下手,倒是草堆后面转出一个人来,笑道:“这不是赤发鬼刘唐要见晃天王的对白吗?”
刘唐见晃盖,接下来就是《水浒传》中精采的情节“智劫生辰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不必细表。
而那从草堆后面出来的人,正是白奇伟。白奇伟来探视白老大,父子二人相聚甚欢,已经有好几天了。
江海为人非常机灵,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奇伟,可是一眼之间就判定了白奇伟的身份,他来到了近前,就道:“白老大,天伦之乐乐何如。”
白老大给他一句话就说中了心中的快乐,呵呵大笑,道:“你也看到我并不寂寞,有甚么话,快说!”
江海吸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过瑞士的银行有一种特别的保险库?”
白老大神情不屑:“有何值得注意之处。”
这时候江海刚接过白奇伟递过来的一杯酒,他先大大地喝了一口,才压低了声道:“我知道老板在瑞士一家银行的特别保险库中,有一个保险箱。”
这句话,向老大听了,征了一征,不怎么样,白奇伟却颇为动容。
由此可知这句话很有份量。
而使得这句话有份量的,其实只是话中那“老板”两个字— 这两个字出门江海中,白老大和白奇伟一听,就可以知道这“老板”是个专门名词,并不是普称通号。
江海就是这老板的亲信。
在当时官场上,甚至于在民间,或者在国际上,只要提起“老板”,大家就都会知道指的是甚么人。
老板掌握天下财权,是真正的人间财神,不过这个财神却并不造福平民百姓,反而利用权势,把官僚资本耍得出神人化,广开财源,予取予携,千方搜刮,百计聚敛,二三十年间,把天下财富集中到了一人一家的手中,终于刨空了国家的根本,使得河山变色,生灵涂炭。
老板究竟聚敛了多少财富,确确实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老板的豪语是:“财富可以说出一个数字来,即使是大约的数字,也就不能说是甚么了不起的财富,要拥有根本连数字都说不上来的财富,才能算是富翁!”
照老板所说的这个标准,现在甚么世界首富亚洲首富包括陶启泉大亨天嘉土王等等,根本不能算是富翁。
老板的标准定得如此之高,当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缘故。
老板究竟掌握多少财富,一直没有人能够做出估计,有一些事实,或许可供参考。
老板并不长命,未到古稀之年,就在一个宴会上,由于一个可笑的意外而一命鸣乎。
老板的生意遍及全世界,分布在各行各业,他将这些事业交给亲信、亲信的亲信,甚至亲信的亲信的亲信打理,也没有甚么合约文件,反正只要老板在,人人都知道那是老板的生意,其余所有人都是替老板工作而已。
等到老板天不假年,一死下来,那些事业的管理人,倒是人同此心,全体行动一致,都将自己管理的企业,据为己有— 本来只是替老板工作的董事长,变成了真正的董事长。
一时之间,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冒出来的这种新富豪,有好几千人之多!
陶启泉在谈话中,有时候看不起在商业社会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常常会说:这人算甚么!也叫做是银行董事长(或者是航运界巨子甚么的),谁不知道他不过是老板的小管家(或者是老板小管家的管家、老板小管家的儿子等等)!老板一死,替老板管理的事业就算是他家自己的了!
陶启泉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当然非常不屑,而且往往以一句“真不要脸”作为结束。
老板分出去给人管理的财富,都可以造成几千个富豪!
他自己亲自掌握的又有多少?作为他头号亲信的江海,又沾染了多少,只怕没有人说得明白。
有这样的背景,所以当江海一说到老板在瑞士银行中有一个特种保险箱的时候,听到的人自然而然立刻会联想到天文数字的巨大财富。
白老大当时外表看来不怎么样,却也不免心动,只不过他掩饰得好,所以不动声色而已。
后来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向我和白素道:“常言说钱财连心,其是一点不错,生活和钱财的关系太密切了,以至于听到和财富有关,就自然动心,也忘了自己已经是在鬼门关之前徘徊的人了,就算把老板的钱全都弄到手,又怎么样?能够带进鬼门关去的话,老板当年自己还不带走!连这一点都想不穿,一把年纪,算是白活了!”
白老大这样说他自己,我和白素当然不敢搭腔,白老大算是可以想明白,知道自己当时不免心动的可笑,已经是具有超人的智慧,多少行将就木的老人,还在穷凶极恶、不择手段地楼钱,真好像可以带下去一样。
白奇伟正当壮年,财富对他来说,当然还有相当程度的意义,所以他的心动程度,远较白老大为甚。
白老大显然知道白奇伟的心思,他向白奇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白老大望了江海片刻,笑道:“老板一死,鸡犬升天,小鬼全部成了城隍,阁下本来就已经是城隍,只怕早已做了阎王,还在乎甚么保险箱不保险箱的。”
(叙述到这里,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小说明。)
(在叙述故事的时候,为了营造气氛,不免绘声绘影,说来煞有介事。若是看故事,真要寻根究柢,把故事当作历史来查证研究,就未免太可笑了,而且很快就会发觉,一切无非都是叙述者的向壁虚构,纯属子虚乌有,到时大呼上当,不如在看的时候,看过就算,不要太放在心上。)
(这个故事中有关“老板”的部份,应该作如是观。)
当下江海叹了一声,很诚恳地道:“不瞒你说,老板去世之后,我不像那些昧了良心,吞没老板财产的半吊子,可以对天罚誓,我甚么也没有捞到,也不屑发这种死人财。”
白老大哈哈一笑:“这些年来,你居然喝西北风过日子,其难为你了。”
白老大讽刺江海,江海并不恼怒,他道:“我没有趁这个机会发财,并不等于我没有钱,我有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南太平洋买几个小岛,买几架七四七……的钱还拿得出来!”
江海口气不小,白老大却知道他并非在吹牛——他跟了老板那么多年,说句粗俗一些的话:就算只是捡老板掉下来的毛:也够他受用的了。
当时白老大哼了一声,江海凑近了一些,沉声道:“可是我有的那些,比起老板藏在保险箱里的,算是甚么呀!连一条毛都不是!”
白老大冷笑几声,闭上了眼睛,道:“你虽然像狗一样跟了老板那么多年,可是我敢断定老板不会将他在保险箱里放了些甚么东西告诉你。”
白老大的话非常不客气,不过江海既然来找白老大,当然知道白老大的脾气,他立刻道:“你说对了,老板完全没有告诉过我保险箱里有些甚么东西,就是他有这样的一只保险箱,也是一次他喝醉了酒之后对我说的。”
白老大像是略感兴趣,道:当时老板酒后吐真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你一定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了?“
白老大推理能力很强,他所料的事情都很准确,江海立刻道:“是,都记得。”
白老大总算睁开了眼睛,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江海把当时老板说的话叙述出来。
江海吸了一口气,把当年发生,不到五分钟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经过情形其实只是老板一个人在独白,他喝醉了酒,叫着江海的名字,道:“我有一个特别的保险箱,在阿尔卑斯保险库,瑞士的一家银行,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保险箱……右边……右边……”
老板很洋化,当时说的是英文,当他说到“右边”的时候,推开了扶看他的江海,摇摇晃晃走进了一扁门,然后站定,伸手指向右,同时望向江海,像是在问他明不明白。
江海连连点头,老板又道:“右边……第七个,就是我的保险箱,这保险箱,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打开……要用密码!”
说到这里,老板坐了下来,抬起一只脚,江海连忙过去替他脱皮鞋,这时候老板在继续:“密码……密码……那密码……”
这时候江海心跳剧烈,他以为老板要将密码说出来了,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秘密!
然而老板忽然笑了起来,挥看手:“那一串数字,谁能记得,我也忘记了!”
江海实在想问:你忘记了,那如何开这个保险箱?
可是他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他能够伺候老板那么多年,绝非偶然,他知道在主人面前,万万不能多口,尤其不能对主人的秘密,表现有丝毫兴趣。说不定老板这时候是在装醉试探他,他如果表现出对主人秘密保险箱的密码有兴趣,即使不至于人头落地,也必然要被充军了!
老板一面说一面笑,神情洋洋自得,道:“忘了也不要紧,我记下来了,哈哈,我自作隐语,将数字隐在其中,别人看了,就算认齐了白龙山人的草书,也完全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甚么意思,哈哈,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明白。”
江海听到这里,更是心跳加剧,因为他在老板的醉话中,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综合起来,这秘密是:老板有一个秘密保险箱,开做的密码数字非常复杂,老板自己都记不住,所以他亲自作了一套隐语,将数字隐藏其中,而这一套隐语,老板请白龙山人用草书写了下来。老板如果要开做保险箱,只要带上隐语,自然就有了密码。
江海心头狂跳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保险箱中一定有惊人的财富,而他却无意中知道了开放保险箱的方法!
老板的话说到这里为止,第二天,老板看来完全忘记了昨天晚上说过的醉话,从此之后,老板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那保险箱的事情。
江海却留了心,留意老板将那幅隐语放在甚么所在,可是却一直没有发现。
他行事非常小心,在老板没有死之前,不管在人前人后,他甚至于连保险箱这三个字,可以不说就不说。
所以一直在老板死了之后,他才多方面打听,知道了所谓“阿尔卑斯保险库”是怎么一回事,和在哪一家瑞士的银行。
白老大和白奇伟显然原来就知道阿尔卑斯保险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听到这里,白老大也表示出了有相当程度的兴趣。
显然白老大要白奇伟不开口,可是到了这时候,白奇伟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终于找到那隐语了?”
江海吸了一口气,还没有表示肯定还是否定,白老大就冷笑道:“找到了也没有用,白龙山人的那一手狂草,谅他也认不齐全!”
那白龙山人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尤其以“狂草”著称,捧场者不怕肉麻,有说他直追张旭的,当然是扯蛋!
中国书法中的草书,要认已经非常考功夫,而狂草这种字体,辨认更是困难之极,如果没有上文下理可供揣测,单单挑出一两个字来,想辨认更是难上加上难。
这还是假设所有的草字都按照草字的规格来写的情形。如果书法家忽然与之所至,自己创造起草字来,那就更加糟糕,所谓“草字出了格,神仙不认得”就是指这种情形而说。
白龙山人为了表示自己和古人不同,往往在他的书法中有他的自我创造,所以一向以难认出名。并不是说笑话,有人拿了他的书法,请他自己去辨认,他也认不出来了。
所以白老大这样说,倒也不是十分瞧不起江海。江海苦笑:“当然认不齐全——总共是五十个字,我只能认出七个。”
白老大捋看胡子,道:“原来是找我认草字来了?”
江海道:“发现了隐语之后,我花了两年时间,请教了过百位草书名家,这五十个字,算是全认出来了!”
白奇伟很是兴奋,又想说话,还是给白老大阻止。
白老大道:“先说找到隐语的经过,可以判断隐语是真货还是假货。”
江海道:“老板死了之后,我负责整理遗物,一直在留意那隐语的下落,却怎么找也没有任何发现。等到办完了丧事之后,老板的家人,打发我走,我也没有法子再找下去。”
白老大和白奇伟是明知道他后来终于发现了那隐语的,可是江海在叙述的时候,却故意卖关子,白老大自然沉得住气,白奇伟却未免有些焦躁,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没有出言催促。
江海继续道:“我走的时候,向前来处理老板遗物的二小姐提出了一个请求——我的身形和老板差不多,老板有几百套西装,我也不是贪小便宜,只是想留个纪念,到底我跟了老板那么多年,我想拿几套走,二小姐很爽气,叫我随便拿… ”
江海说到这里,白奇伟哼了一声,忍不住道:“结果写有隐语的那纸头就在其中一套西装的口袋里,是不是?你就不能说得痛快一些!”
白老大微笑,却同时摇头,白奇伟看到老人家的反应,知道是在笑他还是沉不住气,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江海却道:“这其中还有一个道理在——当时在几百套西装中,如果我只捡全新的、老板根本没有穿过的拿,那也就无缘发现隐语了。我当时却只拿老板喜欢的、经常穿看的那十来套,而且也时时拿来穿,一天,就在其中一条西装裤的表袋中,发现了一张折得很好的宣纸——”
他说到这里,取出一张折得很好的宣纸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示在白老大和白奇伟的眼前。
江海说了老半天,这才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刻,白老大和白奇伟一起看,那纸打开之后,和普通信纸差不多大小,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看四行半草字。
白老大迅速地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暗自叫了一声惭愧——他刚才嘲笑江海见了草字认不齐全,这时候他自己一看之下,第一时间能够认出来的,也只不过十之六七而已。
白奇伟更是看得一脸茫然——他的专业是水利工程师,中国书法中的狂草离他的知识范围太远了,所以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纸上的几行字,写的自然就是老板所说的隐语,只要破解了隐语,找出隐藏在隐语中的数字,就可以得到开做老板保险箱的密码,而老板在当年的醉话中,又曾经透露过保险箱在保险库的位置是在右边的第七个。
这情况,就像是保险箱中的财富,已经到手了一半一样!
白老大心思十分敏锐,一看之下,认出了一大半字,同时也已经猜到了其中几个数字,可以知道要破解全部隐语,并不很困难,所以他一点都不省急,反而伸手推开了江海递到他面前的那张纸,道:“有两个问题。”
江海连忙道:“请说,请问。”
白老大道:“你何以能够肯定,那保险箱中一定有值得去取的钱财?”
这个问题,令刚才曾经自夸相当富有的江海,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第三章 研究密码
江海在定了定神之后,才道:“我是猜测——根据我知道老板拥有、而在老板死后一直没有出现过的一些财富来猜测,推想那批财富,就在那个保险箱中。”
江海这番话非常合理,白老大也点了点头,白奇伟问:“包括些甚么?”
江海又吸了一口气,道:“包括大量各国,尤其是大工业国的各种大企业的股票,当时投资差不多都由我经手,采取不记名的方式,每一种的投资金额,都以千万美金计,至少上百种之多,而且还有大量债券,数字不清楚— ”
他说到这里,白老大挥了挥手,示意他暂时停一下。
白老大向白奇伟望去,白奇伟不由自主在摇头,道:“不可思议!这些股票,如果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之后就投资,到现在几十年下来,至少涨了五百倍到一千倍!当年一千万美金的股票,现在市值可能就是五十亿到一百亿!而竟然有上百种之多,真是不可思议至于极点!”
白老大微微点头,江海道:“也不是全部都那么值钱,也有些变成了废纸的。”
白奇伟大声道:“废话!”
江海刚才的说明,确然是废话— 当财富的数字是如此庞大的时候,少了一部份又有甚么关系,天文数字仍然是天文数字!
江海连连点头,也承认那是废话。
他又道:“这些债券股票,只要从保险箱中取出来,立刻就可以在市场上化为现金— 当然在出售的时候要非常讲究技巧,如果一下子推出,只怕全世界主要的股票市场都要崩溃了,哈哈###!”
看他的样子,像是那些东西都已经到了手一样!
白老大缓缓地道:“听说老板一直喜欢搜集各种极品宝石,他死了之后,好像并没有任何宝石出现过?”
江海吞了一口口水:“是,非但是各种极品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经我手拍卖来的、收来的最名贵的一些,还有彩色钻石,粉红的、粉蓝的,甚至于有透?绿色的,每颗少于十卡拉以下的根本不要,这些宝石和钻石……”
江海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竟至于说不下去。
白老大还是不动声色,冷冷地道:“这些东西不见了,二小姐倒没有怀疑你从中作怪?”
江海挺了挺胸,神情非常自豪:“我平时为人如何,二小姐和夫人她们都知道,再也不会对我有任何怀疑!”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甚么叫‘富可敌国’啊,他们就是,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白老大想了一想,像是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满意的答案。他道:“第二个问题是:你想必早已经解开了隐语,取得了密码,为甚么你自己不去开启保险箱,却要把这套大富贵送给我?”
白老大会这样问江海,是理所当然的事清,天下怪事虽然多,可是把大笔财富往外推的这种事情,却从来没有。
江海像是也早已料到白老大会有此一间,他做了一个手势,道:“且听我慢慢详细说。”
白老大点了点头,江海道:“或许说了你不相信— 我想穿了,我已经老了,难免一死,时日无多,现有的钱财也用不完,而且很多用钱处也无法用了,再多钱财,对我来说,没有用处,徒增烦恼耳!”
白老大听了哈哈大笑:“这话正应该是我说的— 你找错人了,我比你更老!”
江海也笑,却向白奇伟指了一指:“令公子却正当壮年!”
白奇伟虽然为这样天文数字的财富动心,可是他知道这时候如果有贪婪的表现,就会给江海看不起,所以他也哈哈一笑:“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江海用力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我找对了人!”
白老大和白奇伟都先后表示了拒绝,江海却还这样说,不免令人愕然。
江海顿了一顿,继续说,越说越起劲,他道:“我的意思是,把东西取出来,成立一个世界性的基金,由老大,或者老大派可以信任的人主持,在全世界范围内,帮助人解决所有可以用金钱解决的困难,使得能够用金钱解决的困难,不再成为人类生活中的困扰,比杜工部‘大庇天下寒士’更彻底,能够实现这样的理想,岂不快哉!”
他说到后来,手舞足蹈,豪气万丈。
白老大轰雷也似大喝一声,须发耸动:“好!”
白老大意气豪迈,江海的那一番话,正合他的口味,觉得能够有大笔钱财,这样子花用,是真正的大快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同时白老大也觉得江海有这样的计划,出自真心,并非有甚么阴谋诡计在内,他非常同意。
一时之间,两位老人逸兴飞遄,各自连连干杯。
口奇伟等他们各自喝了三杯之后才道:“不是我扫兴,要这样做,两位算一算,钱够用了吗?”
江海一瞪眼:“我粗略估计过,保险箱里面的财富,超过一万亿美金— 只有多没有少!”
白奇伟摊了摊手:“全世界有六十亿人,至少有五十亿人有金钱上大大小小的困难,不妨算算,每个人能分到多少,分到的真能解决了困难?”
江海仍然瞪大了眼,却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了— 白奇伟提出来的问题很简单,非常容易计算,就算有二万亿美金可以动用,五十亿人来分,每人也不过分到四百美金而已,当然不能从此就使金钱可以解决的困难不再成为困难,道理也简单之极:钱太少了,不够用!
白老大却不以为然,他道:“谁说要平均分?在全世界范围内成立机构,选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给予帮助,我认为首先考虑的是兴学、助学,使所有有志向学的人都能够不受金钱困扰而得到教育,这笔钱财可以做得到!”
江海兴致高昂,大声道:“对,先改善人类的心灵,然后再通过医疗,减少人类身体的痛苦。”
白老大拼须:“正合我意!”
白老大和江海话说得投机,看来没有甚么问题了。白奇伟却觉得还是有问题,他问道:“你在破解了隐语、取得密码之后,竟然可以不去开做保险箱看一看,这不合理!”
江海叹了一口气:“我不敢。”
他停了一停,解释他为甚么不敢:“虽然我再三推敲,感到已经完全破解了隐语,可是究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而那是万万不能出错的,有一个数字错了,就打不开保险箱,而且照瑞士国的法律,还会— ”
他说到这里,白老大挥了挥手:“我们知道瑞士银行方面的规矩— 敢情你对自己的破解没有把握,好,我们就来参详参详,看看怎样。”
白奇伟想不到白老大兴致如此之高,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无能为力— 他连草书都看不懂!
所以他抱定了宗旨,只是旁观。而白老大和江海两人,注视着那张宣纸上的草字,开始研究。
由于江海早已有了他的结论,所以由他先把他的结论一项一项说出来,白老大表示同意,就算通过了。
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下,因为后来白老大把隐语带来给我和白素看,问我们的意见,同样的过程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把这项非常重要的部份,放在后面叙述,而不是没有必要的重复两次。
当时整个过程,白老大在经过详细思考,而且还用了江海的电话,向他认为有资格的朋友请教、核实,认为是绝对错不了了,才加以肯定。
得到的结果,竟然和江海早已得到的完全一样,江海非常兴奋。当时三人都认为事实确实如此,可以就凭得到的密码去开敢那个保险箱了。
三人商量,决定由白奇伟前去。依照白奇伟的作风,立刻就要出发。白老大毕竟老谋深算,说要以防万一,所以必须做在出了意外之后,能够全身而退的准备。
果然姜是老的辣,也幸亏有了这番准备,白奇伟才能全身而退,要不然巨额财富还如同镜花水月,长期徒刑却肯定变成事实了!
白奇伟失败回到农场,三人之中,以江海所受的打击最大,甚至于当场昏厥,被送进了医院。
所以当白老大父子相对喝闷酒,不知道毛病出在甚么地方的时候,江海并不在场。
白老大反覆查究,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除非这些隐语根本和保险箱密码无关,不然必定就应该是这些数字!
想了几天,不得要领,白老大就决定来找我和白素。
白奇伟没有来— 他爱面子,怕我们笑他在银行落荒而逃的狼狈相。江海暂时也没有来,他将那幅草书再拿去给专家辨认,恐怕有字认错了,所以理解错误,出了毛病。
白老大来的时候,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连白奇伟在银行撞了板,也没有说,只是说有一段隐语,关系看一串密码,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解开。
当时我和白素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曲折离奇,只当是老人家与之所至,出一个谜语叫我们猜猜而已。
而我们初初看到的隐语,并不是江海找到的那张由白龙山人所写的狂草,而是白老大照他和江海辨认出来的字重新写过的。
白老大的字迹,我和白素当然是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
只见在纸上所写的字相当潦草,不过还不至于不能辨认,我和白素看了一遍,确认了几个比较难认的字,就可以肯定全文。原文既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断行,所有的字连在一起,如下:“崇公道始皇梦碎昭陵骏魂光武接位钓鳌大人君不见晋朝庾信望蒲台高翥劝酒郑玄得梦肋斗云翻不出少见多怪柳宗元桃花坞”
一共是五十三个字。
这五十三个字是一组隐语,其中包括了一组数字。
白老大说这组隐语其实并不难解,他并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已经有了答案,要看我们的理解如何,和他的答案比较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出入。
我将这五十三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沪,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完全不知所云,我一面看一面摇头,表示放弃— 白老大既然已经有了答案,我又何必再伤脑筋!
而且“隐语”这种玩意儿,全凭制作隐语者的喜欢,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和一般的谜语不同,根本无从猜测,做隐语容易,要破解隐语,就犹如大海捞针,难有结果。
看到白素皱?眉,我就道:“我们不必想了,请爸把答案说出来就是。”白老大哼了一声,大摇其头,分明不以为然。白素瞪了我一眼,也不同意我的说法,她略想一会,问道:“那组数字,是由多少个个位数组成的?”白老大道:“不知道,不过我研究下来,应该是十二位数。”
我也不知道白老大何所据而云然,因为我还是看不出这五十三个字怎么会和一组十二位数有关联。
白素又想了一会,却道:“也有可能是十三位数。”
白老大立刻点头:“我也想到过,只不过我认为这组数字是一组密码— 一般来说,很少人会用十三位数来做密码,大多数都是十二位数。”
白素不同意:“未必,密码不应该受数位的限制。”
白老大点了点头,看来他对于这组隐语所包含的密码究竟有多少位数字,也还没有把握。
我又将这段隐语看了一遍,道:“就这样凭空揣测,并没有用处,应该先把这段话来断句,分开来是多少句,就是多少位数字。”
白老大点头:“说得是,你如何断法?”
白老大这是在考我了,要将这一段并不连贯,没有意义的隐语一句一句分开来,说容易不容易,说难也不难,我先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道:“你断你的,我断我的,看我们断的和爸断的是不是一样。”
我和白素各自思索,白老大自顾自喝酒,闭目养神,并不来打扰我们。
老实说,对于这种似通非通,和帮会暗语差不多的东西,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不过是凑老人家高兴而已。
而且我在这方面能力不是很强,尤其从字面上看来,可以看出有许多典故在,中国几千年历史,所积聚下来的典故之多,其可以说是浩瀚如海,有些冷门偏僻的典故,再博览群书的人,也不能一下子就说得上去。所以开始分了几句之后,只觉得头昏脑胀,没有心思再分下去,只是呻呻哦哦在那里混时间。
白素却十分认其,大约在十分钟之后,她道:“我有结果了,将整段话断成了十三句。”
我连忙道:“正是如此,你先说,看看是不是一样。”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这些小花样,自然瞒不过她,我连忙向她拱了拱手,拜托她多多包涵。
白老大“嗯”了一声,白素吸了一口气,把那段隐语断句之后的结果念了出来。
她每一句略顿一顿,念的是:“崇公道/始皇梦碎/昭陵骏魂/光武接位/钓赘大人/君不见晋朝/庾信望蒲台/高翥劝酒/康成得梦/觔斗云翻不出/少见多怪/柳宗元/桃花坞。”
一共是十三句。
白老大听了点头,问我:“你断的呢?”
我用很肯定的语气道:“完全一样,每一句隐藏了一个数字,所以应该是一串十三位数字的密码。”
白老大却十分固执,摇了摇头,道:“不,十二位数。”
当时我和白素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坚持,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农场,白老大和江海也就道个问题起过争执,白老大说是“十三位数”,江海说是“十二位数”。
江海的埋由是:“老板非常洋化,平日极其注意洋人的忌讳,一定避过十三这个数字,认为非常不吉祥,所以他不可能用十三位数来做密码!”
白老大当时反驳:“可是整段隐语分开来却是十三句。”
江海道:“我认为第一句三个字没有数字隐藏其中,那是老板的夫子自道而已。”
白老大一下子就想到了,道:“你是说老板他将自己比作了石崇?”
晋朝的石崇,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富翁,老板拿来比喻自己,他只有过之,没有不及。而且石崇有财无势,所以下场不是很好,比起老板有财有势,差之远矣。
江海点了点头,白老大就已经明白:尊称石崇为“崇公”,加上一个“道”,就是说,以下的话是崇公所说,而崇公就代表老板他自己,所以在“道”字以下的才是戏肉,那崇公道三个字是没有意思的,只不过是引子而已。
如果使用了现代的标点符号,就很容易明白,情形如下:崇公道:“… ”
这样就一望而知道,隐语是从第四个字开始的,那就一共是十二句,代表密码是十二位数。
经过再三地考虑,白老大接受了江海的说法,因为他也听说过老板有避忌十三这个数字的习惯。
所以他坚持是十二位数。
白素当时皱了皱眉,显然她并不同意,可是也没有再说甚么。
白老大这时候才开始将江海来找他的原因,详舷细细地告诉我们,一直说到白奇伟失败,幸而能够全身而退,经过很是惊心动魄,听得我们咋舌不已。
白老大望着我们,问:“毛病出在甚么地方?”
我立刻道:“当然是密码错误,还会是甚么其他原因!”
我说得十分直接,白老大瞪看了我,颇有怒意。而我却并不示弱,因为问题实在非常的简单:拿看一串密码数字去开做保险箱,结果却打不开,何必问毛病出在甚么地方,当然是出在密码不对身上。
白素很同意我的意见,于是在那刹那之间,三个人分成两方,都不出声,却很明显意见分歧。
僵持了片刻,白老大道:“好,那我们就来看创,密码错在甚么地方,从第一句看起,第一句是:”始皇梦碎‘,我研究的结果,那是一个’2‘,你们有甚么意思?“
白素欲言又止,虽然她没有出声,可是我却知道她想说些甚么。白素一定是想说,第一句应该是“崇公道”,可是刚才白老大已经否定了这一点,所以她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白素的心意,白老大更加知道。他白眉轩动,道:“这里十二句句子,有的明显,有的隐晦,可是仔细推敲,都可以在句子中找出数字来,唯独这一句,怎么样也和数字扯不上关系,所以并非隐语本身。”
要说服白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白素的反应是,虽然点了点头,可是却道:“暂且当成如此。”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同意白老大的意见,白老大反而笑起来:“好。”
然后他就等我们的答覆。
不到两分钟,我和白素就一起点头,同意那句话隐藏的数字是“2”。
因为秦始皇的梦,是他的皇朝可以千世百世传下去,结果却只传到二世,游戏就结束,粉碎了他的梦,所以与之有关的数字是“2”。
白老大见我们没有意见,刚要开口,我就抢看道:“下面那句,毫无疑问是”6“!”
白老大和白素都点头,白老大道:“是,这句最明显了。”
确然所有句子之中,这句最明显——唐太宗的昭陵,有六匹骏马的造像,是著名的“昭陵六骏”,这六匹马每匹都有非常美丽响亮的名字,是战场上唐太宗的坐骑,唐太宗打下了锦绣江山,也有这六匹马的功劳在内。
再下面那句就不好猜了,白素道:“汉光武刘秀接位……他是在哪一年接位的?”
白老大嘉许地点头,显然白素这一问问到了刀口上,白老大回答:“据后汉书光武帝纪,光武在建武元年六月接位。”
白素笑道:“又是一个‘6’。”
白老大道:“是。”
我不禁大是感叹:这些隐语如果是老板所作,那么这位大财神其是吃饱了饭没有事情做,竟然这样挖空心思将数字隐藏起来,不知道贪甚么好玩。
我这时候已经开始感叹,后来才知道感叹得太早了,后面还有一些句子,更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
白老大望向我,我当然点头不已——读《后汉书》,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再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用处!
白素将接下来的那句低声念着,忽然道:“这句话,很有问题,因为出现了两个相关的数字。”
白老大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白素的头,道:“不错,你毕竟是读过书的!”
白老大分明是当看和尚骂秃子——说我不读书!
然而我却只好不出声,因为我确然不知道他们父女二人在说些甚么东西。
白素向我做了一个鬼脸,道:“列子汤问篇:《龙伯国大人一钓六鳌》,又有‘1’,又有‘6’,应该取哪一个数字?”
白素居然还真的从那句话中找出了数字来,原来其典故出自《列子》,我当然只好甘拜下风。
白老大道:“江海认为应认是两数相减,我同意。”
这下子我也可以发言了,我道:“为甚么不可以是两数相加?”
白老大哼了一声:“因为下面还有一句有同样的情形,两数相加变成了双位数,还是不能取舍,所以应该是两数相减。”
我大摇其头:“或许下一句是减,这一句是加!”
白老大向我怒目而税,我定了定神,道:“上次密码明显有错误,所以应该不放过任何可能。”
白老大抬头向天,过了一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居然接受了我的意见,道:“是,这一句,可能是‘5’,也可能是‘7’……”
他的神情犹豫之极。
我想说几句话,可是没有敢说出来。
我想说而没有说的话是:不必再研究下去了,不会有结果的,因为其中有的句子可能有两个答案,而保险箱在银行,一次打不开,就算有准备,也非常危险,第二次再打不开,怎么还能全身而退,别说可能要试上许多次才能捡中正确的号码了!那说明随便怎么研究都没有用——找不出正确的密码,打不开保险箱!
白老大看来却毫无放弃的意思,他喃喃自语:“上次是当成了‘5’,下次应该当是‘7’。”
说了之后,他向我望来,点了点头,道:“这可能就是上次失败的原因。”
我忍不住道:“还有下次再去试的机会吗?”
白老大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有!只要找到了正确的密码,就可以打开保险箱,为甚么不试!”
他这样说的时候,望定子我,我心中不禁叫苦不迭——看他的样了,像是下次想叫我去试一样,我连忙甚么也不敢再说,只是喃喃道:“应该是‘7’。”
白老大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要她记下来,白素已经记下了前面三个数字,是2、6、6,她又加上一个7,然后在旁边写上一个较小的5,又加上了一个?,表示这个数字不确定。
向老大向我挑战:“下一句并不难,你说。”
我老实不客气摇头:“这一句我不知道,再下面有几句,我倒可以猜得出。”
第四章 安排
白老大笑了笑,道:“李白诗:君不见晋朝羊公……
他在说了“李白诗”之后,就长声高吟,等他吟出了“羊公”的时候,我想起李白这首诗来了,我立刻抢看念:“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
我一而念,一面向白素做手势,想示意她写上“1”,却不料一眼看去,她早已写好了。
在这里,我又要声明一下: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一直纠缠在隐语和密码之中,这此隐语虽然只有五十三个字,可是有的非常深奥,有的随口可得,乱七八糟,甚么样的出典都有,其过程冗长烦闷,而且还有许多反覆,有了结果又推翻,或者出现了几个结果……等等。如果完全要照我们当时的情形叙述,保证看故事的朋友会和我当时一样头昏脑胀。
所以我在叙述的时候,已经尽量简化,可是发现还是太复杂,还应该更简单,才不会影响故事的进度——虽然化隐语为密码是这个故事的重要部份。
像上面的李白诗,咏的是甚么,诗中的“羊公”是甚么人等等,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找参考书去查,并非难事,可以增加常识。没有兴趣,可以不理,也没有甚么损失。
所以接下来化隐语为密码的过程非常简略。
下面那句,我和白素都摇头,白老大的解法是,庾信字子山,皮日休有诗“子山病后无余事,只望蒲台酒一车”,所以这句隐语中隐藏的是“1”。
再下来那句我和白素都解得出,可是却又非常混淆。高翥劝人喝酒的那两句诗非常有名:“人生有酒需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这两句诗最为普天下酒鬼称道,当作是人生座右铭。
可是这里面却包含了“1”、“9”两个数字。
白老大所说应该是两数相减而不是相加,就是这一句。
在隐语中出现两个数字的总共有两句,我和白老大意见不同,他认为一定是减,我认为可以加、可以减,有变化。
而这时候我更想到,为甚么一定要将两个数字加或者减呢?
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受到了“一句隐语隐藏一个数字”这样的前提所影响。
可是根据江海所说,老板当年的醉话,只说密码藏在隐语之中,并没有说一句话一定是一个数字。
所以更可能是根本不必加也不必减,就是两个数字!
想到了这一点,我明知道提出来,会使原来已经够复杂的事情更加复杂,可是既然想到了,当然要说!
我说了之后,白素眉心打结在思索,白老大则非常焦躁,不断来回走动,所过之处,都带起一阵风。
我完全知道白老大焦躁的原因,这时候他一定也想到了我先前想到过的问题:有太多可能,而事实上不可能一个一个去试!这种情形,使得能够打开保险箱的可能性越来越低!
白老大摇头:“要是一句有两个数字,密码又变成十三位数了——这不可能!”
我道:“不,总共有两句是两个数字,所以密码是十四位数。”
白老大吸了一口气,白素忽然道:“不,更可能是十五位数。”
白老大双手乱挥,显然他也给闹得头昏脑胀了。
白素紧接看道:“隐语的头三个字,也有数字藏在其中,并不是像爸所说那样,只是引子,没有作用。”
白老大瞪大了眼,刹那之间,看起来神情非常可怕。因为他本来以为已经精心研究出了结果,可是现在我提出修正,白素又根本否定了他的研究,说明他研究出来的密码,根本不能成立,而他却要白奇伟根据这个密码去开敢保险箱,简直是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送,这玩笑可开大了!
不过白老大还是很沉住气,道:“这‘崇公道’三个字,我翻来覆去,足足想了两天,都找不出它和数字有甚么关系,你发现了甚么?”
我早就感到白素对白老大的说法不同意,只不过一直没有提出来而已。
这时候她既然提出来,当然是她已经想到了。
白素笑道:“爸不要往《后汉书》、《唐诗》那方面想,隐语的句子有很粗俗的——”
白老大来了兴致,一挥手:“先别说,让我再想想。”
他侧头思索,白素笑吟吟地望?他。
过了一会,白老大道:“给些提示。”
白素点了点头,忽然拖长了声音,怪声怪气地道:“嗯——哼!”
我心想,这是京戏里丑角出场时候所发出的声音,听到这“嗯——哼”一声,就知道丑角会出来了。
那算是甚么提示!
却不料白老大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叫一声,伸手就在自己胸口上重重打了一下,以惩罚他自己怎么早先没有想到。
我还是莫名其妙,向白素望去,白素显然是怕我在白老大心中变得太低能,所以偷偷用唇语向我说:“苏三起解。”
我总算也立刻明白了!
“苏三起解”是一出京戏,押解苏三的那个公差是丑角,戏里的名字就是“崇公道”。
白老大因为一直向深奥方面去想,所以才形成了盲点,未曾想到。
那根本和晋朝的石崇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丑角的名字而已!
而这句隐语所代表的数字,当然就是“3”。
白老大瞪目结舌——他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白奇伟拿着这样错误的密码去开做保险箱,怎么可能成功!
白老大苦笑,白素道:“爸别见怪,我想还有一处很大的差错,不过一时之间我还想不出错在何处——整段隐语经我们分句,分成十三句,照老板的避忌习惯,就不对头。”
白素略停了一停,继续道:“我也以为:一句话中有两个数字的,就是两个数字,不必加或减——不会有如此复杂!”
白老大想了一想,不住摇头,神情苦涩,连声音都变了,道:“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白老大这样自责,不敢出声。白素道:“不能这样说,爸做的功夫不少,下一句我就完全不知所云,那是甚么典故?”
这时候我看到白素写下来的数字已经是这样子:3 (第一句) 2 (第二句) 6 (第三句) 6 ( 第四句) 16 (第五句) 1 (第六句) 1 (第七句) 19 (第八句)
还没有完,已经和白老大原来研究出来的数字大不相同,面目全非了。
白老大定了定神,缓过气来,恢复了常态。
他解释那一句:后汉书郑玄传,有“建宁五年春得梦”的记载,后来演化出“已年得梦”这句成语。
所以,隐语所藏是“5”。
再下面这句:我叫道:“也是五!”
齐大大圣的觔斗云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当然是“5”。
接下来三句都很容易:少见多怪用成语形容是“蜀犬吠日”,蜀是四川的简称,所以是“4”。
柳宗元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所以是“8”。
桃花坞在苏州,唐伯虎所住,唐伯虎风流盖世,娶了九个妻子,所以是“9”。
全部隐语破解完毕。
得出的密码是:326616111955489一共是十五位数。
白老大和我都松了一口气,我道:“用这组密码,应该可以开放那保险箱了。”
白老大哼了一声:“这次老夫亲自出马,省得有人鬼头鬼脑,怕我派他去!”
原来我怕白老大要我去开保险箱,早已被他看穿,我只好尴揶尬尬地笑。
要补充一点:江海在不久之前来到,已经知道新的研究结果,和以前大不相同,所有人中最兴奋的是他,脸红耳赤,我其担心他会爆血管。
白素却在这时候,吸了一口气:“谁也不必去,凭这组密码,我看还是不能打开保险箱。”
白素的这句话,当其是石破天惊—明明有了结果,她为甚么还要这样说?
大家都向她望去,白素道:“江先生,你认为隐语分成十三句,合理吗?”
江海非常不愿意,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不合理—老板绝对不会这样做。”
白老大道:“老板未必有这样的心思做隐语,可能是人家做好了给他的。”
江海摇头:“就算是人家做的,他也不会接受。”
白老大哼了一声,我摊了摊手:“那怎么样?全盘推翻,再重新来过?”
白素道:“不必,一定是我们在断句这一部份出了差错,断错句子。”
这时候江海将原来的草书摊在桌上,在经过再三辨认之后,确实是那五十二个字。
我们都在心中重新再分句,我重复了三次,还是分成了十三句。
白素道:“其中一定有一句太明显和数字有关,所以我们一看就认定了那是独立的一句,而造成了混淆。”
白老大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桌上敲?突然问道:“蜀犬吠日这句成语,出于何处?”
江海立刻回答:“出自柳宗元的文章—《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
白老大“啊哈”一声,白素道:“对了,我们一看到柳宗元的名字,太熟悉了,立刻想到了‘8’字,所以以为是独立的句子,却原来应该和‘少见多怪’连在一起,总共是十二句!”
白老大连连点头:“‘少见多怪’未必就是‘蜀犬吠日’,可是和‘柳宗元’连在一起,就必然是了!”
白素吁了一口气,这是解决了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之后她的惯常动作。
根据这个最新的发现,在密码中,应该删去那个“8”。
在删去之后,密码成为十四位数,如下:32661611195549真是千锤百炼才得出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不应该再有差错的了。
白老大搓看手,问江海:“你怎么说?”
江海想了一会,摇头道:“虽然看来应该万无一失,可是我还是不敢去,我胆小。”
白老大道:“好,我胆大,我去!”
白素摇头:“还是有一定的风险,爸年纪大——她话还没有说完,白老大就大喝一声:”没听说过宝刀未老这句话吗?“
白素道:“爸要去也行,可是得依我的方法准备,以防万一,可以全身而退。”
我不禁吐了吐舌头,试想经过了上次白奇伟事件之后,银行方面的保卫工作必然大大加强,白奇伟玩的把戏,绝对无法重复,白素有甚么方法可以使事情出差错之后,令白老大全身而退?
我宁愿她有办法。
不然如果白老大真的被捉将官里去,白素为了拯救老父,发起狠劲来,只怕劫牢抢人,甚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就更加要天下大乱了。
白老大呵呵笑:“你只管去安排—我看是多此一举。”
白素道:“我要十天时间安排。”
白老大道:“好,就等你十天!”
在这十天之中,白素做了甚么样的安排,她并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有过问,只见她十分忙碌,有六七天时间,连人影都不见。
白老大和江海还是不断地在研究隐语,看还有没有地方会出差错,是不是还会有新的发现。
白老大捉我一起研究,我是逃得了就逃,逃不了也就只好和他们一起研究。
到后来,实在无法再有新的发现了,才肯罢手。
到了第九天,白素一个电话把我叫了出去,把她的安排计划告诉了我。
原来她已经到过那家瑞士的银行,作了仔细的观察,发现通向阿尔卑斯保险库处,保安员不但多,而且有防毒面具配备,显然不能再使用麻醉气体。
而且警方也必然加强防卫,跳救伤车逃走这一招也使不了。
白素的计划是,如果万一白老大出了差错,必然会很快被从保险库带出来,一定会经过银行大堂,她就在大堂下手,先制造一场大混乱,然后就是我的事情。
她道:“混乱开始,你甚么都不要管,第一时间,抢到爸的身旁,两个人一起向外闯,闯出去。这行动是能不能救人的主要关键,非常重要,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可以胜任。”
我啼笑皆非:“多谢看重!只是不知道人家警卫方面若是乱枪扫射,我和老爷子如何抵挡?”
白素笑道:“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开枪。”
我不知道何以白素如此有把握,猜想是她会制造一场混乱,在混乱之中,警方为了怕误伤旁人,确然不敢随便开枪。
我如果再多问,倒显得胆小怕事了,所以我没有再说甚么,向她立正敬礼,道:“得令。”
白素犹豫了一下,神情很是古怪,道:“还有一桩任务,更加重要,也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做得到。”
我从她的古怪表情上揣测,这桩“重要任务”莫非很有趣,不然她为甚么接忍住笑?
我道:“请说。”
白素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容量大约只有五立方公分,像是一瓶眼药水,我看到这瓶里有半瓶透明液体。
白素道:“这是非常强烈的麻醉剂,每一滴就可以使人失去知觉一小时,用来麻醉三个人三小时,只要十滴就够,千万千万不能多用。这麻醉剂无色无臭无味,放在酒中,万难觉察,只要你行事之际,不露出马脚来,就不会不成功。”
我越听越觉得有趣,道:“好极,一生闯荡江湖,到临老居然还要学下三滥用蒙汗药。”
白素道:“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件事情,非用这个不可。”
我笑道:“好,不知道是哪三个倒霉蛋,要丧失知觉三小时之久?”
白素笑:“你听好了,这三个倒霉蛋的名字是:江海、白老大、卫斯理!”
当我听到白老大名字的时候,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口,然后居然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好一会,我才能说出话来,觉得好笑之极,我问道:“我为甚么要蒙翻我自已?”
白素居然回答得很认真:“因为如果你不一起喝那有麻醉剂的酒,爸就会心中起疑,就有可能不能令他丧失知觉。”
原来主要的目标是白老大,我明白了:“你还是不要他去开启保险箱!”
白素道:“不是,要阻止他,阻得了一次,阻不了第二次。”
我大惑不解:“然则却是为何?”
白素道:“目的是要在他没有知觉的时间中,替他化装,改变他的容貌。”
我征了一征:“这样说来,你还是认为这次他去,一样不能成功?”
白素吸了一口气:“很难说……照说我们的功夫已经做足了,可是不知道为甚么,我心中总是觉得无法完全落实。失败的可能性总是存在,所以必须做足防范出事的功夫,爸的外形如此突出,人人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他,如果看到他被人家押将出来,就算立刻可以逃走,一世英名,也就付诸流水了!”
我想了一想,明白白素的确非这样做不可——以白老大性格而言,叫他改变几十年不变的招牌形象,他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只有趁他丧失知觉的时候进行,等他醒过来,生米已经煮成了饭,他想反对也没有办法了。
只是我还是觉得大大不妥,因为这是对老人家极大的冒犯,他要是因此生气,不知道该如何收科了。
白素看出我的忧虑,道:“你放心,一切推在我身上,他不会怪你。”
我着急:“他怪起你来也不得了,以他的脾气,十之八九会公开和你脱离父女关系!”
白素道:“如果他失败,我所作的保全了他的英名,他不会怪我。如果他成功了,高兴还来不及,也不会怪我。”
我笑道:“你倒考虑周详,可是为甚么你自己不下手?”
白素叹了一口气:“爸为人精细之极,我如果下手,总会有一些非常小的地方会不自然、他立刻就会觉察,事情就坏了。”
我也叹了一口气,接过那瓶麻醉剂来,道:“但愿你所料不差!”
白素没有回家,只是告诉我,要白老大准时到机场,会有人在机场和他接洽,把新的旅行证件给他——要是外貌完全改变了,当然不能再用原来的证件了。
我回到家里,白老大劈头就问:“把你叫出去,鬼头鬼脑商量些甚么?”
我连想都不想,就道:“商量的事情重要之极 万一出了意外,我负责和你一起并肩子望外闯!”
白老大笑:“就硬闯啊?”
我道:“如果有了意外,会有一场混乱,方便我们离开银行。”
我说“如果有了意外”,白老大听了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这次去银行开放那个保险箱,不会有任何意外——对于隐语密码的研究,已经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白老大没有再追问下去,挥了挥手,说的还是那句话:“多此一举!”
我道:“反正答应过由她安排,就照她的意思,在时间上也要和她的安排配合,明天中午我们要到达机场。”
白老大相当不愿意接受他人的安排,可是那是他自己答应了的,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道:“这倒变成”老来从女“了!”
我只好跟着陪笑。
傍晚之后,江海、白老大和我就开始喝酒,两位老人家兴致非常高,讨论大笔钱财到手之后,如何运用,帮助解决因为金钱困扰而生活困苦的人。
他们说得好像真的已经有上万亿美金在手一样,说第一步帮助家庭经济环境不好的青少年和儿童,要使他们不因为经济问题而不能上学。
江海可能小时候家里很穷困,所以说到激动的时候,手舞足蹈,兴奋莫名:道:“不但替他们付学费,而且照顾他们的生活——穷人家的孩子真可怜,人家有的他们没有,为甚么他们不能穿新鞋子新衣服用新书包……统统给他们!”
白老大理想更高:“干脆我们自己办学校——小学、中学、大学都自己来办,我办学校的原则,首先就绝对不许把学生当成犯人一样来看管,学校要教,而不是管!”
白老大的话,代表了他的性格。
他们越说越痛快,喝酒也越喝越多,我看看时机差不多了,就拿出早已放了麻醉剂的酒来,白老大完全没有觉察。
我是知道酒中有迷药的,知道喝了之后,会有几小时丧失知觉,当然很在心甚么时候会昏过去。
然而白素给的那迷药非常神奇,就算留了心,也没有用,不知不觉之间,就像平时酒喝多了一样,自然而然头一歪,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那时候,我们喝了很久的酒,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我想我们是同时丧失知觉的。
由于我和白老大都受过中国武术的训练,所以醒得比较快,我们同时醒来,各自看到对方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这时候晨曦透进来,首先看到江海还倒在沙发上,然后我们就互相看到对方。
我一看到了白老大,就征了一征。
虽然我早就知道白素要趁白老大丧失知觉的时候,替他化装,改变外形,可是我也没有想到,白素的工作会如此成功。
这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哪里还是我平时见惯见熟的白老大。
只见他一头黑发,梳得很整齐,梳向脑后,扎了一个马尾,眉毛也被剪到适当的长度,也成了黑色。
那一把白须,也剪得只有寸许长短,非常整齐,也是黑色。
而他的肤色却变成了相当深的棕红色,不但是脸,而且双手也是如此,因为这时候他正伸手指看我,所以我立刻可以注意到。
这样的外形,使他看来更加神气,年龄也无法估计,可以从七十岁到九十岁。
不必在他头上插羽毛,他看起来就十足是一个威严无匹的印地安奠长。
看到了他的容貌有这样彻底的改变,我当时神情自然不免有些古怪。
可是我不明白白老大的神情为甚么也古怪之极,他伸手指看我,那种古怪的神情维持了几秒钟,就忽然轰笑了起来,笑声震耳欲聋,一面笑,一面道:“小卫,你在闹甚么鬼!”
我陡然一惊,知道大事不好,同时觉得头顶上有些怪异的感觉,连忙伸手向头上摸去,一摸之下,照白老大后来的说法是:活了将近一百年,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有这样复杂的表情。
第五章 胖天使
我没有法子表情不丰富,因为一摸之下,我摸到的是一个光头——精光活溜,半根头发都没有!
我的手像是黏在头皮上一样,再也取不下来。
住那时候,很奇怪的是,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和白素见面的时候,她那种想笑又竭力忍住笑的神情。
这种神情早就告诉我她心中有鬼,是我只想到她耍在白老大容貌上做手脚,没有想到我也在她做手脚的名单之上,其至于还帮她迷昏了自己!
这真是成了古龙小说的情节了。
看白老大笑成邢样,显然我还不单是成了光头,在容貌上还不知道多么滑稽啦。
我一跃而起,这时候看到白老大止住了笑声,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他发现自己的肤色变了,紧接着,他伸手去捋须,本来他须长超过二十公分,这时候被剪短了,自然捋了个空,一时之间他神情之怪异,相信就算我能够活到一百岁,也不会再有机会在其他人脸上看得到了!
白老大大叫一声,也跳了起来。我们两人动作一致,不约而同一起扑向厅左边墙上的那面大镜,还没有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容貌,就看到镜面上写住老大的两行字:两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听从安排,当然不会失信,若有冒犯,容后赔罪。
下面的具名很滑稽:孝顺女儿,爱心妻子这时候我当然也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经过白素改造之后的尊容。只见镜中作神气活现的酋长旁边,是一个光头倒眉、皱纹甚多,看来发噱的糟老头子!
当白老大扑向镜子的时候,神情盛怒,连我看了都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收科。
可是这时候白老大却已经怒容全消,伸手搭住了我的肩头,神情还有些得意洋洋,显然是由于我们同时遭了手脚,可是结果却是他比我好得多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白素的巧思——她知道白老大好胜的心情,故意丑化我,来藉此消减白老大的怒意,知父莫若女,看来还真的非常有效。
只要白老大不计较,我当然也无所谓。
白老大后来提了几次,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是如何和甚么时候看了道儿的,我半个字也不敢出声——白老大以为下迷药的是白素,就让他去这样想好了。
江海在大约一小时之后醒来,看到了两个“陌生人”坐在他的对面,而我们又约好了故意不出声,只见江海的神情怪异之极,憋了几分钟,到底忍不住,轰笑起来。
我和白老大照白素的安排,在中午时分到达机场,在大堂站了没有多久——没有办法,白老大容貌虽然经过彻底改变,可是他在那里一站,还是吸引了每个人的眼光,白老大也顾盼自豪。
没有多久,只见一个六七岁左右,可爱之极的小女孩,跳跳蹦蹦向我们走过来,来到白老大面前,把一个大信封往白老大手中塞,同时望看白老大笑。
看到这种情形,我对于白素心思之细,佩服之极。白老大最喜欢可爱的小女孩,白素作了这样的安排,就算白老大还有怒意,看到了这样美丽可爱的小女孩,也必然怒气全消了。
白老大接过信封,抱起了小女孩,这时候他和我一样心思,知道白素一定也在机场大堂之中,所以一起四面看看,想把白素找出来,可是并没有结果。
白老大放下了小女孩,我看他注意小女孩奔到哪里去,心中一动,向相反的方向看去,见就在不远处,有一个油头粉脸的男人在对看玻璃当镜子梳头,当我望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向我大眨其眼,我在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之后,才陡然想起那当然就是化装之后的白素。
于是我也向她眨眼,表示我认出她来了。
我们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忽然在我们中间的一个胖女人,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吟声,昏了过去——她是不幸看到我这样的一个光头糟老头子,在勾搭男人,居然还有回应,受不了这种刺激,才昏过去的。
忽然有一个胖女人昏倒,当然引起小小的混乱,再看白素,已经不知去向。
白老大将我拉到一边,小女孩送来的信封里,有机票和证件,证件上的照片,和我们现在的容貌完全配合,可知白素早有计划,而且计划周详之极。
等到我们上了飞机,我不以为白素会和我们同机,白老大却还在东张西望,直到飞机起飞,他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明知道她一定在附近,却找她不出来!”
我忍住了笑,道:“这证明令媛青出于蓝!”
白老大很高兴,没有再说甚么。
在机上我们天南地北闲谈,值得记述的是白老大问道:“这样仔细安排退路,是不是我们研究出来的密码,还是有问题?”
这话很难回答——密码有没有问题,现在谁也不知道,要到时候才见分晓。
不过我想起白素说她心中总不能完全落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主要是感到那段隐话,说是老板为了怕他自己也忘了保险箱的密码而作,老板也应该知道隐语有可能沿在别人的手中,所以一定会在隐话中作非常巧妙的、隐蔽的安排,使得档到隐消的人,如果不知道这个关窍的话,就无法从隐语中档到密码。
我们虽然在从隐语中找密码的过程中,花了不少功夫,说容易也绝不容易,可是所有的过程都很四平八稳,有些曲折,也都能够根据句子找出数字来,说困难也不是很困难。
总的感觉是:太容易了。
如果是这样容易,老板难道不知道隐语落到别人手里,会很容易被破解?
虽然隐语和保险箱密码有关是一桩大秘密,然而以老板的行事手段精细过人的一贯作风来说,应该在各方面做出防范,要破解隐语,不应该那样容易。
我相信白素所想的,一定和我一样。
我考虑了一下,将我的怀疑,向白老大说了。白老大认真思索了一会,摇头道:“隐语经过我们这样仔细的研究,其中有甚么花样,早就应该被发现了。”
白老大既然这样说,而且也没有道理要他现在放弃行动,所以我也没有再说甚么。
在飞机降落之前不多久,侍应生送来了一封信,是白素早已准备了的,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准下午三时进去。”
她要我们在下午三点钟进入银行,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是中午,可以从容进行。
在银行附近的咖啡店,坐到了时候,白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可以觉察到他不是不紧张。
他向银行走去,我跟在后面,两人前后脚走进了银行大堂。
大堂人很多,情形很正常。
白老大才走进去,就有接待人员到了他的身前,却没有人来理我,由此可知人的外形确然十分重要。
我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白老大的行动。
只见接待人员在开始,显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那自然是知道了白老大来银行的目的之后的正常反应。
然后就看到接待员带看白老大向前走,推开一道门,走了进去。根据上次白奇伟的经验,应该是带他到保险库经理的办公室去了。
我想白素现在应该也在银行大堂之中,就留心观察,可是看来看去,却没有发现。
没有看到白素,却发现了一个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里又看到的人——那个在机场昏过去的胖女人!
看到那胖女人的时候,我其是惊讶到了极点,而那胖女人居然还回过头来,向我伸了伸舌头。
她当然不可能是白素的化装(我几乎要这样以为),她一定是白素的伙伴,要来制造混乱之用。
我不禁皱了皱眉,因为用一个胖女人昏过去造成的混乱,实在不足以使我在警备森严的情况下和白老大逃生!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看到七八个保安人员走过去,在那道门前候命。然后门打开,接待员先走出来离开,然后是一个中年人,相信是保险库经理,和白老大一起走出来。
在门口的保安人员,分成两批,四个在前,四个在后,把白老大和经理夹在中间,向大堂另一边走去,这样的行列,吸引了大堂中许多人的眼光。
我趁机打量保安人员的配备,看到他们有枪,有电棒,有轻型的防毒面具等等,非常齐全。
这样配备齐全的保安人员,当然对我的行动十分不利。不过也有有利的部份,那就是白老大即使打不开保险箱,由于实际上他并不是真正的抢劫犯,所以保安人员不会很紧张,就有机可趁。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一处有人看守的楼梯口,经理向看守人员出示证件,才能下去。
显然那楼梯就是通向阿尔卑斯保险库的了。
我在这时候站了起来,向前走,来到离那楼梯口最近而又不引起看守人员注意之处,停了下来。
我估计,最多二十分钟左右,白老大能否成功,就可以知道了。我也不免有点紧张。
而在白老大他们下了楼梯之后,大约七八分钟左右,我注意到在这段时间中,进银行来的人多,离开银行的人少,所以大堂中人在渐渐增加。
等到我看到一位妇人,推看一辆婴儿车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白素到了。
看来大堂中早就有了她布置的人,算准了时间,通知她前来。
我看到白素和接待人员不知道在说些甚么,我正想设法向她走过去,突然看到大堂中的保安人员,有了异常的动作。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而且不动声色,如果我不是另有目的,只是普通的顾客,根本不会注意。
只见保安人员在移动位置,而且不断在低声向装备的通讯器在说话联络。
很快在不知不觉间,楼梯口除了原来的看守之外,多了许多保安人员,使我不得不离开楼梯口远一些。
我立刻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可是并没有听到警钟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发生了甚么事情,保安人员有这样的异动,总不会是好事,所以我立刻注意楼梯口。
保安人员聚集在楼梯口之后,有一部份下了楼梯,这时候时间其是过得慢到了极点,一秒钟好像一小时那么长。
在楼梯上下还没有别的动静时,我已经听到银行外面,传来了警车的警号声!
我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白老大出事了!
我想在银行大堂中没有听到警钟声,可能是银行方面吸收了上次的教训,认为保险库中响起警钟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再在大堂引起恐慌和混乱(后来证明我的推断正确),可是警钟必然直接联到警局,所以警方人员来了。
白老大真的出事了!
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白老大为甚么会失败,可是这时候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只想到白素以防万一的种种措施,果然有必要,而且希望能够奏效。
楼梯口还没有人上来,却有一队警员从银行大门进来,立刻有银行保安员带那队警员从楼梯下去,看来是要由警员和保安员合力将白老大押上来。
我全身神经都绷紧,盯住了楼梯口,只见先是一些保安员从下面上来,然后又是一些警员,那个保险库经理出现,脸涨得通红,看来很愤怒,再跟着又是警员和保安员,而白老大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楼梯口。
只见他双手放在头上,向上走来,微微抬看头,神情非常茫然,目光也甚至于有些散乱。
这时候我离开楼梯口大约有十五公尺,白老大前后左右都是警员和保安员,而白素所说的混乱还没有出现。
白老大在警员和保安员的包围之下,在楼梯口略停了一停,向前走来,走前一步,就接近我一步,我想当白老大在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就不管有没有混乱,都要出手了!
就在这时候,在白老大大约走出了五六步时,只见一个胖女人,发出可怕之极的尖叫声,耸动着一身肥肉,居然以非常高的速度,向白老大冲过去。
(就是那个胖女人。)
(大家都知道,我一直对胖女人没有好感,甚至于有些歧视,可是这时候我却感到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可爱的胖天使。)
那胖女人一下子就冲散了白老大前面的保安员和警员,她至少撞倒了他们四五个,而她自己也倒在地上,忽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挡,面肉扭曲,情状可怕之极。
在那些警员和保安员还不能决定怎样处理这个胖女人之前,忽然大堂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大约有四五十人,一齐叫嚷着向前奔来,他们叫的是“有人昏倒了”、“快叫救护车”、“谁是医生”……等等。
怪的是这些涌过来“看热闹”的人,来势都快绝,一下子就来到了近前,有七八个由于奔得太快,跌倒在地,满地乱滚,号叫不绝。
更有三四个老妇人,推、打警员和保安员,骂他们站看不动,见死不救。
在不到半分钟时间内,银行大堂之中,乱成了一团,包围白老大的警员和保安员,也已经不成队形。
这正是我动手的最好时刻,我一跃向前,白老大也早已醒过神来,和我配合,两人立刻向外闯,两个警员最机警,最快对我们有行动,可是立即被我和白老大一人一个,直摔了出去。
其余警员和保安员想要有行动,却为大批“顾客”所阻——当然不能阻止很久,可是只要有几秒钟,就足够使我们抢出银行的大门了。
一出大门,门口也有不少警员,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甚么事情,我立刻向他们大喝:“还不快进去,里面要人帮手!”
那此警员冲进银行去,我和白老大跳下石阶,一辆开篷车疾驶而至,驾车的正是白素。
我曾经看到白素走进银行,现在又驾车出现,真有些神出鬼没。我和白老大一跃上车,车立刻驶走,一分钟之后,车子已经用正常的速度行驶。
大约十分钟,车子在湖边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
一路上,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都不出声,车子停下,白素先下车,我和白老大也跳出车来,白素向路边一幢房子指了一指,她先向前去,我们跟在后面,还是没有人说话。
直到进了屋子,白素将一瓶酒抛给了白老大,白老大一掌砍断瓶颈,一口气就倒了半瓶酒进口。
白素望看她老爸,神情十分难过。
这次白老大去开启保险箱所用的密码,白素出的主意最多,一开始三个字代表甚么数字,就是她想到的。
而结果却显然密码不正确,虽然由于她安排得好,我们全身而退,可是可以想像,在保险库中白老大按完了密码之后,保险箱没有打开反而警钟大鸣,白老大立刻被当成抢劫犯一样待遇押出来的那一段时间,他的处境是如何之难堪!
这种处境,对英雄一世的白老大来说,是沉重的打击,这一点从白老大的神情上完全可以看出来。
白素这时候显然很自责,认为是她制造了错误的密码,害白老大受难。
当然其实不能怪白素,密码的确定,我也提了意见,而且大家都同意了的,经过千百次推敲,都认定了一定就是那样,这才采取行动的。
我走过去,握住了白素的手,白素手很凉,我咳了一声,想要说话,白老大却已抢在我的前面,大声道:“栽了!”
我苦笑,白素叫了白老大一声,白老大吸了一口气:“幸好早有安排,不然……”
他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我还是认为根据那段隐语破解出来的密码,应该就是那样,不可能再有变化。所以我忽然想到,冲口道:“会不会是江海那老小子在耍我们?”
白老大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如果真是着了江海的道儿,这个人可就丢得太大了!
然而白老大想了一想,却摇头道:“不会,他不敢。他若是敢来耍我们,除非不想活了——真是不想活,弄条绳子去上吊,痛快多了!”
白老大说来咬牙切齿,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对一件事情如此在意过。而且他的话中那股狠劲,更叫人听了不寒而栗,江海若是在场,只怕会吓得昏过去。
我和白素都不敢出声,过了一会,白老大脸色缓和了一些,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沮丧,道:“不过江海很可能误导了我们,使我们得不到正确的密码。”
我和山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白老大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白老大继续道:“江海一再强调老板非常避忌‘十三’这个数字,所以隐语不可能分成十三句。如果我是老板,明白大家都知道有这个习惯,就会故意将密码隐藏在十三个句子之中,好让人家更加猜不到。”
白老大这样解释,我和白素就明白了。
原来我们确然是将隐语断开,分成了十三句,就是因为老板有避开十三这个数字的习惯,所以重新研究,结果发现“少见多怪”和“柳宗元”应该是一句而不是两句,因为柳宗元在文章中用了“蜀犬吠日”来形容少见多怪。
虽然大家当时都同意了这样的结果,不过这是白素最强调提出来的。
这时候白老大未必有责怪白素的意思,可是白素却甚么也不敢说,而且我非常可以肯定,她心中对白老大所说一定不同意,可是在神色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神情懊恼之极,像是在自言自语,重重顿足,道:“应该有那个‘8’,隐藏在‘柳宗元’中的那个‘8’!”
白素虽然神情上没有显露甚么,可是在那一刹那,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因为白老大还是有责怪她的意思!
白老大说他在保险库中的情形:“当时我按数字键,曾经想过,要不要把那个‘8’加上去,就是因为隐语不应该有十三句的影响,所以没有这样做!”
白素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略动了一动,要开口说话,我一看这情形糟糕之极,白素根本不同意白老大的说法,而白老大又在重创之后,心情非常不稳定,两人要是争执起来,只怕父女二人,会不可收拾,说不定各走极端,从此翻脸!
常说为了钱财,人与人之间会丧失感情,现在连钱的影儿都还没有看到,就伤起感情来,岂非冤枉之极。
所以我无论如何要阻止白素说话,我一步跨过,抓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光头之上,叫道:“你这样偷偷剃光了我的头发,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白素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刚才也实在是受了委屈,所以忍不住想说话,这时候给我一打忿,立刻明白现在这种情形,大家都在失败情绪的打击之下,就像火药库一样,万万不能添上一点火花,不然就会爆炸。
白素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伸手在我头上打了一下,道:“那就不要见人好了。”
这一刻,白老大也觉察到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伤到了白素,他喝了一口酒,大声道:“幸亏准备功夫做得好,不然我这张老脸,可真的不能再见人了!”
他称赞白素的安排,就等于是向白素在道歉了。
白素叹了一口气,走到白老大面前,将她感到那隐语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关窍的那种感觉,告诉白老大,白老大反应和我一样,觉得白素的感觉没有甚么实际根据,也说不出所以然,因此他摇了摇头。
白素摊了摊手,也没有坚持。
白老大来回走动,忽然转了话题,道:“你究竟找了多少人制造混乱?”
白素还没有回答,我就道:“那个胖女人,该记首功!”
白素瞪了我一眼:“别以貌取人,那位女士大有来头!再说人家也不知道一个光头糟兄就是大名鼎鼎的卫斯理。”
那位可爱的胖天使究竟有甚么来头,后来我好奇地问了几次,白素都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也是后来的事情,我问白素当时脸色那么苍白,如果我不阻止,她准备说些甚么?
白素道:“当时我想说,既然认为应该有那个‘8’,那我现在就去,用加上‘8’的密码去开保险箱!”
我暗叫一声“好险”,因为白素这样一说,白老大正在后悔自己少用了那个“8”,一定不会阻止白素前去,白素在这种情形下到银行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却说当时,白老大想了一想,又道:“其实就算被捕,上法庭,也不是真正的抢劫,法庭根据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判得很重!”
我道:“一天牢都不能坐啊!”
白老大道:“我当然不能坐牢,你们也不能,可是总有人不在乎坐几年牢,尤其有一定,或者相当高代价的话。”
我和白素听得白老大这样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要出钱请人去开保险箱!
他还是相信,密码应该有那个“8”,自己不能去试,就找人去试。
第六章 重大线索
世上有的是为了钱甚么事情都肯做的人,收入一大笔钱坐几年牢,一定很多人肯答应。
虽然这样做法,不很合乎严格的道德标准,不过却很是可行。白老大见到我们没有强烈反对,兴致又上来了,大声道:“快回去,和江海商量,我有新的行动计划!”
白素摇头:“等两位容貌有了改变之后,才能离境,至少一个月,可以请江海来。”
白老大道:“好,等他来了,我就宣布新计划。”
我找了机会偷偷问白素:“你看老人家有甚么新的行动计划?”
白素叹了一口气:“当然是用高代价雇人去开保险箱。”
我道:“其实这办法不错。”
白素苦笑:“我料他要将密码的所有可能都列出来,每一个可能,都派一个人去试。”
我笑道:“好啊,反正银行方面也不能限制不让人去开保险箱,拚看不怕坐牢,一天去一百个人开保险箱,银行方面也无可奈何。”
我觉得这个方法虽然笨一些,可是很管用,而且有趣,所以非常赞成。
白素神情苦涩:“不过还是不能够成功——密码只有必然性,没有偶然性,不是乱撞就可以撞得中的。”
我道:“反正只要老人家有兴趣,就让他去进行好了。”
白老大想要做甚么,当然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白素也就只如不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