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应该立即退回去?

  外面人狗齐集,我会有甚么出路?我还是应该立即在这间房间中另寻出路的!

  我抬起脚,移开了鞋跟,取出了一只小电筒来,我按亮小电筒,我按亮小电筒的目的,便是想找寻出路,看看是不是有被钉封了的窗子之类的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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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我一按著了小电筒之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电筒的光芒,照在一个人的脸上!

  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对面,一声不响地站著一个人,这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地可怖,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才好。

  但是,那人一动也不动地站著,对于电筒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的心中,立时又定了下来,心想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像而已。

  然而,正当我想到那可能只是一尊人像,而开始放心之际,那人却动了起来。

  虽然他的动作,只不过是缓慢地眨了贬眼睛,但是那也已足够了,因为这证明我前面的是一个人!因为若果是人像的话,人像会眨眼睛么?

  我后退了一步,本来,我是以想背靠住门,再慢慢作打算的。

  但就在我向后退出一步间,狗吠声已来到了门口,同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在我的身后,传来了几下断喝声:“别动,站住!”

  门一打开,走廊中的光线,射了进来,我也可以看清整间房间中的情形了!

  而当我看清了整间房间中的情形之后,别说我身后有别动的断喝声,就算没有,我也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会动了。

  天啊,我是在甚么地方呢?

  这不能算是一间房间,这实在是一个笼子!

  这间“房间”十分大,但的确是没有窗子的,全是墙壁,在我的面前,也不止一个人,只不过因为我的小电筒的光芒,相当微弱,是以才只能照中了其中一个人而已。事实上,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有四个之多。

  这四个人,全是身形矮小,肤色黝黑,看来十分壮实,身上只是围著一块布的土人,一望而知,是南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

  如果只是那四个人,我也不会呆住的,事实上,这间房间中,至少有著上百个这样的土人!

  他们有的蹲著,有的坐著,有的躺著,有的挤在一堆,有的蜷曲著身子。

  如果只是上百个土人,那也不致于令我惊吓得呆住了的。如今,我心中之所以惊骇莫名,乃是因为这些土人的神情,有著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我说他们的“神情诡异”,那实在是不十分恰当的,因为在他们平板的脸上,他们根本没有甚么神情,他们只是睁大了眼,间中眨一眨眼睛,而身子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维持著他们原来的姿势!

  这算是甚么?这些是甚么人?我的脑海之中,立时充满了疑惑。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诡秘了,是以我竟不知道在我的身后,发生了一些甚么事,直到我感到,有金属的硬物,在我的背后,顶了一顶,我才陡地直了直身子,哼了一声。

  这时,我听得身后有人道:“转过身来。”

  我略为迟疑了一下,我已可以肯定,项在我背后的一定是一柄枪,我是没有法子不转过身来的,是以我依言转过身去。

  在我的面前,提著枪的人,后退了一步,他是一个壮汉,当然,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个壮汉并不是甚么主角,只不过是一个打手而已。

  我又看到了那日本人,七八条狼狗,这时正伏在他的身旁,然后,我又看到了一个穿著锦绣睡袍的大胖子,那大概就是波金先生了。

  我本来,预料可以看到骆致逊夫妇的,但是他们两人却未曾出现。

  我被枪指著,又有那么多头狼狗望著我,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当然是没有法子反抗的。

  那个大胖子打量了我几眼,才道:“你是甚么人?”

  我耸了耸肩:“我想,你是应该知道我是甚么人的了。”

  他仍然喝问道:“你是甚么人。”

  我仍然不直接回答他:“骆致逊未曾讲给你听么?你何必多问?”

  这家伙的脾气可真不小,他竟然气势汹汹地向前冲了过来,扬起他的肥手,就向我的脸上掴来。

  我若是竟然会给他掴中,那就未免太好笑了,在他的手掌将要掴到之际,我连忙扬手一格,同时,手腕一转,我的五指,已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冲过来打我,这是他所犯的一个大错误,他要打我,当然要来到我的身前,他是一个大胖子,一来到我的身前,便将我的身子挡住,那一柄指住我的枪,当然便不发生作用了。

  而且,那七八条狼狗,如果要扑上来的话,也绝不可能不伤及他的了。

  为了我进一步有保障起见,我拉著他,向后推出了一步,令他的身子,堵在门口,我就更安全了。

  我抓住他手腕的五指,力道渐渐加强,这令他额上,渗出了汗珠来。

  我在反问他:“我是甚么人,现在你可知道了么?”

  他的气焰完全消失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还不命令那些狼狗和枪手退下去么?”

  这时候,那七八头狼狗,正发出极其可怕的吠叫声来,所以我必须提高声音,才能使对方听到我所讲的那两句话。

  波金先生嗓子嘶哑:“走,你们都走!”

  他的身子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门外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却听得那日本人的叱喝下,狼狗吠声已渐渐地远去了。

  同时,我听得有人用十分惶急的声音在问:“波金先生,你叫我们走,那么谁来保护你?”

  波金破口大骂了起来:“混蛋,你看不到如今,我不需要人保护么?还不快滚?”

  他这时不需要人保护是假的,那两个枪手即使想保护他,也无从保护起,那倒是真的!

  枪手答应了一声:“是!是!”

  我又道:“慢著,将一柄枪放在地上踢过来。”

  波金也立即道:“快照这位先生的吩咐去做。”

  一柄枪从地上滑了过来,我一俯身,将枪拾了起来,同时,也松开了波金先生的手。当我松开了他的手腕之后,这脸无人色的大胖子,脸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搓揉著被我抓成了深紫色的手腕:“趁岛上的军警,还未曾包围这屋子之前,你快走吧。”

  我双肩扬了扬:“我为甚么要走?让军警来包围这里好了!”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中的枪,在他的肚腩上顶了顶,他的面色又没有那么镇定了,他抹著汗,道:“好,那你要甚么?”

  “我要见两个人。”

  “甚么人?”

  “骆致逊夫妇!”

  “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想在肚子上开花的话,不要浪费时间,今天傍晚,这两个人在你游艇上出现过,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恢复了?”

  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但是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到我的另一所别墅中去了。”

  这句话,倒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如果骆致逊夫妇是在这所屋子中的话,那么这时,他们自知避不过去,是一定会出来和我见面的了。

  我道:“那也好,你带我去。”

  波金狠狠地道:“你走不脱的,你绝对走不脱的。”

  我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祷告,要老天保佑我走得脱,因为我如果走不脱,我必先在你的肚上开一朵花。”

  波金气得全身发起抖来,这时,他一定十分后悔刚才竟然冲过来打我的耳光了。

  后悔是没有用的,我又何尝不后悔在死囚室中救出了骆致逊这家伙?

  我命令道:“转过身去!”

  波金转过了身,我道:“现在就去找骆致逊,由你驾车,在我押著你离开这屋子的时候,在你驾车前往的时候,如果有甚么意外发生,那么,第一个遭殃的定然是你,波金先生。”

  他哼了一声,开始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才走出了一步,我便陡地想起一件事来,我忙道:“慢!”

  波金的胖身子又停了下来,我问道:“这间房间中,那些人,是甚么人?”

  波金的身子震了一震,他没有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可是波金却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更增加了我心中的疑惑,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全然视而不见,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仍然维持著他们原来的姿势,至多也不过于眨眼睛而已。这是一大群白痴,实在有点使我恶心!

  我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因为在这时候,我看不出这些人和骆致逊,和我所要进行的事有甚么关系。我只是道:“好,你不说也不要紧,你总会说的,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波金漫漫地向前走著,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到了楼梯口,便有四个枪手站在我们的面前,但是这四个枪手,却立即一齐向后退去。我和波金下了楼梯,出了这幢房子,来到了车房中。

  我逼他坐上了一辆华贵房车的前面,我则坐在后面,我手中的枪,一直指著他的后脑:“镇定一点,别使车子撞在山石上!”

  他驾著车子,驶过了花园,出了大铁门。

  一出了大铁门,我就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向后望了一眼,只看到花园中有许多人在匆忙地奔来奔去,但没有一个人追上来。

  既然没有人追上来,当然也不会有人去通知当地警方的,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波金先生的处境,大是不妙,若是甚么风吹草动,他们会先失去了头领!

  车子在山间的道路中驶著,山路有时十分崎岖,虽然波金的车子是第一流的豪华车辆,但有时也会有颠簸的感觉。

  而每当车子过度颠簸之际,我手中的枪,便会碰到波金的后脑壳,令得波金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来。

  从窗中望出去,四面一片漆黑,全是高低起伏的山影,四周围静到了极点。

  车子似乎仍继续在向山中驶去,终于,在前面可以看到一团灯光了。

  我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波金性命要紧,不敢再玩弄甚么花样的,见到那团灯光,和隐隐地可以看到前面房子的轮廓之后,我更相信了这一点。

  车子终于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那幢别墅十分大,式样也十分奇怪,四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子。

  波金按著汽车喇叭,在极度的沉静之中,汽车喇叭声听来惊心动魄。

  铁门则有两个人出现,他们齐声叫道:“天,波金先生,是你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地将门打开,波金将车子驶进去,到了石阶之前停下,这时候,已可以听得楼上的窗子推开声,和骆致逊的声音问:“波金先生,有甚么事?夜已如此深了。”

  波金吸了一口气:“有事,你的麻烦来了,骆先生!”

  我一怔,立时低声道:“你别胡言乱语。”

  波金停了片刻,才又道:“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你下来!”

  骆致逊像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立即道:“好!”

  波金双手松开了驾驶盘:“我可以下车了么?”

  我忽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感觉:到了这里之后,波金似乎不再怕我了!

  那是为甚么?为甚么波金忽然会大胆放肆起来了?

  我立即向我手中的枪看了一眼,那是有子弹的,我在一拾起枪来的时候便已经检查过,确是有子弹的,但波金的态度既然有异,我自然也要加倍小心才好。

  我道:“我先下车,你接著出来。”

  波金笑了起来:“好,随你怎么样。”

  我打开了车门,跨出了车子,就在这时,别墅楼下,灯光亮了起来,有人打开了门,而波金也从车中,侧身走了出来。

  我立即踏前一步,仍然用枪指住了他的身后。

  波金并不转身,只是叫道:“骆先生!”

  别墅的门打开,骆致逊夫妇一齐出现门口,波金用大姆指向我指了一指:“是甚么人来找你了,你看到了没有?”

  他的话说得十分轻松,就像我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骆致逊自然也立即看清,在波金背后的是甚么人了,他和他的妻子,起先是一呆,但是随即笑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这种样子,实在叫我的心中,疑惑到了极点!

  骆致逊见了我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照说,我这时完全占著上风,可是,我却像是完全不能控制局面一样,他们对我,全无忌惮,这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面色一沉:“骆致逊,这次,我看你再也走不脱的了。”

  骆致逊摊了摊手:“笑话,我何必走?”

  在那一刹间,我的脑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怪诞的念头:我竟然想到,眼前这个人,不是骆致逊!

第七部:从开始就跌进了陷井

  然而,那人不是骆致逊,又是甚么人?

  但如果说他是骆致逊的话,那么,他的神态何以和我所熟知的骆致逊全然不同呢?

  我用枪在波金的背后,指了一指:“进去,我们进去再说!”

  波金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看他向内走去的情形,更不像是有人在他身后用枪指著的样子,而波金实在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那种胆小如鼠的样子,我是早已领教过的了!

  进了大厅之后,波金,骆致逊两人都笑著,不等我吩咐,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望著我,就像是看著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

  只有柏秀琼,她虽然也没有甚么紧张的神态,但是她却也没有笑。

  我仍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扬了一扬手中的枪,我道:“我们  ”

  我只讲了两个字,骆致逊已笑了起来:“放下你手中的枪,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

  我冷冷地道:“我认为要和你这样的人好好谈谈,必须手中有枪才行。”

  骆致逊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双掌互击了一下,只见一个土人模样的人,手中托著一只盘子,向前走了过来。

  那土人是走向骆致逊而去的,而在他手中所托的那只盘子中,所放的竟赫然是一柄手枪!

  这实是太骇人了,在我的手枪指吓下,骆致逊竟公然招来仆人,送他一柄手枪,他如果不是白痴,那还能算是甚么?

  我觉得忍无可忍,我立即扳动了枪扣,“砰”地一声响,我的一枪,将那土人手中的盘子,只射得向上飞了出去,盘子中的枪,当然也落了下来。

  骆致逊又笑了起来:“别紧张,卫先生,你首先得知道,在这里,枪是没有用的。”

  我冷笑道:“我看也相当有用。”

  骆致远站了起来,挺起了胸,道:“好,你认为有用,那么,你向我开枪吧,开啊!”

  他那种肆无忌惮的挑衅,当真将我激怒了,我厉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开枪么?”

  “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你开枪!”

  我实是非开枪不可了,那可以不将他射死,但是必须将他射伤,要不然,我就没有法子继续控制局面了,我扬起了手枪,又扳动了枪扣。

  子弹射进了骆致逊的肩头,又穿了出来,骆致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的面上仍带著笑容。

  我睁大了眼睛望著他,我对我的枪法是有信心的,而那一枪,的确是射中了他的肩头的,而且子弹也穿了出来,但是,他却只是微笑地站著!而且,他的肩头上,也绝没有鲜血流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骆致逊用力一扯,将他肩头上的衣服,撕破了一块。

  我看到他肩头中了枪的部份了,在他的肩头上,有一个深溜溜的洞,但是没有血流出来,而且,这个洞,正在迅速地被新的肌肉所填补,大约只不过三分钟左右,已经甚么痕迹也不留下了!

  他向我笑了笑:“手枪是没有用的,我向你应该相信了。”

  我望著柏秀琼,又望著波金,骆致逊道:“不必望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全都服食过不死药,兄弟,不死药!”

  我心头猛地一震,我心头之所以震动,倒还不是为了不死药,而是他讲的话。我失声道:“你不是骆致逊?”他点一点头道:“其实,你早应该知道这一点的了。”

  我当真几乎昏了过去,我立即又望向柏秀琼,叫道:“骆太太!”

  她冷冷的道:“这件事,我看是我私人的事,没有必要和你解释的。”

  我像是一只泻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又失败了!

  不但又失败了,而且败得比前两次更惨!

  波金和骆致逊  不,他其实是骆致谦,而不是骆致逊,他们又笑了起来。我强自提高精神,道:“骆致谦,你谋杀你的兄长?”

  我的质问,并没有使我的处境好些,我只是得到一阵放肆的纵笑。

  但是,我却至少也肯定了一点,那便是,我设计将之从死囚室中救出来的那个人,我一直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世上所有的人也都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但实际上,他却不是,他不是骆致逊,是骆致谦!

  这件谋杀案,也不是骆致逊谋杀了他的弟弟,而是骆致谦谋杀了他的哥哥!

  在悬崖上跌下去,尸骨无存的,是可怜的好人骆致逊,他费了近二十年功夫,在南太平洋的荒岛之中,找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一个凶手!

  然而,我明白了这一点,并不等于我心头的疑惑已迎刃而解了,相反地,我心中的疑团更多了!

  一个又一个疑团纠缠著,使我看不见一丝光明,我对于事实的真相,仍然一无所知!

  我的心中乱成一片,这时,我心中的大疑问,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一)骆致逊要杀害他的弟弟,是找不出理由的,但是甫从荒岛归来的骆致谦,为甚么又要杀死骆致逊呢?

  (二)案发之后,人人都以为死者是骆致谦,这虽然可以说是由于他们兄弟两人,十分相似的缘故,但是何以骆致逊的妻子柏秀琼,也分不出呢?柏秀琼当然是故意造成这种混乱的,为甚么她要这样做?

  (三)“不死药”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以我一枪射中了骆致谦,而他的伤口,非但没有血流出来,反倒能迅速而神奇地愈合,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又是在甚么东西的刺激下发生的?

  这三个大疑点之下,又有无数的小疑点,是以我实在乱得一点话也讲不出来。

  呆了许久,我才将了一句连我自己听来,也觉得十分可笑的话,我道:“你是一个外星人?”骆致谦反倒呆了一呆,他接著呵呵大笑了起来:“看你想到甚么地方去了!我当然是地球人,好了,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你是必须被处死的,我看你也不必多问了!”

  一听得骆致谦讲出了这样的话,我不禁陡地跳了起来,可是,骆致谦又怪笑了起来:“我们全是不会死的人,你准备怎样逃生?”

  我大声叫道:“胡说,世界上没有一种生物,是不会死的!”骆致谦阴笑道:“可惜,你没有甚么机会去证明你这句大错而特错的话了。若是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将这里的几个土人中的一个,使他们的骨骼接受放射性测验,那你就可以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千岁以上了,而且,他们还将继续活下去!”

  波金满面肥肉抖动,也笑了起来:“有一个最简单的事,如果照你所说,人不能超过两百岁,为甚么有那么多人,对著一个人高叫万寿无疆,而且叫得那样声嘶力竭呢?”

  我尽量使自己心情平定,不冲动:“喜欢人家高叫万寿无疆的,全是神经错乱的疯子!”

  骆致谦转过头,问波金道:“看来很难使他相信这一切了,我们的计划,当然不会因他的破坏,我看我们可以下手了。”

  波金的脸上,甚至仍带著微笑:“好,你下手吧,他曾令我吃了不少苦头,我自然不会怜悯他的。”

  我连忙伸手指向柏秀琼,厉声道:“你呢?柏女士,你自事情一开始之后,便知道谁是死者,谁是生存下来的凶手,是不是?你竟将杀死你丈夫的凶手当丈夫?”

  柏秀琼冷冷地道:“我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女人,丈夫已经死了,还能复生么?”

  我不由自主要扬起手来,重重地击著我自己的额角。现在我明白了,从事情一开始起,我便跌入了骆致谦和柏秀琼两人安排的陷阱之中,一直到现在,我是越来越深陷进去了!

  我紧紧地握著拳,一步一步地向骆致谦逼过去,我纵使不能杀死他,但是我也要好好地打他一顿。

  可是,在我还未曾走到他的身前之际,他作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举动,他一翻手,拔出了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来,握在手中。

  一见他握了匕首在手,我便不禁停了一停。

  可是,他拔了匕首在手,却不是向我刺来,而是向他自己手臂刺去的!

  一点也不错,“波”地一声,匕首剌进了他自己的手臂,刺进去很深。

  他却仍然摇著手臂:“必须告诉你,我们是连痛的感觉也消失了的!”

  我目瞪口呆地站著,我紧紧握著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

  我本是准备打他一顿的,但是一个连匕首刺进手臂都绝不觉得疼痛的人,会怕拳头么?

  我看到骆致谦拔出了匕首,并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又迅速地愈合,我的声音听来不像是我自己所发出来的一样,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获得了甚么?”

  骆致谦桀桀地笑了起来:“告诉过你了,不死药!”

  我喃喃地重覆著:“不死药?”

  骆致谦道:“是的,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么,你可以称之为超级抗衰老素。”

  我仍然不明白,而且,这时候我发现,骆致谦十分好炫耀,如果我一直装著不明白,那么他是一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那样,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我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了。

  而且,我也至少可以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我决定这样做,所以我摊了摊手:“我仍然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骆致谦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柏秀琼却立即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你看不出这一点来么?”

  骆致谦道:“当然知道,但是我们怕甚么?这里三公里之内没有一个人,他就算拖上三天,也只不过是多活三天而已!”

  骆致谦的话,令得我的心中,又感到了一般寒意,我甚至是没有可能拖上三天的,但是我自有我的主意,拖上三个钟头,也是好的。

  骆致谦道:“你想明白我的全部秘密,必须从头说起,你有这耐心么?”

  我道:“当然有,我的目的是在拖延时间,你讲得越是详细越好。”

  骆致谦笑道:“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最后愿望的,我那一次失踪,是由于我的快艇,被岸上的炮火击中而发生的,弹片陷进了我的肩头,在匆忙之中,我抱住了一块木板,在海上飘流。

  “由于肩头的伤势十分重,我在海上飘流之后不久,便失去了知觉,而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独木舟上面。”

  “在独木舟中的,是他们三个人!”

  骆致谦讲到了这里,伸手向侍立在侧的三个土人指了一指,那三个土人,我本来只当他们是波金的仆人,却是未曾想到他们和骆致谦是早已相识的。

  骆致谦继续讲下去:“独木舟在海上飘流,我不以为我有生还的机会,他们三人中约一人,拿起一只竹筒,示意我张开口,我看到竹筒中所盛的是一种白色的液汁,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我张大了口,喝了两口那种白色的液汁,苦而难以下咽的一种液汁,我几乎想将之吐出来!

  “然而,当我喝下了这两口液汁之后,只不过一分钟,奇迹就来了:疼痛之感消失,肩头上的伤口,也迅速地愈合。而且,嵌在肌肉中的弹片,也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推涌一样,自己跌了出来,我相信世上没有一个外科医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令得一个伤者得到这样好的待遇了。

  “从那一刹间起,我知道我可以获救了,而且,我立即想到,这种奶白色的液汁,一定是土人的神奇伤药,如果我能够知道它的制造方法,或是大量地得到它,那么,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还成为疑问么?”

  我冷冷地应了他一句:“这证明你是一个本性极其贪婪的人!”

  他并不动气,只是笑了笑:“你可以这样说,事实上,谁的本性不贪婪呢?我躺在独木舟上,我到了一个小岛上。那是一个真正的小岛,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的,它不会有三英亩大,岛上全是石头,而从石头的缝中,生长著一种奇异的植物。

  “这种植物的茎,有点像竹子,但是它却结一种极大的果实,这种果实在成熟之后,用力榨它的皮,便会流出乳色的液汁来,就是在独木舟上,土人给我喝的那种东西,而当我在这荒岛中住下来之后,我也每日饮用这种液汁。”

  骆致谦停了一会,又道:“渐渐地,我发现了一项十分奇妙的事情,这个岛上约有一百名居民,他们之中,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他们经常出海捕鱼,无论怎样惊涛骇浪,他们都可以安然归来,终于,我明白了一点:他们是不会死的!他们的岛上,那种果实中挤出来的液汁,是‘不死之药’,是超级的抗衰老药素,是功效无可比拟的人体组织复原剂!”

  “我竟然发现了永生的人!而我自己,当然也是水生的人了!”

  骆致谦讲道这里,略停了一停,他的脸色十分红,可见他的心中,极其兴奋。

  他望著我,又道:“你知道衰老素是怎么一回事么?所有的生物,在新陈代谢的时候,都自然而然地产生衰老素和抗袁老素,抗衰老素遏制著衰老的生长和扩展,一个生物的生命史,可以说是衰老素的抗衰老素的斗争史。如果人体内,抗衰老素消失,那么,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就和一个八十岁的老翁没有分别,这种例子医药上屡见不鲜。同时,如果抗衰老素的力量不断得到补充,衰老素的生长,完全受到遏制,那么,人便可以长生不老!”

  骆致谦一口气讲道这里,才扬了扬手:“我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法!”

  听到了这里,我也不禁发怔。

  骆致谦的话听来不像是假的,世上真正有长生不老的“不死药”!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眼下我只能再听骆致谦讲下去,而没有法子提出甚么疑问来,所以我并不出声。

  骆致谦又道:“在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便尽我所能地搜集这种白色的汁液,当我搜集到了一大桶,而且又制成一只极大的独木舟之际,已经是四年过去了,我全然不知战事已经结束,所以我还不敢出去,但是我知道,我只要回到文明世界之中,我只消一小瓶一小瓶地出售这些汁液,我就可以成为大富翁,我终于划著独木舟出了海,我在出海的二十天,遇到了波金。

  “波金那时已经是相当成功的商人,他的游艇在海中疾驶,撞翻了我的独木舟,令得那一桶宝贵的不死药,也全落进了海中,但是波金却救起了我,使我又回到了文明世界之中,是不是,波金?”

  大胖子波金点了点头。

  骆致谦又道:“我将我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可是他却笑我是个疯子,他说他自己对南太平洋的各岛,了若指掌,但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小岛,我也懒得与他争辩,我和他一起到了帝汶岛,他要将我送回到美国的军事机构去,但是我却逃走了,我是偷了他的一艘游艇逃走的,我要回到那岛上去!”

  事情总算渐渐有点眉目了,我仍然一声不响,但心中同时在想:我怎么办呢?

  骆致谦挥著手,续道:“当我再要去寻找这个小岛的时候,这个小岛,像是在海中消失了一样,我凭著记忆的方向驶去,只看到一片茫茫的海洋,我用尽了燃料,当游艇在海上飘流的时候,再度遇到了波金先生,他使我成为他集团中的一员。”

  我问道:“甚么集团?”

  波金奸笑著:“不怕告诉你,是走私集团。”

  我并不感到甚么惊奇,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在这样的一个殖民地上,波金有著那样喧赫的财势,他的财富,当然九成九不会是循正途来的。

  是以我只冷笑一声:“很好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并没有理会我的嘲笑,他们反倒还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

  骆致谦续道:“可是,在若干年之后,我终于发现那个小岛了,要到达那个小岛,必须先经过一个风浪极其险恶,虎鲨、长锯鲨、剑鲨成群出现的环形地带,那是航海人士视若畏途的地方,然而,这种恶风浪,在每一年中,却有几小时是平静的,当我上次飘流出来的时候,恰好是风浪平静的时候。”

  我又冷冷地道:“你运气倒不错!”

  骆致谦无耻地笑著:“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的好运气只是刚开始,我将成为世界上所有人的偶像,我将成为绝对第一的富翁,因为我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秘诀。我只要坐在家中,银钱便会像潮水一样滚进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正如骆致谦所说那样,只要他们坐在家中,金钱便会像潮水般涌来了。世上谁不喜欢长命,尤其是有财有势的人,更想自己可以永远活下去。但可惜死亡十分公平,它不但降临在穷苦人的身上,也一样会降临在富豪的身上,这是一切人都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如今,骆致谦和波金两人,居然能够打破了这种情形,全世界的豪富,即使要以他们的一半财富,来换取生命的延续,他们也是愿意的!

  固然,这种超自然的抗衰老素,这种不死药听来十分怪诞,而且,骆致谦和波金两人,也绝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他们惹人讨厌,使人恶心,但是平心而言、他们的这种生意,却并没有甚么不正当。

  他们在一个小岛中发现了这种不死药,将之卖出去,不论订的价格多高,这可以说是一件公平交易。

  但是,他们为甚么要将这当作一件秘密,甚至在一被我发现之后,就将我处死呢?

  这是我心中产生的一个新疑团。

  我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一桩公开的生意,你们为甚么要杀我灭口?”

  波金,骆致谦和柏秀琼三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出现了一种狡狯的笑容来,但是三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立即知道了,关于“不死药”,一定还有一个极度的秘密。这个高度的有关“不死药”的秘密,便是他们必须要我灭口的原因。

  然则,那秘密是甚么呢?

  我苦苦思索的样子,一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骆致谦笑了起来:“你不必想了,你想不出来的,朋友,你的时间已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狞笑。

  我连忙摇手:“慢著,你还未曾讲到你的哥哥费尽心机找你回来,你为甚么要将他杀死?”

  骆致谦的两道浓眉,“刷”地扬了起来,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愤怒的神情。

  然而他才一张口,柏秀琼便道:“别说,为甚么要让他知道那么多!”

  我连忙向柏秀琼望去,她转过了头,不敢和我的目光接触。于是,我又明白了,在她、骆致逊、骆致谦三人之间,也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纠葛在!

  骆致谦已走了过来,他双掌互击,一个土人又托著盘子,走了过来。

  在盘子上放著的,是一柄雪也似亮,锋利之极的弯刀,有点像镰刀,他一伸手,将刀握在手中,面上也现出十分残酷的微笑来。

  我连忙又摇手:“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必须回答我的。”

  骆致谦“哈哈”笑了起来:“可以,死前最后一个问题,当然可以的。”

  事实上,我这个问题虽是非问不可的,但是我在如今这样情形之下提出来,我却是另有作用的。

  我一见他拍手召来土人,而取了那柄弯刀在手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线希望。因为他若是用手枪来对付我的话,我绝无生路。然而,他为了表现他自己超人的力量,竟想用力将我生生砍死!

  他那样做,其实十分愚蠢,一个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的权力,或自以为占了绝对的优势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十分愚蠢的事。

  他用刀来对付我,这无异是给我以逃生的机会!

  当然,他在长期服食“不死药”之后,连手枪子弹穿过他的身子都不怕,当然更不怕我会将他弄伤,但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如果他用枪的话,我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而他用刀,我却有机会!

  这时,我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只沙发之前,我的手按在沙发背上,才道:“你既然是不会死的人,那么,你为甚么怕上电椅?”

  骆致谦斜眼望著我,奸笑道:“你以为是甚么理由?你是在找我的弱点?以为电流是我的弱点,可以置我于死地的么?”

  我怒道:“可是,你却用了一个卑鄙的谎言,使我将你从死囚室中走了出来。”

  “对的,我是不死之人,电椅当然杀不死我,但是,当地们发现杀不死我之后,他们会怎样?”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世上可有电椅杀不死的人?当然没有。既然没有这样的人,我怎能知道如果坐电椅不死的人,将会受到甚么样的处罚?

  骆致谦又道:“他们会改判我无期徒刑,这是名义上的判处,事实上,我将变成试验品,他们说不定会将我一点一点的割开来,来研究我为何不死的原因,这就是我为甚么要你带我逃出来。”

  我指了指他手中雪亮的弯刀:“嗯,这就是你报答我的东西,是不是?”

  骆致谦狞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是那样多事,当我发了财后,你一定也会有好处,我的财富之多,将使我可以建立我自己的王国,或是收买一些人来从事政变,而我自己做太上皇,到那时,你只要来到我的势力范围之中,就可以不必怕有人追捕了!”

  我双手摊了摊:“可惜我不识趣,我不甘心受骗,所以才有如此的结果,是不是?”

  骆致谦扬首:“是!”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逼了过来,我站著不动,心中十分紧张。

  我已经打量过了形势,我只要能够在波金、柏秀琼或骆致谦未曾拔出手枪来向我射击之前,滚翻出的话,我可以撞开大门,出这大厅。

  而只要一出大厅的话,四面八方,全是黑漆漆的山峦和树木,我的敌人将不再是这三个不死之人,而是毒蛇猛兽!

  我能不能撞门而逃呢?

  骆致谦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我的两只手,同时按到了沙发背上。

  骆致谦再向前走近一步,我已可以感到他手中那锋利的弯刀上的闪光,已经刺痛我的眼睛了,我才陡地双臂向前一伸,将那张沙发,向前推了出去!

  那张沙发的四只脚,是四只圆轮,这种设计的沙发,本来是供坐的人可以随意舒适移动的,但这时却帮了我的大忙!

  由于沙发的四只脚是圆轮,所以当我用力一推之际,沙发以极高的速度,和相当大的力量,向前撞了过去,正好撞在骆致谦身上!

  而在我一将沙发推出之后,我也不及去观察结果怎样,我的身子立时向后,反弹了起来,一个倒翻筋斗,翻了出去!

  这时候,我又得感谢我历年来勤练不辍的中国武术了,我在刹那之间倒翻而出,这一翻,至多只不过一秒多一点的时间而已。但是这一翻,即使我翻到了门边。

  我用力撞开了门,来到了穿堂上,我冲向前,再撞开了大门。

  也就在这时,“飕飕”两声响,有两枝标枪,向我飞了过来。我的身子连忙伏在地上,那两枝标枪,几乎是贴著我的脊梁飞过去的,射在前面的门口。

  我一跃而起,向外跳去,顺手将两杆标枪,拔了下来,一则可以当作武器,二则,我估计我自己要在深山中生活相当时日,没有一点武器,也是不行的。

  等我冲出了大门之后,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向最黑的地方奔去,然后,伏了下来不动。

第八部:隐蔽的世外桃源

  我立即听到骆致谦和波金的咒骂声自屋中传了出来,接著,便是一下接一下,四面乱射的枪声,而我,只是伏著不动。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乱射,子弹没有长眼睛,当然是不会飞到我的身上来的。

  我听得波金狠狠地道:“我回去将狼狗队带来,我们展开全岛搜索。”

  骆致谦道:“是,你快去,要不然,我们的计划会遭到破坏!”

  直到这时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何以他们非将我除去不可,何以他们一口咬定我会破坏他们的计划。因为即使我将我所遇到的一切,全部如实地向全世界公布,那等于是在为他们抗衰老素做广告,使人家更容易相信不死药的长命功效。

  可是,他们却非将我除去不可!

  不死药还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候,我想不出来,事实上,我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想,因为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先逃出去,我必须找到一条小溪或河流,然后来回涉水好几次,才能避开狼狗的追踪。

  我悄悄地向后退去,当我认为暂时已安全的时候,我向前奔去,又滚下了一个山坡,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著,直到我来到了一道山涧之前。

  那道山涧的水十分深,几及我的颈际,我游了过去,又游了回来,在岸上跳几下,再游过去,来回了五六次,才爬上了对岸,向前再奔了出去。

  直到我再也奔不动,我就走,等到我连走也走不动时,我就将手中的两杆标枪当拐杖,撑著向前走去,直到我的身子,自动倒下来为止。

  我倒在地上,仍然滚了几滚,滚到了一块大石头之后,我才喘起气来。

  天渐渐亮了,我开始能够看清我所在的地方。

  我是躺在一个山谷之中,四面全是高山,树木和许多不知名的热带植物在我的四周。我向我的来路看去,已没有踪迹可寻。

  而到这时候,我还未曾听到狗吠声,那么,狼狗队一定未曾发现我的行踪了。

  那也就是说,我安全了。

  我用锋利的标枪口,割下两大张如同芋叶也似的叶子来,那两张叶子,已可以将我的全身,尽皆盖住,我就在大叶子之下,闭上了眼睛。

  我太疲倦了,我需要休息,即使我不想睡,我也应该休息了。

  我当然睡不著,因为我的心中,实在乱得可以。

  我怎么办呢?我几乎已经得到了波金和骆致谦的一切秘密,我是不是应该设法回到有人的地方,通知警方,说骆致谦是一个逃犯呢?但是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波金在这里的势力十分大,他可以庇护骆致谦,而且,他看来不像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说不定除去骆致谦,他心中更为高兴。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自己编一个木筏离去么?

  这种念头,实在是太可笑了,如今我所能做,只是如何不在山中被野兽吞食,不被波金和骆致谦找到,不饿死,简言之,我要活下去!

  只有活著,才能做事!

  我一直躺到中午,才朦胧睡去,只睡了一会,我又醒了过来。

  我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采撷著看来是可以进食的果子,嚼吃著它们。

  我一直向前走著,我希望见到海,来到了海边,我可能多一点生路。

  可是一直到天黑,我还是未见到海。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我实在已经疲乏不堪了,由于我在最后的几里路中,发现了许多毒蛇,所以天黑了我也不敢睡觉,只是支撑著向前慢慢行走,至多在乾净的石上坐上一会,但是却保持著清醒。

  一直到午夜时分,四面一片漆黑,我倚著一株数,眼皮有千斤重,实在难以支持得下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我看到前面的树丛中,突然有火光,闪了一闪。

  那一下闪光,使得我心头陡地一震,我连忙紧贴著树,一动也不动,同时,我扬起了手中的标枪,我看的出那是一个火把。

  火把是不会自己来到这里的,当然是有人持者,那么,是不是波金和骆致谦的搜索队呢?

  如果是搜索队的话,我可糟糕了。

  我定睛向前望著,火光在时隐时现,但并没有移近来,而且也没有甚么特殊的声音发出来,这使得我逐渐的放下了心来。

  因为若是搜索队前来的话,那么一定会出声,而绝不会静悄悄的,不是搜索队,那么又是甚么人呢?难道是和我一样的逃亡者?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囚禁著许多重型犯人的,有一两个逃出来,自然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而我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如果前面的人真是逃犯的话,那么我就真的要与强盗为伍了!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向前,走了过去。

  我的行动十分小心,从这个火把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这一点来看,我的行动,虽然还未曾被手持火把的人所发觉,我一直来到了离火光只有七八步处,才停了下来,向前看去。

  果然是有人持著火把,但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身形矮小,肤色棕黑,头壳十分大,头发浓密而鬈曲,除了腰际围著一块布之外,甚么也没有穿,在他的腰际,则系著一只竹筒,那是一个土人!

  这土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正在地上用力地挖著。地上已被他的手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可是他还在挖。

  这土人的样子,和我在波金家中,和波金的别墅中见到过的土人差不多,正由于我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未曾立即出声。

  我的猜想如果不错,那么这个土人,自然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因为有那种超级抗衰老素在维持他的生命的。

  我自然不想出声,因为他极可能和波金、骆致谦是一丘之貉。

  我静静地望著他,实在不知道他是在作甚么,而他则一直在挖著,挖得如此之起劲,过了片刻,只听得地下发出了一阵吱吱声来,那土人陡地直起了身子。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土人是在干甚么,因为他的手中,这时正提著一只肥大的田鼠!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作呕,只见他用一柄十分钝的小刀,在田鼠的颈项,用力地戳著。

  小刀子钝,戳不进去,田鼠扭屈著怪叫,终于,田鼠死了,而那土人硬扯下皮来,将田鼠放在火把上烧烤著,不等烤熟,便嚼吃了起来。

  等到那土人开始嚼吃田鼠的时候,我知道他定然不是波金的一伙了。

  他若是波金的一伙的话,肚子再饿,也可以等到回到那别墅之后再说的,又何致于在这里近乎生吞活剥地吃一头田鼠,我确定了这一点,决定现身出来,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的左腿先迈出去,正好踏在一根枯枝之上,发出了“拍”地一声响。那一下声响,使得那土人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立时以他手中的小刀对准我。

  我不知他究竟是凶恶的还是善良的,是以也立即以手中的标枪对准了他。

  我们两人对峙著,过了足有两分钟之久。

  在这两分钟中,我一直使我的脸上保持笑容,那几乎使我脸上的肌肉僵硬了。

  终于,那土人脸上疑惧的神色也渐渐敛去,他居然向我也笑了一笑。

  当一个文明人向你笑的时候,你或者要加意提防,但当一个土人向你笑的时候,那你就可以真正地放心了。于是,我先垂下了标枪。

  那土人也放下了小刀,将手中半生不熟的田鼠向我推了一堆,我自然敬谢不敏。我在他又开始嚼吃的时候,试图向他交谈。

  可是我用了好几种南太平洋各岛屿中,相当多土人所讲的语言,他都表示听不懂。然而,他对我手中的标枪,却十分有兴趣。他指著标枪,不断地重覆著,道:“汉同架”,“汉同架”。

  我也不知道“汉同架”是甚么意思,我尽量向他做著手势,表示我想到海边去。

  至少化了一小时,再加上我在地上画著图,我才使他明白这一点。

  而他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使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想到海边去的。

  我发现大家画简单的图画,再加上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交谈方式。在以后的一小时中,我又知道了他是从那所别墅中逃出来的。

  因为他在地上画了一幢房子,这土人很有美术天才,那座有著特殊的尖项的屋子,一看就知道是波金的那别墅。而他又画了一个小人,从别墅中出来。

  然后,他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便在那个小人之旁,也画了面小人,手中提著两支标枪,然后也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告诉他,我也是从这别墅中逃出来的。

  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我,那显然是在问我为甚么逃出来。

  我没有法子回答他,那么复杂的事,我自然无法用图画来表达。

  他拍了拍腰际的竹筒,又以那种怀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知道那竹筒中有甚么乾坤,也以怀疑的眼光望著他,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竹筒来。

  我向竹筒内一看,只见竹筒内盛的,是一种乳白色的液汁,那种液汁,发出一种强列的,十分难以形容的怪味来,我只看了一眼,那土人连忙又将竹筒塞住,显见得他对这筒内的东西,十分重视。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立即想起了骆致谦所说的一切,那竹筒中乳白色的液汁,是“不死药”!

  我望著那土人,那土人将竹筒放到口边,作饮喝状,然后又摇了摇手,向那尖顶屋指了指,再摊了摊手,然后,双眼向上一翻,木头人似地站了一会,这才又指了指那在奔逃的小人。

  我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释,他为甚么要逃亡的原因。可是我却难以明白他这一连串的手势,是代表了一些甚么语言,他先饮不死药,后来又指了指波金的别墅,摇了摇手,这大约是表示波金不给“不死药”他饮。那么,他双眼向上翻,木头人也似一动也不动,那又是甚么意思呢?

  我一再问他,他也一再重覆著做那几个动作,可是我始终没有法子弄得懂,我只得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我邀他一齐到海边去,他表示高兴,然后,他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岛,向那小岛指了指,道:“汉同架!”

  我总算明白了,“汉同架”是那个岛的名称,他是在邀我一齐到那个岛上去!

  我心中一动,他是那个岛上的人,对于航海自然是富有经验的了,我要离开这里,他应该是最好的向导,我们可以一齐出海。

  而且,“汉同架”岛乃是“不死药”的原产地,我实是有必要去察看一下的,也许到了那个岛上,我就可以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

  所以,我连忙点头答应。

  在那一晚中,我们又藉著图画而交谈了许多意见,第二天,我们一齐向前走去,我知道,在一个岛上,要寻找海边,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总是走得到的,就用这个方法,我和那土人一齐来到了海边。

  海滩上的沙白得如同面粉,而各种美丽的贝壳,杂陈在沙滩上,最小的比手指还小,最大的,几乎可以做那土人的床。

  我们在沙滩上躺了一会,又开始计划起来。

  我们化了三天的时间,砍下了十来株树,用藤编成几个木筏,又箍了几个木桶,装满了山涧水,我又采了不少果子,和捕捉了十几只极大的蟹,将之系在木筏上,那十几只蟹,足够我们两人吃一个月的了。

  然后,我们将木筏推出了海,趁著退潮,木筏便向南飘了出去。

  木筏在海上飘著,一天又一天,足足过了七天。

  像这样在海上飘流,要飘到一个岛上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可是,那土人却十分乐观,每当月亮升起之际,他便禁不住要高声欢呼。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他不断地从海中捞起海藻来,而且,还品尝著海水,这是他们认识所在地的办法,然后,拿起了一只极大的法螺,用力地吹著。

  那法螺发出单调的呜呜声,他足定吹了大半夜,吹得我头昏脑胀,然后,我听到远处,也有那种呜呜声传了过来。

  我不禁为他那种神奇的呼救方式弄得欢呼起来,远处传来的呜呜声越来越近,不一会,我已看到几艘独木舟,在向前划来。

  这时,正是朝阳初升时分,那几艘独木舟来得十分快,转眼间已到了近前。

  独木舟一共是三艘,每一艘上,有著三个土人,他们的模样神情,和我的朋友一样。

  我的朋友  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相识之后,我完全可以这样称呼他了  叫了起来,讲著话,发音快得如同连珠炮。

  独木舟上的土人也以同样的语言回答著他,我们一齐上了独木舟,一个土人立时捧起了一个大竹筒,打开了塞子,送到了我的面前。

  那竹筒中所盛的,正是乳白色的不死药!

  在这半个月中,我每天都看到我的朋友在饮用不死药,他十分小心地每次饮上一两口,绝不多喝,我固然不存著长生不老的妄想,但是却也想试一试,我也没有向他讨来喝,但是我的心中却不免认定他是一个相当小器的家伙。

  这时,有一大筒“不死药”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想喝上一些的了。

  我向那将竹筒递给我的土人笑了笑,表示谢谢,然后,我的朋友忽然大叫了一声,将我的竹筒,劈手抢了过去,他抢得太突然了,以致使竹筒的乳白色液汁,溅出了一大半来!

  他瞪著我,拚命地摇头!

  他的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他是不要我喝用“不死药。”

  这时我的心中不禁十分恼怒,他自己腰中所悬竹筒中的“不死药”不肯给我饮用,也还罢了,我也不会向他索取,可是,连别人给我饮用,他都要抢了去,这未免太过份了。

  我这时心中之所以恼怒,当然是基于我知道这种白色的液汁,乃是真正的“不死药”之故,我曾亲眼看到过这种白色液汁的神奇功效,我当然想饮用一些,使我也可以不惧怕枪伤,长生不老!

  所以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怒叫,一伸手,待将被抢去的竹筒抢回来。可是就在那时候,那土人突然伸手将我重重地推了一下!

  那土人向我这一下突袭,也是突如其来的。我已经将他当作“我的朋友”,我当然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是以,当他向我推来的时候,我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跌去,几乎跌出了船去。

  那土人这时,也怪声叫了起来,他一面叫著,一面挥著手,像是正在对同船的土人在叫嚷些甚么,直到此际,我才发觉到这个土人  我的朋友,在他的族人之中,地位相当高。

  因为在他挥舞著双臂,像一个过激派领袖一样在发表演讲之际,其余人都静静地听著他。

  独木舟仍然在向前划著,突然之间,轰隆的巨浪声,将那土人的话声,压了下去。

  那土人的话,似乎也讲完了,他向我指了一指,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情之间,一个巨浪,和四个土人,已一齐向我扑了过来!

  如果是四个土人先扑向我身上的话,那么我是足可以将他们弹了开去的。

  可是,先扑到的,却是那一个巨浪!

  那个浪头是如此之高,如此之有力,刹那间,蔚蓝平静的海水变成了喷著白沫的灰黑色,就像是千百头疯了的狼,向我扑来。

  当然,那浪头不是撞向我一个人,而是向整个独木舟撞来的,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独木舟便完全沉进了海水之中!

  这个突兀的变化,使我头昏目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也就在这时,那四个土人也扑了上来。

  他们将我的身子,紧紧地压住,他们的手臂,各箍住了我的身子的一部份,而他们的另一只手,好像是抓在独木舟上的。

  我并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恶意的。

  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身子,只不过是为了不使我的身子离开独木舟而已。而事实上,就算他们是恶意的话,我也没有法子挣扎的,因为这时侯,涌过来的浪头,实在太急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缩小了,小得像一粒花生一样,在被不断地抛上去,拉下来。

  这种使人极度昏眩的感觉,足足持续了半小时之久,我也无法知道我在这半小时之中,究竟是不是曾经呕吐过,因为我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了!

  我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海洋生活经验,但这一次风浪是如此之厉害,每一个浪头卷来,简直就像是要将你的五脏六腑,一齐拉出体外一样,使人难以忍受。

  等到我终于又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仍然在上上下下地簸动著,但是我至少也觉出我的身子已不再被人紧抓著,我双手动了一动,突然,我的手,碰到了泥土!

  在一个曾经经历过那样大风浪的人而言,忽然之间,双手碰到了泥土,那种欢喜之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我双手紧紧地抓著泥土,身子一挺,坐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我昏眩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了。我睁开眼来,首先看到一片碧绿,我是在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岛的海滩上。

  那一片碧线,乃是海水,它平静得几乎使人怀疑那是一块静止的绿玉。

  但是,再向前望去,却可以看到在平静的海水之外,有著一团灰黑色的镶边,那道“镶边”在不断翻滚和变幻著。

  我立即明白了,那便是我刚才遇到风浪的地方,在这小岛的四周围,终年累月,有巨大的浪头包围著,一年中只有极短的时间,浪头是平息的,这当然就是这个小岛会成为世外桃源的原因。

  我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看到在我的身旁,站著不少土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我的朋友来。

  当我认出他来的时候,他也正向我走过来,在那一刹间,我当真不知是继续做他的朋友好,还是不睬他的好,因为在独木舟上,他会用如此不正常的手段对付我。

  那土人直来到了我的身边,向前指了一指,示意我站起来,向前走去。

  我在站起身子的时候,身子晃了一晃,那土人又过来将我扶住。

  看来,他对我仍是十分友善。我自然也不会翻脸,但是我既然来到了这个岛上,我非要饮用一下那种白色的液汁不可!

  我跟著那几个土人,一齐向前走去,那岛上的树木并不十分多,正如骆致谦所言,岛上大部份全是岩石。但是,岛上的岩石却不但形状怪异,而且颜色也十分美丽,这就使得整个岛屿,看来如同是想像中的仙境一样。岛上最多的,是巨大的竹子。

  但是那种外形和竹子相类似的东西,实际上却并不是真正的竹子。

  因为我看到它们开一种灰白色的花,和结成累累的果实,那自然便是制造不死药的原料。

  我从海滩边走起,走到了一个山坳中停了下来,我估计我所看到的那种植物,它所结的果子之多,足足可以供那岛上的人,永远享受下去。

  而岛上的土人,几乎也以此为唯一的食粮和饮料,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际,都悬著一个大竹筒,不时打开竹筒来,将竹筒内的汁液喝上几口。

  我被安排在一间竹子造成的屋中,那屋子高大而宽敞,躺在屋中,有十分清凉的感觉。过了一会,有人送了一大盘食物来给我。

  我一食,那盘食物,几乎全是鱼、虾,还有一只十分鲜美肥大的蚌,我趁机向那土人的腰际,指了一指,意思是要他将竹筒中的东西,给一点我喝喝。

  可是,那土人却立即闪身,逃了开去,而且,立即又退出了那间竹屋。

  他的行动,使我十分愤怒,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向外冲了出去。

  我刚一冲出竹屋,就看到我的朋友,急急地向我奔了过来,使我吃了一惊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抱著一柄冲锋枪。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连忙缩回了竹屋中,那土人却随即走了进来,但是他以后的动作,却使我十分放心。因为他将手中的冲锋枪,放到了地上,又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是示意我去动那枪的。

  我俯身在地上拾起那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

  那柄枪,一看便知道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物事,但是仍然十分完好,而且还有子弹,它是可以立即发射的。那土人指了指枪,又向我做了几个手势。他是在问我会不会使用这枪。

  我点了点头,那土人高兴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他的用意是甚么,但是这时,我已听到了咚咚的鼓声,当我向外看去的时候,看到许多土人,自屋中奔出来,聚集在屋前的空地之中。

  那土人在地上蹲了下来,用竹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鱼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显然是在海水之下的,他又在那东西之中,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手中都是持枪的,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岛,表示这两个人会上岛来。而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挺著大肚子的胖子。

  在他刚一画出那鱼形的东西来之际,他想表现甚么,还十分难以明白,然而到了如今,那却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画的是一艘小型的潜艇,而那个大肚子,当然就是波金。

  他的全部意思,也变得十分易于明白,他是说,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将会乘坐潜艇,持著枪,来到他们的这个岛上!

  而他要我拿起这柄冲锋枪来的用意,也再也明白不过,他要我来对付波金和骆致谦两人!

  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点了点头,又向他画的那两个人指了指,再扬了扬枪,表示我完全可以对付他们两人。

  但是这时候,我的心中,也不免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因为这个岛上的人,全是每日不停地喝著“不死药”的,他们当然有著极神奇的力量,是不怕枪击的,那么,他们何以会怕波金和骆致谦带著枪来呢?

  骆致谦曾在这岛上生活过好几年,岛上的土人,当然也应该知道,骆致谦是不怕枪击的,何以那土人还要我用冲锋枪去对付他们两人呢?

  我将我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要使对方明白我心中的疑问,这需化相当长的时间。

  而等到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土人拉著我的手臂,向外便走。

  我们走出了竹屋,发现许多人都坐在旷地上,鼓声仍然沉缓而有节奏地在一下一下敲著。我看了一下,土人大约有三百名之多。

  的确,他们之中,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每一个人看来,都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我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那种白色的液汁,的确是极有功效的抗衰老素,可以使人的寿命,得到无限的延长,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它也必然破坏人的生殖能力,要不然,这岛上的人口,不应该是三百人,而应该是三百万人了。而岛上根本没有孩子,这岂不是证明岛上的人,是完全丧失了生殖能力么?

  我一面想著,一面被那土人拉著,向前走去。

  我不知道那土人要将我拉到甚么地方去,我们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在那个山头上,有四块方整的大石,围成了一个方形,在那方形之上,另有一块石板盖著。

  那土人来到了大石之旁,一伸手,将那块石,揭了开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走向前去,去看被那四块大石围住的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当我来到了大石之旁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的物事,其实绝不算是稀奇,但是却又绝不应该在这个岛上出现的。

  我,看到了一个死人!

第九部:不死药的后遗症

  那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了,虽然他看来和生人无异,他是一个土人,肤色棕黑,头发鬈曲,他坐著,看来十分之安详。

  而在他的心口,却有著两个乌溜溜的洞。

  我是带著冲锋枪走来的,这时,那土人指了指枪口,又指了指死人胸前的两个洞,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怖的神情来。

  我立即明白了!

  这岛上的土人,未必知道他们日常饮用的“不死药”,可以导致他们走上永生之路,他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这人会死亡这件事的,这个人居然死了,这当然造成他们心中的恐怖。

  而这个人是怎样死的,我也很明白,他是被冲锋枪的子弹打死的。

  冲锋枪的子弹,如果击中了他别的地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如果子弹穿过了心脏,那么他就会死,也就是说,服用不死药的人,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甚么都难以使他致死的,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弱点便是心脏!

  当然,骆致谦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骆致谦所杀死的!

  骆致谦为甚么要我将他在死囚室中救出来,道理也十分明显了,因为在高压电流过人的身体之际,必然会引起心脏麻痹。

  换言之,电椅可以令骆致谦死亡!

  所以骆致谦当时的神情,才如此焦切,如此像一个将死的人,这也是他令我上当的原因之一!

  我后退了一步,和那土人,又一齐将那瑰石板,盖了上去,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如何可以使波金和骆致谦死亡的法子。

  那土人又和我一齐下山去,在下山的途中,我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腰际的竹筒,可是他却立即将竹筒移到了另一边。

  我心中暗忖,这岛上的土人,可能生性十分狡狯。

  他们要利用我来对付骆致谦和波金,可是却不肯给那种白色的汁液给我喝。

  我当时就十分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扬了扬手中的枪,又向他的竹筒指了指,然后,我将冲锋枪抛到了地上!

  我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明白的,那便是,他如果不肯给“不死药”,那么,我将不用这柄枪去和他对付波金和骆致谦。

  我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卑鄙的,因为对付波金和骆致谦,并不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但这时候,我认定了对方是十分狡狯的人,所以我也不妨用这些手段,趁此机会去威胁他。

  那土人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

  我则双手叉著腰,等待著他的表示,同时心中不免在骂他拖延时间。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只要他将不死药给我饮用,我必然不会再要胁他的,可是看他的情形,却绝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怕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又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指。

  他苦笑著,也指了指竹筒,作了一个饮用之状,然后,伸直了手,直著眼,一动也不动。

  这个手势,我看他做过好多次了,可是一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我也曾思索过,他这样做,究竟是甚么意思呢?可是我却想不出来,直到这时,我仍然不明白。但是,他这时又摆出了这样的姿势来,却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不给我喝“不死药”的原因。

  难道说,喝了不死药之后,人就会直挺挺地死去么?他想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那实在非常幼稚,也只有使得我的怒火更炽。

  我坚决地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一指,他这时,却急得团团乱转了起来,从他棕黑色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我心中在想,我快要成功了!

  但同时,我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何以那么紧张,因为在这个岛上,这种白色的汁液,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的天然所产生的东西,它绝不珍贵,就像是环绕著这个海岛的海水一样!

  他为甚么那样小器,坚持不肯给我饮用?而且,显然是由于他的通知,这岛上的土人,没有一个肯给我饮用这“不死药”的。

  可以说,这也正是使我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我仍然站立不动,那土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口中一面说出我绝听不懂的话,一面又在地上画著。

  他先画一个人在仰头饮东西,手中持著一只竹筒,接著,那人手中的竹筒不见了,我明白,这里表示那人不再饮不死药了。

  然后,他画了第三个人,那人是躺在地上的。

  这三幅画,和他几次所作的手势,是一样的意思,也同样地可恶,他是企图使我相信,饮用不死药,是会使我死亡的!

  我瞪著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急了起来,指著他所画的三个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而他也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然后,双眼发直,慢慢地坐了起来。当他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双眼仍然发直,身子也像僵了一样。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来。

  我突然想起的,是我第一次潜进波金的住宅,闯进了一间房间时的情形。在那间极大的房间之中,我曾看到很多土人。

  我曾在波金住宅内所见到的那些土人,和“汉同架”岛上的土人显然是同种,他们一定来自这个岛上,那些土人,几乎没有一个像是生人,他们在长时间内,都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变,十足是白痴。

  而如今,僵直地坐在地上的那土人,看来和波金住宅中的那些土人,就十分相同。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重新考虑那土人表达的意思的必要了。

  我又仔细地看他画的那三幅图,第一幅,一个人在喝不死药,第二幅,只是一个人,第三幅,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而他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自己现身说法,也躺在地上不动。

  这当然是他要强调说明的一点,他是甚么意思,他想说明甚么!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

  那是真正突如其来的,一秒钟之前,我还甚么都不知道,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在一秒钟之后,像是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力量,突然将所有一切迷雾,一齐拨开,使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土人的意思,并不是说饮用这“不死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是说,如果饮用了不死药之后,又停止不饮,那便会造成这样的恶果!

  因为当中有了这样一个转折,他要表达,当然困难得多,所以我不容易明白。

  我现在明白了,长期饮用不死药,当然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之路,但是如果一旦停止  我还不知停止多少时间,那么,人便会变成白痴,人还是活的,可是脑组织一定被破坏无遗!

  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波金住所房间中的那一批土人,当然是因为得不到不死药的供应,而变得如同死人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了波金和骆致谦害怕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们计划出售的“不死药”,你必须不停地服食它们,如果一旦停止,那么,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那土人之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给我喝一点不死药,当然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除非永远在这个岛上居住下去,否则,绝不可能永无间断地得到“不死药”的供应。

  而如果永远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对我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言,那是不可想像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得到了永生,又有甚么意思?

  而且,我更进一步地想到,不喝不死药的间歇时间,一定相当短,说不定只有几十小时。骆致谦固然对我讲过,他是离开这个岛后,曾有几年时间,找不到这个岛,但是他的话,定然是不可靠的。这正像他们拥有潜艇可以来这个岛上,而他未曾向我提起过一样。

  而且,在骆致谦玻认为遭到了谋杀之后,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只十分大的竹筒,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竹筒的用途,那是用来装“不死药”的。

  这可以证明,他一直未曾停止过饮用“不死药”。

  就算他不怕电椅,他也有理由要逃出去,因为,他带在身边的不死药,快要吃完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想通了这许多问题,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

  我连忙将我的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向他行著岛上土人所行的礼节。

  而他自然也知道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咧著大嘴笑著。

  这时候,我的心中十分惭愧,因为我一直将对方当作是小器、狡狯的人,而未曾想到他是如此善良,处处在为我打算。

  我拾起了枪,跟著他一起下了山,回到了他们的村落之中。许多土人仍在旷地上等著,我的朋友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讲起话来。

  直到此际,我才看出,我的朋友,原来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他是土人的领袖!

  他发表了大约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说”,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甚么,只看到他在讲话的时候,曾不断地伸手指向我站的地方。

  而当他讲完了话之后,所有的土人,忽然一齐转过身,向我膜拜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幸,倒使我手足无措起来,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在这时候,在海滩的那一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擎天动地的枪声。

  那七八下枪声,由于岛上全是岩石的缘故,是以引起了连续不断的回声,听来更是惊人,我陡地一呆,我的朋友大声叫了几声,拉著我,来到了一株极大的竹子之旁,指著竹子,要我跳进去。

  那段“竹子”,足有一抱粗腰,我人是可以躲在里面的,我也想到,那七八下枪响,一定是波金或骆致谦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也会在岛上的,我躲起来,要对付他们,当然是容易得多了。

  我爬进了那株“竹子”,站著不动。

  土人仍然坐著,鼓声也持续著,而有不少土人,将一大筒一大筒封住了的竹筒,搬了出来。这些竹筒中,当然是载满了不死药的。

  半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一排枪声,这一次,枪声来得极近了。

  我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了骆致谦和波金两人。

  别看波金是个大胖子,他的行动,却也相当俐落,两人的手中,都持著枪,但是,当土人开始向他们膜拜的时候,他们得意地笑著,放下了枪。

  冲锋枪变成了挂在他们的身上了。

  我的朋友这时也躲了起来,另外有两个土人迎了上来,骆致谦居然可以用土语和这两个土人交谈,那两个土人十分恭敬地听著。

  我在这时,心中觉得十分为难。

  如果我暴起发难,当然枪声一响,子弹便可以在他们的心脏之中穿过,但是,我却不想这样做,至少,我要活捉骆致谦!

  因为,如果我将骆致谦也杀了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回去了,我有甚么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呢?我唯一证实自己清白的方法,便是将他押回去。所以,我必须要指吓他,使他放下武器,可是这又是十分困难的。虽然我躲在竹子中,他绝不知道我在,但是别忘记,我必须射中他的心脏,才能使他死亡!

  而骆致谦对我是了无顾忌的,我一出声,他疾转过身来,那么我就凶多吉少了!

  因为他对我绝无顾忌,而且,我也不是只有心脏部位才是致命点,他射中我任何部份,都可以致我于死命,但是我却必须直接射中他的心脏部分。

  如果,只有骆致谦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或许还容易设法,但他却是和波金一齐来,我实是没有办法同时以枪口指住两个人的心脏部份的!

  所以,我只是藏匿著,在未曾想到了妥善的办法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骆致谦在不断地喝叫著,他的神态,像是他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一样。

  在土人的神情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人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我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因为,骆致谦本来是绝无可能,也不应该在这岛上占统治地位的,土人全是服食过“不死药”的,他们也只有心脏部位中枪,才能死亡。那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起而反抗的话,至多只要牺牲一两个人,便可以将骆致谦完全制服的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带我去看的那个死人,一定是骆致谦在全岛土人之前,下手将之杀死的。这个岛上的土人,是从来没有“死亡”这个概念的,他们在突然之间,见到一个人忽然不动了,不讲话了,僵硬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害怕之外,不及去想其它的事,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反抗骆致谦是十分容易的事!

  我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骆致谦只不过射死了一个人,便令得岛上的人,全都慑伏在他的淫威之下,他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

  由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中,又为之陡地一动:骆致谦能够用杀一个人的办法,使得全岛的土人,都屈服在他的势力之下,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如法炮制,也杀一个人,而令他屈服呢?

  我当然不会去枪杀土人的,但是我却可以杀死一个该死的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波金!

  我手中的枪,慢慢地提了起来。这时,波金正在骆致谦的身旁,背对著我,离我大约有二十步,我要一枪射中他的心脏部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当我瞄准了之后,我却暂时还不动手,我必须考虑到射死波金之后,骆致谦的反应如何!

  骆致谦当然是立时提枪,转身,向发出枪声之处,也就是向我藏身之处发射,我应该怎样呢?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已想通了。

  而且,我也觉得,这时候,我非动手不可了,因为有好几个土人,已经急不及待地向我的藏身之处望来,他们的这种动作,是必然会引起骆致谦的注意的,而如果骆致谦先发现了我,那就糟糕了。

  我将枪口对准了波金的后心,在人的背后放冷枪,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卑鄙的事情,我的心中只好这样想,波金和骆致谦两人,本是十分卑鄙的家伙,我用卑鄙的手法对付他们,似乎也不算太过份。

  我只有这样想,我才有勇气扳动了枪机。

  “砰”地一声枪响,令得所有的人,都受了震动。所有的土人,都跳了起来,波金比骆致谦更快转过身来。在他的心脏部位,出现了一个深洞,但是却不见有血从伤口处流出来。

  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奇怪之极,不像哭,也不像笑的奇怪神情,他张大了口,身子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也似,慢慢地向下,倒了下去。

  他的身子还未曾倒向地上,骆致谦也已疾转过身来了,他的动作,一如我所料,他陡地提起了枪,准备向我的藏身处扫射。

  可是,他才一将枪提了起来,我第二发子弹,也已射了出来。

  又是“砰”地一声,我的子弹,射中了他手中的枪,骆致谦双手一震,他手中的枪落在地上,而且已经损坏,不能再用了!

  骆致谦应变十分快,他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想去拾波金的枪。可是这时,我伸手一按,已然从藏身之处一跃而出。

  我一跃出来,骆致谦的面色,便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在帝汶岛上了,我的突然出现,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我的枪口直指著他的心口,再加上波金已然死在我的枪下,骆致谦是聪明人,实在不必我再开口讲些甚么,他已知道,我明白令他致死的秘密了,所以他立时站定了不动,举起了双手来。

  我直到这时,自第一次被他受骗以来,在心中郁结著的愤怒,才得到宣泄。

  我连声冷笑起来,我的冷笑声,在骆致谦听来,一定是十分残酷的了,因为他的身子发起抖来,我冷冷地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他颤声道:“你不是要杀我吧,你,你不是想我死在这岛上吧!”

  我本来是无意杀他的,但是他既然这样想法,那就让他去多害怕一阵也好,所以我并不出声。

  他继续哀求著:“波金死了,这不死药的秘密,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们是可以利用它来发大财的。我们可以合作!”

  我笑了起来:“骆先生,我看你的脑子不怎么清醒了,如果要发大财的话,我一个人发,不要比与你合作更好么?”

  骆致谦完全绝望了,他面上的肌肉开始跳动,我看出他像是准备反抗,我必须先制服他再说。

  我正在考虑,我该如何向土人通信息,要土人去制服他之际,我的朋友出现了,紧接著,一大量土人一涌而上,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骆致谦的身体都被一种十分坚韧野藤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枪,向他走了过去,骆致谦在大叫:“你不能将我留在这里,你不能让这些土人来处罚我,你必须将我带走!”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会将你带走的,我会将你带回死囚室去。”

  骆致谦竟连连点头:“好!好!可是,你得不断供应不死药给我!”

  我笑了起来,如今,我已彻底制服了一个狡猾之极的敌人,我心中的畅快,是难以形容的。

  我冷笑道:“当然会,在将你交回死囚室之前,我不想使你变成活死人也似的白痴!”

  骆致谦像捱了一棍也似地,不再出声了。

  我又道:“但是,当你再被囚在死囚室中之后,我想,你的大嫂,只怕不会再有不死药送来给你了,你在死前,先丧失了知觉,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活著知道自己何时要死去,这滋味总不怎么好的。”骆致谦有气无力地道:“你,原来甚么都知道了!”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当然甚么都知道了,来,我们该走了!”我转过身,来到了“我的朋友”面前,向他指手划脚,表达我的意见,我要他派独木舟,送我和骆致谦两人离开这个岛。

  他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却只是斜睨骆致谦,并不回答我。

  骆致谦在他的凝视之下,急得怪叫了起来:“卫斯理,你……不能答应他将我留在这里。”

  我故意道:“将你留在这里?那也没有甚么不好啊,你可以不断获得不死药,你可以长生不死,我相信他们本是不死之人,当然不会有死刑的。”

  骆致谦喘著气:“不,不,我宁愿跟你走,跟你回到文明世界去。”

  我冷冷地道:“这里本来就很文明,很宁静,我想,就是从你来了以后,才开始乱起来的,他们要怎样惩罚你,我当然不会阻止他们的,等他们惩罚了你之后,我再带你回去好了。”

  骆致谦道:“别再拿我消遣了,我已宁愿回去接受死刑了,你还捉弄我作甚。”

  我实是想不到为甚么害怕,因为他曾告诉过我,他是连痛的感觉都没有的,那么,他怕甚么呢?这里的土人,会用甚么刑罚来对付他呢?我向他走了过去,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额上的汗珠,一滴滴地向下落来:“你别问,你再别问了。”

  我厉声道:“不,我非但要问这个问题,而且还要问别的很多问题,除非你能够一一回答我,要不然,我就先让你留在这里。”

  骆致谦立即屈服了,他一面喘气,一面道:“在……这个岛上,有一个山洞,山洞的里面,有一个水潭,水潭中生著一种十分凶恶的小鱼,是食人鱼的一种,他们会将我的双腿浸在水潭中!”

  我冷笑道:“那怕甚么,你根本连痛的感觉也没有,而且,你的肌肉生长能力也十分快疾的。”

  骆致谦苦笑道:“不错,我不怕痛,但是眼看著自己的脚一次又一次地变成了森森的白骨……不,你千万别将我留在这里!”

  我听了之后,身子也不禁一震,打了一个寒颤!

  这种处罚,只是见于神话之中的,却不料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这的确是受不了的!

  我转向我的朋友,再一次提出了要他立即派独木舟送我和骆致谦离开这里。那土人这次点了点头,但是他却走了过去,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吐在骆致谦的脸上,这才挥手高叫。可能由于我坚持要将骆致谦带走,他对我也生气了,并不睬我。

  但是那“统治者”的土人对我的生气,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便又开始向我比手势了。

  有两个土人,抬著骆致谦,我则和我的朋友一齐,向海滩走去。来到了海滩之后,已有一排独木舟在,我的朋友亲自上了一艘相当大的独木舟,在那独木舟的两旁,有鸟翼也似的支架。

  有著这种支架的独木舟,不会在波涛中翻倒。但是我想起我来的时候所经过的巨浪,我的心中,仍不免骇然。

  我在临登上独木舟之前,仍未曾忘记向我的朋友要了一个竹筒“不死药”。

  那一竹筒“不死药”,和骆致谦一样,被绑在独木舟之上,我当然不是要用这一筒不死药来牟利,而是我要使骆致谦保持清醒,假使他变了白痴,那无疑是我在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我已经完全替以后的行动作好了计划,离开了这个岛之后,我估计在海上飘流的时间不会太长,而我一获救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设法通知在黄老先生家中避难的白素,告诉她,我要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以前一样!

  一个人,一直在过著那样的日子,并不会觉得特别舒服的,但一旦失而复得,那就会觉得这种日子,格外可贵,格外幸福了。

第十部:喝了不死药

  几十个土人,将独木舟推下海中,独木舟上,约有二十个人,独木舟一出了海,十来支桨,一齐划了起来,去势十分快。

  一小时后,独木舟已来到了巨浪的边缘了,此起彼伏的巨浪,在消失之前,都有一刹间的凝滞看来像是一座又一座,兀立在海中心的山峰一样。

  独木舟到了这时候,已不用再划桨了,那些巨浪,使得海水产生了一般极大的旋转力,令得独木舟像是被人拉著一样,一面打转,一面向著巨浪,疾冲了过去,终于,撞进了巨浪之中!

  从独木舟撞进了巨浪的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恶梦,和我来的时候相同,开始我还勉力挣扎著,我相信如果没有几个土人压在我身上的话,我一定被抛下海中去的了。

  但是,过不多久,我便又昏眩了过去。

  等到我醒过来时,已经脱出了那环形的巨浪带,已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了。

  “我的朋友”已开始在解下另外两只较小的独木舟,他显然是准备向我告别。我站了起来,他指著几个竹筒,告诉我那里面是清水。

  他又伸手指著南方,告诉我如果一直向南去,那么就可以到达陆地。其余的几个土人,在我的独木舟上,竖起了一枝桅,放下了帆。

  这些土人,都是天才的航海家,因为他们的帆,全是用一种较细的,野藤织成的。可是效果却十分好,而且,他们立即使得独木舟在风力帮助下,向南航去。

  我的朋友和我握著手,所有的土人,全都跳上了那两艘较小的独木舟,向前划去,他们越去越远,我很快就看不见他们了。

  我打开了一个竹筒,自己喝了一口清水,并且用一点清水,淋在头上,盐花结集在脸上的滋味,实在不是怎样好受的。

  但骆致谦当然未曾受到这样的待遇,我只是倒了一口不死药在他的口中,以免他在“抗衰老素”得不到持续补充的情形下,变成白痴。

  我在独木舟上躺了下来,独木舟继续地向南驶著,船头上“拍拍”地溅起了浪花。我先睡了一觉,在沉睡中,我却是被骆致谦叫醒的。

  我乍一听到骆致谦的怪叫声,著实吃了一惊,连忙坐起了身子,直到我看到,骆致谦仍然像粽子一样地被捆缚著,我才放心。

  骆致谦的声音十分尖,他叫道:“我们要飘流到甚么时候,你太蠢了,我和波金是有一艘小型潜水艇前来的,你为甚么不用这艘潜艇?”

  我冷笑了一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为甚么不提醒我?”

  骆致谦道:“我提醒你,你肯听么?”

  我立即道:“当然不听,潜水艇中,可能还有别的人,我岂不是自己为自己增添麻烦?我宁愿在海上多飘流几日  ”

  我才讲到这里,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没有利用那艘僭艇逃走,是因为怕节外生枝。但是如果潜水艇中还有别的人,他们久等波金不回的话,是一定会走上岛去观看究竟的。

  那样,岂不是给岛上的土人,带来了灾难?

  我一想到这一点,立即想扬声大叫,告知我的朋友,可是我张大了口,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这时已经太迟了,那一批土人,不是正在和巨浪挣扎,便是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岛上,就算我叫破了喉咙他们也听不到!

  在刹那间,我可以调整风帆,向相反的方向航回去,但是,我却无法使独木舟通过那个巨浪带,我踌躇了片刻,才道:“潜艇中还有甚么人?”

  骆致谦的脸上,开始现出了一丝狡狯的神情来:“还有一个人,他是二次世界大战时,一艘日本潜艇上的副司令。”

  我望了他一会:“你是有办法和他联络的,是不是?你身上有著无线电对讲机的,可是么?”

  骆致谦点头道:“是的,可是,我如果要和他联络的话,你必须先松开我身上绑的野藤。”

  我又望了他片刻,这时,我没有枪在,我在考虑,我松开了绑后,如果他向我进攻,我便怎样,我只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因为我相信,我虽然没有枪,但是我要制服他,仍然是可以的。

  所以,我不再说甚么,便动手替他松绑,土人所打的结,十分特别,而且那种野藤,又极其坚韧,我用尽方法,也无法将之拉断。

  我化了不少功夫,才解开了其中的几个结,使得野藤松了开来,骆致谦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伸手进入右边的裤袋之中。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陡地一动,骆致谦的身上,可能是另有武器的!

  我一想到这一点,身子一耸,便待向前扑去,可是,已经迟了,我还未扑出,骆致谦手已从裤袋中提了出来,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手枪。我突然呆住了,我当然无法和他对抗,而,在独木舟之上,我也绝没有躲避的可能的!

  我僵住了,在那片刻之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才好。但是骆致谦却显然知道他应该怎样做的,他手枪一扬,立时向我连射了三枪!

  在广阔的大海中,听起来枪声似乎并不十分响亮,但是三粒子弹,却一齐射进了我的身中,我只觉得肩头,和左腿上,传来了几阵剧痛,我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侧,跌在船上。

  而我的手臂,则跌在船外,溅起了海水,海水溅到了我的创口上,更使我痛得难以忍受。

  我咬紧了牙关,叫:“畜牲,你这畜牲,我应该将你留在岛上的!”

  我不顾身上的三处枪伤,仍挣扎著要站了起来。

  可是,骆致谦手中的枪,却仍然对准了我的胸口,使我无法动弹。

  骆致谦冷冷地道:“卫斯理,你将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我肩头和大腿上的三个伤口,正不断地在向外淌著血,骆致谦的话一点也不错,这时候,我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我至多再过三十分钟,便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性命!

  而我实在没有法子使我的情形得到改善。

  我就算这时,冒著他将我打死的危险,而将他制服,那又有甚么用呢?我也绝无法使我三个重创的创口,立时止血的。

  而且这时候,我伤口是如此疼痛,而我的心中,也忽然生出了临死之前所特有的,那种疲乏之极的感觉,我实在再也没有力道去和他动手了!

  我只是睁大了眼睛,躺在独木舟上,喘著气。

  骆致谦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奸:“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活下去。”

  我无力地问道:“甚么……办法?”

  我已来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我只感到极度的,难以形容的疲倦,我只想睡上一觉,我甚至不再害怕死亡,我只想快点死去,当然,我更强烈地希望可以避免死亡!

  所以,我才会这样有气无力地反问他的。

  骆致谦并不回答我,他只是打开一只竹筒“不死药”,倒了小半筒在竹筒中。

  他将那竹筒向我推来,直推到了我的面前:“喝了它!”

  我陡地一呆。

  骆致谦又道:“喝完它,你的伤口可以神奇地愈合,陷在体内的子弹,会被再生的肌肉挤出来,别忘记,这是超特的抗衰老素,和增进细胞活力的不死药!”

  我的双手,陡地捧住了竹筒,并将之放在口边,我已快沾到那种白色的液汁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却想到了一点:我开始饮用这种白色的液汁,我就必须一直饮用下去!

  而如果有一段时间,得不到那种白色液汁的话,我将变成白痴,变成活死人!

  这种可怕的后果,使我犹豫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使我犹豫了多久!

  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我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

  如果我不喝这“不死药”,在不到十分钟之内,我必然昏迷,接踵而来的,自然就是死亡。

  而我饮用了“不死药”,尽管会惹来一连串的恶果,至少我可以先活下来。

  我张大了口,一口又一口地将“不死药”吞了进去。不死药是冰冷的,可是吞进了肚中之后,却引起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烈酒一样。

  我直到将半筒不死药完全吞了下去,我起了一种十分昏眩的感觉,我的视觉也显然受了影响,我完全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我看出去,海和天似乎完全混淆在一齐,完全分不清,而眼前除了我一个人之外,我也看不见别的甚么东西,我的身子像是轻了,软了似的,只觉得自己在轻飘飘地向上,飞了上去。

  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彷彿已不再存在,而我的身子,似乎已化为一股气,和青蒙蒙的海,青蒙蒙的天,混在一起了!

  我想看看我伤口在服食了不死药之后,有了甚么变化,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我却看不见自己的身子!

  看不见自己的身子,这是只有极严重的神经分裂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形,他们会怪叫“我的手呢?”“我的脚呢?”其实,他的手、脚,正好好地在他们的身上,只不过他们看不见而已。

  那么,我已经因为脑神经受到了破坏,而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了么?

  可是,我自己却又知道那是不确的,我不会成为疯子,虽然我暂时看不到自己的身子,但是我的头脑,却还十分清醒,一切来龙去脉,我还是十分之清楚!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可以说根本连时间也消失的),我才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地下降。

  那种感觉,是彷彿自己已从云端之上,慢慢地飘了下来一样。

  终于,我的背部又有了接触硬物的感觉。

  我再睁开眼来,我首先看到了骆致谦,他正在抛著手中的枪,看来对我,已没有敌意。

  我连忙再看我自己,我身上的伤口,已完全不见了,就像我从来也未曾中过枪。

  但是,我却又的确是中过枪的。

  不但我的记忆如此,我身上的血迹还在,证明我的确曾中过枪。

  我勉力站了起来,仍有点晕酡酡的感觉,但是我很快就站稳了身子。骆致谦望著我:“怎么样?”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在做梦。我非常之清醒,我不是在做梦。

  但是在喝了“不死药”之后,那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我却实在记不起来了,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骆致谦“哈哈”地笑了起来:“感觉异常好?是不是?老实说,和吸食海洛英所获得的感觉是一样的,是不是?”

  他连问了两声“是不是”,我只好点了点头。

  因为他所说的话,的确是实在的情形。

  骆致谦十分得意,指手划脚:“我相信那岛上的土人,在最早饮用这种液汁之际,是将它当作麻醉品来用的,古今中外,人都喜欢麻醉品,而你也会立即喜欢这种东西的!”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

  我饮用了不死药!

  我将不能离开不死药了,如果不喝的话,抗衰老素的反作用,就会使我变成白痴!

  我呆呆地站著,一动不动,骆致谦则一直望著我在笑,过了一会,他才道:“你不必沮丧,来,我们拉拉手,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合伙人!”

  我看到他伸出手来,我可以轻易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抛下海去的。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时将他抛下海去,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喝下了不死药,我已成了不死药的俘虏,从今之后,我可以说没有自由了!

  而骆致谦如此高兴,竟然认为我会与他合作,那自然也是他知道这一点之故。当然,我固然未曾将他摔下海去,但也没有和他握手。

  我心中只是在想,在我这几年千奇百怪的冒险生活之中,我遇见过不知多少敌人,有的凶险,有的狡猾,有的简直难以形容!

  但是,我所遇到的所有敌人中,没有一个像骆致谦那样厉害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在他的手中到如今,我似乎已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骆致谦看到我不肯和他握手,他收回了手去,耸了耸肩:“不论你是不是愿意,我看不出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的神智渐渐地恢复镇定:“我还是可以先将你送回去接受电椅。”

  骆致谦却一直带著微笑:“不,你不会的,你已喝了不死药,和一般人想像的完全相反,一个永不会死的人,绝不是幸福的,他的内心十分苦闷、空洞和寂寞,一想到自己永不会死,甚至便会不寒而栗,我没有错,我说中了你的心坎,是不是?”

  我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震动起来。

  骆致谦又说对了!

  的确,当以前,如果我想到自己永不死的时候,或许会觉得十分有趣,认为那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因为在以前,这样想,只不过是空想而已,几乎一切都是美好,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如今,我只要保持著不断地饮用“不死药”,我的的确确可以成为一个永远不死的人,但是每当想起这一点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心寒!

  当你和你最亲爱的人,一齐衰老的时候,你并不会感到怎样,但是试想想,如今我将看看我四周围的人,包括我最亲爱的人在内,老去,死去,而我却依然一样,这能说是幸福么?这实在使人恶心!

  骆致谦望著我,徐徐地道:“是不是!”

  “是不是”好像是他的口头禅,我只是无精打采地望著他。

  骆致谦继续道:“在心灵上,我们绝不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有著这种心情的人,总是希望有一个和他同样遭遇的人,可以同病相怜,互相安慰的。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的!”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停,才总结道:“所以,你将不会送我回去接受电椅!”

  我仍然无话可说。

  我之所以无话可说,是因为他讲得对,我如果是一个人,那么我心中这种空洞的感觉将更甚,有一个人做伴,那会比较好得多。

  但是,我却又是一个反抗性极强的人,当我想及骆致谦是利用这一点在控制我的时候,我却自然而然地想要反击他的话。

  我停了好一会,才冷笑了一声,道:“你想得有点不对了,当然,我需要一个和我有同样遭遇的人,但我为甚么一定要选你?”

  我以为骆致谦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要大惊失色了,却不料他若无其事,“哈哈”大笑,由于他笑得前仰后合,是以连独木舟也几乎翻了过来。

  我大声喝道:“你笑甚么?”

  骆致谦道:“你想得倒周到,但是你却未注意两件事,第一,如果我不能避免坐电椅的命运,在我坐电椅之前,我一定将一切全都讲出来,你想想,那会有甚么样的结果?”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的确,如果骆致谦将一切全讲了出来,那么我必然成为一个和所有人完全不同的人,所有的人,一定会将我当作怪物,我将比死囚更难过了!

  骆致谦冷笑著:“你以为我是为甚么将我大哥推下山崖去的?当我向他讲出我的一切之际,他就说,他要将这一切宣布出去,他这样讲,或者不是恶意,但是我已经感到极度的害怕,所以才将他推下去的!”

  骆致谦这几句话,总算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疑点,那便是为甚么骆致谦要杀死骆致逊。但是当然我心中还有许多别的疑问,例如事情发生之后,他身份被误认,或是柏秀琼的态度等等,全是疑问。只不过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是没有心情去追问他。

  而骆致谦又冷笑了两声,才道:“第二,你更忽略了,你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我一怔,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可是,他的手,却已向海面指去,我循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艘小型的潜水艇,正从海中浮了上来。

  我这才知道,骆致谦的确是用无线电联络,通知了那艘潜艇了。

第十一部:我会不会成为白痴

  那艘潜艇的式样十分残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遗下来的东西,但是看它从水中浮上来的情形,它却分明有著十分良好的性能。

  由于潜艇在近距离浮上海面,海水激起了一阵一阵浪头,独木舟左右倾覆著,我和骆致谦都几乎跌进了海中去。这本来倒是我一个跳海逃走的好机会,但是,我能逃脱潜水艇的追踪么!

  是以,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多久,整艘潜艇都浮了上来,潜艇的舱盖打开,露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来。那是一个十分瘦削的日本人。

  骆致谦向那日本人扬了扬手:“你回驾驶室去,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进来。”

  那日本人立时缩了回去,骆致谦将独木舟划近了潜艇:“你先上去。”

  我并不立即跳上潜艇,只是问道:“你究竟想我做些甚么?”

  骆致谦一面笑著,一面玩弄著手中的手枪,显然是想在恐吓我,同时,他道:“关于细节问题,可以在潜艇中商量的,上去吧。”

  我凝视了他的手枪一会,他的枪口正对准了我的心脏部份,我如果不想心脏中枪,跌进海中去喂鲨鱼,那就只好听他的命令了。

  我一纵身,跳到了潜艇的甲板上,他继续扬著枪,于是,我就从潜艇的舱口之中,钻了进去,骆致谦跟著,也跳了进来。

  这是一艘小潜艇,在当时来说,这一定是一艘最小型的潜艇了。而这种小潜艇,在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当然不是作攻击用,而主要是用来作为通讯,或是运送特务人员的用处的。它至多只能容五个人。

  但这艘潜艇虽然小,而要一个人能够操纵它,使它能够顺利航行,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个日本人一定是机械方面的天才。

  进了潜艇之后,我被骆致谦逼进了潜艇唯一的一个舱中,我们一齐在多层床之上,坐了下来,骆致谦仍然和我保持著相当的距离,和以枪指著我。

  我的心中十分乱,但是我还能问他:“你究竟准备将我怎样?”

  骆致谦道:“我要你参加我的计划。”

  我冷冷地道:“将不死药装在瓶中出卖!”

  “是的,但那是最后的一个步骤了,第一,你必须先和我一起回到汉同架岛上去,将那岛上的土人,完全杀死,一个不留!”

  我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我立时厉声道:“胡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疯子么?”

  骆致谦也报我以冷笑:“但是你也不必将自己打扮成一头绵羊,你没有杀过人?最近的例子是波金,也就是死在你的手下的。”

  我立即道:“那怎可同日而语?波金是一个犯罪分子,而岛上的土人  ”

  骆致谦不等我讲完,便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别说了,就算波金是一个犯罪分子,你是甚么?你是法官么?你自己的意见,就是法律么?你有甚么资格判定他的死刑而又亲自做刽子手?”

  骆致谦一连几个问题,问得我哑口无言!

  我早已说过,在我几年来所过的冒险生活中,遇到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对手,但是没有一个像骆致谦那样厉害的。

  然而,此际我更不得不承认,骆致谦的机智才能,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在我发呆,骆致谦已冷笑道:“你不愿动手也好,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全部杀死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没有甚么损失,他们那样和岁月的飞渡完全无关地活著,和死又有甚么分别?”

  我的呼吸,陡地急促了起来,因为我从骆致谦的神态中,看出他不是说说就算,而是真的准备那样去做的,这怎不便我骇然?

  骆致谦竟要在如此宁静安详的岛上,对和平和善良的土人展开大屠杀,世上可以说再也没有像他那样既冷静而又没有理性的人了。

  我心中在急促地转著念,我在想,这时候,如果我能将他手中的枪夺过来的话,那么,或者还可以挽救这场骇人听闻的屠杀。

  但是,骆致谦显然也在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刚当我想及这一点,还没有甚么行动之际,骆致谦已陡地站了起来。

  他向后退出了一步,拉开了门,闪身而出,他的动作,十分快疾,在我还未曾有任何行动之前,他已然退到了舱外了。

  他手中的枪,仍然指著我的心口:“你最好不要动别的脑筋,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军队中的时候,是全能射击冠军,而且,当我发觉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和我合作的诚意之后,你是死是活,对我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你可知道么?”

  我呆了一呆,他的话很明白了,如果我再反抗,那么,他就不再需要我,要将我杀死!

  他话一讲完,便“砰”地一声,关住了舱门。

  我立即冲向前去,门被在外面锁住了,我用力推,也推不开来。

  我四处寻找著,想寻找一点东西,可以将门撬开来的,我这时也不知道自己即使撬开了门之后,该作如何打算,但是我却一定要将门打开。

  我找到了一柄尖嘴的钳子,用力地在门上撬著,打著,发出“砰砰”的声音来。

  但是,我发出的一切噪音,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从船身动荡的感觉上,我知道潜水艇是在向下沉去,沉到了海中。

  那也就是说,骆致谦已开始实行他的第一步计划了,他要到汉同架岛上去,去将土人全都杀死!那些土人,不但绝没有害他之意,而且,多年之前,还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一定要做点甚么,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又实在无法做甚么!

  我仍然不断地敲著门,叫著,足足闹了半小时,舱门才被再度打开,我立即向外冲出去,可是我才一冲出,我的后脑,便受了重重的一击。

  我眼前一阵发黑,重重地仆倒在地。

  我被那重重地一击打得昏过去了!

  我虽然昏了过去,可是,或许是因为我已服食了“不死药”的缘故,我的感觉是十分异常的,我的眼看不到东西,四肢也不能动,也没有任何感觉,耳中也听不到甚么声音,但是,我却感到自己十分清醒。这的确是十分异特的感觉,因为好像在那一刹间,而且,灵魂和肉体,似乎已经分离了!

  但是这个灵魂,却是又盲又聋,甚么也感不到的。那种情形,才一开始的时候,是感到异特,可是等到感到了甚么知觉也没有的时候,那却使人觉得十分痛苦和恐怖,因为这正像一个人四肢被牢牢地缚住,放在一个黑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一样!

  我的思想不但在继续著,而且还十分清醒,这一阵恐惧之后,我自己又告诉自己,这是短暂的现象,我已昏了过去。但是由于我曾服食过超级抗衰老素的缘故,我的脑细胞一定受了刺激,所以在昏了过去之后,使我还能继续保持思想。

  我这样想著,才安心了些,我只好听天由命。由于我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在我昏了过去之后,骆致谦究竟是怎样对付我的。我自然也无法知道我究竟昏过去了多少时候。

  等到我又有了知觉的时候,是我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

  我的听觉先恢复,那一阵阵凄惨之极,充满了绝望,可怖的尖中声,传入了我的耳中,在初时听来,声音似乎是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但是,当我的听觉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后,我却已然听出,那声音就是在我的身旁不远处发出来的!

  而且,不但是那一阵阵的惨叫声,而且,还有一下又一下的连续不断的枪声,和子弹尖锐的呼啸声,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声音,令得我的神经,大为紧张,我陡地睁开了眼睛来。

  在我未睁开眼睛来之前,我已然觉得十分不妙了,而当我睁开眼睛来之后,我双眼睁得老大,老实说,我是想立时闭上眼睛的,但是我竟做不到这一点  我看到的情形,使我全身僵硬,以致我根本无法闭上眼睛。同时,我也几乎无法思想。

  我从来也未曾亲眼目睹过如此疯狂,如此残忍的事情过,骆致谦手中执著手提机枪,他在不断地扫射著,子弹呼啸地飞出,射入土人的体内,本来,岛上的土人,只有在心脏部份中枪,才会引起死亡的。

  但这时,骆致谦却根本不必瞄准,因为他只是疯狂地、不停地扫射。每一个土人的身上,至少被射中了二十粒以上的子弹。

  在那么多的子弹中,总有一粒是射中了心脏部位的,因之当我看到的时候,旷地之上,已满是死人,有十几个还未曾中枪的,或是未被射中致命部位的,只是呆呆地站著。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事实上,只怕他们根本不知该怎样才好。

  并不需要多久,那十几个人也倒下去了。

  枪声突然停止,枪声是停止了,因为我看到,骆致谦执住了枪机的手,已缩了回去,他已在伸手抹汗了。但是我的耳际,却还听到不断的“达达”声。

  那当然是幻觉,幻觉的由来,是因为我对这件事的印象,实在太深,太难忘了。

  过了好一会,我才能开始喘气,我喘气声,引起了骆致谦的注意,他转过身,向我望来,并且露出了狼一般的牙齿,向我狞笑了一下:“怎么样?”

  我激动得几乎讲不出话来,我用尽了气力,才道:“你是一个……一个……”

  正在我不知该用甚么形容词去形容他的时候,他将枪口移了过来,对准了我,但是我还是大声叫了出来:“你是一个发了疯的畜牲!”

  骆致谦突然又扳动了枪机!

  但是,他在扳动枪机的时候,手向下沉了一沉,使得枪口斜斜向上,是以十多发子弹,呼啸著在我头顶之上,飞了过去。

  我站了起来,向他逼近过去,那时候,我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可怖,因为他也出现了骇然的神情来,尖叫道:“你作甚么。”

  就在他发出了这一个问题之际,我已陡地向前,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跳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厉声叫道:“我要杀死你!”

  他扬起手中的手提机枪,便向我砸了下来,可是我出手比他快,我的拳头,已重重地陷进了他腹部的软肉之中,这一拳的力道极重,骆致谦可能不知疼痛,但是他却无法避免抽搐,他的身子立时弯了下来,同时,他手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所以,当他那柄手提机枪砸到我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怎么疼痛,我甚至没有停手,就在他身子弯下来之际,我的膝盖又重重地抬了起来,撞向他的下颏。

  他被我这一撞,发出了一声怪叫,扎手扎脚,抛开了手中的枪,身子仰天向下,跌了下去,我立时扑向他的身上,将他压住。

  如果说骆致谦用机枪屠杀土人的行动是疯狂的,那么,我这时的行动,也几乎是疯狂的。

  我在一扑到了他的身上之后,毫不考虑地使用双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我的双手完全失去了知觉。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那便是:我要掐死他,我一定要掐死他!

  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我从来也未曾出过那么大的大力,我相信这时候的大力,可以将一根和他颈子同样粗细的铁管子抓断!

  他的颈骨,开始发出“格格”的声响,他双手乱舞,双足乱蹬,可是,在他的足足挣扎了五分钟之后,他的挣扎却已渐渐停止了。

  同时,这时候,他张大了口,舌头外露,双眼突出,样子变得十分可怖。

  我见到了这种情形,心中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他死了。但我接著又想到,他是不会死的。

  当我接连想到了这两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我进一步地又想到,他不能现在就死,那对我极之不利。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双手突然松了开来,身子也跌在地上。

  刚才,我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因之这时我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道也没有。在我的双手松了开来之后,骆致谦仍然躺著。

  他两只凸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死鱼一样地瞪著我,他全然未动,是以我根本无法知道他是死了,还是仍然活著。我喘了几口气,挣扎著站了起来。我的视线,仍然停在他的脸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看到他死鱼般的眼睛,缓慢地转动了起来,他没有死,他又活了!

  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慢慢地快起来,终于,他的胸口也开始起伏了,然后,他以十分乾涩难听的声音道:“你几乎扼死我了!”

  他活过来了,任何人,在颈际受到这样大的压力之后十分钟,都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是骆致谦却奇迹也似地活了过来。

  看来,除非将骆致谦身首异处,他真是难以死去的!他手在地上撑著,坐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回复了原状,他也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之后,讲的仍是那一句话,道:“你几乎掐死我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仍然会掐死你的。”

  他苦笑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两步:“看来我们难以合作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著,我不知道他向前走来,是甚么意思,是以只静静地看著他。可是,突然之间,我明白他是作甚么了!

  也就在那一刹间,骆致谦的动作,陡地变得快疾无比了,但是我却也在同时,向前跳了过去,他迅疾无比地向前扑出,抓了机枪在手,但是,我也在同时跳到,双足重重地踏在他的手上。

  我双脚踏了上去,令得他的手不能不松开,我一脚踢开了机枪,人也向前奔了出去。骆致谦自然立即随后追了过来。

  可是他的动作,始终慢我半步,等他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握枪在手了。我冷冷地道:“别动,我一扳机枪,即使你是在不死药中长大的,你也没命了。”

  骆致谦在离我两码远近处停了下来,他喘著气:“你想怎样?”

  我回答道:“先将你押回去,再通知警方,到帝汶岛去找柏秀琼!”

  骆致谦道:“你准备就这样离开?”

  我向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望了一眼:“当然,你以为我还要做些甚么?”

  他徐徐地道:“我是无所谓的了,反正我回去,就难免一死,可是你,你准备带多少不死药回去?我可以提议你多带一点,但是你能带得多少?就算你能将所有的不死药完全带走,也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又怎样?你知道在甚么样的方法下,可以制成不死药?”

  他一连串向我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这些问题,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又笑了笑:“我想你如今总明白了,没有你,我可以另找伙伴,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但如果你没有了我,那就不同了。”

  我呆了好一会,他这几句话,的确打中了我的要害了,我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已死的土人的腰际,解下了一个竹筒来,仰天喝了几口“不死药”。

  我连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在这样的情形下,会有这样的行动。那就像是一个有烟瘾的人一样,他是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放下一切,而去点燃一支烟的。

  骆致谦看到了这等情形,立时“桀桀”怪笑了起来:“我说得对么?”

  我陡地转过身来,手中仍握著枪:“你不要以为你可以要胁到我,我仍然要将你带回去,我一定要你去接受死刑!”

  他面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顿了一顿,道:“你一定是疯了,你难道一点不为自己著想?我告诉你,土人全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制造不死药!”

  我又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乞求你将不死药的制法讲出来的。”

  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对自己的将来,究竟有甚么打算,那是一点也说不上来的。但是,我却肯定一点,我要将骆致谦带回去!

  我在土人的身边,取下了一只极大的竹筒,将之抛给了骆致谦,我自己也选了一只同样大小,也盛了“不死药”的竹筒。

  然后,我用枪指著他:“走!”

  骆致谦仍然双眼发定地望著我,他显然想作最后的挣扎,因为他还在提醒我:“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将会变成白痴。”

  我既然已下定了决心,那自然不是容易改变的,我立时道:“不必你替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不必多说了。”

  骆致谦的面色,实是比这时正在上空漫布开来的乌云还要难看,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著我,又站了一会,才向前走去,我则跟在他的后面。

  在到达海滩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中,我心中实在乱得可以,我将我自己以前可能有甚么的遭遇一事,完全抛开,只是在想著,到了海边之后,当然我是用潜艇离开这个小岛了。

  但如果仍是由那个日本人来驾驶潜艇,我就必须在漫长的航程中同时对付两个人,这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我自己多少也有一点驾驶潜艇的常识,如果由我自己来驾驶,那么问题当然简单得多了。

  我已然想好了主意,所以,当我们快要到达海边上,那日本人迎了上来之际,我立即喝道:“你,你走到岛中心去!”

  那日本人开始是大惑不解地望著我,接著,他的肩头耸起,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猫一样,想要扑过来将我抓碎。但当然,他也看到了我手中的枪,是以他终于没有再说甚么,依著我的吩咐,大踏步地向岛中心走去。

  那日本人没有出声,可是骆致谦却又怪叫了起来:“那怎么行,你会驾驶潜艇么?”

  我并不回答他,只是伸枪在他的背部顶了顶,令他快一点走。

  我们一直来到海边上,潜艇正停在离海边不远处,我有了上一次失败在骆致谦手中的经验,这次小心得多了,我出其不意地掉转了枪柄,在骆致谦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连哼都未曾哼出声,便一个筋斗,翻倒在地上,我找了几股野藤,将他的手足,紧紧地捆缚了起来,再将他负在肩上,向潜艇走去。

  到这岛上来的时候,我是昏了过去,被骆致谦抬上来的,可是这时,却轮到他昏过去,被我抬下潜艇的了,我的心中多少有点得意,因为至少最后胜利是我的!

  我将骆致谦的身子从舱口中塞了进去,然后,我自己也跟著进去,将骆致谦锁在那间舱房中,替他留下了一筒“不死药”。

  而我,则来到了驾驶舱中,检查著机器,我可以驾驶这艘旧式潜蜓的,而且,我发现潜艇中的通讯设备,十分完美,只要我能够出了那巨浪地带之后,我就可以利用无线电设备求救的。

  我先令潜艇离开了海滩,然后潜向水去,向前驶著,当潜艇经过巨浪带的时候,在海底下,暗流也是十分汹涌,潜艇像摇篮也似地左右翻滚著,我直担心它会忽然底向上,再也翻不过来了。

  但这一切担心,显然全是多余的,潜艇很快地便恢复了平稳,而且,我也成功地使潜艇浮上了水面,于是,我利用无线电求救。

  求救所得的反应之快,更超过了我的想像,我在一小时之后,便已得到了一艘澳洲军舰的回答,而六小时之后,当大海的海面之上,染满了晚霞的光采之际,我和骆致谦,已登上这艘澳洲军舰了。

  军舰的司令官是一位将军,我并没有向他多说甚么,只是将由国际警方发给我的那特别证件,交给了他检查,同时,我声称骆致谦是应该送回某地去的死囚,而我正是押解他回去的。

  司令并不疑及其他,他答应尽可能快地将我们送到最近的港口。

  司令完全实现了他对我许下的诺言,二十四小时之后,我们已经上岸,而且立即登上了飞机,我也在起飞之前,实现了我当时许下的愿望: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将要回来了。

  在长途电话中听来,白素分明是在哭,但是毫无疑问,她的声音是激动的、高兴的。

  第三天中午,我押著骆致谦回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在机场欢迎我的,除了白素之外,还有警方特别工作室主任杰克中校!

  杰克中校显然十分失望,因为他是想我永世不得翻身的,想不到我却又将骆致谦带了回来,但是他却不得不哈哈强笑著,来表示他心中的“高兴”。

  骆致谦立时被移交到警方手中,载走了。

  好了,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完结了,但是还有几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却是非交待一下不可的,尤其请各位注意的,是最后一点。

  要交代的各点是:

  (一)骆致谦立即接受了死刑,死了。

  (二)柏秀琼在帝汶岛,成了白痴,因为她服食过不死药,而又得不到不死药的持续供应。骆氏兄弟十分相似,但是她是知道坠崖而死的是她的丈夫,然而,她是一个十分精明  实在精明得过份了的女人,所以,在她的丈夫死后,她竟和骆致谦合作,欺骗我,将骆致谦救了出来,她以为是可以藉此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的,结果却只是一场春梦。

  (三)在我回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有一则不怎么为人注意的新闻,那是说,在南太平洋之中,忽然发生海啸,海啸来得十分奇怪,像是有一个岛国因为地壳变动而陆沉了,可是这地方,似乎没有被人发现过有岛屿。由于那里的风浪特别险恶,是以除了空中视察之外,无法作进一步的检查,而空中视察的结果则是:海面恢复平静,不见有岛屿,但似乎有若干东西,飘浮海面之上。

  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我知道,“汉同架”岛陆沉了。也就是说,地球上只怕再也找不到由那种神奇的植物中所提炼出来的抗衰老素  不死药了。

  (四)第四点,也是最后的一点,要说到我自己了。

  我、在和白素团聚之后,我不得不将“不死药”的一切告诉她,我秘密地和几个极著名的内科医生、内分泌专家接头,将这种情形讲给他们听。

  几个专家同意对我进行治疗,他们的治疗方法是,每日以极复杂的手续,抑制人体内原来分泌抗衰老素的腺体的作用,使我体内的抗衰老素的分泌,恢复正常,而在必要时,他们还要替我施行极复杂的手术。

  那种手术,是要涉及内分泌系统的。他们这几个专家认为,如果抑制处理的治疗措施不起作用的话,那么,就要切除一些的分泌腺。

  内分泌系统,一直是医学上至今未曾彻底了解的一个系统,他们能不能成功地切除我身体之内的一部份内分泌腺,而我体内的一部份分泌腺被切除之后,会附带产生甚么的副作用呢?

  尽管要对我进行治疗的全是专家,但他们也要我在一厢情愿接受治疗的文件上签字。

  当我在这个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心中不住地在苦笑著。

  我究竟变成一个甚么样的人呢?

  我相信白素的心中,一定更比我难过。

  虽然她竭力地忍著,绝不在我的面前有任何悲切的表示,而且还不断地鼓励我。

  但是,我是可以看得出她心中的难过的,当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脸上虽然挂著笑容,但是她的手指,却总是紧紧地扭曲著,表示她心中的紧张,而我,除了按住她的手之外,绝没有别的办法去安慰她,这实在是我不愿多写的悲惨之事。

  我是否可以没有事,既然连几个专家,也没有把握,而在那一段漫长的治疗时间中,我必须静养,与世隔绝。

  结果会怎样呢?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是连续小说的主角,当然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