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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凌晨三时,街上静得出奇,我才走了十来步,就停了下来,十分惑疑地问:“你觉得么?”
白素呆了一呆:“觉得甚么?”
我有点紧张地道:“好像有人躲在黑暗中望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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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敏感的人,是时时会有这种感觉的,我是一个敏感的人,白素也是。这时,我看白素的神情,显然她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著自己,那是一种十分微妙、很难形容的事。当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实际上,还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见黑暗之中有甚么眼睛的光芒,但是却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感觉,使得人感到极其的不舒服。
白素和我的脚步慢了下来,我低声道:“小心,可能会有人向我们袭击。”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那么静,要是有甚么人向我们袭击的话,一定会有声响发出来的。”
我们一面说,一面仍然在向前走著,已经可以看到家门了,我又低声道:“未必,或许当我们听到甚么声响时,已经迟了!”
越是接近家门口,那种被人在暗中监视著的感觉越甚,可是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我和白素都感到十分紧张,我们终于到了门口,没有甚么事发生,我取出了钥匙来。
就在我要将钥匙插进锁孔之际,忽然听得白素叫道:“小心!”
那真是不到百分之一秒之间发生的事,白素才一叫,我便觉出,半空之中,有一团东西,向著我的头顶,直扑了下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那间,白素一面叫,一面已然疾扬起她的手袋来。
那团自我头上扑下来的黑影,来势快到了极点,但是白素的动作也很快,“拍”地一声,手袋扬起,正打在那团东西上。
那团东西,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叫声,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我陡地想起,自半空之中向我直扑下来的,正是那头老黑猫!
也就在那一下难听之极的猫叫声中,我的身子,陡地向后一仰,我已看清了那头猫,它那双暗绿的眼睛,闪著一种妖光。
白素的手袋击中了它,但是它的身子在半空中翻腾著,利爪还是在我的肩头上疾抓了一下,使我感到了一阵剧痛,我立时飞起一脚,正踢在它的身上,它再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又滚了开去。
等到我和白素一起赶过去追它时,它早已跑得踪影不见了。
这一切,加起来,只怕还不到十秒钟,我感到肩头疼痛,白素也惊叫了起来:“你被它抓中了!”
我低头看去,肩头上的衣服全碎了,血在泌出来。我吸了一口气:“快进去!”
白素急急开门,我已将上衣和衬衫,一起脱了下来,肩头上的伤痕,约有四吋长,还好,入肉不是太深,但是也够痛的了。
进了屋子,白素替我用消毒水洗著伤口,又扎了起来:“这猫……我看你要到医院去。”
白素在那样说的时候,满面皆是愁容。
而我的心中,也觉得不是味道到了极点。我曾和许多世界上第一流的搏击专家动手,而了无损伤,可是现在却叫猫抓了一下,那自然不是滋味之极了。可是看到白素那样著急,我只好装著轻松一些:“到医院去?不致那么严重吧!”
白素却坚持道:“一定要去!”
我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那只猫,分明是有备而来,向我来报断尾之仇的,虽然,从来也没有猫爪上有毒的记载,可是那是一头异乎寻常的怪猫,谁知道它的爪上有些甚么?
为了安全计,我的确应该到医院去,接受一些预防注射,是以我点了点头。
我们立即离开了家,在车中,我仍然努力在开解白素,我笑道:“这倒是一篇很好的神秘小说的题材,这篇神秘小誽,就叫著‘妖猫复仇记’好了!”
白素一面驾著车,一面瞪了我一眼:“别不将这只猫当作一回事,它既然能找到你,一定不肯就将你抓一下就算了!”
我笑了起来:“是么?它还想怎样,难道想将我抓死?”
白素皱起了眉不说话。
这时,我自然没有将白素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不论怎样,我的“敌人”只不过是一头猫,要是我连一头猫也斗不过的话,那还像话么?
所以,当时我只觉得好笑。
但是,当我从医院中回来之后,我就笑不出来了。
在医院中,我接受了几种注射,医生又替我包扎了伤口,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天已亮了。
还未打开家门,我就首先发现,有一块玻璃碎了,而一推开家门,看到了客厅中的情形,我和白素两人都呆住了!
我立时发出了一下怒吼声 这是任何人看到了自已的家遭到这样卑鄙而彻底的破坏之后,所必然产生的一种反应。
我双手紧紧地捏著拳,直捏得指节骨“格格”作响,白素则只是木然站著。
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首先打破沉默:“我早知道它会再来的!”
我在那一刹那间,有天旋地转之感,客厅中的破坏,是如此之甚,所有可以撕开的东西,都被撕成一条条,桌布、皮沙发的面、窗帘,都变成了布条,甚至连地毯也被撕裂了。
墙上挂著的字画,全成了碎片,有很多,好像还曾被放在口中咀嚼过。
所有可以打得碎的东西,都打成了粉碎,甚至一张大理石面的小圆桌,上面也全是一条一条的抓痕,石屑散落在桌面和地上。
如果说这样的破坏是一头猫所造成的,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一件事。
但是,那的而且确是一头猫所造成的!
是猫的利爪,将一切撕成了碎片,是猫打碎了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自然,那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就是曾被我捉住过、弄断了它尾巴的那头妖猫!
我和白素互望著,我们的心中,都有说不出来的气愤,家中的一切陈设家俬,全是我们心爱的,我们的家,是一个温馨可爱的家,但是现在,一切全被破坏了,最令我们气愤的是,对方只是一头猫,就算你捉到了它,将它打死了,又怎么样?它只不过是一头猫!
我们慢慢地向前走去,到了楼梯口,白素身子忽然微微发起抖来:“楼上不知怎么样了?”
我陡然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发疯一样地向上,冲了上去。还好,楼上的一切,没有损坏,我打开了几间房门,房门内的一切,也未曾损坏。我和白素,一夜未睡,都已经相当疲倦了,但是我们都没有休息,我们要收拾客饭厅中被毁坏的一切。等到将一切被弄坏了的东西都搬弄了出去之后,我们的屋子,看来就像是要搬家一样,几乎甚么也没有了。
到了中牛时分,胡乱吃了一些东西,我们上楼,在书房中,面对面坐了下来。
白素又喃喃地道:“我早知道它会再来!”
一听得白素重复那句话,我突然站了起来:“它还会再来!”
白素睁大了眼睛望著我,我道:“看,我使它断了尾巴,它是来报仇的,是不是?”
一头猫来向人寻仇,这事情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实际上,那猫的确是来报仇的,是以白素在呆了一呆之后,点了点头。
我指著自己的肩头(它还在隐隐作痛),道:“现在它的报仇并没有成功,它只不过将我抓了一下,我伤得很轻,它虽然破坏了我客厅中的一切,但是对一头猫而言,那是难泄它心头之恨的……”
我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所以,它还会再来,再来对付我!”
白素苦笑著:“那我们怎么办?我实在受够了!”
我冷笑著:“看我捉到了它之后如何对付它!”
白素望了我半晌,才道:“你准备如何对付它,它毕竟只是一只猫。”
我实在恨极了,我道:“然而,它比人还可恶,我不会放过它!”
白素又望了我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变得残忍!”
在白素没有那么讲的时候,由于我恨那头猫,恨到了极点,是以我心中,不知盘算了多少方法,当我将那头猫捉住之后,可以虐待它,我甚至想到,要用沸水来淋它!
可是,当我听得白素那样提醒我之后,我不禁感到很惭愧,我想:我是怎么了?我从来也不是一个无聊到要虐待动物来泄愤的人,可以说,我从来也不是有那种残忍虐待心理的人。
残忍的虐待心理,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是人类野蛮的天性之一。这种野蛮的天性,虽然经过数千年文明的薰陶,但是还是很容易在没有知识的人身上找到这种根深蒂固的野蛮天性。在街头上,不是经常可以看到身高几乎六呎的大人在虐待小动物么?
我更一向认为,这种虐待残忍心理,从虐待小动物开始,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野蛮和下流,那是一种兽性,是我最厌恶的事情。
但是,我自己却也在想著用沸水淋那头猫!
白素的话,使我感到惭愧,也使我感到,那头猫,在使我渐渐趋向不正常,再下去的话,我可能会神经失常,变成疯子!
我心中暗暗吃惊,镇定了好一会,我才道:“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捉到那头猫!”
白素幽幽地问道:“有甚么办法?”
我道:“希望它今天晚上再来,我去准备,我料它今晚再来,一定会来攻击我!”
白素现出骇然的神色来,那头妖猫 称之为妖猫绝不为过 可以说是防不胜防,人枉为万物之灵,但是在阻击方面,想胜一头猫,可以说极不容易!
但是白素立时镇定了下来:“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想到那头猫还会来,而我又可能捉到它,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我们先将要准备的东西记下来,然后分头去买。
等到晚上,我们因为精神紧张和亢奋,反而不觉得疲惓了。
我们估计那头猫,如果够乖巧的话,可能要到下半夜才来,是以天色才黑,刚吃完了睌饭,我们就睡了。我将一张大网,放在床边。
那张网和捉蝴蝶的网差不多,有一个长柄,是结实的尼龙织成的,柄上连著一根绳子,可以将网口收小,我将网放在床边,以便一伸手就可以拿得到。
白素有她的办法,她将一床相当厚的棉被,放在身边备用。
我们两人,也经历过不少大敌,这时,为了对付一头猫而如此大动干戈,想起来,实在有点啼笑皆非。
八点钟,我们全睡著了,究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是以一睡著了之后,就睡得很甜,闹表在午夜二时,将我叫醒,我又摇醒了白素。
我们都躺在床上不动,等著,倾听著。
静得出奇,一点声响也没有。所有的窗子,全拉上了窗帘,是以房间中也暗得出奇,甚么也看不到。
我们等了足足一个钟头,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低声道:“或许它不来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她苦笑的意思,那头妖猫,今晚就算不来,明晚也会来的,明晚不来,后晚来的可能性就更高。
而我们是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的。
我不出声,在黑暗中,又等了半小时,我打了一个呵欠,正想说“我们别再等了吧”,忽然,房门上,传来了一下轻微的爬搔声。
我立时推了白素一下,我们都在床上躺著不动。我自然不认为一头猫可以有能力旋转门柄,开门进房间来。
但是我却清楚记得,我第一次到张老头家中去的时候,那猫曾在逃进房间之后,将房门大力关上的。
今晚,我是特地等它前来的,在我醒来之后,已将房门打开,房门只是虚掩著的。
所以,在听到了那一下爬搔声之后,我们立时一动也不动。
没有声响继续传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房门已经被推开,因为有些微亮光,射了进来。
紧接著,我更可以肯定,那头猫已经进来了!
我自然不能在黑暗之中,看到一头大黑猫的行动,但是我却可以看到它的一对眼睛。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著妖里妖气的光芒,它在了无声息地走进来。
我已经抓住了那张网的柄,那头猫也来得十分小心,它缓缓地向前走著,看来像是一个惯于夜间行凶的凶手。
我紧紧地抓住网柄,注视著它一闪一闪的眼睛,然后,突然之间,扬起网来。
我和那头猫,几乎是同时发动的,我才一扬起网,那猫也在这时,扑了上来,它才一扑起,像是已经知道不对头了,是以它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而那张网,也在这时,向它兜头罩了下去。
手中一沉,我知道那头猫已经落网了,我也不禁发出一下欢呼声来,这时,我早已坐起了身来,立时想去收紧网口,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那间,手中一轻,那头妖猫,竟然又跳了出去。
但是它才一跳出去,又是一声怪叫,它的那双绿黝黝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同时,它的叫声,听来也变得十分沉闷。
同时,白素大声叫了起来:“快开灯!”
我跳了起来,著亮了灯,看到白素将那张大棉被,压在地上,她双手紧按在棉被上,那头猫,显然被压在棉被之下!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大吃一惊,白素可能还不知道那头猫的厉害,她以为用一张厚厚的棉被,将猫压住,就可以没有事了。
但是,我却知道,那头猫的爪,利得超乎想像之外,棉被虽然厚,它一样可以抓得穿。
所以我急忙叫道:“你快让开!”
白素却还不肯走,道:“我不能让开,挣扎得厉害!”
这时候,白素按著棉被,棉被下的那头猫正在竭力挣扎著,从那种挣扎的程度来看,白素按著的,不像是一头猫,倒像是一个力气十分大的人!
我已拿著网,走了过来,也就在这时,白素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站了起来。
不出我所料,猫爪已经抓裂了厚厚的棉被,一只猫脚,已经自棉被中直透了出来。
我挥动著那张网,连棉被罩在网中,然后,收紧了网口,白素避得快,并没有受伤。
等到我收紧了网口之后,我们两人才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们对付的,只不过是一头猫,但其激烈的程度,却是难以想像的。
当我将猫和棉被一起网住的时候,猫还是裹在棉被之内的。
但是这头老猫,却立时挣扎著,撕裂棉被,自被中钻了出来,它发出可怕的叫声,咬著、撕著,想从网中挣将出来。可是那张网是用十分结实的尼龙绳结成的,它一时之间,难以挣得脱。
那张棉被,在网中,已成了一团一团的碎片,白素走了出去,推了一只铁笼进来,那也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我提起网,放进铁笼,将铁笼完全锁好,才松开了网口,那头大黑猫怪叫著,跳了出来,在笼中乱撞。
我先抖动著网,将网中的破棉披全抖了出来,然后,才缩回网来,那时,我可以好好地注视著在笼中的那头大黑猫了。
第八部:和一只猫做朋友
我曾经和那头大黑猫面对著许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紧张和充满刺激的,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打量它,只有现在,它在铁笼之中,是绝对逃不出来的了,我才能对它作仔细的观察。
我和白素都盯著它,黑猫在铁笼中乱撞,撞击的力量之大,令得铁笼也为之左右摇摆不定。
但是,只过了几分钟,它像是发现自己再挣扎下去,也是没有用的了,是以它静了下来,伏著,望著我们,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音。
那是一头极大,给人以极度怪异之感的黑猫,尤其当它没有了那条长尾之后,看来更是怪异。
白素最先开口:“好怪的猫,你看它的眼睛,充满了仇恨!”
那的确是一对充满了仇恨之光的眼睛,暗绿色的光芒之中,有一股使人战栗的力量!
但是,它已被我关在笼子中了,我自然不会怕它!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我眼睛中仇恨的光芒大概也不会弱,你要记得,它将我们的家破坏得如此之彻底!”
讲到这里,我忽然一阵冲动,抬起脚来,向铁笼“砰”地踢了一脚,大声道:“妖猫,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哈哈!”
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话和动作,但是我做了,而且,我在做了之后,还像小孩子那样,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大黑猫却是蹲著,发出“咕咕”声,我对白素道:“怎么处置它?有一位朋友很喜欢吃猫肉,据说老猫的肉,特别好吃!”
白素皱起了眉,摇著头道:“别开玩笑了,猫又听不懂你的话,不知道你在恐吓它!”
我又掉转头,去看铁笼中的那头猫。在那一刹那之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白素错了,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
当我说到有人喜欢吃猫肉的时候,我千真万确地感到,那头猫的脸上和眼睛中,都现出恐惧的样子来。
为了要证明这一点,我又对著它狠狠地道:“我先用沸水淋它,将它活活淋死!”
当我这句话出口之际,显然连白素也和我有了同样的感觉!
她陡然地叫了起来:“天,它好像听得懂你的话,知道你在恐吓它!”
那头猫听得懂我的话,实在是没有甚么疑问了,因为当我说及要用沸水淋它之际,它的神情,又惊恐又愤怒,身子也在发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猫或狗,本来就是十分聪明的动物,但是聪明到能听得懂充满威吓的语句,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或许是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凶狠,所以那头老猫才感到惊恐。
为了要进一步证明这一点,我转过身去:“我已经决定了,将它淋死,将它的皮剥下来,制成标本,作为我重新布置客厅时的装饰。”
我在对白素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一面向白素做手势,示意她留意那头黑猫的反应;另一方面,我是背对著那头大黑猫的,而且我将语气放得相当平静。
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那头老猫听不懂我所讲的每一句话,它是不会有特别反应的。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已经看到白素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
我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那头老猫躬起了身子,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从它的那种神态看来,它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白素忙道:“它刚才恶狠狠地扑了一下,看来,它是想扑向你的!”
我蹲下身子,和那头大黑猫正面相对,我大声道:“你完了,你再也不能作怪了!”
大黑猫的毛张得更开,身子弓得很可怕,望定了我。
这时,我倒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那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是早已知道了的,但是我却不知道它竟然不寻常到了这一个地方,它竟可以听得懂人的交谈!
我向看它笑了一下:“你听得懂我在说甚么,那更好了,你是一头妖猫,但是现在,不论你有甚么妖法,都难以施展了,你会被我处死!”
大黑猫仍是弓著身,听著,暗绿色的眼,望定了我。
白素忽然道:“先将它推到地下室去再说,我不喜欢它的那对眼睛。”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可以肯定,这头大黑猫,可以听得懂我的话,但是它在叫甚么,我却不懂,暂时,除了将它先关在地下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双手按在铁笼的柄上,我一想近铁笼,那头猫就直窜了起来,利爪抓住了铁笼中的孔眼,整个身子挂著,又发出可怕的叫声来。
那头大黑猫的形像是如此之可怕,以致我推著铁笼到地下室去的时候,白素要跟在我的后面和我一起去,怕我会有甚么意外。
我们来到地下室,退回到门口,熄了灯,在黑暗中看来,那对猫眼,更是可怕。
明知那头猫在铁笼之中,不可能逃出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起见,在离开地下室的时候,我还是小心地将地下室的门上了锁。
回到了卧室,白素望了望我,低下头去:“我忽然感到,我们该和那头猫化敌为友才好。”
我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对它说?它会领略我们的好意?”
白素皱起了眉:“或者,我们该将它放出来。”我吃了一惊,双手乱摇,我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一提起要将那头猫放了出来,老实说,我就忍不住要心惊肉跳。
我忙道:“别傻了,好不容易将它抓住,怎能将它放出来?化敌为友那一套,对付坏心肠的人也未必有用,何况是如此凶恶的一头猫!”
白素望著我:“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勉强笑了一下:“当然,我不会真的用沸水去淋它,我想,它被我们捉住了之后,那位张老先生,一定十分著急,我在报上登一个启事,叫他来和我们相会,大家商量一下。”
白素叹了一声:“那张老头,可能比大黑猫更难应付。”
我道:“也许,但是他总是人,至少我们可以讲得通,而且,张老头也没有锐利的爪。”
白素道:“别冤枉了猫,人有刀、有枪、有炸弹,何必还要靠利爪?”
我呆了一呆,笑道:“你怎么啦,忘了那头猫带来了这样彻底的破坏!”
白素白了我一眼:“你也别忘了,是你先使它失了一条尾巴。”
我摊开手:“好了,这头妖猫,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辩护者,不知道会怎样感激你了!”
白素叹了一声,不再说甚么。
连日来的紧张已经过去,我已经捉到了那头猫,我觉得十分轻松,自然也觉得很疲倦,是以打了一个呵欠,躺了下来,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白素不在床上,我大声叫了两下,也没有人应我。
我吓了一跳,因为有一头妖猫在家里,任何事都可以发生,我一面叫著,一面下了楼,到了楼下,才听到白素的声音,自地下室传了出来:“我在这里!”
我冲进了地下室,看到白素坐在那只铁笼之前,铁笼中有两条鱼,那只猫,天保佑,还在笼中,缩在一角。
白素一看到我进来,就道:“你看,它不肯吃东西,可能因为被困在笼中的缘故。”
我冷笑著:“那么怎样,还在餐桌上插好鲜花,请它吃饭?”
白素不以为然地道:“你甚么时候变得那么刻薄,它只不过是一头猫!”
我悻然道:“幸而它是一头猫,如果它是一个人,我们早就不知怎样了!”
白素笑了起来:“看,你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承认,人比猫可怕得多了,这头猫,我想,我可以和它做朋友的,你信不信?”
我吃惊地道:“不信!”
白素张了张口,可是她还没有出声,我已经知道她要说甚么了,我立时又道:“想要将它放出来,那更是万万不行!”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只是道:“你说登报纸去找它原来的主人,甚么时候去?”
我不愿在那头猫的面前,多讨论甚么,是以我作了一个手势,等白素和我一起走了出来,才道:“我吃了早点就去,希望晚报登出来之后,今天晚上,就可以会见张老头了。”
当我讲完那几句话之后,我又特别叮嘱道:“你千万别做傻事,要是将那头猫放了出来,你会后悔的!”
白素笑道:“你放心!”
我吃了早点,出门,临出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精神恍惚,好像白素留在家里,会有甚么意外。但是我想到,只要那头猫仍然在铁笼中的话,应该不会有甚么意外事情发生的。
而且,我至多离开一两小时,立即就要回来的,所以我除了再叮嘱一遍,要白素不能将猫放出来之外,也没有采取甚么别的行动。
一小时后,我从报馆回来。
当我在归途的时候,我那种精神不安的感觉更甚了,所以我一进门,就大声叫著白素。
白素没有应我,屋子中静得出奇,我心怦怦跳了起来,直冲到了楼上,仍然不见白素,我一面不断大声叫著,在楼上转了一转,立时又奔了下来。
被破坏的客厅仍然没有恢复,看来更令人心烦意乱,我又大声叫了几下,才看到白素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一看到了她,我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在甚么地方?”
我的神态如此焦急,但是白素看来,却是十分优闲,她道:“我在地下室。”
如果不是看到白素好好地在我的面前,一听得她自地下室出来,我一定会吓上一大跳了,我急忙道:“你到地下室去干甚么?”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我皱著眉,白素那样说法,一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可以知道,她那样说,一定和被囚在地下室的那只老黑猫有关。
我叹了一声:“白素,别去惹那头猫,不然你会后悔的。”
白素调皮地笑了一下:“我已经惹过那只猫了,但是没有后悔。”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紧张了起来,立时握住了她的手:“你做了些甚么?”
白素道:“别紧张,我始终觉得那头猫,不是一头平常的猫,我们也不应该用对付平常恶猫的态度去对付它,所以,我想和它做朋友。”
我叹了一声:“你别忘记,它简直是一个凶手!”
白素拉著我,走得离开厨房些,像是怕那头在地下室中的老猫听到我和她的交谈。
她拉著我到了楼梯口,才道:“不错,我们知道它杀过一条狗,但是你要明白,当一头猎犬扑向一只猫的时候,除非这只猫根本没有自卫的力量,不然,你怎能怪那头猫是凶手?”
我瞪大了眼,不说话,白素又道:“它和老布的情形,也是一样,你想想,不论它怎样凶,它总是一头猫,而你竟出动了一只可以和野牛作斗的大狗去对付它,它怎能不尽力对抗?”
我仍然没有出声。
在这时候,我并不是在想如何才能将白素的话驳回去,我所想的是,白素的话,多少有一点道理。
自我一见到那头大黑猫开始,我就对它有极深刻的印象,也可以说是极坏的印象,是以我对付它的方法,一直是敌对的。
那么,是不是我的方法错误了,以致我和它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了呢?
如果是我错了的话,那么,白素试图用比较温和的办法来对付那头老黑猫,就是正确的了。
只不过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心中还是很不放心,我想了片刻,才道:“刚才,你有了甚么成绩?”
白素看到我并没有责备她,反倒问她刚才有甚么成绩,她显得很高兴:“有了一点成绩,我和它讲了许多话,它对我很好。”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个不明究竟的人,一定不知道我们所谈的是一头猫!
白素继续道:“我进去的时候,它显得很不安,在铁笼之中,跳来跳去,发出可怕的吼叫声,我一直来到铁笼边,对它说,我知道它不是一头普通的猫,同时,也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很正常,可以改善,它听了之后,就静了下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听来有点像神话了,一头猫,竟能听得这样深奥的话。”
白素一本正经地道:“它真是懂的!”
我挥著手:“好,算它真懂,你又向它,讲了一些甚么?”
白素道:“我说,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可以不当它是一只猫,而当它是和我们有同等智慧的动物。”
我仍然不免有多少恨意,“哼”地一声:“它可能比我们要聪明。”
白素道:“是啊,所以我们更要用别的方法对付它。我又对它说,我们不记著它破坏我们客厅的事,也希望它不要记得它断尾的事。”
我皱著眉:“它怎么回答你?”
白素笑了起来:“它当然不会回答我,但是它表示得很安静,只是望著我,好像在十分认真考虑我所提出来的问题。”
我苦笑了一下,白素道:“就在这时候,你回来了,你大声叫我,它一听到你的声音,又开始不安起来,所以,我想你也应该对它有所表示!”
我有点恼怒:“叫我去向它道歉?”
白素道:“你怎么了?像小孩子一样,现在重要的,不是谁向谁道歉,我们主要的目的,是要弄清楚,这头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已发现越来越多的神秘问题,再加上你所发现的那些,你不认为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去弄明白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头猫怪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如果不弄个明白的话,就算真的将它用沸水淋死,也不过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个疑团,一定要横在我的胸口,塞上好几年。
我考虑了半晌:“照你所说,它听到了我的声音之后,就表现了如此不安,如果我去见它……”
白素不等我讲完,就道:“那要看你了,如果你真有和它化敌为友的决心,我想它是会接受的,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又想了片刻,才道:“好,我去试试。”
白素看到我同意了她的办法,兴高采烈,陪著我一起走向地下室。
我才走进地下室,那头大黑猫在铁笼中,就立时躬起了背来。
一看到它那样丑恶凶猛的神态,我要竭力克制著自己,才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我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老黑猫的毛,开始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要照白素的办法试一试,那么,就不应该将它当作是一头猫,而将它当作是一个人,一个脾气古怪、凶暴,十分难以对付的人。
来到了铁笼之前,我装出轻松的样子来,摊了摊手:“好了,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算过去了,你吃了亏,我也吃了亏。”
那头老黑猫发出了一下可怕的怪叫声来,我继续道:“你是一头不寻常的猫,我已经知道,如果你真是不寻常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和你继续作对下去,吃亏的只是你,绝不是我!”
老黑猫的腹中,发出“咕咕”声,躬起的背,已经平了下来,竖起来的黑毛,也缓缓落了下来。
如果不是我会错意的话,那么,老黑猫的确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这时候,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到了一个最难决定的关头了。
因为我们如果要和那头老黑猫做朋友,消除敌对关系,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它从铁笼之中放出来。
可是,将那么可怕的一头猫从铁笼中放出来,这是一件一想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的事,我和白素心中都在想著同一个问题。
白素缓缓吸了一口气,对看铁笼道:“你肯不和我们为敌?我们要将你放出来了!”
那头黑猫在铁靇中,人立了起来,在那时候,它的态度是十分柔顺的,看来像是一头马戏班中久经训练的猫儿一样。
一看到这等情形,我心中陡地一动:“如果你真的不再和我们为敌,那么,你点三下头。”
我的话才一出口,那头老猫一面叫著,一面果然点了三下头。在那一刹那间,我心中只感到,这头猫,除了不能讲话之外,简直和人没有甚么差别!
我知道它的骨骼钙化组织,已经超过三千年,如果它真是活了三千岁的话,它自然应该懂得人语,但是,真有活了三千岁的猫么?
我走近铁笼,先将手放在笼上。
本来,那样做已经是十分危险的事,因为那头老猫可以将它的利爪,从笼中伸出来抓我,可是那时候,那头猫没有甚么异动。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都下定了决心,既然,我们和那头老黑猫一直处在敌对情形之下,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么,就只有冒险试一试了。
我手按在铁笼上好一会,才拔开了铁笼的栓,同时,后退了一步,铁笼的门,“拍”地一声,跌下了来,笼门大开,那头老黑猫,已经可以自由出来了!
第九部: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和白素两人,在那一刹那之间,心情都紧张得难以言喻,我反手按在一只空木箱之上,万一有甚么攻击行动时,可以还击,那样,至多给它逃脱,也不致于再吃它的亏。
我们两人都是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的,看那头猫时,在铁笼的门倒了下来之后,它的神态也紧张得出奇,它并不是立即自铁笼之中冲了出来,而是伏在铁笼的一角,一动也不动,只是望著我们。
人、猫之间,相持了足有一分钟之久,还是白素先开口,打破了难堪的沉寂,她道:“你可以出来了,你已经自由了!”
那头老黑猫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身子抖了一下,当它的身子抖动之际,它全身的黑毛,全都松散了开来,然后又缓缓披了下来,看来显得格外柔顺乌润,再接著,它就慢慢走了出来。
当它来到笼口的时候,它又停了一停,然后,走向外,一直向我们走来。
当它无声无息、缓缓向我们接近的时候,真像是一具幽灵在向我们移动,虽然它看来好像不像有甚么敌意,但是谁知道它下一步的行动怎样?它离我们近一点,危险程度,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来到了离我们只有六七呎处,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望著我们,在它的腹中,不断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音来,又张口叫了几声。
看它的神态,实实在在,它是想和我们表达一些甚么,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它究竟想表达一些甚么。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们之间的敌意,已经减少到最低程度了。
白素在那时候,向前走出了一步,看她的神情,像是想伸手去抚摸那头老黑猫。
可是也就在此时,白素还未曾伸出手来,那头老黑猫突然发出了一下叫声,窜了起来,我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一拉白素。
但我只不过是虚惊,因为那头猫,并不是向白素扑过来,而是以极高的速度,扑向地下室的门口的,等到我们抬起头来时,它已经窜出门口去了。
我和白素忙追了上去,可是,当我们上了地下室,那头猫已经不见了。
白素还在通室子找了一遍,不断地叫唤著,我道:“不必找了,它早已走了!”
白素的神情,多少有点沮丧,但是她在呆立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们不算完全失败,至少,它对我们没有敌意了!”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见得友善,它走了!”
白素皱起了眉,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不能怪它的,你没有看到它刚才的情形?它像是想向我们表达一些甚么,但是人和猫之间,究竟难以沟通!”
我不禁笑了起来:“在人与人之间尚且无法沟通的时代,你要求人和猫之间的沟通,不是太奢望了么?”
白素叹了一声,我也不如道她为甚么要叹息,或许是因为那头老黑猫不告而别吧。那头老黑猫的怪异之处实在太多,但是在我捉到了那头猫并且和那头猫打过了交道之后,我却知道,要在那头猫的身上解开这个谜,那是不可能的事。
解开这个谜的关键,还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就是张老头。
我已经在报上登了启事,张老头是不是会找我呢?
我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是以那头猫已被我捉住这一点来诱惑张老头来见我的,但是,现在那头猫已离去了,张老头是不是还会来呢?
我并没有将这一点向白素说,因为怕白素引咎自责,无论如何,要放出那头猫来,总是白素最初动议的。
我和白素,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再提那头老猫的事,我们都不愿意再提它,虽然我们都知道,各自的心中,都在不断地想著它,但是我们都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当天晚上,有两个朋友来小坐,当那两个朋友离去之后,夜已相当深了,我们送到门口,转回身来,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在闪闪缩缩,欲前又止,我站定了身子,路灯的光芒虽然很黑,但是我立即看清了那是甚么人,我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我陡地叫道:“张先生!”
白素那时,已走进了屋子,突然听到我一声大叫,她也忙转回身来。
那在墙角处闪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认为唯一线索的张老头!
张老头听到我一叫,身子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像是决不定是逃走,还是向我走来。但是我已经不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了,我急速地奔了过去,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张老头的神态很是惊惶,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忙道:“张先生,你别紧张!”
张老头仍然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这时,白素也走了过来,笑道:“张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请进来谈谈。”
张老头犹豫著,但是终于跟著我们,走了进来。坐下之后,他仍然在四面张望著,看来他很急于想要见到那头大黑猫,而且,他不安地搓著手。
我道:“张先生,你当然是看到了我的启事之后才来的,不过,那头猫已经不在了!”
张老头震了一下,现出十分惊怖的神色来,我立时道:“你放心,你看看这客厅中的情形,这全是你那头猫所造成的,在我们将它关进铁笼的时候,我真想将它杀死的!”
张老头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不,不能,你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头猫!”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不明白张老头所说“它不是一头猫”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那头大黑猫,明明是一头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我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我看到张老头这时的神情十分紧张,我想他可能是神经紧张,所以讲起话来也不免有多少颠来倒去的缘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当然,我没有杀它,我们发现它听得懂人的语言,我们想试图和它化敌为友,将铁笼打了开来。”
张老头吁了一口气:“他怎么了?”
我摊了摊手,道:“他走了。”
张老头站了起来:“对不起,他有甚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来陪罪,既然他已经不在,我也要告辞了,再见,卫先生。”
张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站起来的。但是我却仍然坐著,并且摇著头:“张先生,你不能走!”
张老头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卫先生,你是没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著:“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扣留你,只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些问题,有关那头大黑猫的问题。”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加心,那头猫将我的家中破坏成那样子,而且还抓伤了我的肩头,我都放他走了,我们之间,实在不应该有甚么敌意。”
张老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实在不能和你说甚么,真的,甚么也不能说,除非我和他见面之后,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国语言之中,“他”和“它”听起来是没有甚么分别的,是以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是在指甚么人而言。是以我问道:“谁?”
张老头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字:“他!”
我还想再问,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头猫了!”
张老头连连点头,表示白素说对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抚摸著脸颊,不禁苦笑了起来,张老头要先去和那头猫讨论过,才能答覆我的要求,他和那头猫之间,究竟沟通到了甚么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一头猫来作主,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著张老头,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际,白素已然道:“好的,张先生,我相信它一定会回到你那里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认为,你们肯来和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对问题总有多少帮助。”
我呆了一呆,还未及阻止白素,张老头已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白素还走了过去,替他打开了门,张老头匆匆走了。这时候,我不禁多少有点气恼,等到白素转过身来之后,我挥著手道:“好了,现在猫也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前:“别著急,人和猫,都会回来的。”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道:“你记得么?那头猫在离去的时候,很像是想对我们表达一些甚么,可是却又没法子表达。我相信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是互相完全可以了解对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点希望来,道:“你是说,在张老头和猫又见面之后,猫会通过张老头,来向我们表达一些甚么。”
白素点头:“希望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希望是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楼,当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白素忽然问我:“你记得么,张老头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那不是一头猫!”
我道:“记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误,那明明是一头猫,不是猫,是甚么?”
白素略想了一想:“从外形看来,那自然是一头猫,然而,从它的行动看来,它真的不是猫!”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白素绕圈子,是以我挥著手:“那样,它依然是一头猫,只不过是一头怪猫而已,怎能说它不是猫?”
白素固执起来,真是叫人吃惊的,她道:“张老头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我们长,他对它一定更了解,他说它不是猫,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大声道:“谢谢你,请你提到猫的时候,不要用‘它’这个代名词,那使我分不清你在说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白素却喃喃地道:“我本来就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我大声笑了起来:“好了,你越说越玄了,告诉你,那是一只猫,有长耳朵,有绿色的眼睛,有锐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长尾巴,那是猫,一只猫!”
我讲了那么许多,对于那是一只猫,实在是毫无异议的,可是白素居然还有本事反驳我,她道:“那只不过是外形!”
我摇了摇头,和女人争辩问题,实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争辩。
白素也没有说甚么,这一晚,我可以说是在精神惚恍的情形下渡过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在电话就道:“我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你遭到了甚么意外?”
老陈有点恼怒:“你怎么啦,不是我,是老布,但和我自己受了重伤没有甚么分别!”
我忙不迭道:“对不起,很高兴听到了老布康复的消息,真的很高兴!”
老陈叹了一声:“离完全康复还要很长远,但是已经十分好转了。”
我放下了电话,将手捏成拳头,在额上轻轻敲著,一只猫,一只狗,再加上形式上的猫,老天,我真怕自己难以容纳得下这许多怪诞的东西!
我叹了一声,听到了门铃响,心中动了一动,接著,就听得白素在楼下,叫了起来:“快来看,我们来了甚么客人!”
我几乎是直冲下楼去的,我也立时看到我们来了甚么客人,张老头和那头老黑猫!
张老头已坐了下来,那头老黑猫,就蹲在他的身边,白素蹲在猫前。
张老头和那头大黑猫终于来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点手足无措。
我勉力镇定心神:“你们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商量的结果?”
张老头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他道:“两位,我先要请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张老头仍然注视著我们,这时候,我们发现那头猫,也以同样的目光在注视我们。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老头才缓缓转过头去,对那头猫道:“好,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来它正处在极紧张的状态之中,对于张老头的话,它没有甚么特别反应,事实上,它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张老头又望了它一眼,才叹了一口气:“两位,它可以说是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一听得张老头那样说,立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更正你的话,它是一只猫,不是一个人!”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卫先生,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它的确是一个人,只不过它原来是甚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来的样子,比一头猫更难看,根本不知道像甚么!”
我有点怒不可遏的感觉,但是白素却按住了我的手臂:“张先生,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人,是……外地来的?”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也要静了下来。因为我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在这个不可测的境界之中,是无所谓甚么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为人类对这个境界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说“外地来的”的意义,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颗麈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尘埃,也有此地球大几千几万倍的尘埃,在这许多亿亿萭万、无尽无数的地方,人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静了下来不出声,张老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望著我们,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不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我缓缓地道:“张先生,我们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并不是甚么特别出奇的事情,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级生物,他们会来到地球,这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不用多少年,这种事情,就会像是一个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样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无论如何,要替这个可怜的外来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皱了皱眉,因为张老头忽然又改娈了称呼,他的称呼变成了“可怜的侵略者”。这是一个在词汇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称,就像是“沸滚的冰琪琳”一样。
张老头伸手,在那头大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我也清清楚楚,听得那头大黑猫,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
张老头道:“它本来是一头普通的猫,和其它所有的猫一样,正生长在猫最幸福的时代,那是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极度爱护的时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们都不是特别爱猫的人,但是对于猫的历史却多少也知道一些,猫的确有过幸运时期和极其不幸的时期。
猫的幸运时期是在古埃及时代,那时,埃及人爱猫,简直已到了疯狂的程度,当敌人捉住了若干头猫,扬言要对猫加以屠杀的时候,爱猫的埃及人会毫不考虑地弃城投降,为的是保全猫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了,距离现在应该有多少年了?至少该超过三千年了吧!
超过三千年!
第十部:错投猫体的侵略者
我的心中,陡地一惊,那头老猫的骨骼钙组织切片,不是证明它的确超过三千岁了么?
我感到我渐渐有点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来,约在三千多年之前,到达地球,它是一个来自别的星球的猫!”
我自以为我自己下的结论,十分不错,但是看张老头的神情,我却像是一个答错了问题的小孩子一样,他不断地摇著头。
等我讲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错了,它原来是在地球上的一只黑猫。”
我呆了一呆:“你在开玩笑,你刚才说……”
这一次,张老头挥著手,打断了我的话头:“请你一直听我说,如果你不断打岔的话,那么,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但这时,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绪又混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侧著头,做作手势:“我们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一种高级生物中的一个,以某种方式,来到了地球……”
我实在并不想打断张老头的话头,可是张老头的话,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听得懂。
我不得不叹一声:“请原谅,甚么叫作‘某种方式’?”
张老头道:“那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一种方式,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但是我们却看不到,也触摸不著,但事实上他们是来了,从另一个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听得更胡涂了,但是看张老头的情形,他显然已在尽力解释了,我不想再打断他的话头,我想,或许再听下去,会明白的。
所以,我装出明白的样子来,点著头:“是,总之,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到了地球。”
张老头点头道:“对,事实就是那样,他们在未到地球之前,对地球一定已有研究,但是研究的程度,并不是十分透彻,他们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许多生物,而其中的一种生物,处于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自然知道,那种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们未曾见过其他星体上的生物一样。”
张老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比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点了点头。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悲剧就降临在它的身上!”
张老头指了指那头大黑猫:“我们回到第一个结论:有一个外太空的高级生物,到了地球,他是以我们不知的某种方式到来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开活动的话,他就要先侵略一个地球人。从此,这个地球人就变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纵那地球人,你明白么?”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岂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简直在张老头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设出,张老头所说的“某种方式”,是一种甚么样的方式,那是一种一个生物,将他的脑电波聚成一股强烈的凝聚体,可以在空间自由来去的形式,这股脑电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却无形无质,没有实体,但如果它找到实体附上去,它就会是一个有实体、有智慧的东西。
我忙问道:“结果是……”
张老头道:“这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个地球人!”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地球人,埃及的一座神庙附近是他的到达点,他看到了在那庙中有许多猫,神气活现、受尽了宠爱的猫,其中,以一头大猫最神气……”
张老头讲到这里,白素“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以为猫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是的,你说对了,他以为猫就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他更以为那头大黑猫是地球最高级生物的一个领导人,于是他就……”
张老头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他停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内,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白素和张老头三人,都屏住了氧息,而那头大黑猫,也静得一点声都不出。
然后,还是张老头先出声,他道:“于是,他便侵入了那头大黑猫的体内,从这一刻起,他也就犯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
我在竭力控制著自己,可是虽然是在尽力控制著,但是,在我的喉间,还是发出了一些我自己并不想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来。
我现在明白张老头所说:“他是一个最倒霉的侵略者”这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外太空某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用地球人怎么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地球,他到了地球之后,可以进入地球人的身体之内,用他的思想,操纵地球人的身体,做出他所做的任何事情来。可是,他却错误地将地球上的猫当作了人,进入了猫的身体之内!
这件事,如果细细想来,除了给人以极度的诧异之惑外,还是十分滑稽的事,我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了。
可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又看到了那头老黑猫那对墨绿色的眼球,我却又笑不出来 了。
也就在这时,白素低叹了一声:“那怎么办?他变成了一头猫了!”
张老头呆了半晌,伸手在那头老黑猫的身上,轻轻抚摸著。
过了片刻,张老头才道:“事情真是糟糕透了。当然,所谓糟糕,只是对他而言。对地球人来说,那却是无比的好运气。”
张老头挥著手:“要知道,他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到地球,在三千多年以前,地球人的文明,还只是处于启蒙时期,如果他成功地进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之内,那么,这个人,就立时成了超人,足可以主宰全地球,他也可以在若干时日之后,和他原来的星球,取得联络,报告他已经侵略成功,他更可以设法接引更多的同类到地球上来,将地球人完全置于他的奴役之下。可是,他却进入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变成了一头猫。”
张老头又苦笑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一头猫,不论它神通如何广大,它都只不过是一头猫,能够有甚么作为?”
我和白素齐齐吸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中,都乱得可以。
张老头所说的话,实在是太怪异了!
但是我们又都先和那头大黑猫打过交道,这头大黑猫的许多怪异之处,的确也只有张老头的那种说法,才能尽释其疑。
白素低声道:“张老先生,照你那样说,他是以一种只是一束思想、无形无质的形态,来到地球的,那么,就算他误进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他也可以脱离那头猫,而且,一头有著如此高妙灵巧思想的猫,也一样会使人对它崇拜的!”
张老头徐徐地道:“你说得对,但是地球上的许多情形,外来者究竟不是十分明白。这本来是最好的一种侵略方式,用思想侵入人体,借用人体的组织,来发挥外来者的思想,照这个理论看来,侵入一头猫或是一个人的身子,没有不同。”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地道:“正应该如此才是!”
张老头摇著头:“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是如此,外来者没有料到,侵入了猫的身体之后,他的思想活动,便受到了猫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电波的干扰,使他根本无法发挥原有的思想,猫的脑部活动的方式影响了他,使他原来的智慧,降低了不如多少倍,他只不过成了一头异乎寻常的猫而已。也正由于这一点,是以他无法再脱离猫的身子,而转投人身。”
听到张老头使用了“转投人身”这样的字眼,虽然,我的思绪还是十分乱,对于张老头所说的一切,我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由于“转投人身”这个词,对于若干传说是相吻合的,所以我的概念,倒明确得多了。
我将张老头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用我所熟悉的词句,将之作出了一个结论。
我用“灵魂”这一个词,来替代张老头所说的“某一种来到地球的方式”这种说法。
“某一种方式”是一个不可知的方式,那十分容易引起人思绪上的混乱,实际上,这种方式,可能只是一束游离而又有主宰的脑电波,但这样说,更容易引起紊乱。如果用“灵魂”这个地球人也熟知的名词来代替,虽然不一定完全确当,那总是简单明瞭得多了。
我们可以假设,进入这头大黑猫身体的“他”,只是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是具有高度的智慧。但是,当“他”投进了猫身之后,“他”变成了一头猫,他的智慧便大大降低了。
我的脑中,在作了这样的一番整理之后,对整件事,就比较明白得多了。
自然,我仍然充满了疑问,因为张老头所说的那一切,实在是闻所未闻,几乎是使人不能接受的。
我的脸上,自然也充满了疑惑的神色,我开口想问第一个问题,但张老头不等我开口,就道:“你一定想问,他何以不会死亡,可以活那么多年,是不是?”
我本来并不是想问那一个问题,但是那也的确是我想问的问题之一,是以我并没有再说甚么,只是点了点头。
张老头道:“那只不过是时间观念的不同,在他来的地方、时间和地球上是不一样的,在地球人而言,时间已过了三千多年,是猫的寿命的两百倍,但是在他而言,还不到猫的寿命的十分之一。”
我有点不很明白张老头的这个解释,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所以我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先将他的说法囫囵吞枣地接受了下来。
然后,我道:“奇怪得很,他来了之后,误投猫身,变成了一头猫,那么,难道他所在的地方,没有继续有别的人,用同一方式到地球来?”
我的这个问题,在这一连串怪诞莫名的事情之中,实在是平淡之极,毫不出奇的一个问题。
可是,我这个问题才一出口,张老头的反应,却异乎寻常。
首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身子也震动了一下。看来,他是勉力要镇定自己,但是他却显然做得并不成功,因为他的手在不断发抖。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我这个问题,在开始的时候,他的言词很支吾闪烁,也很不连贯,以致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解释甚么。
在他讲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首先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直接在回答我的问题,而只是在向我说明,他也曾向那头影黑猫问过同样的问题。
其实,他是不必要向我作这样说明的,因为他所知有关那头大黑猫的事,当然是从那头大黑猫那里得来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是以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显然有同感,她正紧蹙著双眉,看来除了疑惑之外,还在思索著甚么。
我欠了欠身子,张老头才道:“我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他到地球来的时候,对于地球的情形,还不是完全了解,不然,他也不致于误投猫身了,在他们的地方,他远征地球的行动,是被当作一项冒险行动来看待的,他一去之后,音讯全无,自然也没有了第二次的冒险。”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补充道:“而且,由于时间观念的不同,他来到地球,在他们的地方而言,并没有过了多久,他们那里的人,可能还未曾发觉他已经出了事。”
这种说法,倒是可以解释我心中的疑问的。
我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他误投猫身之后,对他智力的减低,到达甚么严重的程度?”
张老头叹了一声:“在开始的几百年,我说的是地球上的时间,他完全变成了一头猫,那情形真是糟透了。后来,才渐渐好了些,一直到一千多年之后,才稍为有一点进展,他曾想利用猫的力量来做一些事,但立时遭到了人类的反击。卫先生,你自然知道,有一个时期,猫被人和巫术连系在一起,几乎所有的猫都被捉来打死、烧死的事。”
我点头道:“是的,那是猫的黑暗时期,尤其是在欧洲,历史学家一直弄不明白,何以一种一直受人宠爱的动物,忽然之间,会使人如此痛恨,几乎要将它们完全灭种!”
张老头道:“那时候,它在欧洲!”
我望著那头大黑猫,不禁也苦笑了起来。不论讲给哪一个历史学家听,说中古时期,人突然开始憎恨猫,将猫和邪术连在一起,全然是因为其中有一头猫,在联合其它的猫和人作对的缘故,是决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老头又道:“他遭到了失败之后,知道在地球上,由于猫和人的智力,相去实在太远,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离开了欧洲,到了亚洲,以后,又过了好久,在人对猫的恶劣印象淡薄之后,情形又好转了。”
白素一直在静静听著的,这时才问道:“它当时做了一些甚么?”
张老头像是不怎么愿意说,他的嘴唇掀动了一下,然后才很勉强地道:“它的确害了一些人,它用它渐渐恢复了的智慧,去影响人的思想活动,那和催眠术有点相仿,被害人自然是‘中了邪’,可是那没有用,完全不能将猫和人的地位掉转。”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才道:“看来,那时的人,并没有冤枉猫,猫的确是和邪术有关的。”
张老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白素又问道:“张老先生,你认识这头猫,已经有多久了?”
张老头对这个问题,多少又有点震动,他道:“我是自小就认识他的,或许是他感到,如果他不和人有沟通的话,他永远没有机会改善他的处境,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小孩子作朋友,那小孩子就是我,那时,他的智力至少已恢复了一成 那已经比地球人聪明,进步得多了,我和他在一起几十年,所以我们之间,已完全可以交换相互间的思想了。”
我和白素都没有说话,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实在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我们沉默著,张老头又徐徐地道:“自从我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我就知道,他唯一希冀的,就是回去,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去!”
我扬了扬眉:“当然他不是想带著猫的身体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张老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是,那是不可能的,他必需以来的时候的同一方式,脱离猫的身体离去。”
白素道:“你一直在帮助他,但是,你们,也一直没有成功!”
张老头难过地搓著手:“是的,我们没有成功,我们已经知道如何才可以回去,但是,有许多困难,我们无法克服。”
我有点吃惊,因为根据张老头的说法,他和那头猫,一直在进行著一项工作,这项工作的目的,是要使那头猫的“灵魂”和身体脱离,使那头猫的“灵魂”能够回到远离地球、不知道多么远的地方去!
这种工作,是地球上任何科学家,想都未曾想到的事,而他们却一直在做著。
而且,听张老头的口气,他们在做的这项工作之所以尚未完成,并不是全然没有头绪,而只不过是遭遇到了若干困难而已!
单就这一点而言,张老头和老黑猫,在思想范畴上,在科学研究上,已经远远地将地球人的科学进展抛在后面了。
我觉得手心在冒汗,忍不住问道:“你们用甚么方法,在展开这种工作?”
张老头有点不安,他好像在规避我这个问题,又像是在为他自己推卸责任,他道:“一切方法全是由他提供的,我只不过动手做而已。”
听到了“动手做”,我心中又不禁陡地一动,立时问道:“张先生,你在你的住所之中,不断敲打,就是在‘做’这项工作?”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他不断在椅子中扭著身子,然后才道:“是。”
我立时又道:“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要请你原谅,有一次,我曾偷进你的住所,打开了一只大箱子,看到那大箱子中,有一只盘子,八角形,一半钉著许多小钉子,你在做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著我所看到过的那个八角形盘子的形状和大小。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了,但是不多久,他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一样,挺了挺身子,道:“是!”
我不禁笑了起来,张老头刚才讲了那么多,他所说的话,虽然荒诞,但是我是一直相信宇宙间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所以也还可以接受,但是,他说那只八角形的、有一半钉满了小钉子的盘子,可以使那只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实在是太儿戏了,不可能的事!
我一面笑著,一面道:“张先生,那是一只甚么魔术盘子?上面钉著一些钉子,有甚么用?它看来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怎可以完成你所说的,如此复杂得难以想像的一件事情?”
张老头摇著头:“卫先生,请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别说是你,就是将全世界所有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起来,也不会明白的,因为地球上的科学知识实在太低,低到了无法理解这个装置的复杂性的程度。”
我听得他那样说法,自然大不服气,但是不等我再开口,张老头又道:“举一个例子来说,手电筒,那是何等简单的东西,但是手电筒如果在一千年之前出现,那时候,集中全世界的智者来研究,他们能够明白手电筒是为甚么会发光的原理么?”
我将所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想到人类在几百年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手电筒那样简单的东西,而感到有点惭愧。
张老头举的这个例子,有著未可辩驳的力量,当时的人,虽然幼稚到不知道有手电筒,但当时,他们也是自以为已经知道了许多东西,是万物之灵。
现在,我们也自以为知道了许多东西,可是事实上,可能有在若干年后,简单得如同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但是在现在说来,还是一个谜!
我不再反驳张老头的话了,张老头道:“你看到的那东西 你将之称为钉了很多小钉子的盘子,其实,那些细小的附著物,不是钉子。”
我道:“是甚么?”
张老头摊了摊手:“我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你也不明白,就像你对一千年之前的人,说及手电筒他也不明白一样,那全然不是你们知识范畴内的事!”
我有点气愤,道:“是你的知识范围内的事?”
张老头震动了一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一种负气的说法而已,看张老头的情形,像是因为我的话,而受到了甚么伤害。
在好几次同样的震动之中,我也发现,张老头对于提到了他目己,总有一种异样的敏感,不像是提到那头大黑猫时,侃侃而谈。
这时候,他又有点含糊不凊地道:“当然,我……和所有的地球人是一样的,这……只不过是……他传授给我的知识而已。”
白素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和他如何交谈,用猫的语言?”
张老头道:“不,他影响我,他用他的思想,直接和我的思想交流。”
白素立时道:“他能够和你直接用思想交流,为甚么和别人不能?”
我也感到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是以望著张老头,要看他如何回答,和以前几次一样,问题一到了和他自己有关之际,张老头就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他勉强笑著:“是那样的,我和他在一起,实在太久了,有……好几十年了。”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白素也没有,因为这个解释,多少是令人满意的。
第十一部:要用大量电能
我又道:“那个盘子究竟是甚么,就算我不明白的话,你总也可以约略说一说!”
张老头想了一想,才道:“那是一种装置,通过一种还未被地球上人类发现的能量而发生作用,可以使得一种特殊的电波,回复原状,或者说,和猫脑组织的电波活动分离。”
张老头一面说,一面望著我。我本来对他说的话,还多少有点不服气的,但这时,我无话可说了。
因为他所说的一切,我确然是完全不懂。
张老头一定是竭力要使我明白,我可以听得出在若干地方,他使用了代名词,但是 结果,我还是只得到一点概念而已。
客厅中又静了下来,张老头叹了一声:“我需要很多钱,以及很多曲折,才能买到我所需要的一点东西,有的东西,是我们自己找到的,我们还少了一些东西,这就是困难的所在。”
白素诚恳地道:“我们能尽甚么力?”
张老头又搓著手:“是的,如果你们肯的话,我们需要帮助,这便是我来看你们,和你们讲出这许多一直不为人知道的秘密的原因。”
我道:“我们能给你甚么帮助?看来,我们甚么也帮不了!”
张老头的神情很焦急:“如果你愿意,你是可以做得到的,卫先生,我们需要用高压电能来冲击这个装置中的某一部份,这种高压电能,只有有数的地区才有,你能帮我们?”
我苦笑道:“那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我又不是一个庞大的发电站的主持人!”
张老头立时道:“可是你有亲戚是!”
他一面说,一面向白素望去,在那一刹那间,我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白素的弟弟,在某地主持一个相当庞大的工业机构,在那个工业机构之中,有一个附属的强大的发电站,张老头竟连这一点都知道,由此可知,他对我的了解,远在我对他的了解之上!
而且,我以前也太小看他了,我以为他是一个穷途潦倒的人而已,然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白素也现出惊讶的神色来,张老头低下头道:“请原谅,我是在找寻那种电压的来源时,无意间发现白先生和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我冷笑了一声:“你的调查工作做得真不错。”
张老头道:“如果肯帮助我,那么,我还有一些很好的东西,可以作报酬。”
我大声道:“是甚么?又是宋瓷花瓶?”
张老头道:“比那对花瓶更好,有好几部宋版书,还有画,我可以全部给你们,这些东西的价值相当高!”
我忍不住生气:“在给了我之后,好让它再去破坏么?”
张老头叹了一声,道:“他去毁坏了那对花瓶,是因为他很喜欢那对花瓶,不甘心落到旁人手中的缘故,而我又因为需要钱,不得不出卖它们!”
我紧追著问道:“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张老头被我急速的问话,问得有一点不知如何招架才好的感觉,他道:“我……卫先生,请你让我保持一点秘密好不好……虽然,我迟早会告诉你的!”
他那种狼狈的样子,多少使人感到可怜!
我知道,好心肠的白素,一定会给他打动心了。果然,白素已在问道:“你如何使用高压电?如果不是太困难的话,我想可以做得到!”
张老头道:“很困难,要那个发电组合,完全归我使用七天。”
我“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张老头那样说,等于是要那个工业组织,停工七天,这样庞大的工业组织的七天停工,损失将以千万美金计,不论他有多少古董,都难以补偿。
我一面笑著,张老头只是瞪大了眼望著我,在他的脸上,现出十分焦切的神情来。
白素也望著我,她的脸上,有不以为然的神色。我知道她最不喜欢在人家有危急事情的时候去嘲弄人,她显然是不赞成我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放声大笑。
是以我止住了笑声,一面摇著头,道:“不可能,一个联合性的工业组织,因为电力供应中断七天,所受到的损失,是无可估计的。”
张老头叹了一口气,他的神情极其沮丧,但是不论他是多么热切地希望得到使用发电组合七天的权利,他也不能不同意我的话。
他喃喃地道:“我也知道那很难,我来见你们,只不过是抱著万一的希望而已。”
我明白,张老头要是一直抱著这样的希望,唯一的结果就是更加失望,所以我不得不向他泼冷水:“不是万一的希望,简直是没有希望!”
张老头长叹了一声,一声也不再出,低著头,望著那头大黑猫,那头大黑猫抬起了头望著他。
由于一直只是和张老头在交谈,是以我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头老黑猫的身子,直到此际,我才向那头老黑猫望了过去。
真的,一点也不假,我在那头老黑猫的双眼之中,看到了一股极其深切的悲哀。
猫的眼睛之中,本来是不会有这种神色的,但是我已经知道,这头猫,其实并不是猫,猫的生命早已结束了,代替猫的生命的,是来自外太空的一种不可知的生命,这种不可知的生命,顶替了猫的躯壳在生活著。
如今,这种不可知的生命,亟图摆脱猫的躯壳,可是却在所不能。
它自然自始至终,听得懂我们的谈话,也一定听到了我刚才对张老头所说的话,它自然也知道,它没有希望摆脱猫的躯壳,它只能继续在地球上做猫,而无法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去。
虽然这头老黑猫是如此之可恶,给了我那么多的困扰,而且,它来到地球的目的是侵略,可是这时,当我看到它双眼之中那种可哀的神采之际,我也不禁有点同情它,我望著它:“真对不起,我想,我们不能给你以任何帮助!”
那头老黑猫的背,缓缓地弓了起来,但是它随即恢复了常态,发出一阵咕咕声来。
张老头在这时,抬起头来,他和那头老黑猫的感情,一定十分之深切,因为这时,在他脸上所显露出来的那种悲哀的神情,较老猫眼中悲哀的祌色尤甚。
他抬起头来之后,又呆呆地坐了片刻,在这时,我们谁也不说话。
然后,张老头才站了起来,道:“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我也该走了!”
我们既然没有力量可以帮助那头老猫,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著张老头了,我只好勉强地笑了一下,道:“真对不起,真的。”
张老头痛苦地摇著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地道:“只管说,只要我们能力所及,一定答应你。”
张老头现出了一丝苦笑:“那太容易了,我的要求是:请你们将刚才所听到的一切,只当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千万别放在心上,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你可以放心,我们决不对任何人说。”
张老头道:“那就真的谢谢你们了!”
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心中,又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我感到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的关系,绝不像是一个人和一头猫之间的关系。
从他们这时的情形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超越了人和猫的界限的。
那使我联想起许多中外的童话和神话,类如一双爱侣,其中的一个,忽然因为魔法而变成了异物,另一个痛苦欲绝,要使他复原。
很多传说和神话中,有类似的故事,西洋童话中的“青蛙王子”和“白鹅公主”,更是谁都知道的。
中国传说中这一类的故事也很多,在中国的小说之中,最凄惋动人、怪诞离奇的,要算是还珠楼主的一部小说,在那部小说之中,一双爱侣的女方,竟变成了一只可怖的大蜘蛛,而附在男方的胸前。
张老头抱著猫,向门口走去,由于我的脑中,忽然有了这种念头,是以我竟呆立著,并没有送他。只让白素一个人,送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到了门口,张老头才又道:“我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苦笑著,无话可说,白素道:“张老先生,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张老头摇著头:“没有了,我需要大量的电力,这种电力,只有一个大发电站才能供应,除了向你们请求之外,别无他法。”
我也走到了门口:“可是事实上,那是做不到的事情。”
张老头点著头道:“我明白!”
他低下了头,又呆立了一会,向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白素突然叫了起来,道:“请你等一等,我想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张老头,连那头老猫在内,一起都望著白素,现出惊愕的神色来。
我也自以为是一个有办法的人,当张老头提出他的要求之后,我也想过了不少办法,可是要一个庞大的工业组合停工七天,让张老头可以在这七天之中,使用这个工业组合发电部门的全部电力,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白素却说她有办法,她有甚么办法?
当我们全向她望去的时候,白素却没有说出她的办法来,她只是道:“让我去试一试,或许可以成功,当然,成功的希望相当微,而且可能须要相当的时日。”
听白素的说法,好像事情又有了希望,张老头紧张得口唇在发著抖:“那不要紧,时间是不成问题的,我们可以等。”
白素道:“那就好了,希望你给我一个联络的地址,一有了成功的可能,我好和你联络。”
张老头犹豫著,并没有立即回答,白素又道:“你怕甚么?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切,而且,我们决计不会来骚扰你的。”
张老头又犹豫了半分钟之久,才道:“好的。”
接著,他便说出了一个地址,那果然是郊外的一处所在,我曾听他和那头老猫说过,他们要搬到郊外去的。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有甚么办法,但是有一点,我却不得不提醒白素,我道:“张先生,现在你不会因为骚扰邻居而搬家了吧?”
张老头苦笑著,道:“我想不会了,虽然我仍然因为工作而不断发出声响来,但是我现在住的地方很好,五十呎之内没有别的屋子。”
我点头道:“很好,如果你又要搬家时,请通知我们一声。”
张老头叹了一声,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张先生,有一次你搬家,留下了一副血淋淋的猫的内脏,那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苦笑著:“我们一直在研究猫的身体结构,经常解剖猫,想寻出究竟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使猫的脑电波活动分离,但一直没有结果,那一次,是我不小心留下来的。”
我道:“如果以后我们真能帮助你,那么你应该感谢那次不小心了,因为如果不是那次不小心,我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件事!”
张老头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我,我因为自己无法给他帮助,是以心中很表示歉疚,也很想和他多说一些话,是以便将我在杰美那里听到了有关他的事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张老头默默地听著,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显然他由于心中的愁苦,除了苦笑之外,没有别的表示了。
我讲完之后,他又叹了一声,抱著那头猫,缓缓地向外踱了开去。
直到他转开了街角,我们已经看不见他了,才退了回来,到了屋子之中,白素关上了门,轻轻地道:“真可怜,那头猫。”
我道:“你应该说这个人真可怜,他一心想到地球来有所作为,但是结果却变成了一头猫,在他来讲,三千年的时间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是那总不是好受的事情。”
白素道:“岂止不好受,简直是痛苦之极了,尤其是现在,当它的智力可以发挥的时候,它竟是一头猫,唉,真是难以想像。”
我望著白素:“现在要靠你了,你有甚么办法?”
白素呆呆地想了一会:“我的办法,我现在不能讲给你听。”
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了神秘的笑容来。
我们夫妻之间,一向是很少有秘密的,但是,当白素表示她要保留一点秘密的时候,我也不会反对,而且,我心中在想,这件事,她事实上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她那样说,可能只是掩饰而已。
所以,当时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第二天,我醒来时,她已经出去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道:“我已经办好了旅行手续!”
我觉得十分讶异:“旅行?你准备到甚么地方去?不和我一起?”
白素道:“我单独去,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我笑了起来:“你还是想帮助那头老猫?”
白素道:“我要先去看看,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觉得我有责任提醒白素,告诉她,她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费的,当然,我要用较为缓和的口气,婉转地将情形告诉她。
是以,我想了一想,才道:“白素,你要明白,别说叫一个大的工业组合停止工作七天,就算是七分钟,也做不到。”
白素眨著眼:“我知道。”
我又道:“而且,这不是任何金钱所能补偿的事,一个工业组合,并不是独立生存的,它必然和其他许多机构发生联系,譬如说,限期要交出来的产品,如果交不出来,就会影响别的工厂的工作,这可以说是一个和全世界都有株连的事情。”
白素微笑著:“我自然全明白。”
我笑著:“那么,你的旅行计划,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白素却立即回答了我:“不,我还是要去,让我去试一试,好不?”
她仍然没有说出用甚么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我的责任既然尽到了,她一定要去,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就让她去一次吧!
所以,我点头道:“好,你甚么时候动身?”
白素的回答很简单:“明天。”
第二天,我送白素上了飞机,刚好有一个大人物也离开,杰美在机场负责保卫任务,我在要离开机场的时候,遇到了他。
他第一句话就问我道:“你这几天在忙甚么?那只猫怎样了?”
我道:“没有甚么,那只猫 其实也没有甚么特别,只不过是一头普通的老黑猫而已!”
杰美现出的神情,像是一个刚打倒了对手,获得了胜利的拳师一样,他“呵呵”地笑著,道:“这一次,你也不能在一件平凡的事中,发掘出甚么新奇的故事来了吧!”
我冷冷地望著他,如果不是为了遵守张老头的诺言和照顾杰美的自尊心的话,“蠢猪”两字,已经要骂出口来了!
但当时我只是冷然道:“或许是!”
我没有再理睬他,转身就走。
第十二部:张老头的来历
白素走了之后,屋中冷清了许多,也更使人耽不住,我一连几天,都在外面,我曾想去拜访一下张老头,再和他谈一谈,但是我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们曾答应过不去打扰他的。
我除了每天和白素通一个长途电话之外,对于这件事来说,可以说是没有甚么进展。
如果要说再和这件事有关的活动,那么,就是我曾到老陈那里,看过老布。
老布已然完全康复了,这一次重伤,使它瘦了不少,但是老陈眉飞色舞地告诉我,老布的胃口极好,可以一次吃尽五磅上好的牛肉(老陈几乎没有用神户牛柳来喂他的宝贝狗)。而事实上,老布虽然瘦,依然一样威猛,谁都可以看得出它是一头好狗。
当我和老陈告别之后,我想到那些狗,甚至只是接近了那头猫,还未曾看到那头猫之前,便已有异常的反应。
由此可知,动物对于一种微弱电波,有著异常敏锐的反应,它们一接近那头大黑猫,就可以知道那头大黑猫不是普通的猫了!
而人类说是万物之灵,但在这一方面的能力,却几乎等于零。
每当晚上,我和白素通长途电话之际,总要问她一句事情有没有进展,白素的回答照例是“没有”。
一直到近二十天之后,白素的回答有改变了,她道:“有点进展了!”
我略呆了一呆,“没有进展”,这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当然的回答。
但是现在,白素却说“有点进展了”。
那是甚么意思,这样的事,怎可能说“有点进展了”?我忙道:“你用甚么方法进行,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么?”
我这个,也不是新问题了。对这个老问题的答案,白素也有了改变,她道:“还不能,可是我却能告诉你,究竟为甚么不能在事先告诉你!”
我忙道:“为甚么?”
白素笑了起来:“因为告诉了你的话,你是一定会反对的!”
我呆了一呆,才道:“天,希望你不是在用甚么犯法的手段!”
白素不住地笑著:“放心,绝对合法!”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在用甚么方法,当晚,我又仔细设想了几十个可能,也想不出白素有甚么办法,可以令得张老头的愿望得到实现。
自那次接到电话之后,又过了几天,一天中午,电话铃声大作,我拿起电话来,竟听到了白素的声音,那是一次额外的电话,我意料到一定有甚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白素的声音十分急促:“快通知张老头,他必须在后天脕上六时之前,到达我这里!”
我吓了一跳:“为甚么?”
白素道:“你这还不明白?只要他准时到,他就可以利用他所需要的电力。”
我更吃了一惊:“你,你用甚么办法,使得张老头的愿望可以实现?我不相信你能够说服工业组合的董事会停工七天。”
白素道:“当然,他们要停止工作七秒钟都不肯,根本没有商量余地……”
我打断了她的话头:“那么,你……”
白素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留心时事?这个工业组织的几个工会,已经决定大罢工了,大罢工在后日下午开始,一连七天,时间刚好够张老头用,全体六千多工人,全部参加,在这七天之中,所有的机构之中,只不过用点照明的电力而已。”
我拿著电话听筒,呆了好一会,令得白素以为我出了甚么事,不住地“喂”、“喂”地问著。
我呆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老天,这场工潮,不是你煽动出来的吧!”
白素像是知道我会有此一问一样,她的答案,也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她道:“你平时太少看有关工人运动的书籍了,如果你看的话,你就会知道,好几个著名的工运专家,都有同样的理论,他们说,不论是大小工潮,决无法煽动得起来的,所有的工潮,全是因为种种内在的原因而自己爆发的。正像你不能制造一场火山爆发,但是世界各地,却不断有火山爆发一样!”
我大声嚷叫道:“坦白地说,你在这些日子来,究竟扮演了甚么角色?”
白素笑道:“别生气,我只不过参加了当地妇女组织的活动,告诉工人的眷属,她们丈夫的工作,实在应该获得更好的待遇,她们家中的电视机,应该换上彩色接收的,她们家里的墙纸应该重裱了,名贵的皮草,也不再是贵妇专享的东西了,如此而已!”
我哎了一声:“你闯了一个大祸,为了一只猫,你竟……成了一场工潮的帮凶,你可知道,那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白素道:“工潮不因我而生,它是迟早要发生的,罢工的决定,是十分钟前工会联合会表决决定的,我甚至未曾参加这次会议!”
我苦笑道:“好了,好了!”
白素显得很兴奋,道:“我调查得很清楚,发电组合的工作,完全自动化,只要两个人就可以完成发电过程,用气体作原料,我和气体供应的部门联络好了,他们听说罢工,正在发愁,我去和他们一说,罢工期内。照样要原料供应,他们高兴得不得了,你看,我也不是专做破坏工作的!”
我喃喃地道:“太可怕了,和你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竟然还不知你有那样的能力!”
白素笑得十分得意:“亲爱的,快去找张老头吧,别浪费时间了!”
我无可奈何地问道:“要我和他一起来么?”
白素道:“不必了,我这电话,是在机场打的,飞机快起飞了!”
我总算又高兴了起来:“你回来了?”
白素道:“是,我已和弟弟讲好,他和张老头两人,己足可以完成这件事,我再留在这里,也没有别的用处,而且我们也分别得太久了!”
我忙道:“是的,我来接机,我就去找张老头!”
放下了电话,我立时驾车离家。
当然,在若干时日之后,我才知道,白素之急于回来,是因为她在那地方的一连串的活动,已被当地警方,当作了“不受欢迎的人物”,促请她离境的。也当然,事后我络续知道,白素的“连串活动”,包括在数十工人大会上慷慨激昂的演说在内,白素实在做得太过份了,难怪在事先,她要瞒著我。
如果我在事先知道了她的计划,我自然会加以反对,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这时我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认白素的聪明过人,几千个工人一起停工,工厂的一切活动,有甚么办法不随之一起停顿?这真正是釜底抽薪之计!
车子到了张老头所住的那间小石屋之前,才来到了门口,我就听到了一阵敲打声。
我大声叫了几下,那头大黑猫,首先从屋子之中,窜了出来。
接著,张老头探头出来,我忙道:“有好消息,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不可信的神色来,一时之间,他几乎呆住了,不知怎么才好。
我道:“你难道不让我进来么?”
张老头这才打开了门,让我走了进去。
石屋中的陈设,仍然很简单,我看到那只八角形的盘子,放在屋中央,地上还有不少工具,那盘子上,钉著的“小钉子”似乎更多了一些。
我望著那八角形的盘子,张老头在我的身边搓著手:“现在真是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东风也有了,庞大的发电组织所产生的电量,可以供你使用一星期,但是……”
当我再次说明张老头可以得到他所需要的大量电能之际,张老头大概也知道我不是在开他的玩笑了,是以他现出高兴之极的神色来,连那只大黑猫,也突然之间,叫了起来,扑到了他的怀中。
可是,当我忽然又说出了“但是”两字之后,张老头又现出十分吃惊的神色来,显然他是怕事情又会有甚么不利于他的变化。
他发怔似的望著我,我指了指那只老黑猫,续道:“但是,我不知道,将它送回去这件事,是不是对,它是一个侵略者……它来自一个比地球进步了不知多少年的另一星体,而且,它在地球上住了那么多年,将地球上的一切,可以说瞭解得再透彻也没有了,如果它回去之后,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侵略,地球上的人类,是根本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在来的时候,已经将这个问题,反覆考虑了好几遍。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而当我将这个问题说出来之后,我更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是以我的口气愈来愈严重,神情也越来越沉重。
张老头听了我的话,现出很惶恐的神色来,他先俯下身,将老黑猫放到了地上,老黑猫倚在他的脚旁不走,看来好像也很紧张,因为它身上的毛,在渐渐地竖起来,猫一到心情紧张的时候,总是那样子的。
张老头摊著手,以一种听来十分诚恳的语气道:“卫先生,现在我不能向你说为甚么你所担忧的情形,绝不会发生,但是你一定会明白,我不是骗你,我会向你说明的,在若干天之后。”
我立时追问道:“为甚么要在若干时日之后?”
张老头道:“我有我的为难之处,我请你帮那么大的忙,本来是不应该再有甚么事隐瞒你的,但是,我实在有我的为难之处!”
张老头说得十分恳切,而且,他那种神态,也确实使人同情。
我望了他片刻,又指了指那头大黑猫:“是它不让你说出来?怕说出来了之后,会影响它回去?”
张老头神情痛苦地摇著头:“也不单是如此,总之,你会明白,不用很久,我一定会详细和你说明。”
我吸了一口气:“你要知道,我的担忧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而在我的担忧,没有甚么切实保证之前,你要求我们这样责任重大的承担,这不是太过份一些了么?”
张老头也明知我讲的话十分有道理,而他看样子也的确有难言之隐,是以他只是唉声叹气,并不再作甚么解释。
我知道,我的话对张老头的压力已经十分大,可是张老头仍然不肯说,这证明我不论再说些甚么,他总是不肯说的了。
我们之间,在维持了几分钟的静默之后,张老头先开口:“卫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又望了他一会:“好,我相信你,我认识的人多,带你去办手续会快一点,不过,你要带著一只猫远行,可能会不方便。”
张老头忙道:“那倒不要紧,我有办法,令得我和它一起到达目的地的,你已经帮了我的大忙,我不能再要你操心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根本不能确定我自己那样做是不是对!
但是一切都已在进行,白素甚至去鼓动了一场大罢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自然不能就此算数,只好帮忙帮到底了!
而且,我也看出,张老头决不是一个狡猾骗人的人,他一定还有很多虽言之隐,我也相信,这些难言之隐,当他将那头猫送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对我讲明白的。
所以,我在长叹一声之后:“我们要争取时间,你现在就应该跟我去办手续了!”
张老头看到事情已经有了决定,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等一等,我答应送给你的东西,现在我就拿来给你!”
他不等我有反应,就走进了房间中,推出了一只木箱来,那木箱,就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中的时候,看到的那只大木箱。
当时,我揭开箱盖,只看到那只八角形的盘子,在盘子下面,是一块木板,隔著箱子的下半部,也不知道箱子的下半部放了些甚么东西。
现在,他将箱子推了出来,打开箱盖,又将那块木板,掀了开来,我探头望去,只见箱子中,有大约十几部书,还有七八卷画,我顺手拿起了一本来,就不禁吃了一惊,我虽然对这一类的古董,算不上是内行,可是也看得出,那是真正的宋版书。
宋版书的价值是无可估计的,而在这箱子中,有著十几部之多!
我又抖开了一幅画,那是宋徽宗的一幅“双鹦鹉”,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精品,单是这幅画,已经令我呆了半晌。
张老头看到我很喜欢这些书画,他也显得很高兴:“还不错吧,本来我还有很多,可是近年来,为了生活,都变卖了!”
张老头的这两句话,不禁引起了我的疑心,因为从他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来看,随便卖出去一部书,或是一幅画,就够他一辈子生活了,而他却说“变卖了许多”。
我立时向他望去,张老头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多少有点语病,是以他连忙道:“你知道,这种东西,本来并不值钱,后来才渐渐值钱的。”
我又呆了一呆,这句话,更使人莫名其妙了,甚么叫“本来并不值钱”,宋版书和宋瓷,甚么时候不值钱了?
但当时,我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我只是道:“你以后还要生活,如果你将这些东西全送给了我,你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张老头道:“我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接受,不然,我不知道怎样表示对你的谢意。”
张老头的那一箱书画,价值无法估计。人总是贪心的,我自然也不例外,要我拒绝,我甚至没有这个勇气,但是我的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这一箱东西,我至多保存一年,然后,将它们捐给博物馆。
当然,我会捐给那个工业组合所在地的博物馆,因为那七天的大罢工,必然会对该地造成极大的损失,虽然照白素的说法,没有一个人能够制造一股工潮,就像是没有人可以使一座火山爆发一样,但是白素到了那里,为了要取得使用庞大电能的机会,多少起了推波助澜作用,那么,将这一箱珍贵的艺术品捐给当地的博物馆作补偿,自属合理。
我和张老头合力将箱子抬出去,放上我的车子,然后,我利用了人事关系,和他去办手续,第二大一早,他就带著猫走了。
而当天下午,白素就回来,她下机之后,见到了我,第一句话就道:“不许再将大罢工的责任,推在我的身上,我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我只好苦笑道:“你本领已经够大了!”
白素白了我一眼,大有不再睬我的意思。我们一起回到了家中,客厅仍然很凌乱,我将和张老头见面的经过,向她说了一遍,然后,我们一起欣赏著那些精品。
第二天,报纸上就有了大罢工的消息,看到了这种消息,我只好苦笑,我也不和白素提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白素之间,几乎没有再提起张老头的事。
一直到了第八天早上,白素一面看报纸,一面对我道:“罢工结束了!”
我正在喝咖啡,望著咖啡杯:“张老头不知怎么样,他成功了没有?”
白素摊了摊手:“不论怎样,我们总算已对一个可怜的人尽了力了!”
我苦笑著:“你说可怜的人,是指甚么人,张老头,还是那只猫?”
白素道:“你怎么啦?那不是一只猫,是一个智慧极高的人!”
对这一点,我们已经没有异议,自然无法再和她辩驳下去。自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在等著张老头的消息,可是张老头却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白素和她弟弟通了一个长途电话,据知,张老头在那七天之中,所用去的电量,比他们整个工业组合所用的电还要多。
张老头是不告而别的,连白素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到了甚么地方。
又过了三天,邮差来叩门,送来了一只大木箱,约有两尺长,一尺厚,半尺宽,说得难听一点,简直像是一口小棺材。
当我们打开那只木箱之际,箱中所放的,赫然是那头大黑猫!
当然,那头大黑猫已经死了,它的毛色看来也不再发光,眼珠是灰白色的,我们将它取了出来,那不是标本,简直已是一块化石!
我望著白素,白素吁了一口气,道:“成功了,他走了,只留下了一个躯壳,你看,这具臭皮囊多活了三千年,可是生命的意义并不在躯体上。”
我点了点头:“这倒很有点超脱的味道,留下了躯壳,走了。”
白素道:“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那样,不知自何而来,忽然来了,有了生命,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例外,每一个人,都要离开相伴几十年的躯壳而去,也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
我望了白素半晌,白素说得很正经,而他所说的话,也很难反驳。
我只好道:“别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怕你也要入魔了。”
白素勉强笑了一下,将那只化石猫,放在一个架子上。我道:“张老头这人,很不是东西,他怎么不再来看我一下?”
白素叹了一声:“你对于张老头,难道一点也没有怀疑。”
我吃了一惊:“怀疑?甚么意思?”
白素仍然背对我:“我总觉得张老头的情形,和这只大黑猫是相似的。”
我直跳了起来:“你详细说说。”
白素说:“我曾注意到,张老头在说及他和那头猫的时候,有几次不由自主,说出了‘我们’的字眼,但随即亟亟更正。而且,为甚么我们不能明白那头猫的思想,他能明白?”
我道:“那是因为他和猫相处久了!”
白素转过身来:“多久?”
我呆住了,白素又道:“他出卖的宋瓷,送给我们的宋书和宋画,那决计不是普通人所有的东西,他怎么会有,你没有好好想一想?”
我给白素的一连串问题,问得张口结舌。
过了片刻,我才道:“那么,你的结论是甚么?”
白素缓缓地道:“张老头活在地球上,至少有八百多年,他是宋朝末年来的,是来找那头猫,你明白了么?”
我只感到全身都起了寒栗,像是气温忽然低了四十多度一样!
现在,我也明白为甚么张老头他所变卖的东西,“原来并不值钱,后来才渐渐值钱”的了,宋版书在宋朝,当然不值甚么钱,宋瓷的情形,也是一样!
我呆望著白素,白素缓缓地道:“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他也回去了!”
我没有话好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隔了好久好久,我才道:“你是甚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
白素道:“有一次见到张老头和那只猫,我就发现了,女人对于和感情有关的事,一定比男人敏感,我发觉他和那头猫之间的感情,决不是一个人和一只猫之间的关系,你难道一点未曾想到过?”
我苦笑了一下,我想到过的,但是我却没有进一步地去想。
白素道:“或者,我的猜想并不可靠,但是,这至少是一种猜测!”
我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在这一天中,我只是发怔,甚么话也不想说。
第二天,我们又接到了一封信,拆开那封信,看完,我们又足足有几小时没有说话。
信是张老头寄来的。
以下就是张老头的信:
“卫先生、卫夫人:很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都回去了。他先回去,他就是那头猫,是我最亲密的人,关系类似你们的夫妻,我是来找他的,以你们的时间来说,已经八百多年了,他误投猫身,我则投进了人体,我的情形比较好,可以自由来去,那是因为人的脑组织进步的缘故。我在他走了之后,寄出他留下的猫的躯壳,再写信的,我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放下我寄居了很久的躯壳 如果被人发现,那将是一具不可思议的乾尸。卫先生可记得我的保证,我们不会再来?那是因为,我曾投进人身,不客气地说,地球人太落后了,在我们看来,和猫没有甚么分别,我们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地方到地球来,就像地球人没有理由放弃现在的生活,回到穴居时代一样。再见,再三多谢你们。”
这就是张老头的信!
在看完了张老头的信之后,心中一直不舒服了好几天,他们 张老头和老黑猫,那种来到地球的方式,很令人吃惊。
我可以断定,张老头和那老猫,他们的天性,还算是很和平的,这一点,从张老头来到了地球,并没有作出甚么破坏行动可以得到证明,或许他们那个星体上的高级生物生性十分和平。
但是在整个宇宙中有生物的星体一定有很多,其它星体上的生物,是不是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到地球?如果他们来了,而他们的天性又不是那么和平的话,那又会怎样呢?
这是一个无法继续想下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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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