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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 外 金 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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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一群逃亡者的要求
这一件事情,若是要系统地叙述起来,应该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份,是白素在欧洲到亚洲的冒险经历,曲折动人。而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完毕,从冒险地区回来之际,我有机会知道白素冒险的经过,却给我发现了一点小小的破绽。
而这点小小的破绽,在经过了仔细的推敲之后,竟愈来愈扩大,最后,完全推翻了白素已然得出的结论,我们两人,再一起到那个充满神秘气氛的地方去,才算有了真正的结果。
所以,在叙述这一件事的时候,整整上半部,我 卫斯理,是不在场的,那时,我正忙著别的事情。主人翁是白素。
这件事情的上半部分,不是第一人称,而是第三人称 她 为主的。请看惯了我几次叙述的朋友原谅。
巴黎的雨夜。巴黎迷人,再加上雨夜,自然更使人迷恋,白素驾著车,却绝不留意雨中的巴黎景色。
她和她父亲一起到欧洲来,可是她的父亲白老大一来,就被几个旧朋友拖住,去研究缩短新酿的酒变陈的办法,他们计画如果实现,那么才酿好一个月的酒,品尝起来,就像是已在地窖中藏了一百五十年一样。别以为这个研究课题简单,它却包括了化学、物理学、生物学、微生物、酉每学等等的专门学问在内,所以几个专家夜以继日地将自己关在实验中,再不见人。
那个雨夜是她决定在欧洲逗留的最后一夜,她准备回酒店去,略为收拾一下就直赴机场,可是,当她的车子,才一来到酒店门口停下,酒店的侍者,替她拉开车门的时候,两个穿著相当陈旧的西服的中年人,却抢先一步,迎了上来。
白素刚下车,那两个中年人便已到了她的身前,其中的一个,说的是生硬的中国语:“白小姐?”白素向两人略打量了一下,从这两人的衣著来看,他们无疑穷途落魄。
他们有可能是中国人,但也有几分像蒙古人。别人遇到这种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一定会十分不高兴,但是白素只是略一奇怪:“是的。”不料她的话才出口,那男子就突然踏前一步,将抓在手中的一条蓝色的缎带子,挂在白素的颈上。
白素在那一刹那之间,陡地想起,那种缎带子,那中年人的动作,都像是一个素有神秘地区之称的地方的一种礼节。那中年人在做这个怪动作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十分虔诚。
白素低头,望了一望颈际的缎带子:“两位有事情找我?”
那中年人道:“是。”
白素微笑道:“那我们进酒店去再说如何?外面风大,也不适宜于讲话。”
白素心中疑惑,因为她虽然肯定这两个人没有恶意,而且是有求于自己。但是这两个人的行动,身分,都十分神秘,而且,也们究竟要求自己做甚么事情呢?
白素住在酒店的三楼,那是很大的套房,有三间卧室和一个客厅,如今只是白素一个人住著,她将两人让进了会客室,两人坐了下来,样子十分拘谨。
白素脱下了皮大衣,在他们的对面坐下:“我不喜欢人家讲话转弯抹角,两位有甚么事情,不妨尽快地告诉我,我还准备趁夜班航机离去。”
那两个中年人忙道:“是,是,白小姐,我们请你看一张地图。”
白素更加愕然:“一张地图?”
一个中年人道:“是的!是的!”他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来,解开那个油纸包,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包内的竟是一个金盒子,那不但是一只金盒子,而且盒子上,还镶满了各种宝石,镶工极其精致,砌成一只狮子的图案。
白素是珠宝鉴定的大行家,她一看到这只盒子,便没有法子不发怔,因为那上面一颗大红宝石和一块大翡翠,都是国际珠宝市场上最吃香的东西,时价是纵不会在五十万英镑之下,在两个衣著如此之差的神秘客身上,却有著那么价值钜万的宝石金盒,真是太不可思议?
那中年人,用手指按下了一粒猫儿眼,盒盖便自动弹了起来。
从那只金盒上的花纹和盒上的机关来看,这只盒子,无疑是出自中古时代,波斯著名的金匠的杰作。那就是说,这只盒子是古董,它的价值,远在它所包含的金质、宝石之上!
而这一颗东西,不是收藏在各国的帝王之家,便是在几家著名的博物院中,何以竟会在这样两个人的身上出现,而且这两个人又轻阳地将之在陌生人面前展露?
金盒的盒盖弹开,那中年人小心地,从盒子中,拈出一叠折得十分整齐的纸来 纸已经发黄,而且边缘还相当残破,一望而知,年代十分久远。
一个中年人道:“白小姐,我们是一群逃难的人。”
白素反问:“逃难的人?这是甚么意思?”
那中年人用低沉而缓缓的声调道:“我们的亡命,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我们是历尽了艰辛才逃出来的,白小姐不知道么?”
白素知道了,但是白素也惊愕之极。
她在一见到那两人的时候,曾经估计他们是蒙古人,但他们不是,白素不禁暗骂自己糊涂,因为在一下车,他们将缎带子挂在自己颈上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们是甚么人,那是他们特有的礼节!
他们自称是逃难的人,而他们的那次逃亡,举世轰动,是政冶和宗教的双重逃亡。
白素呆了半晌之后才道:“原来你们是受尽了苦难的人。”
那两个中年人道:“我们本来想找令尊帮忙,令尊曾经在我们的地方,做过我们的贵宾。”
白素忙道:“是,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他还是津津乐道,他说你们的地方,是世界上灵学研究的中心,是世界上唯一以精神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秘地区,我和我哥哥,都给他说得心向往之。”
那中年人忙道:“白小姐如果见到如今我们的地方所遭受的摧残,那你一定不会再心向往之了,你想想,如果可以忍受的话,我们怎会背井离乡跑出来,去寄人篱下呢?”
白素也不禁给他讲得惨然,长叹了一声。
三个人静默了好一会,那中年人才道:“可是令尊说他没有空,并且说他老了,也不能再做甚么事了,他要我们来找白小姐,说白小姐的身手、本领,还在他自己之上,所以我们才冒昧来求的。”
白素苦笑了一下:“那么,你们究竟想要我作甚么呢?”
那两个人道:“我们这次逃难十分仓皇,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也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而我们还得躲避骑兵、飞机的追袭,幸亏沿述有人帮忙,才算逃出了虎口,但是,由于出走时的仓猝,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忘记携带了!”
白素皱了皱眉头,并不出声。
那两个人顿了一顿:“所以,我们想请白小妲代我们去将那件东西取出来。”
这一个要求,是白素万万意料不到的!
那中年人说著,把那张纸在几上摊了开来,从它不规则的形状看来,白素知道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羊皮。
白素连忙向那张羊皮看去,只见羊皮上,有许多蓝色和红色的线条,乍一看不知是甚么东西,看得久了,勉强像一张地图。
这时,另一个自袋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金盒子来,揭开了盒盖,将小盒子放在几上。
盒子中是四颗钻石,每一颗钻石,都在十克拉以上,而且颜色极纯,在灯光下发出眩目的光彩。
那中年人道:“这四颗钻石,是我们送绐白小姐的。请你把我们遗下的东西取出来。”
白素呆了一会,苦笑著,道:“我有那么大的神通?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地方的情形。”
那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白小姐,我们是请你勉为其难。”
白素摊了摊手,道:“我实在无能为力,你想,你们那地方,现在有多少武装部队在?我一个人,就算带一颗原子弹进去也不行!”
那两个中年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了极其难过的神色来。
他们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每一个人都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收拾好了东西,就默默地离开。白素也感到十分不舒服,她在两人走了之后,在房间中踱了几步,走到宽大的阳台上。
她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去,只见那两个人刚好从酒店的大门口走了出去。
白素想起未能给他们两人以任何帮助,心中正在十分难过,忽然之间,只见对面街,又有两个人,向这两个中年人迎了上来。
那两个人,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白素多大的疑惑,因为白素估计,那四个人可能是同伴,可是,自对面街迎上来的两个却来得太近了,而且,那两个中年人略停了一停,然后又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之间,受了震惊。
但是他们只退了半步,便停了下来。
白素自上面望下去,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四个人的动作,但是却看不到他们面上神色的变化。
然而,白素却下意识地感到,在那两个中年人后退半步的时候,他们的面上,一定现出了十分吃惊的神色来。
那两面人再逼前半步,便分了开来,一边一个,站到了那两个中年人的身旁,然后,一齐向前走去。
这一切,只不过是大半分钟的事情,他们四人,迅即转过了街角,看不见了。
然而,就在那大半分钟的时间内,白素已足可以看得到,那两个中年人,是受了自对面街迎上来的人的要挟而离开去的!
白素没有多作考虑,立时转过身,冲出了房间,她来下及用升降机,从楼梯冲下去。她未能答应那两个中年人的要求,心中已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歉意,而今那两个中年人又分明遭到了危险,她绝没有坐视不救的道理。
白素的动作十分快,她转过了街角,便看到一辆大型的汽车,恰好狻动,而车中,那两个中年人正被另外两个横眉怒目的汉子,夹在当中。
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那两个人,竟也是黄种人!
白素呆了一呆,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弄错了,但是,她还是在那辆汽车刚一开始滑动的时候,便射出了两枚小小的飞镖。
那种飞镖是由她自己设计的一种特殊装置拨出来的,锋锐的尖端,可以射穿一分厚的钢板!那两枚钢镖,射穿了汽车的两个后胎,便那辆车子,猛地震动了起来。
白素连忙赶了过去,可是她才踏前一步,自汽车中便有一柄手枪从窗口伸了出来,紧接著便传来了“拍拍”两声响。
白素早在枪口扬出车窗之际,便突然一个打滚,滚向前去。
那两枪并未曾射中她,子弹直嵌入对面街的墙中。
白素滖出了几呎,立时跳了起来。这时,汽车的车门打开。
被打开的车门,是在和白素滚向前去相反的一面,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人,以及夹著那两个中年人的两个人,自打开的门中,向外跳了出来。
等到他们跳出来时,白素已然扑到了车边,那三个人并没有甚么动作,他们只是迅速地向前,奔了出去,白素本来是想向前追过去的。
可是,当她看到车厢中那两个中年人时,她便站定了脚步。
车厢中的两个中年人,面上的肌肉可怕地抽搐著,他们显然是在忍受著极度的痛苦!
而他们的胸口,各有一个子弹孔,鲜血就在子弹孔中流了下来。
白素的头刚一探进窗口,一个中年人头一侧,喘著气:“他们没有得到,所有的东西,我们……仍然放在你的房中……的椅垫下,白小姐,你要帮助……我们……”
白素实在没有勇气去拒绝一个临死的人的要求,她急忙点了点头。
那人的面上,竟现出了微笑来,然后死去。
这时候,有一个法国男子来到白素的身后,放肆地伸手抱住了白素的纤腰:“小姐,有甚么要我帮忙的?”
白素身子一转,便已转到了那男子的背后,伸手一推,将那男子的头,推进了车窗:“有的,你去通知警察吧!”
她讲完了这句话,连忙退了开去,至于那男子见了车中的那两个死人之后,是如何地惊异以及他如何答覆警方的盘诘,白素都不理会了,这也可以作为他轻薄的一种惩罚。
白素在人群中穿出去,到了酒店之中,在椅垫下找到了那几件东西:一只镶有宝石的金盒、羊皮图,那放有四颗钻石的小盒子和一封信。
事情的变化来得太突然,她既然已向那个垂死的中年人点过头,那么她非卷入这个漩涡之中不可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而将那两个中年人留下的东西,藏在身上,又由楼梯下楼,避免被人察觉,上了自己的车子。
她绝不想被法国警方找到,是以她镇静地,以正常的速度,向机场驶去。
到了机场,她才和白老大通了一个电话。
白素知道她目前的处境十分恶劣,她希望在她的父亲处得到帮助!
可是,白老大的回答是甚么呢?
白老大的回答是:“别来打扰我,我正在替全世界的酒鬼作服务,在作惊人的研究!”
白素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电话,当她一转身,准备走出电话间时,却看到在不远处站著的两个人,正迅速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报纸!
这两个人分明是在监视她的!她离去得如此之快,但居然已经受了监视!
她向机场附设的餐厅走去,坐了下来。她刚一坐下,立时便发觉那两个笨拙的跟踪者,也跟了进来。
白素并不理会他们,咖啡来了之后,她慢慢地呷著,她想起那两个中年人遗下的东西中,有一封信在,那封信不知是甚么意思?
照说,在公众场所,去看一封明知有著十分重要关系的信,十分不智。
但是也正因为在公众场所,监视她的人可能认为她在看的是一封无关重要的信,而不加注意。
白素打开了信,信是用英语写的,可能是在白素答应他们所请之后,才交给白素的。信中写著:
一、请立即动身,到加尔各答甘地路十九号的住宅中,和宗赞博士接洽,他会转告你详细的一切。
二、请小心,佛会保佑你,你若是成功了,那你替我们做了一件无上的功德。
三、四颗钻石,阿姆斯特丹方面的专家估价是八十万英镑,如果要出售,请和阿姆斯特丹的晨光珠宝店店主接洽。
白素看完了之后,将第一条上提及的那个地址记住,然后,将那信撕成了极碎的碎片,离开了餐厅,上了飞机。
等到她在飞机上坐定之后,她才觉得真正安全了,她在考虑,飞机在下一站停下的时候,她便要转机,直飞到加尔各答去。
飞机的搭客陆续上来了,在白素旁边坐下的是一个中国人。
那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风度十分好。空中小姐将他引到座位上的时候,称他是“周法常博士”。这个名字令得白素肃然起敬。
因为谁都知道周博士是一位著名的科学家。
周博士似乎不怎么喜欢讲话,一上飞机就在闭目养神,一直等到飞机上升,空中小姐也忙过了一阵子之后,周博士才睁开眼来,将他手中的一本书,放在白素的膝盖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得白素陡地吃了一惊。
白素首先向这本书看去,一看之下,她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那本书的封面之上,用中国字潦草地写著:白小姐,我们要谈一些话,请别吃惊!
第二部:研究神宫地图
白素在极度的惊愕之中,反倒显得十分镇定,她将那本书放回在周博士的身上。然后才道:“好吧,由你先开始好了。”
周法常道:“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著想,将得到的东西拿出来。”
白素伸了一个懒腰,放低了坐椅的背,转头朝著窗外,不去理睬周法常。
从表面上来看,白素十分镇定,像是根本不将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她的内心,却异常焦急。
她知道,对方已张开了一张大而严密的网,自己已经置身在这张网中。在网边未曾收紧的时候,自己或者还可以左冲右突一阵。
但是,一等网收紧了之后,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该如何冲出这张网呢?
而且,使人怀疑的是,何以对方对那两个人交给自己的东西如此重视?那两个人所说的,有一件极重要的东西留在他们的地方,忘了带出来,那又究竟是甚么东西呢?
白素的脑中,敲成了一片,飞机飞得如此平稳,但是她却像是处身在惊涛骇浪之中一样,难以平伏心中的思潮。过了许久,她偷偷转过头去,却看到周法常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白素一面在迅速地转念,一面紧紧地抓著手袋。
她知道对方要的东西,并不是那四颗钻石,而是那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自己该放在甚么地方才好呢?
她突然站了起来,向洗手间走去。当她在窄窄的飞机走廊中穿过的时候,她发现至少有六七双眼睛,在注意著她。
对方在飞机上布置了那么多人,这本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到了洗手间,将那只宝盒,打了开来,将那张地图,尽量地卷小,摺成了一团,塞进了她的发髻之中,藏了起来。
当她自觉得没有甚么破绽的时候,她才走了出来,回到了座位上。
周法常有礼貌地让开了些,给她通过,甚至他的脸上,还带著十分客气的微笑!
白素的心中,仍然十分乱,她藏起地图,然而那绝不是根本应付的办法!
因为如果她落到了他们的手中,地图就在她的头发中,焉有找不出来的道理?
白素在思索著,下了飞机之后,在罗马,他们将如何对付自己呢?
白素甚至希望飞机永远在飞行中,永远也不会到达罗马。
但是那究竟是十分幼稚的想法,飞机还是依时到达了罗马机场!
她可以有六个小时的休息,然后再搭乘另一班飞机到土耳其的安卡拉去。在安卡拉,再转飞印度的加尔各答,去找她要找的人。
白素在巨大的飞机滑行在跑道上的时候,才再度开口:“你甚至不知道你向我要的是甚么东西,是不是?”
周法常道:“那倒不至于,我知道那是放在一只宝盒之中的一张地图,根据这张地图,就可找到一种东西。”
白素冷然道:“那是甚么?”
她在问的时候,虽然充满了毫不在乎的神气,但是她心中著实想知道那究竟是甚么。
周常法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飞机停下,机门打开,白素慢慢地向前走著,当她来到了闸口的时候,前面并排在走著的三个人,转过头来,对她发出了不怀好意的阴险笑容,令得白素陡地站住了脚步。
也由于她是突然之间站住的,一辆行李车驶了过来,几乎将她撞中!
行李车的司机高叫一声:“小姐,小心!”
白素转过头去,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陡地亮了一亮!
她猛地向前冲去,手中的皮包,用力向上,摔了过去,打在那司机的面上,那司机绝对防不到如此美丽的一位东方小姐,在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行动,他的身子突然向后一仰。
白素再向他的胸口顶了一肘,司机便从座位上直跌了下来,白素跳上了行李车,向前一直驶了出来。刹那之间,机场之中,大乱而特乱了起来。
白素驾著行李车,横冲直撞,当然,她不可能冲出机场去,警车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她立即被带上了一辆警车,直驶警局。
白素绝不反抗,十分合作。到了警局之后,她才提出了要求:“我要见米苏警长。”
她坚持她的要求,直到她见到了罗马市警局的局长,也是意大利警政上极有地位的米苏局长。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局长先生,我是卫斯理的未婚妻。”
米苏局长愕然,看来他不知是应该致歉好,还是表示惊异的好。
卫斯理当然不是甚么要人,但是却曾在年前,替意大利警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使得纵横欧洲的黑手党精锐损失殆尽。
这件事,使卫斯理在意大利警方的档案中成为一个特殊人物,意大利警察总监督曾下过一项特别的命令,那就是卫斯理以后就算在意大利境内犯事,也要受特别的处理。
这些事,白素是全知道的。所以,那个机场行李车的司机才会捱了打(事后,在警局中,白素在那位司机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表示歉意,那位司机说愿意每天都捱上十次打),白素才会来到了警局,才会坚持要求见米苏局长。
因为唯有这样,才是摆脱追踪的最好也最简单的方法!
在白素会见了米苏局长的两小时后,她化装成一个女警。
然后,她登上例行的巡逻车,并不是向机场,而是直到那不勒斯。在那不勒斯坐上船,去的地方更妙了,她回到了法国,在马赛登陆。
然后,她再从马赛到巴黎。这是在捉迷藏?的确是在捉迷藏,只不过那不是小孩子的游戏,而是残酷的生死之斗!
在白素又回到巴黎的时候,某方人员在向印度猛扑,撒下了天罗地网,等候白素钻进网中去。可是白素在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地方,她仍然在巴黎。
白素在巴黎郊外的一幢洋房深居简出,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研究那幅地图。
当她在酒店中,第一次看到这幅地图时,觉得上面只是许多交叉的线条,红色蓝色,看来令人莫名其妙。然而当她再度展开地图时,她看到的地图上,有著一行她所不认识的文字。
她不得不去打扰她的父亲,由于要研究使新酒在短时期内变得香醇的办法,白老大和几个志同道台的同志,正终日在醉乡之中过日子。
但白老大还是认出了那行字来,那行字是:神宫第七层简图。
(“神宫”是笔者杜撰的一个名词,那纯粹是为了行文的方便之故,但事实上,将那座宫称之为“神宫”,也十分恰当。)
虽然说是“略图”,但也看得人头昏脑胀。在地图的右上角,一个红色的小方框中,有金色的一点。那一点金色,可能是真用金粉点上去的,因为它金光灿然,十分抢眼。
而在那个小方框之旁,又另有一行小字,白老大看了半天,总算也将之认出来了,那是:神赐的金球,天赐给的最高权力的象徵,藏在这里。
这两行字经白老大翻译出来了之后,白素除了苦笑之外,实在不知道做甚么好!
她当然明白,那两个人要她潜入去取的,就是那个所谓“神赐的、天赐的最高权力的象徵”的金球了。那本来就是宗教气氛浓于一切的地方。宗教领袖被迫逃亡,如果竟没有“神赐的权力象徵”的话,那么在他的流亡生涯中,对本土的影响自然要减少。相反地,如果逼走宗教领袖的对头,得到了“天赐的权力象徵”的话,自然也易于收拾局面。
这一件东西,关系的确极之重大!
白素在那幢不受人打扰的洋房中,专心一致地研究那地图。半个月下来,她已经初步看懂了那地图上的一些奇怪符号。
那地图上的红线,白素假定是明的通道,而蓝线则是暗道,因为蓝线错综复杂得多,几乎连著每一小方框(小方框,白素假定那是房间)。而圈形的符号特多,大大小小都有。
因为那是神宫,所以白素假定那是神像。而小方框的缺口,当然表示那是门了。
在众多的蓝色的线条中,有一条之旁,有一个箭头,白素假定那是起点。而那是在两个大圆点之中的。也就是说,白素的假定成立,那么白素在进入神宫的第七层之后,从两个大神像当中,便可以找到暗道的入口处。
白素仍然不免苦笑,因为问题是在于,她几乎没有可能进入神宫!
神宫建筑在那个地方的一座山上,这座神宫,称之为“神的奇迹”是绝不为过的,它的宏伟壮丽,比埃及的金字塔不遑多让。
而那地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区之一,全是险峻的山路,而且那地方是一个战场,想进入这个地方,到达神宫,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虽然她绝不是轻诺的人,而她也的确曾经在那个人临死之际答应过人家,但是她仍然不准备履行诺言,她自觉是有权利这样做的,因为这桹本是不可能做的事情。
她只是准备在到了加尔各答,见到了那封信上要自己去见的那人之后,将地图和钻石交给那人之后,便算结束了这件事。
二十天后,白素几乎不带甚么行李,她只是利用了两个假的小腿肚,将那张地图,和四颗钻石,分别藏了起来,而将两只盒子,留在巴黎一家银行的保险箱中。
那种假的小腿肚,和人的肤色完全一样,贴在小腿上,令得她原来线条美丽的小腹看来稍为肥胖一些,可说天衣无缝。
白素坐夜班飞机离开巴黎,她仍然采取那条航线,这一次,在整个飞往罗马的航途中,绝没有人来骚扰她,因为她不但曾经化装,而且使用了一个新的护照,连名字也改了。
从罗马到安卡拉的途中,也安然无事。
一直到了加尔各答,白素相信自己已成功地摆脱了跟踪。
但她在步出加尔各答机场之际,仍然有点提心吊胆。她知道在印度,和她此行敌对的一方,势力更大,她若不小心提防,只怕每跨出一步,便可能跨进一个陷阱之中。
加尔各答对白素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召来一辆出租汽车,要司机驶向在巴黎的时候,那男子留下的信中所告诉她的地址。
白素在上了车子之后,心情轻松,因为她一见到那个要找的人之后,只消简单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身份,再将那地图交给那人,就再没有责任了!
当出租汽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抬头向外看,那是一幢很残旧的房子,门关著,在门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有一个老人,正垂著头在打瞌睡。
白素下了车,走到门前敲门,敲了没有几下,并没有人来开门,门却“呀”地一声打开了。
外面的阳光十分强烈,门内黑暗,以致在一刹那间,她几乎甚么也看不见。白素连忙机警地退出了一步。
这时,她眼睛已渐渐能适应比较黑暗的光线了,她看到,门内像是一个皮匠的作坊,有许多皮匠使用的工具。有一个楼梯,通向楼上,而另有一道楼梯,则通向下面的地窖。
白素慢慢地走了进去,沉著声音道:“有人么?”
她的声音,在空洞的房屋中,听来有一种异样的味道。她连问了几遍,并没有人回答她。白素来到了楼梯口,向上望去。
上面静悄悄地,也没有人声。白素略为犹豫了一下,便向上走去。她到了楼梯的尽头,发现一扇房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竟是一扇十分坚实的橡木门。
白素又在门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人回答,她轻轻地握著门把转了一转,门又应手而开,白素将门推开,向室内望去。
那房门的底层,是如此陈旧凌乱,但是那扇橡木门之后,却是一个相当华丽,堪称极之舒适的一间房间,所有的家俬,都是第一流的。房间中没有人。
白素退了出来,回到了底层,然后,她向地窖走去,才走了几步,她就觉得阴暗无比,不得不在墙上摸索著向下走去,居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电灯开关,将灯亮著了。
地窖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在正中,有一块五呎见方的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有一个年轻人坐著。
那年轻人立时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素小妲,我叫萨仁,在巴黎求你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我的叔父。”
白素的神情,显然不太相信那年轻人的话。
萨仁急道:“白小姐,我带你去见我的伯父,由我伯父的引见,你可以见到我们的领袖。”
白素仍然不出声。
萨仁叹了一口气:“白小妲,你已答应了帮忙我们,我是领你走进去的向导,因为几乎所有的道路全被封锁了,有一条小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所以要我带你进去,你还不信我么?”
白素并没有想了多久,便点了点头,萨仁先向地窖走了下去,白素连忙跟在他的后面。
在两大堆麻袋之中穿了过去,那地方只不过呎许来宽,两旁的麻袋堆得老高,像是随时可以倒下来。
他们两人斜侧著身子,穿出了十来呎,前面便是一只大箱子。
萨仁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大箱子的盖,跳了进去。白素也跟了进去。
原来那是暗道的出入口,箱子没有底,有一道石级,一直向下通去,通到了后来,下面是一潭污水。白素呆了一呆:“这是甚么地方?”
萨仁道:“这是一条下水道,必须从这里通出去,虽然脏一些,但这是唯一的出路,你怕老鼠么?这里有很多大老鼠。”
白素“哼”地一声:“当然不怕。”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污水中走了下去,白素也跟了下去,水只不过呎许深,发著一种难闻之极的秽味,走出了三十来码,又有一道石级通向上。
萨仁和白素走上了石级,顶开了一块石板走出来,那是一条陋巷。
陋巷中并没有人,萨仁和白素急急地向前走著,一直转过好几条街,萨仁才停了下来:“白小姐,如今你可相信我了?”
白素略想了一想:“很难说。”
萨仁又道:“那地图,可是在你身上么?”
白素一听得萨仁忽然提起了这个问题,她陡地警惕了起来:“不在。”
萨仁没有再问下去:“那么,你可愿跟我到一处地方去?”
白素道:“那要先看这是甚么地方。”
萨仁低声道:“那地方可以称作是一个行动委员会,是专为拯救那个金球而设立的。派出六个人到巴黎去,请求令尊的帮助,也是这个委员会的决定。”
白素望著萨仁坦诚的脸:“好。”
又走出了几条街,萨仁打开了停在街边的一辆车子的车门,驾车向前驶去。一直到一幢大洋房面前,停了下来。
那洋房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当两人还未走到洋房的石阶之际,便有人迎了上来。
白素跟著他们两人,进入了一个大厅,看到有七八个人坐著,这七八个人,都穿著十分特异的服装。
白素本来一直还心存怀疑,可是,当她一看到这七八个人中的一个中年人之后,她的心就定下来了。因为她曾不止一次地在报上看见过这个中年人的相片。这个中年人,是这次政冶性、宗教性的大逃亡中第二号重要人物,在这里,我们不妨称之为章摩。
那位章摩先生趋前来,与白素握手。
章摩先生道:“白小姐,我与令尊一向是很好的朋友,这次他为甚么不来?”
白素忙道:“家父说他的精力不够,是以不能应你的激请,他是特地叫我来婉辞你的要求,那幅地图和一切,我现在就还给你。”
白素一面说著,那几个人的面色,便一直在转变著,等她讲完,章摩先生惊讶地道:“白小姐,这是甚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们了么?”
白素听了这话,面上顿时红了一红。
章摩先生道:“你已经答应过的,是不是?”
白素只得道:“不错,但是那时候,我是为了不致使那位朋友在临死前感到失望的缘故。我根本不打算卷入这个漩涡之中。”
白素讲到这里,停了一停。
她发现所有的人,全都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在望著她。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已令得对方十分不高兴,甚至对她的人格产生怀疑了。
但是白素却仍然不打算改变她自己的主张,她继续道:“我觉得这件事由我去做是不适合的,你们来自那地方,有的人还曾在神宫之中居住过,进行起来当然比我方便得多了。我想,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
白素俯下身,在她被污水弄得十分肮脏的小腿上,取下了那幅藏在假腿肚中的地图,放在章摩先生坐位旁的茶几之上。
章摩先生伸出了一只手,按在地图上。
白素在讲话,和将地图交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声,人人都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望著她。
白素取出了地图之后:“各位,我要告辞了!”
在她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看到有两个中年人,似乎张口欲言,但是章摩先生却举起了手,阻止了这两个中年人说话。
白素不管这一切,毅然向门口走去。
当她来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听到了章摩先生叫了一声:“白小姐!”
白素站住了脚步,由于她根本不准备再逗留下去,是以她只是停住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
章摩先生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白小姐,我们的族人,对于一个讲了话而又不算数的人,是十分鄙视的。”
白素的脸上又红了起来。她十分镇定地道:“我可不是你们的族人。”
章摩先生的话却十分圆滑,他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也是同样的,言而无信,这是好事么?但是,我们没有责怪白小姐的意思,真的一点也没有。”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要谢谢你了。”
章摩先生叹了一口气,白素听得她的身后,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同时,萨仁的声音响了起来:“由我来送你一程。”
第三部:会见大人物
白素倔强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一讲完,头也不回,便向外走去,急步地穿过了那个相当大的花园,从铁门中走了出去,一口气走过了两条马路,才停了下来。
她觉得刚才,在那个大厅之中所遇到的那几个人的眼光,虽然令她感到十分尴尬,但是如今总算是一身轻松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她略略想了一想,便决定先在酒店中休息一晚,然后,就离开这里。
她召了一辆车子,到了一家中型的酒店门前,走了进去,要了一个套房,然后用升降机,到了五楼,进了她的房间。
她需要买许多应用的东西,于是,在侍者刚一退出去之后,她又按铃。几乎是立即地,房门又被推了开来。
白素正在惊讶于何以这里的侍者如此没有礼貌之际,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已响了起来,道:“白小姐,我们终于见面了!”
白素陡地转过身来。
在她面前的人,已用枪指住了她!不但如此,门外又奔进四个人来,手中都有著枪!
白素无法反抗,被五个人拥著离开,上了一辆车子。
车子在十分钟后,停在一幢十分巍峨的建筑物之前,那是一间总领事馆,车子直驶了进去。白素一看到车子来到了总领事馆,心便猛地一震,立时想站了起来,但是她的左右,却都有武器指住了她!
白素这时候,心中的焦急,实在是难以言喻的。
照理她是不应该这样震动的。
白素被带到三楼,在上楼,和在走廊中走动的时候,几乎每隔几步,便有警卫在。
白素已经看出,自己要去见的那个人,一定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重要人物!
最后,来到了三楼的一间房间面前,一个警卫推开门,白素跨了进去。
那是一间光线十分柔和的办公室,十分宽大。在一张极大的办公桌后面,坐著一个人。那人方脸,大耳,双目神光炯炯,神色十分威严。
在近门的墙边,站著两排,一共八个彪形大汉。
白素乃是柔术和中国武术的大行家,她一看到那八个人站立的姿态,便知道对方也是那方面的行家。这八个人的身上,都显然没有别的武器了。
他们八个人,当然是负保卫大人物的重任的,可是被保卫的却又不放心他们,所以不让他们带武器,白素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不禁好笑。
她走前了几步,在房间的中央,站了下来,一个老者站了起来:“白小姐,请坐,我来介绍你认识……”
他顿了一顿:“这位是张将军。”
“张将军”,那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称呼。然而在如今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之中,白素几乎是一听到这三个字,便知道他是甚么人了!
简单地来说,他是一个姓张的将军,但是他却是统治著一片广大的地区,数十万人的统治者。他操著这数十万人的生死,而他的部下,这时也正在屠杀著意图反抗他和他所隶属的那个集团统治的人。
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居然会秘密地离开了他所统治的地区而来到这里,这无论如何,是大大地出乎白素的意料之外的事。
白素略带僵硬地道:“张将军?是为我而来的么?”
张将军开口了,他的声音听来却使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和他威武的相貌,十分不合,他道:“可以说是的。”
有一名大汉搬过了一张椅子,白素坐了下来。
张将军的面上,现出了怒意,他手握拳头,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竟然无知到去帮助一群叛徒,真是太无知了。”
白素抗声道:“我是应该帮助他们的,而实际上,如今我却并未曾帮助他们!”
张将军陡地站直了身子。
他甚至于还未曾讲话,原先贴墙而立的八名汉子,已一齐走向前来。
白素也站了起来,她已准备迎接最大的不幸了。
那八个大汉,来到了白素的身边之后,并没有甚么动作,他们在等待张将军的命令。
张将军目光如炬地望著白素,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在那两分钟之中,白素几乎窒息。
然后,张将军坐了下来:“好了,那张地图,你必须交出来。”
“我已经还给人家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信不信只好由你们!”白素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要地图,是不是想在神宫中去找那金球?如果是的话,那么我曾研究过那张地图,研究了很长的时间。”
张将军望著白素好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记得那张地图?”
白素道:“可以这样说,我将那张地图的一切细节全都讲出来,那么事情便可以和我无关了,是不是?”
张将军手按在桌子上,他笑了起来:“如果我们对你不够了解的话,那么我们一定相信你了。但因为我们对你了解,知道你是不会做这样出卖朋友的事情的,所以我们立即可以肯定,你将胡乱替我们绘制一张地图,然后谋脱身!”
白素瞪大了眼睛,不禁无话可说了。
她心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将军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
因为刚才白素那样说法,她的目的正是想要胡乱画一张地图,使他们信以为和那真的地图一样,从而将她放走的。
然而,她的话才一提出来,她心中想的事,便已被对方知道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还有甚么别的话可以说的呢?她只得解嘲地道:“你们若是这样想法,那就只当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好了。”
张将军站了起来,离开了他的坐位,向前走了几步,那八个守卫大是紧张,其中四个,立时奔到了张将军的身边。
张将军挥著手,看来他的样子十分得意,他道:“刚才你说,你可以凭记忆而绘出地图来,现在,我决定将你带到神宫去。”
白素陡地叫了起来:“甚么?”
张将军道:“将你带到神宫去,在那里,你必须为我们指出,我们亟需得到的东西是在甚么地方。要不然,你将受到极其可怕的待遇 这种待遇,我讲你是不会明白的,必须你亲眼看到了,你才会知道,所以你一定会和我们合作的。”
白素的面色青白,一声不出。
她的心中,思潮起伏,乱成了一片,在一片紊乱中,她多少有点觉得滑稽。因为,在这以前,她只当要进入那个地区,到达神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和那个地区的最高统治者一齐进去,一齐到达神宫!
张将军的手掌,用力地敲在桌子上:“我们立即启程!”
四个大汉拥著白素,向门外走去,另外四个大汉保卫著张将军,跟在后面。
一路向外走去,一路只听得不断的“敬礼”之声,出了总领事馆的门口,一辆大卡车已停在门口。
大卡车前站著两个人,一见他们出来,立时拉开了车门。车门很厚,像是保险库的门。而整辆大卡车,也可以说等于一个保险库。
车厢中布置得十分豪华,有四张沙发和空气调节,张将军走了进去,坐在一张沙发上,仍然是四个大汉保卫著他。
而另外四个人,则监押著白素,白素上了车厢,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车门关上,和外界的一切,全都隔绝了。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便听得传音器中传出了声音:“报告,到机场了。”
张将军道:“驶进飞机去!”
车子又开始向前驶动,不一会,果然车子倾斜了起来,白素知道,车子一定已驶进一架巨大的运输机的机舱之中。
白素想不到那辆卡车竟直接驶进了飞机的舱中,在这样的一个车厢中,她面对著九个敌人,如何反抗?
白素心中不禁苦笑!她实是难以想像,如果自己到了张将军的统治势力范围之内,她将如何去适应那个特异的环境。她虽然没有在那种特异的环境之中生活过,但是她却知道,那是甚么样的一个环境!
白素一想到这里,忍不住要不顾一切地起来反抗,然而这时候,车厢内却起了一阵一阵轻微的震动,白素知道,飞机已起飞了!
无可奈何,她索性闭上眼睛,力求镇定。
飞机飞行了十多小时,在这十多小时中,白素享受著极其丰盛的食物,食物是直接在车厢的食物柜中取出来的。
然后,在车厢的轻微震荡上,白素知道飞机已然著陆。过了不多久,车子又开始开动,开动了不多久,便停了下来。
白素被四个大汉押著,下了车厢。她被推著向前走,走进了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房间之中。
两张宽大的沙发上,已各坐著一个人。坐在左首那张沙发上的,正是张将军。右首沙发上的那个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小个子,头发已有些花白了,看上去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
那矮小的中年人开口了,他道:“将军,也该让白小姐单独休息一下了,明天还要起程呢!”
张将军站了起来,和那矮小的中年人,一起向外走了出去。
破例的是,张将军的身边,除了那矮小的中年人之外,没有别的卫士,而那矮小的中年人,动作十分缓慢,显然也不能起到保卫张将军的作用!
这是一个绝好的制住张将军的机会!
那时,张将军和那中年人,已来到了门口了,白素猛地跳了起来,向张将军扑了过去!
她在扑出去的时候,连下一步的步骤都想好了,她准备一手箍住张将军的脖子,然后,立即夺过他腰际的手枪,那么,她就可以控制一切了。
然而,就在她向前扑去之际,眼前突然人影一闪,几乎是立即地,她的手腕,已被人抓住!
白素也立即知道,她遇上了技击的大行家,但这时她想反抗,却已迟了,她匆忙地劈出了一掌,然而这一掌还未曾劈中任何人,她的身子已被一股大力,涌了起来,向外抛跌了出去。
等到她跌倒在地毯上,立时一骨碌翻起身来时,她才看到,那以如此快疾的动作,将她摔倒的,不是别人,竟正是那个小个子。
这时,那小个子和张将军正并肩而立,望著刚狼狈从地上站起来的白素。
那小个子笑嘻嘻地道:“给你一个教训,你也是技击专家,刚才我那一摔,如果用得力道大些,你会有甚么结果?”
白素又是生气,又是沮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从刚才小个子的身手看来,他分明是一个武术造诣极高的高手!
白素立即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笑了起来:“你当然记不得我了,但是有一年过年,我却还见过你的,那时你只四五岁,穿著一件小红袄,可爱得很,你的父亲说他最喜欢你,当然,这一切,你全都不记得了。”
白素“哦”地一声:“原来如此,你现在已变成新贵了。”
那小个子摇了摇头道:“你言重了!我相信你父亲一定曾向你们提起过我,我姓钱……”
白素一听到“我姓钱”三个字,心中陡地一震,那三个字,像具有一股极大的力量一样。
在她发呆时,小个子和张将军退了出去。
白素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颓然坐了下来。
她坐了下来之后,好一会都没有动弹。
小个子一讲出了“我姓钱”这三个字,白素便已然知道他是甚么人了。
她从小就听得她父亲白老大讲过,在全中国的各帮各会之中,从来没有人不服他,敢和他反抗。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本是白老大的助手,姓钱,叫钱万人,身怀绝技,和白老大不同的是,他不像白老大那样,有著好几个博士的头衔。
在白老大的一生之中,只有钱万人一个人,敢于和他作对,白老大要运用全副精神去对付他,才能将他赶走,听说他去从军了,以后便没有消息。但是白老大却还时时记得他。
白老大记得他的原因,是因为钱万人的中国武术造诣,绝不在他之下。白素知道,不要说刚才钱万人是出其不意地将她摔出去的,就算是讲明了动手,她也不会是对手!
钱万人在张将军的手下,那对白素来说,简直比被加上了手镣和脚铐更糟糕。
她呆坐了片刻,才在一张长沙发上躺了下来。她甚至于不作逃走的打算了,因为对方既然要将她押解到神宫去,岂会放松对她的监视?
白素迷迷蒙蒙地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又被押上了车子,这一次,车厢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素,另一个则是钱万人。
钱万人老是寒著一张脸,坐在对面,白素说不出来的不自在!
当天晚上,在经过了近十五小时的飞机航程之后,白素觉得车子又在地面上行驶了,路面可能是凹凸不平的山径,因为车子震得厉害。
等到车子再停下来的时候,车门打开,钱万人领著白素走了出去,她向四面看去,只见崇山峻岭,高不可及,有好几个山峰上,都积著皑皑的白雪。
那些山峰的雄伟峻峙,全是白素所从来未曾见过的,白素立即知道那是甚么山脉,因为世界上绝不可能有第二座山脉,如同这个山脉那样地雄伟、壮观、使人想到宇宙之浩大,而人是多么的渺小。
大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再向前去,是一条大卡车开不进的小路。
在小路口子上,停著四辆小型吉普。
三辆小型吉普上,全是武装的兵士。一看到了那些兵士的制服,白素便凉了半截。
因为她明白,自己已到了甚么地方了!
另一辆空的吉普车,在一个兵士的驾驶之下,倒退了回来,停在白素和钱万人的旁边。
白素默默地跨上了车子,才道:“派这许多人来押运我,不是小题大做了么?”
钱万人笑道:“这许多人不是来押解你的,这里不很平静,你是知道的,到处都是流窜的武装反叛,我们不得不小心些。”
白素冷笑道:“你倒肯承认这一点,那说明你们的统治,是多么不得人心!”
白素上了车,钱万人坐在她的旁边,两辆满载兵士吉普车在前开路,一辆殿后,车子所经过的山路曲折,陡峭,足足一天,全在赶路。
第二天,要赶的路,甚至连吉普车也不能走了,约有六十名兵士,在两个军官的率领之下,和钱万人、白素两人,一齐骑著马,向前驰著。
到了傍晚时分,马队在一座极大的寺院之前,停了下来。那座寺院本来一定极其辉煌。但这时在黄昏的斜阳中看来,却说不出的苍凉。
那座寺院的一大半全都毁了,可以看得出,是最近才毁在炮火之下的。因为在废墟上,还未有野草生出来。寺院所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
在那一小部分的寺院建筑上,还可以看出这座寺院原来的建筑,是如何地惊人,在断墙上,可以看到寺院的内墙,有一部分,竟全是涂上金粉的!
在寺院未曾被毁于炮火的那一部分中,也有著驻军。钱万人在军队中的地位显然十分高,因为一个少校带著警卫员迎了出来,一看到钱万人,便立即敬礼。
那一座寺院,即使是残余郚分,也给人十分阴暗神秘的感觉,所有的神像,全都给搬走了,许多神龛都空著。
白素被单独安排在一间小小的房间中,她所得到的,只是一盘饭菜,一盏小小的菜油灯和一条军毯。
那间房间,甚至是没有窗子的。由于寺院是在高山上,高山的气温十分低,所以也不觉得怎样。白素考虑,这间房间,可能是僧侣的忏悔室。
白素在地上的羊皮褥子上躺了下来,望著油灯的豆火,心中说不出有甚么感觉来。到了午夜时分,枪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不但有枪声,而且还有炮声夹杂著,看来那是反抗者的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炮声愈来越愈近,每一次炮声之后,地面都震动著。白素跳到了门前,用力地撼著门,但门是紧锁著,白素刚待退回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地上,发出“格”地一声响。
那一声响,在枪声和炮声之中听来,十分低微,但是由于那一下声响来得十分近,几乎是同白素自己,跌了一件甚么东西在地上一样,所以令得白素突然间吃了一惊。
她连忙低头,向发出那“格”的一声响的地方看去,可是却并看不到甚么。
白素呆了片刻,那“格”地一声响,又传了过来。
声响是从地下传来的!
白素不知道何以在地下会有声音传上来,她连忙跨出了一步,吹熄了油灯。
那间不过四公尺见方的小房中,立时变得一片漆黑,到了甚么也看不到的程度。白素又沿著墙,向前跨出了几步,伫立在墙角中。
白素站定之后,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过了不多久,又听得“格”地一声响,令得白素惊异莫名的是,在这一下响之后,地板之上,居然出现了一线光亮!
那真的是一线光亮,才出现的时候,只不过有三呎来长。慢慢地,光线加宽了,宽到了一吋左右。
第四部:改变主意神宫涉险
白素已足可以看清,地上一块三呎见方的大砖,被慢慢地顶了起来:那是一个暗道的出入口!
接著,一个人的上半身出现了,他一手执著枪,一手执著手电筒。他还未曾发现白素,白素也不出声。
那人从暗道中出来,转身,就在那人一转身的时候,那人看到了她!他陡地一震,手中的手提机枪,立时扬起。
而地道中又有人钻了上来。
从地道中上来的第二个人,竟是一个僧侣!手中,也持著枪,神色十分紧张。
一看到那个僧侣,白素便明白了!
那是反抗者的游击队,他们一定是这所寺院原来的主人,所以他们知道有这条暗道。而寺院外面的进攻,吸引了驻军的注意力,另外一股人,则由暗道进入寺院,里外夹攻。
白素这时候却处境尴尬,因为她两面不讨好。她将如何向从地道中钻上来的反抗者解释她是同情他们的呢?
白素眼看著一个人一个人,自地道中穿了上来,而等到上到第四个人的时候,那僧侣持著枪,走向前来,竟以十分流利的英语问道:“你是甚么人?你是军眷,还是军队中的工作人员?”
她忙道:“都不是,我是他们的俘虏,是张将军将我自印度押回来的。”
那僧侣呆了一呆,立时用他们本族的语言讲了几句话。这时候,那小室之中,几乎已经挤满了人,大家听到了那句话之后,起了一阵骚动。
白素又道:“我绝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在印度的时候,见过章达先生和萨仁先生。”
白素的话,又引起了一阵震动,一个年轻人把一柄枪,塞到了她的手中。白素接了过来:“你们里外夹攻的计画很好,但是人数少,要大量利用手榴弹。”
那僧侣将白素的话,翻译了一遍,人丛响起了一阵赞同的低呼声。那僧侣又道:“我们有手榴弹,每人大约有八枚。”
白素道:“那我们还等甚么?”
她端起了手中的手提机枪,向那扇门,扫出一排子弹,一脚踼了出去,那扇门整个地坍了下来。
在白素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陡地窜了出去,他们的身手,十分矫捷,在地上打著滚,滚出了六七呎,手臂连挥,已抛出了四枚手榴弹。
四下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墙壁震动,大地颤抖,浓烟迷漫,白素俯著身子,向前冲了出去,许多人跟在她的后面,冲出了那条走廊,只见前面浓烟之中,全是手忙脚乱、仓皇失措的人影!
驻在庙中的驻军虽然多,但是因为庙外的攻击十分剧烈,所以都在忙于防守,忙于向庙外还击,却未曾料到在这时候,一股勇不可当的健儿,从庙宇的中心,向外攻了出来!
白素扫出了几排子弹,手榴弹也被纷纷抛出,庙内的手榴弹爆炸声一起,庙外的攻击更厉害了,几下隆然的炮声过处,庙墙被攻坍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自外面传了过来。
听那阵阵的喊声,围在庙外的,怕不有一千人以上!
而钻进庙来的虽然只有七八十人,那七八十人,却如同插入心脏的一柄尖刀一样,发挥了最大的战斗作用,东冲西突,所向无敌!
庙内的士兵,有一部分中了枪,有一部分被手榴弹炸死,还有一部分被坍下来的墙压住了动弹不得。更有一部分,正在急急忙忙地进行“光荣撤退”。
白素东奔西突,她想要寻找钱万人,可是钱万人却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
不到半小时,围在庙外的人便冲了准来,他们尽可能地捡拾著武器,七八门山炮被拉著向山下拖去,这座已毁坏得不像样子的庙宇,当然不利固守,胜利了,便立时撤退。
白素跟著人潮,退出了破庙,她的身上,也多了好几柄枪,在人丛中,她遇到了那个僧侣。
那僧侣向白素竖了竖大拇指:“打得好,你跟我们一齐回根据地去,好不?”
白素道:“如果你们欢迎的话,我当然去。”
那僧侣哈哈地笑了起来,用他们的语言将白素的话高声叫了一遍,围在他们周围的人,也都夹杂地大笑了起来,那僧侣笑道:“他们在笑你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你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怎会不欢迎你去?”
白素也笑了起来,她感到在她周围的那些人,豪爽、粗犷,和他们相处,绝不需要客套。
许多人一齐簇著下山,到了山坡上,便自动排成了五队,每一队有两百多人,一齐以极快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不一会,五队人便穿过了一条峡谷。才一出峡谷,便看到一队马队,成一字排开,在前面相候,两骑马策鞭向前奔来。
千余人突然高叫了起来,他们叫的甚么,白素听不懂,但是看他们的神情,一定是在高呼胜利,而策骑前来的两个人,自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
就著微弱的星光,白素向前看去,只见那两个人,全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的面色沉重,衣著粗陋,但是却仍然可以看得出他们是十分有教养的人。
白素被一群人簇拥著,来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那两人便从马上下来。那僧侣向那两个人,讲了几句话。
那两人一齐转向白素,其中的一个,以标准的牛津腔英语道:“欢迎,欢迎,我是萨仁的堂兄。你觉得奇怪么?我是牛津大学的法律系的学生。”
白素知道这地方的一些贵族子弟,都十分有教养,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而她一听得对方是萨仁的堂兄之后,她更感到安心,她忙道:“那好极了,你们和萨仁先生可有联络么?”
那年轻人点头道:“有的,我们收到萨仁的报告,说你被绑入了使馆之中,可能已被他们带进这个地区来了,我们正在计画著救你,想不到这次偷袭,居然一举两得,那真值得庆祝!”
白素也感到十分快慰,在畅谈中,有人牵过了马来,给白素骑上。
白素和那两个年轻人并辔向前驰去,又穿过了好几道峡谷,经过了一段穷山恶水的山路,然后,跟前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大山谷。
在东面的峭壁上,有飞瀑溅下,山谷中绿草如茵,溪水潺潺,在几条小溪边上,扎著许多帐篷,有许多妇女正在极端简陋的设备之下作炊。
妇女和儿童一看到大队人马开到,都欢呼著迎了上来,但是人人都以十分奇异的眼光望著白素,那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大声讲了几句话,显然在介绍白素的身份。
欢呼声随之而起,许多女孩子,手拉著手,围著白素跳起舞来,唱著一种单纯的,但是十分动听的歌曲。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将他们双手捧著的缎带,挂在白素的颈上。
这时候,天色已然大明,白素心情激动,她想讲几句话,但是却又不知道讲甚么才好,她只是轮流地抱住了围在她身边跳舞的女孩子,吻了又吻。
一个十分整洁的帐篷,被准备为白素的休息之所。白素在帐篷中坐下,喝著一种味道酸涩十分难喝的茶,这是那个地方的人待客的厚礼。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之下,他们居然还能用这种惯常的礼节来款待贵宾,使得白素不得不装出喜欢喝的样子来,将那一碗实际上极其难喝的茶,吞下肚去。
然后,那两个年轻人走进帐篷来。
他们 白素已知道他们一个叫格登巴,一个叫松赞,两人全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是这一股游击力量的领导人,他们坐了下来,第一句话便道:“白小姐,我们将尽可能将你护送到神宫去。”
白素一听得那句话,便陡地一怔。
她道:“我到神宫去?”
松赞道:“是啊,萨仁的讯息这样说,他还示意要我们两人中的一个,陪你一起去。”
白素又呆了半晌,才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以问一问?”
格登巴忙道:“你只管说,在我们之间,绝无顾忌,你只管说好了。”
白素想了一想:“照我看来,你们、萨仁以及其他的许多人,都是极其机智、勇敢的人,为甚么你们不到神宫去取你们要取的东西,而要托我这个外人呢,那是为甚么?”
松赞和格登巴两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坦白诚恳的神色来:“其实很简单,我们试过,但失败了,我们牺牲了不少人,都无法进入神宫,所以我们才想到了令尊。”
白素苦笑了一下。
松赞续道:“可是令尊却不能来,但是我们完全相信令尊的委派,我们相信你会成功的,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们深信。”
白素又苦笑了一下:“你们将我估计得太高了,你们会失望。”
松赞和格登巴互望了一眼,才道:“白小姐,如果你真不想去的话,那么我们将尽可能地安排退路,让你可以在一条秘密的道路回印度去。”
白素呆了片刻:“在印度的时候,我的确已将这件事情推掉了,如果不是你们这次突击行动将我救了出来,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
白素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所以我改变了主意,我虽然明知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我仍然要去试一试。我想,我一个人前去,还比较好一点,我需要一些东西,你们可能办得到?”
两人忙道:“白小姐只管说好了。”
白素道:“第一,我一路前去,需要你们这方面的人的帮助,和得到你们的掩护,有甚么东西,可以使你们的人一见到我,就将我当作自己人?”
松赞想一想:“我们将你要前往神宫的消息传出去,然后,我把这个戒指给你!”
松赞一面说,一面将手指上一只十分大的戒指除了下来:“这戒指上,刻著我的家徽,你戴著它,便会得到所有我们族人的帮助,除非他是奷细。”
白素接过了那只戒指:“我还要两柄手枪,和充分的子弹。”
两人道:“那容易。”
白素道:“我还要略为化装一下,要一匹骏马,以便我上路。”
松赞却摇头道:“关于骏马,我看不怎么方便,你如果骑马的话,那更容易引人注目。”
白素道:“好的,那我放弃骑马,你们能供给我一张秘密道途的详细地图?我想我必须抄小路去接近那个城市。”
松赞道:“那可以的,这里就有一张地图,有两条路可供你选择。”
他一面说,一面拿出了一个竹筒,从竹筒之中,抽出了一张地图,摊了开来。
那张地图上的两条通道,都画得十分详细,是用一条红线来代表的,沿途甚么地方有对方的军队、对方的哨站,以及甚么地方有游击队、有庙宇、有村庄,全都注得十分详尽。
白素看了一遍,道:“我决定走那条近路。”
格登巴点头道:“是的,我们就设法通知这条路上的自己人,你将要经过,要他们给你协助。”
白素走出了帐篷,松赞和格登巴两人,跟在后面。
这个山谷中的所有人,显然都知道白素将为他们去做些甚么事,因之白素才一走出帐篷,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都停止了。
正在用手抓吃食物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讲话。每一个人的脸上,却都流露著极其钦仰的神色。即使在小孩子的眼中,也可以找到那样的神色。
白素缓缓地在人丛之中穿过,她的脚步十分沉重,她的心情也是一样,一直到出了那个山谷,她才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
松赞和格登巴两人,仍然在她的身后。
白素向他们望了一眼,才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完成这件事。”
松赞和格登巴两人的眼圈,忽然红了起来。他们可以说全是极其勇敢的斗士,眼圈发红和他们是不相称的。但是他们的确有想哭的神情。而且他们立即转过了身去:“白小姐,你多保重。”
白素的心中,也兴起了一股莫名的豪迈、苍凉的感觉。在忽然之间,她感到几千年之前,人们在易水之滩,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际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了。
白素趁著两人转过身去的时候,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当她走出了相当远的时候,好像还听得松赞和格登巴两人在背后叫她。
这是山峦起伏、小径盘错、极其辽阔的地区,白素一路上小心提防,但是她却并没有遇到甚么人。到了黄昏时分,她取出了乾粮,在一条小溪之旁,用溪水送著乾粮,填饱了肚子。
那条小溪在地图上也有注明,地图上还说明,沿著小溪向前去,是一道瀑布,而在瀑布的左侧,有一片十分平斜的山坡。那个山坡上,有一座庙宇和一个小小的村落。
太阳在她的左首慢慢地沉了下去,等到太阳隐没在高山的后面之际,天地之间,仍然充满了一种十分柔和的橙黄色的光辉。这种光辉,令得远处积雪皑皑的高峰、近处潺潺的小溪以及山坡上形形色色不知名的花都蒙上了一重十分神秘的色彩,置身其中,恍然在神话世界中一样。然而那种橙黄色的光辉,却转眼之间,就消失了,代之而充塞天地的是昏朦朦的黑夜。
她化装成一个当地土著妇女,连夜赶路,一路上凭著有枚戒指,十分顺利。三天之后,她已看到了那座神宫!
那时白素有六七个妇女护卫著她,当斜阳西下时分,白素看到了那座宏伟无匹建筑在山巅之上的神宫!
夕阳照在那座宏伟得难以形容的神宫之上,反射出奇妙的金辉,衬著四周围积雪皑皑,但是也被晚霞染得通红的山峰,使得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这座神宫,不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但却是世界上建造在地势最高的高原上的建筑物。它有著悠悠的历史,在以往的岁月中,它经过不断地加建、扩建,所以才形成了如今这样的规模。
这是旷世无俦的一座宫殿,而且这座宫殿,似乎有著一股神奇的力量,使得即使在远远瞻仰它的人,心中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神秘之感!
白素呆呆地站了许久,她也未曾觉察到她身边的那些妇女,甚么时候已离了开去。等到她再向前走去的时候,天色已然一片混沌了,她走出了没有多远,便看到一个妇人扶著一个拄著木杖、行动显然已十分不便的老者,迎面走了过来。
那个老者一到了白素的面前,便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白素一听,便知道那是接应自己的人,她忙也低声道:“老太爷,城里查得严?”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严,严到了极点,但我们无论如何会使你安全的,你跟我来,扶著我。”
白素连忙走到那老者的身边,扶著那老者,向前慢慢地走去,天色更黑暗,进入了这个城市后,白素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这个城市的所有大街小巷中,都弥漫著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然后她又发现,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漆黑而没有灯光的,一股萧瑟的鬼气,直逼人的心坎。
白素和那老者,在黑暗的阴影之中,踽踽而行,那两个中年妇人,跟在后面,他们一直在小巷之中,穿来穿去,过了足有二十分钟,才算是进了一间屋子。
在屋子内部,那种难闻的气味,更加刺鼻,白素竭力使自己习惯于这种气味。
在刚一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的内部,仍然是漆黑的,但是,当那老者咳嗽了一声之后,一道门打开,有灯光向外泄来。
白素这才看清,自己虽然进入了屋子,但只不过是站在一个小室之中,要再走进那道门,才是真正的屋子的内部,那道门一打开,那老者便领著白素,一齐走了进去。
屋子的内部很小,挤满了人,足有二十多个。
所有的人,都是围著一张破旧的圆桌而坐的,人和人挤在一起。白素一走进来,每一个人都站起,向白素望来。
众人之中,一个五十左右的僧侣,高举双手,以沉缓深邃的调子,低声诵念起来。
那僧侣在诵念一些甚么,白素听不懂,但是白素和屋内这些人,在感情上已然打成了一片,她却可以在那低缓的声音中,听出这些人心中的情绪,听出大地所发生的苦难的呻吟。
屋内的所有人,都跟著念了起来,人虽然多,但是所发出的声音,却仍然是那样地低沉。过了三分钟左右,诵念的声音停止了,在白素身边的那老者才低声道:“刚才,我们是在为你祝福。”
白素感动地道:“谢谢各位,我也为各位祝福。”
那老者翻译了白素的话,那二十多个人才又坐了下来。那老者道:“我们等了许久,我们每晚等在这里,等候你到来,我们终于等到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事不宜迟,我还是快点进入神宫的好。”
那老者肃然起敬:“通往神宫的道路,都遭到严密的封锁,这里的人,准备分成三股,造成小小的骚乱,吸引霸占神宫的士兵的注意力,你爬悬崖上去。”
白素吃了一惊:“爬悬崖上去?神宫在那么高的山头上,我爬得上去么?”
那老者沉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爬过神宫的峭壁,从下面攀到神宫的底层,大约要一天的时间。”
白素忙道:“那样说来,我到明天天明,仍然未能到达?”
那老者沉默了半晌,白素焦急地望著他,那老者的回答却是出人意表的,他道:“白小姐,我们已经诚心诚意地为你祝福过了。”
白素听了那老者的话,不禁大为愕然。
她明白,那老者的意思是:她必须设法在天亮之前,进入神宫内部,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进入神宫的话,那就只有靠菩萨保佑了。
那老者道:“白小姐,我们要出发了。”
白素毅然道:“好,出发吧。”
那老者向屋中的那些人挥了挥手,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些人分成三批,向外走了出去。白素跟在那老者的后面,也向外走去。
白素和那老者两人,尽量利用街角的阴影,遮蔽著身子,向前迅速地移动著,等到他们两人,走出了三四里之后,便伏了下来不动。突然之间,白素觉出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她呆了一呆,台头向上看去。
只见自己已到了一座极其陡峭的峭壁之下,在那峭壁之上,则是一座高大宏伟到了难以形容的建筑物,这时,正像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一样,蹲在山头。
整座建筑物中,几乎一点光亮也没有!
白素看了片刻,才低下头来,道:“我们……”
然而她一句话未讲完,便已住了口。因为她发觉老者不知在甚么时候,倒在地上,白素连忙俯身下去察看。
那老者苍白的脸色,十分刺目,白素托起了他的头来,那老者睁著眼,口角流著白沫,他最后一分气力,也已经在刚才奔跑之中用尽,他只是颤抖著,伸手向上,指了一指,便呼出了他最后一口气。
白素将他的身子,慢慢放在地上。她没有多化时间去处理那老者的尸体。
她迅速地奔向峭壁,然后,开始向上攀去,她准备好的爬山工具十分特殊,那是两只尖锐的钢爪,钢爪可以插进任何石缝中和抓住人的手指所不能抓住的石块。
她的身子迅速地向上攀登著,她自己以为向上攀登的速度已十分快疾。但是,向上望去,却仍是路远迢迢!
她的双臂,渐渐地感到了酸麻,但是她仍然坚持著,一点也不休息,一直到她攀到了一块凸出有五六呎的大石之上,她才坐了下来,喘了一口气。
她翻过手,看腕上的表,已经凌晨四时了。直到这时,她才觉出自己遍体是汗,给清晨的晨风一吹,冷得一连打了几个寒战。
她抬头向上看去,要在天亮之前,攀到峭壁之上,进入神宫,看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给予白素十分振奋的鼓励,她只休息了五分钟,便继续向上攀去,当东方渐渐有曙光出现、远处积雪的山峰有奇妙的柔和的银光冒出来之际,白素已经成功地攀上了峭壁。
神宫的外墙,离开攀壁的边缘,只不过三四呎。白素向前跨出了一步,背贴著神宫的后墙而立。然后她又用最快的速度,攀到了最低的一个窗口之旁。
窗子上横著铁枝,白素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铁枝,用力地向外拉著。铁枝被她拉得渐渐地动摇。
她咬著牙,猛地向外拉,“拍”地一声,一根铁枝离开了石块!
她立时在铁枝被拉开的地方,闪身进去。
那石墙十分之厚,白素穿进了铁枝之后,在厚厚的墙上滚了一滚,滚下了墙陡地跌了下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攀进来的是甚么地方,里面是一片漆黑。
她只是根据常理来推测,猜想窗子离地面,大概不会超过八呎的。
可是,当她的身子向下直落了下去之际,却是笔直地落下去的。
当她下降的速度加快之际,白素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她连忙缩起了身子。
因为她估计不正确了,从窗口到地面,已至少有二十呎左右,从那么高的地落下来,如果不是善于控制肌肉的话,那非受伤不可。
白素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她的肩部便首先碰到了坚硬的岩石。白素连忙向侧滚,就著那一滚,卸去了向下跌来的力道,一跃而起。
虽然她滚得十分巧妙,但是她跌下来的地方究竟太高了,未曾跌断骨头那已极不容易的事情,她的肩头首先著地处,仍不免极其疼痛。
她假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地窖,那么她必须走出这个地窖再说。
她向前走著,藉著一个小小的电筒照明,电筒的光芒所及之处,她看到的只是灰黑色、潮湿的大石。有时,电筒光芒会得到一大堆圆形的亮灰色小点的反射。那是一大群大得异乎寻常的老鼠的眼睛。
她一直向前走出了十来码,才找到了一扇石门。那扇石门有一根很粗的铁柱闩著,铁柱是早已生锈了的。
白素来到了门前,用力地拔著那根铁柱。手上和身上全沾满了铁锈,才将铁柱拉开。
她推开了门,闪身而进,背靠著门而立。她等了片刻,才又打亮了小电筒。
电筒的光芒扩散开去,可以使她看清,那也是一个纯由巨大石块砌成的巨窖,大得似乎无边无涯,小电筒微弱的光芒,根本不能探出究竟来。
和她才一进来的地窖不同的是,这个窖中,有著许多箱子和篓子,都十分大型。
那些大箱子,大篓和大罐中放的是甚么,白素当然不想知道,她猜那是神宫中的物资,说不定有几百年来未有人动过了,因为地窖之中,充满了阴湿的霉味。
白素的身子向前移动著,她爬上了一丛大箱子,在箱顶上伏了下来,仔细倾听著,包围她的是潮湿和黑暗以及细微的咬啮声。
那种咬啮声,不断地继续著,当然是巨大的老鼠所发出来的,那种声音给白素的感觉,就像是有甚么在咬她的神经一样。
她等了许久,除了老鼠所发出的声音之外,却再也未曾听到别的声音。
白素知道自己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了,她从箱子上爬下来,向前走著,她必须小心使用电筒,不使电筒中的电源断绝,所以她大部分时间是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的。
她是在一座古老悠久而神秘出名的神宫的底层,像幽灵一样地漫游著,这使得她的心头生出了一股极其神异谲奇的感觉。
她走了近十分钟,才算看到了一堵石壁,而沿著那堵石壁,走出了四十多码,才又看到了另一扇门。
这时,她比较有时间去选择,她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向外倾听著。她听不到甚么声音,可知从这扇门中通出去是安全的。
她想了片刻,才轻轻地推著那扇门,然后,又以一根细而硬的铁枝,自门缝中穿出去撬著。终于,她弄开了那扇门。
第五部:暗道迷踪神秘莫测
她推门而出,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当她按亮了电筒之后,她不禁吸了一口气,在她面前,仍是一大间地窖。然而,地窖中却放满了佛像。那些佛像,只是随便地放著的,有几座甚至斜倒在地上或莲座之上。
佛像有石的、铜的、木的种种,大小不一,但是毫无例外的,则是几乎所有的石像上,都镶嵌著各种各样的宝石。
电筒的光芒,十分微弱,但是在一团昏黄色的光芒之中,反射出来的各种宝光,却令人目为之眩,白素立时熄了电筒,但是她的眼前,仍是充满了各种颜色的异彩!
白素呆了半晌,才慢慢地穿过那许多价值连城的佛像,向前走去。
不多久,她便发现了一道铁梯,那道铁梯通向上面,白素抬头向上望去,看到铁梯的尽头处,似乎有一块石板可以顶起来,使人离开地窖。
白素迅速地爬上了铁梯,到了铁梯的尽头处,又侧耳细听了片刻。
她听不到有甚么声音,是以她便开始用手去托那块看来可以移动的石板。白素用了相当大的力量,那块石板才略被她顶得起了吋许。
石板才一被顶起,立时一道光亮,直射了下来。
那道光亮,犹如是一道突然其来的闪电一样,吓得白素陡地吃了一惊,一松手,石板又落了下来。石板一落下来,她的眼前,重又成了一片黑暗,白素心头怦怦乱跳,因为她绝未曾想到,从这里出去,会是旷地!
她以为身在地窖,如果出去的话,一定是神宫的底层,是以那突然其来的阳光,使得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她定下了神来,再度将那块石板慢慢地顶起。
石板被顶起三吋左右之后,便向外张望,她的眼睛要好一会才能适应外面的光线,首先看到一堵石砌的高墙。在墙脚下,满是两三呎长的野草,沿著墙有一排石坛,坛上全是石刻的佛像。
外面很静,似乎没有甚么人,白素将石板顶得更高一些。
等到她肯定外面没有人的时候,她用力将石板托高,身子打横跃了出来,放下了石板,一跃向前,跃上了石坛,在一座佛像和石坛之前,躲了起来。
这时,她才看清,自己冒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天井。
这天井的四面,全是高墙,只有一条小巷,可以通向别处。
在神宫之中为甚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天井,白素不明白,她知道,已经正式地进入神宫了!
到了那小巷的口子上,向前走去。小巷的尽头,是一道木门。
白素轻轻一推,那道木门便发出“吱”地一声响,被她推了开来。
神宫内十分寂静,那“吱”地一声,已足以令得她紧张起,她身形一闪,闪进了门。
门内十分之阴暗,她要过上半分钟,才能够看清目前的情形。那显然是一个庙堂,许多座佛像,端庄地坐在佛龛之中。
而这些佛像也显然许久没有人去照料它们了,因为它们的身上,全是积尘。但尽管佛像上满是尘埃,镶嵌在佛像上的各种宝石,仍然闪耀著神秘而奇异的光芒。
白素贴著一尊又一尊的佛像,慢慢地向前走著,出奇的沉静,使得气氛更加神秘。
她穿过了那座庙堂,到了另一扇门前,她侧耳听了一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白素不敢再向前走去,她在这个庙堂之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躺了下来,嚼了几口乾粮。
她的确需要休息一下,因此她在躺下来之后不久,就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她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
她坐起身向外望去,只见一小队士兵正穿过庙堂,向前走去。白素从士兵的手中全拿著电筒这一点上来推测,天色已经黑了。
一等那一小队士兵穿过了庙堂,白素立即自佛像之后跳出来,向前奔去,奔进了另一扇门,外面也是一座庙堂,一间庙堂接著一间庙堂,白素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找到楼梯,怎样才能到达七楼!
她奔出了几步,又听得到前面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白素连忙将身子隐在阴暗的地方,她听得一个人在大声呼叫,正是钱万人的声音!钱万人在大肆咆哮:“一定是她,她一定已混进来了,你们搜了一夜,也未曾搜到,已经尽了力么?”
另一个声音老大不愿意道:“当然尽全力了,可是你应该知道,神宫中有上万间房间,还有无数不知的暗道,哪能这么容易找到。”
钱万人继续咆哮:“可是你们有两师人!”
对方显然也不耐烦了:“不锗,我们有两师人。”
钱万人叱道:“那是耻辱,两师人而捉不住一个反动分子,那是耻辱。”
这时,白素也可以看到那两个人了,钱万人走在前面,在他后面跟著一个将官,穿著少将的制服。
钱万人又道:“应该展开更大规模的搜索,每一层,以一营人为单位。”
少将转身走开,钱万人却仍然停在庙堂之中,他来回踱了几步,一脚踢开了一尊佛像,在佛座上坐了下来。他背对著白素,离开白素只不过六七呎!
白素在刹那之间,感到了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她可以根本不必偷偷摸摸地寻找登上七楼的道路,她可以要挟钱万人,将她带到七楼去!
当白素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情又顿时紧张了起来,她考虑了一下,考虑是不是可以行得通。如果她不采取这个办法的话,她又有甚么办法可以登上七楼?
白素考虑的结果是:立即行动!
她在这样想时,由于心情紧张,气息不禁粗了些,钱万人身形一挺,似有所觉,这时,忽然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白素身子一缩,缩到了佛像之后,一小队士兵,快步地走了过来。
那一队正在向前走来的士兵,看到钱万人,一齐停了下来,钱万人劈手夺过了班长手中的冲锋枪,向著白素藏身的佛像,扫出了一排又一排的子弹。
子弹在庙堂之中呼啸著,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那一尊大佛像,在刹那之间,便变成了蜂巢,终于,发出了轰地一下巨响,倒了下来。
佛像一倒,钱万人身子俯伏著,一面不断扫射,一面喝道:“亮著电筒!”
每一个在神宫中巡逻的士兵,身边都带有强力的手电筒的。钱万人的命令一下,十几支手电筒一齐亮了起来,向前射去。
手电筒的光芒照耀之下,在那尊倒下来的佛像之后,并没有人影。
钱万人呆了一呆,他感觉极其敏锐,可以肯定刚才背后有人,甚至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要找的白素,所以他又命令:“散开来,搜索,召集更多的人来,围住这个庙堂。敌人是持有武器的,行动要小心。”
那班长奔了出去,不到十分钟,至少有一百多人,涌了进来,每一尊佛像全都被推倒,刺刀在每一个窟窿中刺著,有些窟窿根本是躲不进一个人去的,但是搜索的兵士,却仍然不肯放过。
钱万人只当自己一棑子弹扫出,白素便必然难以幸免。如果说白素能够躲过他的扫射,那已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可是如今,白素却不但躲过了他的扫射,而且竟突如其来地失踪了。
钱万人实是难以想像白素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因为前半分钟,白素还是在他身后的。
而在这半分钟之内,他至少扫出了百余发子弹,白素能够利用这半分钟时间,做些甚么呢?
她怎么能够逃得出去呢?如果她不是逃走了,她又是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当一百多个人搜索了十五分钟而没有结果之后,钱万人便知道,白素一定是在一条甚么暗道中逃走了,但是暗道在甚么地方呢?
钱万人来到了那尊佛像之后,和几个军官仔细地搜索著,可是他们却找不到暗道的所在地。
白素像是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了一样!
钱万人知道,白素还是在神宫之中,但是她在神宫的甚么地方?却不得而知!
白素究竟是到甚么地方了呢?
恰如钱万人所料,白素进入了一条暗道之中。
而白素之所以能进入那条暗道,也是十分偶然的一个机会,要不然,她一定束手就擒了!
当她一闪身,闪到了佛像后面的时候,用力向佛像一推。她本来是想将那座大佛像推倒,造成一场混乱,然后趁机离去的。
但是,她双手用力一推之下,却推开了一扇暗门,那佛像,竟是空心的!白素连忙跨身而进,那时候,惊心动魄的枪声已然响起来了。
白素一进入佛像的内部,身子立即向下跌了下去,一连跌进了几块翻板,她猜想自己是穿过了佛像的底部,又穿过了佛座,直向下跌去。
白素所不知道的是,暗道的制作精巧,在人一跌下去之后,原来是活动的翻板,立时便不能再动,所以钱万人无法找到暗道的入口。
白素直向下跌著,她双手乱抓,想抓到一点东西,但是却又抓不到。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只得像才跌进神宫那时一样,蜷屈著身子,尽量放松肌肉,等到碰到实地的时候,不致于伤得太重。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当她终于跌下去、碰到了东西之际,碰到的却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柔软的垫子!白素的肩头先碰到垫子,她的身子甚至向上弹了起来。
白素心中大喜,身子一挺,立时站直。
可是,她的身子才一站直,左侧“呼”地一声,生出了一股劲风,像是有人扑了过来!
这比跌下来的时候,下面竟是有著柔软的垫子,更加使白素惊愕!
而这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向她扑来的是甚么人。她的身子突然一侧,顺手一带,将那个扑向她的人,带得滚过一边。
也在这时候,她敏锐的感觉又告诉她,在她身子的四面八方,都有人向她扑了过来,向她作大包围。白素立即将身子向旁闪去,才一闪,她的右腿,便突然被人抱住。白素连忙扬起腿来,向上猛地一抖,她希望藉著这一抖之力,将抱住自己右腿的人,抖了出去。
可是,那人抱得十分紧,白素扬腿踢出,并未曾将他抛出。
相反地,由于她的右腿被人紧紧地抱住,重心不稳,人已陡地倒下,刚一倒下,便有人将她的头部压住。白素虽然竭力挣扎著,但是对方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终于被双手紧紧地反缚了起来。
然后,又有一条湿沥漉的毛巾,塞进了她的口中,令她作声不得。
她被几个人抬著,向前走去,曲曲折折地向前走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一路上一直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著灯,而那些人的行动,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使得白素有自己已落在一群幽灵手中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到停了下来,才听得“察”地一声响,眼前亮了一亮,一盏小油灯被点上了。
那盏小油灯的光芒,实在是微弱得可怜,可是在漆也似黑的环境中,也足够使人看清周围的情形了。
白素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又一张,满是皱纹,皮肤粗糙,但是却又神情坚定的脸,约莫有三五十人之多。坐在放在一块大石上的油灯之旁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的身上,披著一块老羊皮,露出了一只手臂,那条手臂上,满是隆起的盘虬的肌肉。
他望著白素,所有人都望著白素。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来。有两个人,低声地叫了一句。他们叫的是甚么话,白素听不懂,但是白素却可以知道,那是由于他们绝未料到自己的俘虏是女子而发的。那个中年人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他站了起来,来到了白素面前,拿掉她口中的湿巾,面上的神情,极之难以形容,他摇著头,道:“菩萨啊,你不会是……不会是白小姐吧?”
白素听得对方称她为“白小姐”,连连点头:“是的,我是。”
那中年人一面顿足,一面连声道:“该死!该死!”他转过头去,不断地骂著几个人,那几个人的脸上,现出十分惶恐的神色,低著头一声不出。
白素忙道:“你也不必怪他们了,当时的环境那样黑暗,他们怎知道我是谁?”
那人仍是满面怒容:“若不是现在正需要用人盷时候,我要斩下他们的双手来,他们竟敢这样子对付我们的恩人!”
白素吃了一惊,摇手不迭:“千万不要那样,我也算不上是你们的恩人,他们也没有犯了甚么错。”
那中年人一面说,一面解开了白素手脚上的牛筋,那几个人则轮流过来,俯伏在白素的前面,倒令白素不知怎样才好。
闹了半晌,白素才有机会讲话,她问道:“你们是怎么能够在这里存身的?”
那中年人道:“我们一直在这里存身,我们本来管理神宫的暗道,敌人来了,我们就躲在暗道之中。我们和外面有联络,前两天,我们接到信鸽的消息,详细地介绍了你,可是我们无法和你联络,却不料……”
白素连忙摇手道:“别再说它了,我问你,在暗道之中,可能通到楼上去么?”
那中年人道:“懂得暗道的人,可以四通八达,而不懂的人,则往往会在暗道中走不出去,而饿死在暗道之内,白小姐,讲出来你或者不信,我们的工作,就是收拾暗道中不时发现的死尸,甚至骸骨。”
白素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她忙道:“难道神宫中的僧侣也会不明暗道?”
那中年人有点骄傲地道:“当然,得靠我们来带路,我们的神圣职务是世袭的,我们有了孩子,当孩子开始能行走的时候,便让他在暗道中行走,所以,我们不需要任何灯光,便可以在暗道来往。”
白素听了之后,更是暗暗称奇,心想这一批人,不但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游击队,他们还毫无疑问地有著世界上最奇怪的职业!
她喜道:“那么,你们一定知道金球在甚么地方的了?是不是?”
那中年人却严肃地摇头道:“不,我们绝不知道暗道中的一切东西,我们连碰都不去踫那些东西的。”
白素心中明白,在神宫的暗道之中,不知藏著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些人一定都是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者,所以才会获选担任这样的要职。
白素道:“那么,请你带我到七楼去,我受了委托前来取一件东西。”
那中年人向白素行了一个礼:“是,我亲自领你前去。”
白素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神宫中的军队,难道没有发现暗道!”
那中年人道:“当然有,可是他们在漆黑的暗道中转来转去,仍然不能出去,大多数人被我们解决了,他们除非将整座神宫炸毁,否则,他们永远统治不了神宫中的暗道!”
白素到这时候,才完全放心,她又道:“那么,一定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出神宫之外的了?”
那中年人听了,面上不禁现出犹豫的神色来,支支吾吾,并不回答。
白素呆了一呆,又问道:“我取得了东西之后,必须立即由暗道离去,可有这样的一条暗道?”
那中年人又支吾了半晌,终于道:“有是有的,可是……可是……”
白素不耐烦道:“可是怎样,你不防直说。”
那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可是那却是我们处理死人的一条通道,我们发现了死人或是骸骨,便是由那里抛下去的!”
白素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她才继续道:“那条暗道,是通到甚么地方去的?”
那中年人道:“是通到一个山洞中去的,从那个山洞,可以沿著一条极窄的隧道爬出去,出去之后,是市郊的一处荒野。”
白素点了点头,道:“好的,等我取到了东西之后,你再带我从那条路出去。”
那中年人用一种十分恭敬的态度道:“是……”
白素道:“好,我们该到七楼去了。”
那中年人又道:“请你跟我来。”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了出去,在转了一个弯之后,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那中年人将一条带子,交在白素的手中,以便白素可以跟著他走。
在她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像是长著夜眼,走得十分迅速,转弯抹角,过了好一会,才听得他道:“我们要从一道铁梯向上爬,白小姐小心。”
白素答应了一声,她一手仍抓著那条带子,因为这时如果不是那个中年人在带著路,她当真不知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如何才好。
向上攀了两丈多,便又开始在暗道上行走。大约每攀上一次之后,一定要在暗道中走上近十分钟,才继续向上攀去。
终于,那中年人道:“白小姐,我们现在是在七楼的暗道中了。”
白素忙道:“我看过七楼暗道的地图,那是以一尊大神像作入口处的,是不是?”
那中年人道:“不错,那是一丈八尺高的圣母菩萨像,我先带你到那地方去,然后你再指点我,要到甚么地方去取东西。”
他们又向前走去,转了几个弯,那中年人道:“到了。”
白素的记忆力不算坏,而她在法国的时候,又曾有半个月的时间去研究那张地图,是以她对于七楼的暗道十分熟悉,也记得那“金球”放在甚么地方。
是以,她随即道:“我们背对著入口处,应该向左,一直向左转,转上七次,然后有一条斜道,是微微向上通去的。”
那中年人道:“不错。”
白素又道:“然后是向右转,转上……九次,又由一条斜通道向下,便会到一间小暗室之前,我要取的金球,便是在那小暗室之中。”
那中年道:“你所说的暗道途径是对的,但是否有小暗室,我们却不知道,因为这不是我们责任范围之内的事情。”
白素道:“请你带我去,我很想早一点将事情办完,可以离开这里。”
那中年人又继续向前走去,这次,虽然在黑暗之中,但是白素仍然可以觉出他所走的途径,正是刚才自己所说的途径。她因为对这个路径比较熟悉,所以走起来要快得多。
二十分钟后,当他们在一个三十度的斜面之上滑下之后,那中年人便道:“白小姐,你需要照明么?”
白素忙道:“当然需要,不然我怎么看得见?”
第六部:功成身退金球百变
那中年人道:“你需要照明的话,请你允许我暂时离开去,我不能看地道中的藏物。”
白素道:“既然规矩那样,你避开去好了。”
白素等了片刻,才按亮了小电筒。小电筒的光芒并不亮,这时已使得白素有身处白天之感了。首先令她感到惊讶的是,暗道之中,十分之乾净!
而且,暗道不是像地窖那样,是由大石块砌成,而是由一小条一小条的木块,拼凑起来的,有的地方,小木条还拼出许多凸出来的花纹。
那些木块,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都已经呈醉红色。但是,却绝没有腐蛀的现象。
就在白素的面前,暗道凸出了一角来,有一个狮形的金钮,连著一个镶满了宝石的金环。白素抓住了那个金环,拉了一下。
“格”地一声,一块三呎见方的木门被拉了开来。
白素在向前一看间,又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绝不是贪婪成性的人,但是她在文明社会中长大,知道金钱财富的价值,在见到了惊人的财富之后,引起令人产生暂时窒息的感觉,乃是正常的事情。
这时,当她拉开了那三呎见方的空间,那空间分成九格,每一格是一立力呎左右。
由于分成九格,是以呈井字形。
白素一看到这九格空间,便想起地图上的一个小小的“井”字,和在那“井”字中间的一个小金点,那表示她要来取的金球,是在那九格空间的当中一格。
可是,这时,白素向当中那一格看去,那一格却空无一物!
(读者诸君如果不善忘的话,当可记得白素在对我叙述她的经历之际,我发现有一个破绽,就是这个破绽,使我和她再入神宫,又经历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经历,这个破绽,便是那九格的正中一格,并没有金球!)
白素呆了一呆,但是她随即为其它八格中的东西所吸引,那八格中的东西,可以说,除了可以在这里的神宫中见到之外,其它任何地方都见不到,就是这几立方呎空间中的东西,便可以使土耳其托卡博皇宫相形失色,可以使最有经验的珠宝商人叹为观止!
不必多费笔墨去形容那些稀世奇珍了,总之白素呆了约有一分钟之久!
然后,她才又想到,她要取的那个金球,并不在这九格的当中一格!
白素定了定神,仔细观看,她发现后面的木板,可以移动,当她伸手推开那块木板之际,她小电筒随之向后照去。
她看到了一条圆形的管道。
那管道像是甚么虫蛀出来的一样,但是直径却有十吋左右,当小电筒的光芒直射过去之际,她看到了一股异样的金光。
本来,白素已然失望。当她看到了那一股异样的金光之际,她的心中,陡然为之一喜。她尽量将身子俯向前去,伸手入那个管道之中,幸运得很,她的手指可以碰到那发出金光的圆形物体。而且,还可以将那圆形物体慢慢地勾了出来。
当白素将那个圆的金球,从那管道之中勾出来的时候,她的心中那种感觉是突如其来的,她忽然感到:这两呎左右的管道,像是这只金球蛀蚀出来的一样,因为大小刚好吻合!而且,管道的不规则形状,看来也正是像被甚么东西蛀出来的一样。
但是,白素却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究竟是十分无稽的,一只金球,就算传说是天外飞来的,也不应该有蛀蚀木格和岩石墙头的力量!
一吋一吋地移动,还得小心那金球滑下去,因为金球的表面,十分平滑。白素足足化了十多分钟,才算将那只金球取了出来。
她将那只金球捧在手中,那金球的直径,大约是一呎,白素刚一将之托在手上之隙,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她突然之隙,想起以黄金的重量而言,这样大小的一只金球,至少在一千斤以上,自己是绝对没有这个气力可以捧著它动的。
可是,如今这只金球,捧在手上,却只不过五六磅重,可以说十分轻巧,就算金球是空心的话,分量也不应该如是之轻。
唯一的可能是,那并不是金子的,而是另外一种颜色和黄金一模一样的轻金属!
白素也没有再去细想为甚么金球会不在木格之中,而到了木格后面的管道之中,她用一件上衣,将金球包好,退后了一步。
她再次凝视其余八个一立方英呎空间中的各种宝物,让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埋没在这里,实在是极其可惜的,只消带出极小部分去,就可以替许多人,做许多好事情了!
当白素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几乎要伸手将一柄八吋多长、半吋厚、两吋宽的翡翠尺拿起来了,那是一块真正的透水绿翡翠,国际上对翡翠的需要日益增加,而翡翠的产量却日益减少之际,这样大的一块上好翡翠,它的价值无可估计。它至少可以抵得上一座设备完善的医院!
然而,当白素的手指,一触及那块翡翠之际,她却立即缩回手来,她来这里,只是受托来取那只金球的,如果她再取了别的东西,那不论她将之用在甚么地方,都不应该。
所以,当她缩回手来之后,她立即将木门关上,使自己的情绪娈得平静了些,才低声道:“我已取到了我要取的东西,你在哪里?”
她立时听到了那中年人的声音:“我来了。”
接著,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会比一头老鼠跑过的时候声响再大一些,然后,那中年人又将那根带子,塞到了她的手中:“白小姐,你取到的东西可重?要我代你拿一阵么?”
白素摇头道:“不重,我拿得动,那是一只金球,据说,是天外飞来的!”
那中年人立时发出了“啊”地一声,在他那一下赞叹声中,充满了欣羡、钦服、仰慕之情,接著,他便喃喃地道:“金球,天外金球,我……白小姐,我有一个请求,你肯答应么?”
白素道:“你说,只要我可以做得到,我当然是不会拒绝你的。”
那中年人缓缓地说著,他讲得如此缓慢,显然是故意的,那是为了要抑压他心头的激动,他道:“神宫被敌人占领了,我们几十个人,在暗道中,仍坚持和敌人斗争。白小姐,你可知道这天外金球对我们的意义么?”
白素道:“我不怎么清楚,但是我知道那是你们信仰的一个象徵。”那中年人道:“可以那么说,但是那却不是象徵,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当一个有修养的僧侣,对著金球静坐的时候,他的精神世界,便会扩展到极度遥远、不可思及的地方去。他会在金球中得到世上所得不到的启示,这种启示,我们已承受了几百年,便我们的族人兴旺、和平、安全!如今,我们虽然没有这种修养可以在金球之中得到启示,但是给我们看一看,拜一拜这天外飞来的神奇的金球,却也可以增加我们的力量。”
白素耐著性子听完,她对于“金球能对一个有修养的高僧发出启示”一事,一笑置之。
但是,她却也知道,那金球既然是他们这一族人膜拜的象徵,那么,如果给他们看上一看的话,的确是可以鼓舞他们斗争的勇气。
所以,白素几乎没有考虑,便道:“可以,那当然是可以的!”
那中年人高兴得低声欢呼了一下:“那我们就下去,就去给大家看看这神奇的金球!”
他急急地向前走去,白素也快步地跟在后面。可是曲折的地道却是有一定的规律的,绝不能走入岔道,该绕七个弯儿的,绕六个弯也不行,心急也急不出来。
又过了好久,他们才回到原来的地方,当那个中年人讲了几句话之后,一盏小油灯又被点亮。白素取出了那只金球来,放在那块平整的严石之上。在白素看来,那金球只不过是一个黄金色泽的球形物而已。但是那几十个面上满是忧患的痕迹的汉子,一见到了这个金球,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们的脸上,现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著了邪似地望著那只金球。然后,他们膜拜著,口中念念有词,白素当然听不懂他们在念些甚么。
好一会,他们才都站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奕奕。那中年人绝不敢伸手去触及金球,他将包住金球的衣服,轻轻盖了上去。
然后,白素拿起了金球:“请你引我出去,我要离开这里了。”
那中年人转头吩咐了几句,有几个壮汉离了开去,不一会,便提了两大盘极粗的绳索来。其中有一个壮汉,却是拿著一股手指粗细、两呎来长的一根香。
那根香漆也似黑,看来像是一根木棒一样。
那中年人道:“白小姐,那暗道是斜通向山脚下去的,我们必须将你用绳子缒下去。”
白素点头道:“那不成问题。”
那中年人又道:“还有,这条暗道极其污秽和恶臭,你必须点燃这枝香,这香是我们这里的宝物,它所发出的异样香味,可以辟除任何恶臭。”
白素接过了那根香来,凑在小油灯上点著,烟篆升起,那根香发出了一股不浓不淡,恰到好处,闻了之后,令人舒服无比的香味。那种香味,使人如同置身于古寺之中,独自静读一样,有一种近乎灵空的安宁之感。
白素将那金球负在背上,扎了个结实,提著香,又跟著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出去,转了几个弯,便停了下来。这次,还有两个壮汉随行,一停下来之后,那两个壮汉便俯身,用力旋开了一个大石盖来。
白素向下望去,并不觉得怎样,只不过是一片漆黑而已。而且,她鼻端只是闻到那股香所发出来的香味,也没有闻到别的甚么味道。
她心中暗忖,这或许是那中年人过甚其词了。她一面想,一面俯下身去。
当她俯下身去之际,她的手臂并没有跟著向下去,所以她的头部也离开了那股香。
那中年人忙叫道:“白小姐,不可!”
然而,那中年人的警告,却已经来得迟了,白素一俯身下去,那一股恶臭,已然直冲了上来!
那一股恶臭,像是绝不止从人的鼻孔中钻进,而是从人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一齐涌了进来一样,令人刹那之间,血液停顿,五脏翻腾,脑胀欲裂,眼前发黑,那一股恶臭,又像是一股极有力的力道一样,将人撞得向后退出了两三步去。
白素一退出了两三步,双腿发软,坐倒在地上,只觉得体腔之内,所有的一切,几乎全向口中涌了上来,白素想要忍住,但却没有法子。
她口一张,“哇哇”地大吐了起来。一直将所有的食物全都吐完,吐得只剩清水,她的恶心还未曾止。那中年人直到她吐完了,才从她的手中接过那股香来,在她的面前轻轻轻地摇著。
白素吸进了那股香味,她体腔内的五脏六腑,才算渐渐安于原位了。
她涕泪交流,又过了好一会,才挣扎著讲了三个字出来:“好厉害!”
那中年人苦笑道:“那是我不好,白小姐,我未曾向你说明,将人按在这个洞口,在我们这里,是被认为最厉害的刑罚。”
白素挣扎著站了起来:“这洞中这样臭法,我……能下去么?”
那中年人道:“能,但是你必须将这股香放在你的面前,烟在你的近前,你就甚么也不怕了,记著,愈向下去,愈是恶臭,千万要小心。”
白素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十分虔诚地道:“白小姐,你为我们,肯作那么大的牺牲,我们的族人,世世代代都会感谢你的恩典。”
白素听了之后,不禁苦笑,她早就知道那绝不可能是一场愉快的旅行,但是她却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经历。而如果她不是被钱万人押了进来的话,她早已搭飞机回家了,怎会在这里?所以,对于那中年人的话,白素的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那中年人将绳索套在白素的身上,白素的精神,也已渐渐恢复。
她小心地将那股香凑在鼻端,让烟升上来,直钻入自己的鼻端。
如果不是刚才她曾经受过那样恶臭的熏袭,这时她也不会觉得那股香的妙用。如今她已身在通道之中,但是却闻不到丝毫恶臭,她只闻到那股舒服的香味。
她慢慢地向下落去,愈到下面,她愈是有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
事实上,这时四周围一片漆黑,她根本甚么也看不见。而由于那股异香一直燃著,她也闻不到甚么特别的恶臭。照理来说,是不会有甚么异样感觉的。
但是,当她想到这一条通道,不知曾经处理掉了多少死人之际,她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人是不能避免死亡的,但是人一和死亡接近的时候,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其实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情。
过了许久,她可以看到一点光亮了。
那一点光亮,是在她脚底下出现的,渐渐地,光亮扩大,她已可以看到,在她的脚下,是一个大洞,等到她出了那个大洞之后,她向下一看,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下面是一个并不十分大的山谷。
在那山谷之中,满是白骨和已经腐烂、未曾烂完的尸体,那真正是地狱。
有几百头丑恶的秃头鹫,正停在腐尸上面,津津有味地吮吃著腐肉,见到了白素,侧起头来,饶有兴味地看著她。
她连忙将视线收了回来,打量著,在山壁上找到了一个可以存身的地方。
她站定了身子,解开绳索,照预定的信号,将绳索用力拉了三下,表示她已经安然到达。她一直将那股香放在鼻端。
但是那股香快燃完了,她必须快点想法子爬出这个山谷去。
好在她存身的这个峭壁,看来虽然陡削,但是严石嶙峋,攀登起来,倒还十分容易,白素手足并用,一直向上,攀了上去。
等她攀出了那个山谷之际,正是夕阳西下时分。
她远远地望著在山头上,被夕阳映得金光万道的神宫,想起在神宫中的遭遇,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她不敢多耽搁,又下了山头,绕过了一座山头,来到市区之中。
白素离去的过程,此较简单,她仍然化装为土著妇女,沿途前行。
不久之后,白素又在加尔各答会贝了章摩,将金球交给了章摩,那是一个十分隆重的仪式,有许多人参加。当白素将金球放在章摩的面前之际,章摩盘腿坐了下来,对著金球,闭目入坐。
所有的人,都屏气静息地等著,过了足足半小时,章摩还未睁开眼来。白素不知道章摩是作甚么,她低声问身边的萨仁,道:“他在作甚么?”
萨仁答道:“他在静坐,他是少数对著金球静坐,便能在金球中得到超人的启示的高僧之一。”
白素苦笑了一下:“你相信他真能得到甚么启示么?”
萨仁考虑了一下,才十分小心地回答,道:“白小姐,信仰,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力量!”
白素不再说甚么,又过了二十分钟,章摩才睁开了眼来,讲了一句话。
随著章摩所讲的那句话,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来。萨仁轻轻一碰白素,和白素一起退了出来。
白素出了房门之后,便忍不住道:“怎么一回事?可是他得到的启示,对你们极不利?”
萨仁叹了一口气:“不,他没有得到任何启示。他将在今日午夜,再试一次,如果再不能得到任何启示的话,那就表示他承接神灵思想的能力消失了,必须将金球送到最高领袖面前,由最高领袖亲自在金球之前,承受启示。”
白素问道:“如果你们的最高领袖,也得不到启示,那怎么办?”
萨仁呆了半晌,才道:“白小姐,我如果不说,那便是欺骗你,但我如果照直说了,那么我就要得罪你了。”
白素摇头道:“不要紧的,你说好了。”
萨仁欲语又止好几次,才道:“最高领袖的领悟能力是不会失去的,如果他得不到启示,那便是……这金球有问题了。”
白素呆了一呆:“这是甚么意思?”
萨仁又支吾了一阵:“或者是……这金球是假的,不是神宫之中的那一只。”
白素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心中,当然不高兴到极,面色已立时沉了下来。萨仁在她的身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过了好半晌,白素才冷笑道:“萨仁先生,我本来就无意居功,而且,我终于进入了神宫,取到了金球,也不是为了帮你们。我是被人押解著进入你们的地方,金球是真是假,我没有任何责任。”
白素毫不客气的话,令得萨仁更是十分尴尬。
那是怪不了白素的,试想,白素为了取得这只金球,当真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但是如今却有人以为那金球不是她从神宫中取出的!
萨仁陪著笑,白素又道:“我认为能从金球中得到启示,本是一件十分无稽的事,你们的最高领袖,在你们的心目中,是转世不灭的活神仙,在我看来,他也只不过是人,而且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甚么了不起!”
白素的话,实在说得太重了,因之萨仁的面色为之大变。
过了好一会,萨仁才缓缓地道:“白小姐,请你不要提及我们的信仰!”
白素也恼怒了起来,大声道:“我可以,我有这个权利,你说是么?”
萨仁摇头道:“不,你没有,你有权不参加我们的信仰的行列,但是你却不能诋毁我们的信仰!”
白素冷笑著:“随便你怎么说!”
白素怀著怒意,离开了那幢房子。
她知道某方面特务对她的监视可能还未曾放松,是以她的行动仍十分小心,她化名订了机票,再打了一个电报给我 卫斯理。
第七部:金球神异力量消失
我接到白素将要回来的电报,心中十分兴奋,因为我和白素分手许久了,我到机场去接她,但是我却没有接到白素。
白素所搭的那一班飞机,永远未曾飞到目的地,那便是在题为“原子空间”故事中所叙述的事。白素的飞机虽然未曾飞到目的地,但是我和白素,却终于相见。还有一段极其冗长的时间 在时间几乎已经没有意义的境地中相处。
在那一段不知过了多久的日子中,白素将她取金球一切经过,详详细细地讲给我听,她所讲的一切,我已全部记述在前面了。
(在那境地中的奇遇,记述在“原子空间”这故事中。)
白素所讲的一切,我毫无疑问,深信不疑。
但是,我却也有一个极大的疑问,那便是;何以那个地区的人,对那只所谓“天外金球”有著如此的祟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