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如果说,金球只是咋为一种迷信的象徵,这个解释可以使大多数人满意,但却不能使我满意。
因为那个地区的学者,对于精神学的研究,可以说超越世界上任何地方。
他们坚信某一些人,可以和金球发生思想上的感应,能在金球中得到启示,这可能不是偶然的。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但是,如果要承认这一点,首先要承认那天外金球也是会“思想”的。要不然,“金球”便不能和某些人进行思想交流了。
一个金属球,居然会有思想,这不是太无稽了么?有思想的应该是动物,那么那个金属球,那个“天外金球”,难道是动物?
金球是不是动物,我不敢肯定,但是金球会移动,我却可以肯定,我根据白素的叙述来肯定这一点。
当白素讲到她在神宫之中,终于找到了“天外金球”之际,金球并不在那九个暗格中的当中一格中,而是在一条如同被蛀虫蛀出的孔道之中,那孔道有近两呎长,白素很侥幸地手臂刚好够长,所以才能将金球慢慢地取了出来!
那孔道是怎么来的?
金球为甚么不在暗格中?
这难道不能说,是金球“想”离开暗格,因之以一种极大的力量,和极慢的速度,在向前缓缓的推进?
这种说法,当然近于荒诞,但是它却盘旋于我的脑际不去。
在我们回到家中之后,准备婚事的进行,打电报催白素的父亲回来。
白老大的回电,使我们的婚期拖延。回电十分长,他说他和几个朋友的研究工作,已经略有眉目。他们研究的是如何使新酒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为陈酒。他说他现在不能来,如果我们坚持立即结婚,他当然不反对。但如果我们能够等到他研究成功,使我们婚礼的来宾,能够是世界上第一批嗜到这种美酒的人,他自然更加欢迎云云。
我和白素看了电报,都不禁笑了起来。我们不急于结婚,但也不能永远等下去。我们也希望他成功,是以决定等他一年。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尽情地游乐。但是在游乐中,我却仍然没有忘记那“天外金球”。
有一天,傍晚时分,我和白素一起躺在郊外近海的一块草地上,望著被晚霞烧得半天火红的天空,我忽然问道:“那个最高领袖,究竟有没有在金球中得到甚么启示?”
白素提起这件事来,心中仍有余怒:“谁知道他们,理他干甚么?”
我想了一想:“我倒不这样以为,你不觉得金球不在原来的地方,这事情很值得奇怪?”
白素微嗔道:“你别再提金球了,好不?”
我摇头道:“不,我偏要提,不但要提,而且这几天,反正闲著没事,我想和你一起到印度去,我要仔细看看那只金球!”
白素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手叉著腰,装出一副凶相地望著我。
她就算装出一副凶相,但是看来也十分美丽。她看我反倒摆出一副欣赏的姿态来,也凶不下去,转过身:“你要到印度去,你一个人去好了,我可不去。”
我站了起来,到了她的身后:“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此去要是有甚么三长两短的话,那我们不是要永别了么?”
白素摇了摇头:“首先我要知道你去印度的目的。”
我也一本正经地道:“好,我可以告诉你,我到印度去的目的,是想弄清楚那只金球,究竟是不是能和人怍思想上的交流。”
白素冷冷地道:“啍,你又有新花样了?甚么时候起,又对灵学研究有了兴趣?”
我忙道:“兴趣我是早已有的,只不过没有机会而已。这只金球既是来自世界灵学研究的中心,又曾经有和人交流思想的纪录,那么好的机会,我又怎能轻易地错过?”
白素又道:“到了印度之后,有甚么打算?”
我道:“我想,那金球既然是你出生入死从神宫取来的,那么,由你出面向他们借来观赏一下,应该可以?”
白素道:“那我却不敢肯定。”
我笑了起来:“老实说,就算他们不肯借,以我们两个人的能力,难道还不能偷到手么?”
白素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好,就算偷到手了,你又怎样?”
我想了一想:“然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对著它来静坐,看看是谁先能够在金球上,得到那种奇妙的精神感应。”
我是个想到甚么就要做甚么的人,一天之后,我们已在加尔各答的机场上搭上车子,前往酒店去了。
我们在酒店中略为休息一下,便由白素带路,去找萨仁。
那幢屋子正如白素描述的那样,十分宽敞,守门的两个汉子,显然认识白素,见了她,立即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白素却不立即进去,只是向他们说,她要见萨仁先生。
那两个大汉中的一个,走了进去,不一会,萨仁便奔了出来,他的脸上,带著一种极其欢迎的神色,一看到他面上的那种神情,便知道他是真的欢迎白素到来的。我想他这种热烈的欢迎,可能会冲淡他们上次分手时的那种不愉快。
果然,他们热切的握著手,白素立即向萨仁介绍了我,萨仁和我也用力地握著手:“欢迎,欢迎,久仰大名!”
我自然不免谦虚一番,萨仁将我引到了客厅之中,寒暄一会,我就开门见山地间道:“萨仁先生,那天外金球怎么样了?”
萨仁本来是兴高彩烈地在和我们谈著话的,可是他一听到“天外金球”四个字,他的脸上,便立时罩上了一层乌云。
他并不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和白素也不出声,只是望著他。
过了好一会,萨仁才又道:“这是我们的不幸,连我们的最高领袖,也不能在金球前得到任何启示,白小姐,你别生气,我想那金球一定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一定是的。”
白素并没有再生气,她只是带看同情的眼光,望著萨仁,因为萨仁的神情,的确十分沮丧。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关于这一点,是最高的机密,希望两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白素和我都一齐点头答应,我问道:“那么,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呢?”
萨仁显得有些不明白,他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补充道:“我是说,对于金球会给人启示这一点,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萨仁用心地听著,然后道:“那是毫无疑问的事,金球是天外飞来的,已有几百年了,神宫的典籍之中,记载得十分明白,一个白天,金球自天而降,落在一个天井中,将很厚的石块穿透,要凿开大石,才能将金球取了出来,第一个对著金球的高僧,便感到金球给他以启示,和他作思想上的交流……”
我也用心地听著,然后问:“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和金球作思想交流的,是不是?”
“对,不是每一个人,必须是有修养的高僧。”
“你以前见过金球没有。”
“见过,我是被获准在神宫中自由行动的少数儿童之一,我见过金球。”
“你对金球,可有感应力?”
“我没有,但是我的父亲有这种力量,我曾听得他讲述过当时的情形,我的父亲是一个从来也不说谎的人,所以我相信这天外金球,的确有接触人思想、启发人思想的能力!”
萨仁讲得如此之肯定和坚决,使我望了白素一下,我的意思,白素是明白的,那便是:这金球一定是真的有什么神妙的地方,而绝不能用“迷信”两字,便将它奇妙的地方一笔勾消!
我又道:“那么,萨仁先生,令尊当时的叙述,你可能向我们覆述一遍么?”
萨仁道:“当然可以,我父亲有好几次这样的经验,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他将金球放在面前,面对金球静坐,然后,他便觉得那金球不是一个死物,而是活的有生命的。虽然金球仍然不动,但他却觉到了有人在向他讲话,向他讲话的人,毫无疑问是先知,因为他有许多疑难不通的问题,都可以在这样的思想交流之中,得到解答,要求金球给他以帮助!”
白素听到这里,张口欲言。
但是,我却施了一个眼色,止住了她的话,因为我知道,她必然要说“这太无稽了”这句话的!
我问道:“放金球的暗格后面,可有一个暗道,容金球落下去?”
萨仁道:“没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小时候,被高僧认为我是灵异的童子,几乎每次请金球出去,都是由我捧著金球的。”
我立即道:“那么,你觉得如今的金球,有甚么不同?”
萨仁摇头道:“没有,金球是一模一样的……它好像轻了一点……但这也可能是我人长大了,对重量的感觉不同了的缘故。”
我点头道:“非常谢谢你,萨仁先生,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答应。”
萨仁慨然道:“我想没有甚么不能答应的。”
我慢慢地道:“我想向你们借这只金球研究一下,以一个月为期,定然归还。”
萨仁一听,便呆了一呆。
我道:“不能?”
萨仁忙道:“不是,但是这一件大事,我不能决定,章摩也不能决定,这必须得到我们的最高领袖的亲口答允才可以,而金球也正在他那里。”
我道:“那么,向你们的最高领袖引见,让我当面要求?”
萨仁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请等一等,我去和章摩商量一下,他因为有病,所以不能陪客人,请你们原谅。”
萨仁一面说,一面便走了进去。
一等他进去,白素便低声道:“你也真是,借这金球来,有甚么好研究的?”
我道:“你别心急,我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约略的概念,你可要听听?”
白素撇了撇嘴:“甚么概念?还不是想入非非?”
我笑了起来:“科学的进步,全是从想入非非上面而来的。若不是有人想入非非,想到天空中去遨游,又怎会有飞机?若不是有人想入非非,想不必走路而移动身子,又怎会有汽车?”
白素挥手道:“好了,好了,谁来听你那些大道理,你对那金球,有了甚么约略的概念,快说吧。”
我道:“我想,那天外金球,极可能是……”
讲到这里,萨仁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我的话头自然打住了。萨仁的脸色相当兴奋,他一进来便道:“好,章摩先生授权我带你们去见最高领袖,这是极大的光荣。”
我们没有表示别的意见,萨仁要我们立时启程,我们驾车到了机场,萨仁有一架小型的飞机,我们向北飞去。
飞机飞了许久,我们来到了位于山脚下的一个小城中,这个小城十分幽静美丽。
在一幢极其华丽的别墅中,我们会见了那位世界闻名的最高领袖。那位领袖作僧侣打扮,戴著一副黑边的眼镜。
可是就算他戴著一副眼镜,他看来也比我更年轻些。
但是,他却有一股使人肃然起敬的神熊,我们和他讲了几句话,我更发现他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然后,我提出了我的要求。
他沉默了许久,并不直接答应我的要求,却反问一句话:“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怎样?”
他的这句话,不禁令我十分为难。
我当然是有我的看法,但是,只怕我的看法他非但不会接受,而且还是连听也不喜欢听!
我也呆了片刻,又反问他:“你是喜欢我真正的见解呢?还是听我敷衍的见解?”
我这样说法,是很聪明的,因为我那样说了之后,就算以后的话,有甚么得罪他的地方,他也不能怪我,因为我曾有言在先了。
他听了之后,笑了起来:“你只管说,我自己是专攻佛学的。专攻佛学的人有一样好处,是可以容纳其他任何和佛教教义相反的说法,佛教是博大、兼容的。”
我久已听说这位奇异的人物相当开通,如今已证明是事实。
我放心地道:“我的看法有两种。第一种,是那个金球,根本不可能和人作思想交流,而数百年来一直有这样的传说,那是你们的一种手法。”
我的话讲得十分不客气,在一旁的萨仁连面色都变了,白素也向我瞪眼,似乎怪我不应该那样说法,那位最高领袖也沉著脸,不出声。
我看到他好像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是以停了一停,不曾再讲下去。
难堪的沉默,足足维持了近三分钟左右,那三分钟,长得如同三个月一样,令人如坐针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终于,他才叹了一口气:“不,你错了,这绝不是甚么手段,我以我个人的名誉保证,我的确曾和这金球作过思想上的交流,发自金球的思想,也曾给我以许多超特的启示。”
他讲完了之后,顿了一顿:“你相信么?”
我连忙道:“我当然相信。”
他又道:“那么,你第二种看法是甚么呢?”
我道:“第二个看法是,这金球从天外飞来,那可能是另一个星球上飞来的一种东西。”
他皱了皱眉,并没有插言。白素则以一种异乎寻常的眼光望著我,我猜想她要大笑。
这的确是很好笑的,因为数百年来,和这只神秘的天外金球发生关系的只是玄学、灵学和精神学,但是我却将它和尖端科学结合在一起了。
我停了没有多久,便继续道:“譬如说,那是另一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放出来的一个仪器,这个仪器的目的,是要探索地球上是不是会有思想的高级生物,当它自天而降的时候,它恰好落在神宫之中,于是这天外金球便成为你们的宝物。”
他缓缓地摇著头道:“我仍然有些不明白,譬如说,它怎会和人交流思想呢?”
我道:“我还有一个大瞻的假设,那便是这金球实际上是一个十分精密的仪器,说不定,它还接受不知在多么远的无名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的指挥。它的任务既然是探索地球上有没有会思想的高级生物,那么它必须会发出和地球生物脑电波相近的电波……”
我才讲到这里,他便摆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只讲了一句话,便又停顿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又道:“所以,当那金球中的微电波,和我们的脑电波发生感应之际,我们就能和金球作思想交流,是不是?”
我心里惊讶于这样一个神秘地区的精神、宗教领袖,居然也有一定程度的现代知识。
我连忙点头道:“对了,就是这意思。”
他忽然又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其实,我们的意见并没有甚么分歧之处,你明白么?我们两人的见解,如果把某些名字换一下,那便一样了。你说某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我说是西天佛祖,你说金球降落地球的目的,是为了探索地球上是否有高级生物,我说金球恰好落在我们的神宫,是佛祖给我们的直接启示,因为我们的地区,一直是皈依我佛最虔诚的地方。”
我同意他的话,但是我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那么,为甚么如今你不能在金球之中,得到任何启示了呢?”
那领袖的脸上,现出了相当痛苦的神色来:“或许,那是我们已离开了原地的关系。”
我摇头道:“我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认为,放出金球的某种高级生物,曾对金球作了一些调整……”接著,我便将金球曾在神宫中移动位置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然后道:“所以我请你将这只金球借给我研究一个月,因为我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情特别有兴趣。”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好,我答应你,但是有两个条件。”
我听得他答应,心中大是高兴,忙道:“只管提!”
他道:“第一,你不准损坏那金球,金球归还我的时候,必须仍是完整的。第二,不论你研究的结果怎样,都要如实告诉我。”
我站了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一定遵守你的条件。”
他拍了拍手掌,两个老僧走了进来,他向他们讲了两句话,他讲的话,白素听不懂,但是我却听得懂,精通各种冷门语言,这是我自豪的一点。
我听得他在吩咐:“去请西天佛祖座前的金球出来,交给这位先生!”
那两个老僧恭恭敬敬地走了开去。不一会便捧著一只檀木盒子,走了出来,先向他请示了一下,然后将盒子交给了我。
我按捺住了强烈的好奇心,我并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萨仁立即示意我们应该告辞了,所以我和白素两人,便由萨仁陪同,告退了出来。
一到了外间,萨仁便十分兴奋地道:“自从逃亡以来,我很久未曾见到他如此健谈!”
我也发表我的观感:“他是一个很有学问、很聪明的人,即使他不被你们目为偶像,他也可以成为一个杰出的学者或佛学家。”
我们一直退了出来,在将到那幢建筑物的大门口时,萨仁警告我们道:“两位还要小心一些,因为据我知道,某方面仍然未曾放弃得到这只金球的企图,如果金球落在他们手中,那我们所蒙受的损失太大,白小姐该知道这一点的。”
我点头道:“要保护这金球,我先要放弃这只盒子。”
萨仁更进一步地道:“我有更好的方法,你将空盒子交给我,由我拿著,从大门口走出去,你们两人从后门走。这里的几个门口,日夜不停,有好几方面的特务在监视。”
当时,我几乎连考虑也未曾考虑,便答应了萨仁,因为萨仁说出来的办法,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我还笑著道:“不错,我自后门走,还可以化装为你们的伙夫!”
萨仁也笑道:“错是不错,可是你会讲我们的话么?”
我立即说了一句:“青粿糌粑团好了,大人,请用吧。酥茶在几上。”
萨仁讶异地望著我,大笑了起来,他当真让我们到后门去,在厨房中,我和白素换了厨子厨娘的装束,出了后门,由一辆小汽车戴我们回到酒店去。
唉,这真是万万料不到的事情!
当第二天早上,我们在酒店中,打开早报之际,竟看到了萨仁的死讯。
是我先看到的,接著白素冲进了我的房中,我们两人相对站著,呆若木鸡。我和白素两人,绝不是感情脆弱经不起打击的人。但是萨仁的死,却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报上的记载说,他捧了一只盒子,登上了汽车,但车子只驶出几十码,一轮机枪就将车子射成蜂巢,萨仁当然死了,接著,有几个大汉冲过来,抢走了那只盒子。
萨仁可以说是替我们而死的。
而且,若不是我忽然对金球有了兴趣,想进一步地研究它,来到印度的话,萨仁怎么会死?
我们两个人,成了萨仁的催命判官!
好一会,我们才一起颓然坐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如今,我们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他死得一定毫无痛苦。”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受怀疑,我先进行化装,戴上了尼龙纤维的面具。然后,我又劝白素快些进行化装,我们几乎甚么都不带,只带了那只金球 用旧报纸胡乱地裹著,在外面看来,就像是一只破油瓶一样。
然后,我们又使用最简陋的交通工具,因为我和白素扮成了一对贫民夫妇。我们在印度各地走著,有一段路,甚至是白素坐在独轮车上而由我来推她。
直到一个月之后,我相信我们已完全摆脱了跟踪,我们才到了新德里。
在新德里办了一些手续,我们带著金球,直飞美国。
在我们流浪于印度的时候,当然没有机会研究那金球,而且,我根本不敢现露出那金球来。
萨仁已经死了,如果我再失去了金球的话,那怎还对得起他?
而到美国去,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的事情,因为只有在美国这科学高度发达的国家中,我才能找到帮助我研究这金球的朋友。
在飞美国的途中,我仍是寸步不离那只金球,一直到我们到了美国,在一个朋友的别墅中住了下来为止,我才有机会研究那金球。
那位朋友是一位光学专家,他的别墅在一个大湖的旁边,那个大湖之旁有许多别墅,但是每一幢房子的距离都相当远。
第八部:金球内部怪异莫名
那位朋友还是单身汉,叫王逢源,为了工作方便,住在不远处的工厂宿舍中,到假期,才回到别墅中来,令我满意的是,别墅的地下室是一个设备称得上完美的工作室。
我的朋友的工厂,专门制作精密的仪器,所以,他的工作室中的那些工具,对我研究这神秘的金球,极有帮助。
第一天,我埋头工作便有了一定的成绩。
首先,在金属光谱的分析中,我发现那制成金球的金属,地球上绝不存在。
这对于我的理论是有帮助的 它来自另一个星球。在另一个星球上,有著地球上不存在的金属,这是极其简单的事!
接著,我用可以透视金属内部的X光机去检查金球的内部,但是我失败了。特种的X射线竟也不能透过那种金属,我得不到甚么。
然后,我再以精密的仪器去检查金球的表面。
我相信整个金球,只不过是一个外壳,在金球里面,应该包含著甚么仪器。既然是外壳,那就一定会有接口、焊缝等等的痕迹,那么,用精密的仪器来检查,一定可以检查出来。可是,我也失败了!
金球的表面,竟平滑到了所有的精密矮器上的指针全都指向零。
暂时我没有甚么办法了,休息了一天,和白素在那湖上划船、钓鱼,彷晚回家,我那朋友已经在别墅之中,那是星期五,他可以休息到星期一早上。
即使是在划船的时候,我也是将金球带在身边的,是以当我们回到别墅,立即进入工作室之后,我的朋友王逢源才第一次看到那只神秘的天外金球。
我们先化了一小时来讲述这金球的来历和我对这金球的见解。然后,我们开始工作。
他从一只不锈钢的手提箱中,郑而重之地取出一根细细的钢管来,那钢管的尖端,细得和针一样,他将那钢管接驳在一个仪器上,然后才转过头来,得意地向我笑了笑。
我问道:“那是甚么玩意儿?”
他道:“这是我从工厂中带回来的。为了借用这东西,我得经过工厂董事会的批准。”
我笑道:“这究竟是甚么东西?他能够检查出金球内部的情形么?”
王逢源点头道:“我想可以的,这是超小型的电视摄像管,我们在金球上钻一个洞,将摄像管伸进去,那么,金球内部的情形,就完全展示在那个电视萤光屏上了!”他向一幅萤光屏指了一指。
我摇了摇头道:“那不行,我和人家讲好了的,我不能损坏金球。”
王逢源道:“不是损坏,只是钻一个小孔,那小孔的直径只有七十分之一公分!”
我抚摸著那金球:“在表面上如此光滑的金球之上,即使你钻了一个直径只有千分之一公分的小孔,也会被人发现。”
王逢源忙道:“可是,我们可以在事后将这个小孔补起来,我亲自动手,我,美国最精密最高级的仪器厂的总工程师,亲自来动手!”
我仍然摇了摇头; “我承认你是一个超绝的工程师,而且这里的设备也是第一流的,但是我却仍然认为你没法补得起这个小孔来。”
王逢源有些发怒,道:“为甚么?”
我道:“很简单,你拿甚么来补被钻出来的小孔?这金球是甚么金属铸造的,你也不知道,你如何能找到同样的金属来补孔?”
王逢源瞪著眼睛:“老天,你怎么连一点现代工业的观点也没有?那小孔微小得几乎看不到,你以为我是要在金球上挖一个大洞么?别废话了,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别无他法。”
我若不是亟想知道金球的内部究竟是有些甚么东西的话,绝不会同意王逢源的办法的。而这时,我仍然来回踱了很久,才道:“好,你钻孔吧。”
王逢源将金球固定在钻床上,用细得像头发也似的钻针,开始在金球上打孔。
铸造金球的那种金属,显然极其坚硬,因为即使是镇石钻针,陷进金球的速度也十分慢,足足半小时,才钻进了半吋左右。
仪器上显示,钻针上所受的压力,在渐渐减轻,那表示将要钻透了。
终于,钻针透过了金球,又缩了出来,金球上,已多了一个小孔。
我对于那时的感觉,实在是十分难以形容。不错,那个小孔小到了极点,但是,即使是这样微小的一个小孔,由于那金球的表面,实在太过平滑的缘故,看来仍是十分之刺目。我只是苦笑,道:“逢源,你知道么?我要失信于人了。”
王逢源却是兴致勃勃:“不要紧,我可以补得天衣无缝,你放心!”
他取下了金球,又将之固定在另一个支架上,然后,他开始使用他特地自他工作的工厂中带回来的“雷射光束反应摄像仪”。
他将那尖针对准了小孔,然后按下一个掣,一股极细的光束,笔直地由小孔中射了进去。
他又忙地按动了其它的许多控制钮,那电视萤光屏,也已亮了起来。
一分钟后,我们在电视的萤光屏中,看到了形像,那是一幅相当美丽的图案,全是六角形的排列,整齐、美观。而那是甚么东西,即便是一个小学生看了,也可以立即回答出来的:蜂巢!
王逢源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又调整了几个控制钮,使电视萤光屏上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楚,但是仍是和蜂巢一样的六角形的排列。
王逢源向电视注视了半晌,才摊了摊手:“一切仪器的工作,都十分正常,所以我说,那便是金球内部的情形了,这只金球的内部,并没有甚么东西,但是它的内壁像蜂巢。每一个六角形的大小相等,每一边是零点三公厘,看样子,那种蜜蜂相当小,是不?”
王逢源还有兴趣幽默,我却十分沮丧。
王逢源又道:“让我们来看看近镜,你在电视上看到的,是放大了一个六角形的格子!”
他一面说,一面调整仪器,电视机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大六角形的格字,当我和王逢源两人仔细向那大六角形格子看去之际,我们两人都不禁呆住了。那六角形的格子之中,并不是空的,而是有著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的形状之怪,我们无法叫出名堂来,当然,也不知那些东西有甚么用处。
金球的表面虽然平滑,但是内壁却十分粗糙,是以才会在放大了之后,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但是,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却显然难以全归咎于金属表面的不平滑。
因为我们还看到了,在一堆如同牛屎也似的东西上,有一根管子,向外通去。
当王逢源调整仪器的摄像角度之际,我们发现这根管子,通向另一个六角形的空格,接著,我们更发现,在每一个六角形的空格中,都有同样的管子,四通八达,通向别处,在金球的中心部分,有一个六角形的立体,是连结那么多的管子的总枢,在管子的其它部分,有时有一个小小的隆起。
我和王逢源两人,对著电视萤光屏,足足看了一个小时,直到眼睛发痛,仍是弄不明白我所看到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王逢源苦笑了一声,关掉了仪器:“看来,这像是一个摩登蜂巢,那些管子,倒像是蜂巢中的交通孔道一样,对不?”
我苦笑了一下,王逢源自然是在讲笑话,但是,王逢源的话,又不是全无道理的。那许多管子(实际上比头发细得多)四下交叉,到处连结,但是却一点也不乱,看来真像是交通线。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我的预料中,金球的内部,应该是装置著精密的仪器的,但现在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些东西究竟是甚么,我和王逢源两人都说不上来,而且金球内部的一切,都是小得要放大几百倍,才可以看得清楚,就算将金球剖了开来,我只怕也没有这个耐心去研究它。
我道:“好了,第一流的工程师,你可以将小孔补起来了。”
王逢源却奇怪地瞪著我:“咦,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科学观点也没有的。”
我几乎想骂他几句,但是我心意阑珊,只是冷冷地道:“甚么叫科学观点?”
王逢源道:“科学观点就是做一件事,在未曾彻底做好之前,绝不休止。你如今已明白金球内部的东西是甚么了么?为甚么要我补起小孔来?”
王逢源的话,虽然讲得十分不客气,但是却使我的精神为之一振,自沙发上一跃而起:“来,我们来继续研究。”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王逢源动用了他的假期,我和他几乎日日夜夜在工作室中。我们化了三天的时间,将金球放大了几十倍,制成了一个模型。
那模型的内部是全部按照电视萤光屏中现出来的情形所制成的。
做好了这个模型之后,我们再进一步地探测金球内部的那些其细如发的管子,那是空心的。而空心之中,又没有别的甚么。
王逢源又自作主张地弄断了一根那样的细管子,仔细观察管子的内部。
在他刚告诉我弄断了一根管子之际,我还不同意那样做法,但是,当管子内部的情形,反映在电视上之际,我们都惊讶得跳了起来!
那管子虽是空心的,空心的部分微小到极,然而,在放大了之后,我们在管子的中心部分,发现了一些极奇异的东西!那些东西的形状,仍然是极其奇特,乱七八糟的,而这种东西,却不是固定在管子的内部,而是可以在管子内部滑动!
如果说,那些四通八达的管子,是一组复杂而有计画的交通线,那么在管子中的那些东西,就应该是车子!
可是,难道那些空心的小管子,真是交通孔道么?是一些甚么样的“人”,在使用这种交通孔道呢?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之至。
而到了第四天晚上,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
我们在休息了片刻之后,准备再探索金球内部的情形之际,却发现被我们钻出来的那个小孔,竟然不见了!
那个小孔本来是相当刺眼的,但是这时,整个金球的表面,平整光滑,绝没有任何瑕疵,那个小孔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王逢源两人,都不禁相视苦笑。
这几天中,我们每一个人,连白素在内(她照料我们的生活,有时也参加我们的工作)都尽量发挥我们的想像力,来猜测那金球究竟是甚么东西。但是我们的想像力,却也没有发展到了金属会自动地将小孔补好这一点。
在我们发现那金球的表面上已没有小孔的一刹那间,我们都以为金球被人掉换了。但是我们又立即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在这几天间,我们根本未曾离开过工作室。
就算是有一个隐身人混进了工作室来,我们也应该可以看到金球被取起来的情形。
那就是说:金球还是这只金球,但是,球上的小孔是不见了,填塞了。这说明这种金属会生长,是活的金属:这一切超乎知识范畴以外的事情和疑问,将我们两个人的头都弄得胀了起来。
我最先想起,当钻那个小孔的时候,有一些极细的金粉末,是被王逢源收在一只小瓶子之中的,我连忙叫他找出来看一看。
当我们看到那小頩子的金粉时,我们又不禁苦笑,原来那一部分金粉,已不再是粉末,而是结成了极小的一个小圆珠状!
这证明这种金属,的确有活动能力。这情形像是汞散开之后,又凝聚起来一样。然而汞是液体,组成这只金球的金属,却是固体。
我们又在金球上再钻了一个孔,然后,用高倍数电子显微镜来观察它的金属粉末。在显微镜下,金属粉末都是变形虫一样。
我说它们像变形虫,那是因为它们的确在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动,当两粒微粒相遇之际,就有触须慢慢地伸出,终于,两粒金粉,合并为一粒。
王逢源怪叫了起来:“老天,这不是甚么金属,是生物!”
我点了点头。
王逢源的话,听来虽然荒谬,但却无法加以否认,因为它会动。会动的东西,你能说它不是生物么?而且,金球会动,我可以说是早已知道的了。
看来,整个金球,像是由一种结聚了无数微生物而成的物体制成的。那种物体,有些像珊瑚礁,但这种微生物凝聚在一起之后,却有著极佳的金属性能,那样坚硬的生物,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却想起一种叫作“缅茄”的植物来。缅茄的种籽上有一种黄色的附著物,那种附著物像是种籽上的一层帽子,那是极其坚硬,如同金石一样的东西,可以用来雕刻成种种的形状,那不也是生物么?如果将之放大数千倍,只怕也可以看到清晰的细胞组织。
那么,整个金球,全是由一种微生物聚集而成的,似乎也不值得怎样奇怪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事实是我们必须接受的:这是一种生物制成的,它会生长,你在它上面钻一个孔的话,它会慢慢地恢复原状。”
王逢源道:“那么,它内部的六角形空间,难道也是天然的排列?”
我难以回答这个问题,只好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的话说了等于白说,王逢源也只有苦笑:“看来那种微生物是会思想的,要不然何以金球能和人作思想上的交流呢?”
我道:“我们可以将整个金球作微电波的试验。”
为了作微电波试验,我们又忙了半天,因为我们得不到任何的结果。
微电波的测验仪是十分灵敏的,人的脑电波是极之微弱的微电波,但是在仪器的仪表上,出现的数字是“一二四”。那组成金球的微生物,如果有思想能力的话,至少也应该使指针稍为震动一下的,但是仪表的指针,始终指在“零”字上。
在忙了一个下午之后,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怪诞的念头来。
我们在做的工作,是在检查那种微生物是不是有思想能力,为甚么我们竟没有想到,有另外一种生物,本来是在金球之中,如今却已离金球而去了?这种生物可能是极其高级的生物,有思想,有智力,能从另一个星体中飞到地球上来!
人类对别的星球上的生物,是无法想像的,科学家和幻想家们,曾经对其它星体上的生物作过种种描述,有的说火星人可以像八爪鱼,有的又说别的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的形状,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不可想像是对的,因为人的想像力再丰富,也只是以地球上的一切作为依据来幻化扩大的。人们想像火星人有八只脚,是因为地球人有两只脚。
人永远不会想到,火星人可能根本没有脚!
外星生物体积的大小,也一样不可想像。
由于在地球上,高级生物的体积都相当大,所以在想像之中,别的星球人也应该和地球人一样大,或者更大。可是,为甚么其他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不能是十分大,大到一百呎高,或者十分小,小得可以在直径一呎的金球之中住上很多,而可以在那种管道之中自由来去,为甚么不能那样呢?
我停止了工作,坐在沙发上,托著头,愈想愈觉得大有可能。
王逢源望了我半晌:“你在想些甚么?”
我道:“你想,别的星球上的一种高级生物,如果小得只地球上的普通细菌一样,有没有这种可能?”
王逢源是一个科学家,所以他的回答也十分科学和客观,他道:“对别的星球上的事情,我有甚么办法说可能,或不可能!”
我不再出声,过了片刻,王逢源又道:“你究竟想到了甚么,你讲吧。”
我道:“我一直认为这金球是个地球以外的另一个星球上飞来的,本来我以为这是一个探测仪器,但现在我改变看法了,我认为这是一艘太空船,里面至少容纳了很多极小的星球人!”
王逢源望著我,过了半晌,他才道:“作甚么?他们是向地球移民?”
我苦笑道:“我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假设而已。”
王逢源摇摇头道:“你的假设显然不对,如果有很多照你所说那样的‘星球人’在里面,我们也应该早可以检查出来了。”
我忙道:“我的假设还可叫延续下去,我假定:他们全走了,全都破球而出,到别的地方去而不在金球中了。那些人一定有备而来的,他们带著一切设备,来到了地球之后,便开始陆续离去……”
我才讲到这里,王逢源的双手便按在我的肩头之上,拚命摇动,使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道:“不给你再说下去,你一定要说的话,可以自己对自己去讲。”
我用力摔脱了他的手:“我要将金球用刀剖开来,我相信在高度的显微镜之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东西,来支持我的假定。”
王逢源道:“你发痴了,我要钻一个小孔你都不肯,如今你却要将金球剖了开来?
我耸肩道:“反正它会自己长好的,又怕甚么。剖!”
我的话陡地提醒了王逢源,他也陡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剖!”
白素正好在这时进来,她望著我们,也不出声,因为这几天来,我们两人的疯疯癫癫的情形,她早已见惯了。昨天晚上,她曾发过议论:“男人说女人是莫名其妙的动物,我说男人才是,哼,一群老头子在法国,想使白兰地迅速变醇。你们两个小伙子在这里,日夜不睡在堆积木,算是研究!”
当时,我和王逢源两人,对于她的话,竟没有反驳的余地!
但是不管怎样,男人总还有一股百折不挠的干劲,所以这时候,我们说做就做,开始用最锋利的切剖刀,切剖起金球来。
一个小时之后,金球便被剖开来。
尽管我们十分小心,我们也不免将那些细如头发的管子弄断了很多。我们将电子显微镜的放大镜头,装置在电视摄像管之前。
我们的第一个发现是:那些奇形怪状,在六角形小空格的东西,还有著许多小孔。
我指著出现在电视萤光屏的那种东西:“这就是他们居住的屋子!”
王逢源并不出声,他只是十分小心地移动著显微镜的镜头,那是一项极其艰苦而又需要耐心的工作。
这种工作持缤了好多天,可是没有进一步的发现,我们都十分失望,只好放弃不再进行,因为金球的归还日期快到了,我和白素带著它回到了印度。
那被剖成了两半的金球,的确是在自己生长,但是它“生长”的速度却十分慢,在我回到了印度之后,它还未曾全部“复合”。所以我暂时也不敢将金球还给人家。
我们住在租来的一幢大的房子中,环境相当幽静。
那一天早上,正当我在园中舒展四肢,作一些体操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辆十分大的黑色房车,停在门口。车门打开,先下来了两个年轻人。接著,那两个年轻人,又扶下了一个老者来。
那个老者的年纪需要两个人扶持,身上穿著袈裟,一看便知道那是一位高级僧侣。三个人一齐来到了我的门前。
而这时,我也已认出,那个年老僧侣,正是,章摩。他的相片,曾经在报章上多次出现过,那是因为他是最高领袖的最得力助手之故。
我的心中十分惊讶,不知道何以章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居住。因为由于金球尚未“复合”的缘故,我人虽然到了印度,但是却连见都不敢去见他们,也未曾和他们进行过任何联络。
第九部:神灵感应请求帮助
但是尽管我心中极其惊讶,我却还是迎了上去。
我才走出那株橡树,隔著铁门,章摩和那两个年轻人便看到了我。章摩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现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来。这又使我十分疑惑。
因为我认为章摩来到了这里,当然是来找我和白素的。如果他是要来见我的话,何以见到了我,竟会这样子惊讶莫名?
如果他不是来找我的话,那么,他到这里来,究竟是来做甚么的呢?
我继续向前走去,事实立即证明,章摩的确是来找我的,因为他立即双手合十,道:“原来你真的在这里,这真是太神奇了!”
我听不懂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他到这里来,的确是来找我的,我连忙拉开了铁门,章摩挣脱了那两个年轻人的扶持,踏前一步,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不断地道:“太神奇了,这真太神奇了,先生,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章摩的话,更令我莫名其妙!
这时,白素也已出来了,她看到了章摩,也十分惊讶,我带著章摩和那两个年轻人向前走去,我们就在花园中,坐了下来。
我心中的疑惑,已使得我非向他们发问不可了,我问道:“奇怪,我们回来了之后,未曾通知过任何人,阁下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章摩十分激动:“神奇的感应,在忽然之间,最高领袖召见我,说他得到了感应,你已回印度来了,住在甚么甚么地方。那种感应,就像是面对著天外金球时所发生的感应一样。”
我望了白素一眼,白素的脸上也有不信的神色。
章摩却愈说愈是兴奋,继续道:“当晚,我也得到了同样的感应,天外金球不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有了那种神奇的感应,我也得到了你的住址,并且,还替你带来了一个口讯。”
我忍住了无比的疑惑:“口讯?是甚么人托你带给我的口讯?”
章摩严肃地道:“不是甚么人,是神,你快要成为神的弟子了。”
我不由自主摸了摸头顶,老实说,我绝不想剃光了头去当和尚。大约我的动作太轻佻了,所以章摩不以为然的望著我。
我连忙用语言掩饰了过去:“是甚么口讯?”
章摩的面色稍霁:“你将获得这种感应的能力。”
我皱了皱眉:“怎样才能呢?”
章摩道:“你必须一个人,绝对地静寂,静坐,不去想及任何事情,也不要急切地希望得到启示,那你就会得到启示的。”
我又问道:“我将得到甚么启示呢?”
章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还有那金球……”
我连忙道:“那金球在我这里,但是……但是我想,我要得到启示的话,有那个金球在,不是更容易一些么?我想多借几天,一定归还。”
章摩侧头考虑了半晌,才道:“可以,你使我和最高领袖又恢复了获得启示的能力,那是我们要十分感谢你的事,好,我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由那两个年轻人扶著,向外走去,我礼貌地送他到了门口,看著他们的车子离去。
然后,我转过身来,向白素一笑:“活见鬼了,我会成为神的弟子?”白素却并不像我想像之中那样跟著我笑了起来。她的表情反倒十分严肃,摇了摇头:“你怎么可以对你自己的见解,如此没有信心?”我不懂白素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白素续道:“有的时候,两种意义相反的言词,所代表的意思,实际上是一样的。章摩提到‘神’,你感到可笑,你提到‘来自别的星球的高级生物’,章摩也会感到好笑,但事实上他口中的‘神’,和你口中的‘高级生物’是同样的。”
我仍然有点不明白。
白素又道:“这是能够和人在思想上联络的一种力量,随便你称他为甚么,那种东西,可以和人作思想上的沟通,则是不变的事实。”
我呆了半晌:“你的意思是说,章摩所得到的感应是真实的?”
白素点了点头:“而且,我相信如果你照著他的吩咐去做的话,你一定可以得到启示的,这正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又呆了半晌,白素的话,的确十分有理。章摩得到了启示,这件事情听来,固然相当神奇,但是如果解释为我的假定的那种高级生物,又和他作了思想的沟通,这就不神奇了。
那种高级生物,或者只能和特定的一种脑电波频率发生交流,而这种频率,又要在静坐的情形下才能达到,那么,章摩对我所讲的话,也不是十分虚妄了。
我默默地呆想了片刻:“你说得有理,我要试一试,反正不会有损失。”
白素有点嫉妒也似地望了我一眼:“其实很不公平的,金球是我千辛万苦从神宫带出来的,为甚么我不能得到启示,你反而能得到?”
我自然知道白素这样说法,并不是真正的嫉妒,而是想坚定我的信心。
我笑道:“那你也无法羡慕我,或许我的脑子更接近神灵的境界!”
我们一齐回到了屋子中,我从当天下午起,便开始摒除杂念,我强迫自己听完了一阕马勒的第七交响乐,让音乐先将我的思想带到灵空的境界中。
当夜色来临的时候,我便坐在有一扇窗子临著一株大菩提树的小室之中。坐在一个垫子之上。这时候,如果有我的熟朋友,不明白我在做甚么,而看到我这怪样子的话,一定会失声大笑的。
我坐著,开始的时候,微风还吹动窗外的菩提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不免扰乱我的思绪。
但是过不了多久,不知是风停了,还是我的思绪更集中了,我再也听不到有别的甚么声音。
我像是在一个十分灵空的境界中,甚么也感不到,甚么也不存在。又过了好一会,那是突如其来的一种感觉,我竟然听到了有人在向我讲话。
我倏地睁开眼来,我存身的小室中,一片黑暗,甚么也看我到。但是我的确听到有人在和我讲话,我要特别强调的是我“听”到,而不是“感”到。我真的听到有人在这房间中和我讲话,虽然我看不到任何人。
我听得那声音在重覆著同一句话:“你听到我的声音么?你听到我的声音么?”
那讲话声听来十分柔和,比耳语声稍高一点。
我也用同样大小的声音答道:“我听到了。”
那声音道:“啊,很好,很好,你终于听到我们的声音了。你看不到我们,我们讲的话,你听得懂?”
我有点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但是我还是道:“我听得懂。”
那声音道:“你们的世界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你们的语言,竟然有七千四百三十八种之多。”
我愕然了。
世界上的不同语言究竟有多少种,即使是再专门的语言专家,也是不能一下子就说得出来的,他们是何由而得到那么精确的数字?
我没有回答,那声音又道:“你的工作,破坏了我们的一项最伟大的工程,你知道不?但是你却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到这个星球来,你是第一个想到我们存在的人,而且我们……”
我听到这里,心情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实在没有法子不激动,我所设想的,竟然是事实!有一种高级生物和我讲话,他们小得肉眼看不到,他们来自别的星球!
我一兴奋,便失去了安静,突然间,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我只得强迫自己再安静下来。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足足过了十分钟,我才又听得那声音道:“你必须保持心地的宁静,这个星球上,可以接受我们发出的微电波的人并不多,这是我们最苦恼的事情。”
我道:“你们的意思是……”
那声音道:“也就是说,可以听到我们所发出的声音的人并不多,而且,那少数人,也一定要在宁静之中,才能和我们发出的微声波相感应,从而听到我们的声音。更可惜的是?这个星球上,凡是经常静坐,可以听到我们声音的人,都具有一种十分玄冥思想,你是第一个想到我们是另一种高级生物的人!”
这时候,我心中的兴奋,实在是难以言喻的。
但是,我却竭力抑遏著我心头的兴奋,唯恐太兴奋了,就难以再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我尽量将声音放得平静:“那么,你们是来自甚么星球的呢?”
“我们的星球小得可怜,那是一颗小行星,你们对小行星的研究不够,你们已发现了几千颗小行星,但是我们的那颗,在毁灭之前,你们还未曾发现。”
我呆了一呆:“噢,原来你们的小行星毁灭了?”
“是的,在一次彗星接近的飞行中,我们的小行星脱离了轨道,落到了地球上来。我们早已算出我们的行星会有这个结果,所以及早准备,在灾难未曾发生之前离开。”
这时候,我的思想也堕入了一个十分复杂而玄妙的境界中。这些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比地球人进步得多了。
在宇宙中,物体大小是无法比拟的,我们看来,觉得这种生物,甚至小到肉眼不能睹,那我们自己,应该是庞然大物了?
但是,宇宙之中,比地球大上几千几万倍的星球,不知凡几,又焉知那些星球之上,没有一种生物,比我们大上几万倍呢?如今和我在交谈的星球人形体虽然小,但是他们能够预测自己居住的星球何时毁灭,及早预防,这不但需要过人的智力,也需要过人的勇气!
那声音又响起:“我们全体,同心合力制成了一只硕大无朋的飞船,那飞船可以容下我们全体,飞船用一种生长极缓慢的微生物作主要原料。本来,我们是准备飞到别的小星球上去的,可是我们起飞的时间,慢了一点,结果落到了地球上,若干年后,我们才知道,那是地球上最神秘的地区之一。”
我问道:“所谓若干年后,那便是说,在你们已对地球有了了解之后?”
“是的,我们来到了地球,派出许多小飞船去侦查,将侦查的报告带回来,积年累月,我们才对地球有了了解,我们也准备在地球上定居下来了,地球是一个十分可爱的星球。”
我苦笑了一下:“你们来到地球,有多少年?直到如今,才有一个地球人知道,在地球上的高级生物一共有两种,而你们比地球人实在要高级得多!”
那声音道:“我们的寿命长,你的确是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的一个地球人。”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你们知道么?如果我将这件事去告诉别人,别人一定以为我是一个神经病者了。”
“那是一定的,许多人在听到我们声音的时候,甚至惊得尖声尖叫,我们也不轻易和人交谈,与你谈话,是要请你帮我们。”
我摊开了手:“谢谢你们看得起我,你们需要甚么呢?”
那声音道:“我们全体,在经过那么长时间之后,都想家了。”
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想家?可是,你们的家,已经毁灭了啊!你们想家,又有甚么办法可想,你们怎能回家去?”
那声音有点无可奈何:“是的,我们的星球已经毁灭了,但却也不是完全毁灭了,它从天空中堕下来,跌到了地球上。”
我不禁讶异了起来:“跌到了地球上?如果有别的星球曾和地球相撞的话,那么地球岂不是也早已……”
我下面“完了”两得字,还未曾出口的时候,我已陡地想起,我是实在不必惊讶的,他们的形体,既然如此之小,他们全体,可以被容纳在一个直径一呎的金球之中,那么他们的星球当然也是很小的,在地球而言,这种小星球撞了上来,当然若无其事的,那只不过是一块大殒石罢了!
我立即笑了一下,道:“我想,你们的星球,一定十分小?”
那声音也笑了起来:“是的,照你们的度量衡标准来说,原来它有四十二点七立方公尺。可是,当我们在地球上找到它时,它只剩下两立方尺左右。虽然只剩下那么一点,它们是我们的家乡,我们需要它。”
我在那声音中,听出了发出那种声音的高级生物,对于他们的星球,实在充满了深厚的感情。
这其实是十分可以理解的,譬如说我们地球人,流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之上,忽然发现了残余的地球,在上面还可以找到亚洲或是美洲的痕迹,怎会不喜出望外呢?
我呆了片刻:“恭喜你们找到了家。”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不值得恭喜,我们虽然找到了我们的星球,可是却被当作了一幢巨大建筑物的基石,我们没有法子将之弄出来,而且,就算弄出来之后,也没有法子使它回到原来的空际上去。”
我明白那“巨大的建筑物”是甚么,我立即道:“神宫?”
那声音道:“是的,在我们的大飞船降落的同时,我们的星球也落到了地球的表面,金球被当作神物供了起来,我们的星球,则在若干年之后被从地下掘了出来,作了神宫补充建筑的基石。我们在金球中生活了许多年,才找到了克服地球地心吸力的法子,但是我们只能离开金球作飞行,却始终不能使金球起飞,而我们……老实说,我们不愿意再在地球上耽下去了。”
我苦笑道:“这……看来我没有甚么可能帮助你们的。”
我一面说,一面摊了摊双手。
突然之间,我觉得手心之上,似乎有甚么东西,踫了一碰,同时,我听得那声音竟自我的手心之上,发了出来:“我们请求你帮助,你现在勉强可以看到我们的小飞船,请你看看。”
我俯首向手掌之上看去,黯淡的月色,从窗口射进来,我看到我的手心之上,有极小的五点淡金色的小点,那五个小点只不过像针尖一样。
我惊叹了一声:“那么小,这是你们的飞船?”
“这是我们的六人飞船,我们总共有三十个人,是全体的领袖,来请求你帮助,希望你能够答应,当然我们也不会白要你帮忙。”
我仍然注视著手掌的小金点,我不明白何以他们的形体如此之小,却能将他们发出来的声音,扩大到我可以听得到的程度。
但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又不由自主地苦笑了起来:“请相信我不是不愿意帮助你们,我极愿帮忙,但是我却感到无能为力。”
那声音道:“你可以的,你可以去将那被作为基石的星球取下来。带出那地区,并且设法将它装在一枚火箭之上,射上我们原来的空际去。”
我啼笑皆非,只怕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得到这一点的,而他们居然向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我觉得我实在是十分难以回答,只得道:“我想,我想,你们虽然在地球上逗留了好几百年,但是对于地球上的一切,似乎还不够了解。”
那声音道:“不,我们知道这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我们要求你这样做是不情之请。如今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不能克服地球的地心吸力,我们无法举起我们的星球,除此以外,有许多地方,我们可以和你共同进行。”
我并不想对他们表示任何的不恭敬,因为他们的形体,虽然如此之小,但是他们的智慧,毫无疑问在地球人之上!
但是我仍然不由自主地道:“你们?你们可以和我合作?这是甚么意思?”
“我们的形体虽小,但是有很大的力量,譬如说,我们的六人小飞船的速度就相当快,它在全速飞行时,几乎可以穿过任何物体。地球人的身体构造十分脆弱 请原谅,譬如说,我们穿进了一个人的脑子,切断了其中一根脑神经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知道他们的全数究竟有多少,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十分爱好和平的生物,他们具有随时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力量,如果他们存心毁灭人类的话,那么地球人只怕早已绝种了。
在我呆住了不出声间,那声音又道:“我们还可以发射一种光束,那种光束的杀伤力很强,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死人的。”
我又呆了片刻,才道:“我对你们具有这种力量,倒并不表示怀疑,但是,我们面临的困难,绝不止那些,神宫的所在地,像我这样身分的人偷进去已冒著极大的危险,何况要将被作为基石的一块两立方公尺的石块取出来,并且将之带出来?这实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将这个地区所有的敌人,都杀死或者变成白痴,但是我猜想你们也不会同意这样做法的,是不是?”
那声音苦笑著:“你说得对,或许我们是太想家了,所以才变得颠倒起来。”
我还想说甚么时,那声音道:“那我们只好放弃这个要求了。”
我忙道:“你要明白,事实上,并不是我不肯帮助你,而是无能为力。”
我未曾再听到那声音,只是看到我手心上几个淡色的小金点,突然不见了。那是怎样消失的,我也未曾看清楚。自然,自然,那是由于他们的飞行速度极高的缘故。
我一个人又在密室中坐了一会,才走了出来,一开门,我才知道白素一直在门外,她一见我就道:“我听到了你讲的每一句话,你真的听到了他讲的话么?”
我惊讶地反问:“你没有听到?”
白素摇头道:“除了你的声音之外,我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我不禁使劲摇了摇头,心中想:难道刚才,实际上我也未曾听到任何声音,一切只都不过是我自己的幻想?但是,我看到的手掌上的那小金点呢?
我苦笑了一下:“一切和我事先所猜想的太吻合了,所以我怀疑这是在一种自我催眠的情形之下,由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白素皱著柳眉:“你说说看,究竟听到了些甚么?”
我握住了白素的手,将刚才我一个人在静室中所经历的事情,和她讲了一遍。白素听了之后,一字一顿,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那是真的。”我怀疑道:“你怎么知道?”白素道:“因为你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我忙道:“我不能不拒绝啊,你想想,我们有甚么能力去做这样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呢?”
白素点头道:“所以我才说刚才你所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如果那是你的幻想,你一定早已答应了,任何人在作幻想的时候,他自己一定是一个勇往直前、无所不能的英雄,而绝不会是一个思前顾后、唯恐不成的人。”
我想了想,刚才的经历,每一个细节,我都可以回忆起来,那其实并不是幻想,而白素之所以没有听到那种高级生物的声音,当然是因为她的脑电波频率,不论在甚么情形之下,都无法适应那种音波的缘故。
我同意白素的看法:“你总算帮我解决了一个疑问,而对于天外金球的事情,我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如今所等待的,只是等天外金球复原之后,将它归还给人,我们也可以无事一身轻了,我们……”
我只讲到这里,便没有法子再讲下去了。
因为我看到白素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望著我。那种目光,使我立即知道她的心中有话要说,所以我便停了下来,让她发言。
我才一停口,她便道:“事情已经完结了?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摊了摊手,道:“不是么?”
她摇头,道:“不是,至少我认为如此,你怎能让那群可怜的生物,在不属于他们自己的星球之上,继续过著他们不愿意过的日子?”
我伸手在额头之上一击,叫道:“噢,不!”
白素侧著头道:“你难道一点也不可怜他们?”
我忙道:“你错了,你以为他们是甚么?是柔顺的小白兔,是在掌上怯生生爬行的金钱龟,是小动物么?他们不是,他们是智能比我们高一百倍、科学比我们发达一千倍的高级生物,外星人!”
我算是已将事情讲得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们和我们相比,我们地球人才是可怜虫,试想,地球在遭遇到毁灭的危机之时,可以想像所有的地球人,共同在一艘大飞船中逃亡么?
白素却仍然道:“他们很小,小得看也看不到,不是么?”
我大声道:“是的,他们小,但是他们强,他们比我们进步,他们不是弱小!”
白素固执地道:“如果他们不是弱小,那么他们为甚么来请求我们帮助呢?他们全体都需要我们的帮助,经历了几百年之久,他们才向一个和他们全然不同的生物,发出了要求帮助的呼叫!”
白素的话中,充满了感情,我叹了一口气道:“好了,让我问你一句,你想我怎样?”
白素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但是她回答得如此之外,那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道:“帮助他们,去干!”
我呆了好半晌,才道:“小姐,你说得简单,你知道我们要干些甚么?我们要偷进那地方去,将一块大约两立方公尺的岩石,从一个庞大的建筑物的底部抽出来,还要将它运出来。然后,再要找一枚冲力强大得可以射到那个空际的火箭,将那块岩石送到虚无瓢渺的太空中去!”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小姐,就算那地方的统治者是你的表哥,美国总统是我的表弟,他们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番话,令得白素有点动容。
她也呆了半晌,但是,当她再开口的时候,讲出来的话,却又令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她道:“你还没有开始去做,怎知道这一定不成呢?”
我实在无法再说甚么了,因为这件事,就算是白痴也可以看出是行不通的。
但是我却不能将这句话讲出来,有哪一个男人,敢当著未婚妻的面,将她比喻作白痴的呢?我只是翻了翻眼睛,向外走去。
我刚跨出了一步,白素便将我叫住:“卫,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道:“我想,这个问题,我们不必再讨论。”
白素道:“你的意思可是已经答应帮助他们?”
我的耐性,可以说已到了顶点,我并不直视白素,只是沉声道:“不,刚好相反。”
我一面说,一面穿过走廊,向前走去,当我走到了另一间房门前的时候,正待打开房门走进去,却听得白素道:“你不去,我去。”
第十部:不可能完成的事
我转过身来:“你疯了?”
白素道:“或许是,但是我却不能知道了有这样一种奇妙的生命需要援助,而我却不出力。”
我仍然望著她,心中在想著用甚么样的语言,才能消除白素确中那种疯狂的念头。但是我还未曾开口,白素已经道:“而且,要研究这个天外金球,是你提出来的。”
我颇有难以招架之势,摊手道:“好了,好了,就算要讨论的话,明天再讨论可好?”
白素慢慢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们两人都有点因为刚才那种不愉快的争执而对对方有一些歉意,但是我们两人,却也绝没有改变我们主意的意思。
她在我的面前,默默地站了片刻,才道:“好,那么,晚安。”
她转身走了开去,她的卧室在我的对面,我看她关上了门,也进了卧室,不知不觉就睡著了。
我大概是睡著了之后不久,就开始做恶梦的,我梦见自己在一座极其庞大的建筑物之前,用力想把下面的一块石头抽出来,我抽得满头大汗,突然“轰”地一声,整座建筑物都倒了下来,压在我的上面,奇怪的是我竟没有死,像是矿坍了之后,我被埋在矿坑中一样,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挣扎,我才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大叫:我得救了!我得救了!就在那种狂喜之中,我醒了过来。
那是一场十分骇人的噩梦,我在惊醒之后,仍是免不了心头剧跳,然而最奇怪的是,在我醒了之后,我仍然听到有人在叫著:“卫斯理,卫斯理。”
我陡地坐起身来,室内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人,但是我立即想到:那一定又是“他们”!
在我已断然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竟然又来缠我,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难道他们要缠我一世么?我不禁十分愤怒:“这算甚么,我在睡觉,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的!”
那声音道:“是的,我们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吵醒你,真对不起。”
我悻然道:“甚么事情?”那声音道:“白小姐走了,她单独去了,卫先生,她一个人去,十分危险,所以我们不得不吵醒你,告诉你。”
我从床上直跳了起来,叫道:“甚么?”
我的心绪一激动,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还在乎甚么声音不声音,我冲出了我的房间,便呆住了。
对面那间房间的门开著,一张纸条,被从打开了的窗户中吹进来的风,吹得团团乱转,我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卧室中是空的。
我俯身拾起了那张纸条来,上面写著几个潦草的字:“我必须去,我知道明天讨论的结果,你也定会去的,我只是先走一步而已,素。”
那是白素的字,白素真的走了。
我大叫道:“她在甚么地方?”
我得不到回答,因为我那时候的心绪不宁静,我的脑电波频率便无法和“他们”发出来的声波发生感应。
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下,要我定下神来,听他妈的混账声音,那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尽我一切可能地诅咒“他们”,然后,我冲出了大门。
在我刚一冲出大门之际,我呆住了。
在黑暗的花园草地上,有著无数闪亮的小金点,至少有几千个。那些小金点,排成了清清楚楚的两个字:机场。机场,白素在机场!
我拿起电话,拨飞机场的电话,三分钟之后,我便听到了白素极其抱歉的声音。
我认为我应该“大振夫纲”了,所以我声势汹汹地问题:“你这是甚么意思?是不要再见我了么,你说!”
白素的声音中,带著哭音,她道:“当然不,你快来,我一定要见你,我现在就要见你。”我叹了一口气:“好的,我来。”我放下了电话,匆匆收拾了一下,将那只金球放在一个十分妥善的地方,便赶到了机场,我一到,白素便扑到了我的怀中:“快,飞机快起飞了。”
我看著她,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天大的傻瓜,你知道么?”
白素道:“我知道,你也是傻瓜,因为你要娶一个大傻瓜做妻子。你是怎么知道我走了的?”
我刚想回答,我的手背之上,便有了一种十分轻微的感觉。
我连忙翻起手背来,我的手背上,沾了不少金色小点,就像是有一些极细的小金粉,落在上面,在每一根汗毛之上,都有著一粒。我道:“你看到了没有?”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了,他们竟有那么多!”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指来,竟想去抚摸那些金粉,我连忙阻止了她:“别碰他们,你碰上去的力道虽然轻,但是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千斤重压了。”
白素缩回了手:“那么小的外星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想,他们一定会帮助我们完成这件事的。”
我没有说甚么。
因为这时候,我如果说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话,那么结果一定是引起一场十分不愉快的争论。
如今我之所以不和白素再多争执,是因为我的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所定下的主意是:我和白素一齐到那块基石所在的地方去,让白素自己去发觉,那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退出来。
只有那样,白素才会死心。
也只有那样,白素才不会和我再起争执。当然这样做,要冒著极大的危险,但是白素在那个地区,认得了很多游击队的领导人,以及学会了那地区的言语,而我也会讲那地方的话,而且,我们是两个人。
我们这次冒险的程度,是绝不会比白素上次单独走进那地区时更甚的。
那些沾在我手臂上的“金粉”,不多久便消失了。他们突如其来地消失,那是由于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的缘故。那么小的体积,再加上高得出奇的速度,这种“小飞船”的本身,便具有无穷的破坏力。因为科学愈是发达,一切仪器机械便愈是精密,我实是不能想像,有这样小的粒子,穿过一架正在飞行中的喷射客机引擎时,会引起甚么样的后果。
我们上了机。飞机向北飞去,等到天色黎明时,我们已降落在一个满是白皑皑积雪的巨大山峰之下的一个小机场上。
我们坐车子进城,这是一座小城,但是却绝不清静。小城中几乎有著来自世界各地,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人。
那么许多不同国家的人,全部聚集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城之中,当然是各有目的的。但是大多数却全是打著“爬山团”、“探险队”的名义来的。
所以,在这个小城中,供应最充分的商品,便是一切爬山的用品。
我和白素,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之下,仓猝来到这里,而面对著我们的,便是绵延不断的高峰,当然我们也必需购买一些用品。
但我们究竟不是去登山探险,我们是要经历长途跋涉的,是以我们能带的东西,也不能太多。
当天晚上,我们便已开始踏上征途。
我们走的是白素上次走过的那条旧路,先穿过一片丛林,那片丛林,就化了我们近两天的时间。而在将穿出丛林之际,我们还得避开哨站和巡逻队。
接著,我们又翻山越岭,深入腹地,七天之后,白素和第一个游击队取得了联络,那个游击队是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山谷的庙宇之中,为了白素的重来,几百人进行了一夜的联欢,再接下来的日子中,我们沿途有游击队的照应,可算十分顺利。
足足有一个月之久,我未曾得到“他们”的音讯。我几乎是一静下来,便镇定心神,希望能和他们联络一下的,但是却总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一个月后,我们已渐渐接近神宫了。
我们开始向神宫走去,没有多久,便都觉得有一些很小的金点,在我们的眼前,不断地闪动著,像是在带路。
如果不是我们早知道了那种小金点的来历,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就算看到了,也至多当它是一点尘埃而已。
但如今,我们却知道那是一艘飞船,这种飞船,被称为“六人飞船”,也就是说,在这艘飞船之中,一共有六个细小的外星人之多!
这些人的形体如此之小,但是他们的智力,则远在我们之上。
我忽然心中想:将这种小“人”放大到和我们一样大,不知道是甚么样子的?下次和“他们”通话的时候,倒要问他们一下。
我们向神宫走近,没有人认得出我们是假装的土著,到了神宫的近前,“六人飞船”又转了方向,向左转去,不一会,便将我们带到了神宫左翼的一个建筑物之前。
我们离神宫还相当远,因为神宫附近,都有士兵守卫,当那小飞船消失了之后,我取出了望远镜来,向前观望著。
那附属的建筑物有五层高,看得出是后来加上去的。
那建筑全是一块块大石块砌成的。大石块作灰色,但是在最底部,却有一块很大的石块,是褐金色的,颜色十分美丽。
我看到了那块石头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将望远镜交给了白素:“你看到了没有,那块石头被压在最下。”
白素道:“我看到了,很美丽。”
我道:“的确是很美丽,但是怎么取出来呢?”
白素望著我,又回过头去看望远镜。然后,她放下了望远镜,一句话也不说。
我趁机道:“你现在也看到了,那根本没有可能!”白素摇头道:“不,我是在默算,需要多少斤烈性炸药,才能将上面的建筑物一齐炸掉。我是说,这块石头,无法将之抽出来,必须要将上面的建筑物炸掉,然后,才能取出那个星球来。”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那还不如将周围的石块炸去,要方便得多了。”
白素忽然妩媚地笑了起来:“是么,那我放弃我的办法,用你的办法好了。”
在那一刹那间,我知道,我上当了。
白素特意提出一个十分骇人的办法来,要我讲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来代替她的,那么,我的“不可能”说,便不攻自破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还能说了不算么?
我瞪了她一眼:“好,可是,哪里有炸药?布置炸药,要恰好将周围的石头炸去,而又不影响整座建筑物,又要保持那块石块的完整,这需要一个专家!”
白素笑道:“专家我有。”
我道:“在哪里?”
白素向我的鼻尖指了一指:“在这里,在我的面前,就是你!”
我几乎被她气得跳了起来。但是我却没有法子反驳她的话,因为我对于各种炸药,使用方法方面的知识,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专家!
我本来还想问她上哪里去找炸药的,但是这时我也不再多问了,问也白问的,看来白素若是决定了要去做一件甚么事,那就算天塌了下来,她还是一定要去做,原来她的固执,远在我之上。
我想了一想:“爆炸声至少可以传到五哩以外,听到了爆炸声,大批军队将从四面八方开来,你可知驻在神宫附近有多少士兵?我相信不会少过三万人,那时,我们怎么离去?”
白素睁大了眼睛望著我。
我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还是离去吧,做不成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绝不是甚么耻辱,没有一个科学家会因为发明不了永动机而难过,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白素仍然默不作声,但是,过了片刻,她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在爆炸之后,所有的士兵全会向前涌过来呢?”
我道:“他们不过来,难道留在原地打麻将?”
白素道:“我们可以在爆炸后,立即离开,然后,过上一两天,再来取那块大陨石。”
我没有办法了,只得道:“好,我们先去找炸药吧!”
我们回到了住所,那几个游击队的领导人,听说我们准备动军用仓库的脑筋,都大是兴奋。
这正是游击队们久欲动脑筋的目标,因为仓库中有著大量的军火,而他们最需要的,正是军火。
我心想,反正是干了,就索性大干一场吧。
于是,我通知他们召集尽可能召集得到的人,来听命于我,去仓库中搬东西。
所以,第二晚,当我们出发的时候,不是我和白素两个人,而是六百多个人!
六百余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著相当宽大的衣服,有的还推著小车子。我们约定了一个时间,进攻,“战争”很顺利,占领了仓库。
六百多人竟可以搬走如此众多的军火,这真有点令我吃惊,有两个少年,每人身上挂了七八支枪之外,还抬走了一门迫击炮!
而我,也找到了需要的炸药、起重工具和卡车。
我驾著车,化装成一位军官,并且取了他的证件,白素也化装成一个女军官,一齐向神宫驰去。车子可以驰到离那块岩石相当近的地方。在车子到达目的地时,那六百多名盗走了武器的人,也到了安全的地方了。
我和白素一直来到了那块岩石之前,仍然没有甚么意外。
我将那些炸药,一条一条地贴在那块岩石的边,然后将引线拖了出来,到了我们停车子的地方。
当我完成了那些之后,我只要按一下杠杆,惊天动地的爆炸,便发生。根据我的布置,在那块岩石的周围,所有的石块都会被炸松,而那块严石,将会毫无损伤地跌出来。
整个建筑物的基部,将出现一个大洞,但是整座建筑物却不会受影响。
一切似乎都已十分完美了,但是我却还不按下杠杆去。
因为目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法子解决。
当然,我按下杠杆,一切发生,但问题在于,卡车不能驶近去,我们虽然有起重工具,但是却仍然无法将那块岩石搬回卡车来。
如果有足够的人力(我们也可以召集足够的人),那么,我们可以将大石运到卡车上,但这却需要时间,至少要半个小时。
而在半小时之内,闻声而来的大队士兵,一定已经开到,阻住我们的去路了。我耐心将这个大问题向白素说了一遍,白素默然半晌:“那我们只能分两次来进行了,先爆炸,再来搬运石块。”
我摇头道:“爆炸发生之后,军方一定深究发生懪炸的原因,一定派更多的人来守卫……”
白素不等我讲完,立时道:“慢!我想起来了,当爆炸发生之后,我想对方一定也可以知道那块岩石与众不同,他们可能会设法将大石运走!”
我也不禁呆了一呆,白素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对方可能也会将大石运走!
在运输途中,我们将那块大石抢下来,那不是方便多了么?
我将手按在杠杆之上,白素将手加在我的手背上。我们两人一齐出力,向下按去。
那一下爆炸声,极其惊人。爆炸的气浪,令得我和白素两人,身不由主地向后跌去,我们想抓住石角,以稳住身形。但是我们却都没有做到这一点。在隆隆的爆炸声中,那辆卡车翻下了山去,我们也向下滚下去,直到滚下了好几十呎,总算才抓到了一枺树。
这时候,懪炸的现场究竟是如何模样,我们也看不到,我们只看到一阵阵的浓烟,向上升来,我们向下看去,下面的山坡不是很陡峭,我忙道:“我们由下面离开。”
白素点了点头,我们一齐向下攀去,等到脚踏实地之后,我们找到了一条小路,翻上了另一个山岗。
守卫军队的行动之快,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在翻上了另一个小山岗,在黑暗之中隐伏下来之际,只见大队大队的兵士已向前冲去。
我们看了一会,才悄悄地退了回去。
附近全已在实施戒严,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这可苦了我们,我们闪进了一所空屋子之后,便没有法子再前进一步。
在这个神宫所在地的城市中,有很多这样的空屋子,屋主人不是死了,便是参加了反抗的行动,所谓“十室九空”,大概就是这时的写照了。
我和白素缩在墙角中,希望不要有人来搜索这间空屋子。
我们听到一队队士兵开过去的声音,幸运的是我们并没有发生甚么问题。
一直到天亮,我们从一个小得可怜的窗口中望出去。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大队荷枪实弹的兵士,在走来走去。
我们被困在这间空屋之中,一连几天,一步也不敢出去,靠著乾粮充饥,到第五天晚上,才看到警戒略松,我和白素离开了屋子,可是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接近爆炸现场。直到白素也认为绝望了,我们才离开。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们正在一处旷野中,我坐著,望著星空,忽然我的耳际,又响起了声音。
那种声音一传入了我的耳中,刹那之间,我也不理会他们要讲些甚么,便立即大摇其手:“别再说了,我不能再帮你们甚么了。”
那声音叹息了一声,静了下来。
我以为“他们”就此离去了,但过了片刻,第二下叹息声又传入了我的耳中。如果不是我知道那叹息声是那种微小之极的星球人发出来的话,一定会以为有危了。
我没好气道:“你们还不走么?”
那声音道:“是的,我们不会再来麻烦你了。我们还要谢谢你,因为你究竟已帮助了我们,而且,你们已完成了最困难的部分。”
那声音第三次叹息。
随著第三下叹息声,那声音又道:“你想看看我们是甚么样子的,是不是?你有显微镜么?”
我挥手道:“当然没有,你们去吧,我也不想看你们的样子了。”
第四下叹息声传入了我的耳中,只不过那一下叹息声渐渐远去了。
我如释重负地躺了下来,我实在已经受够了,能够摆脱这样的小生物,实在是天大的幸事,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生出甚么古怪的念头来!
我躺了下来。当我躺下来的时候,我听白素翻了一个身。
我心中暗自祷念:刚才的话,最好不要让白素听到,因为给她听到的话,说不定她会斥我没有同情心了。
白素翻了一个身之后,并没有甚么声音发出来,她显然是睡著了。
我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但是,也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到白素道:“是的,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我陡地一惊,翻身坐了起来,白素说“我听到了”,那是甚么意思?是不是这种“人”找到了甚么方法和白素通话呢?
可是我却听不到甚么声音。
白素接著又道:“别感谢我们,我们其实把事情反而弄糟了!”
真是“他们”!
又过了一会,只听得白素突然以充满同情的声音道:“是么?那太糟糕了,那实在是太糟糕了,我看还是我们再……”
我不等她讲话,叫了起来:“别说了,别说了,刚才我已将他们打发掉了,你又答应他们一些甚么?”
白素气冲冲地道:“你愈来愈不尊重我了,我正在和人讲话,你怎么可以打断我们的话头?”
我也没好气起来:“你不是在和人说话,你是在和不知道甚么样的东西讲话!”
白素道:“你曾答应过人家,而如今又想半途而废。”
我道:“那么,你准备怎么进行呢?”
白素道:“我们可以设法将那块石头弄出来。”
我不再出声,只是听著她讲。
白素又道:“等到那块岩石运出来之后,可以再想办法。”
我叹了一口气,道:“空口讲白话没有用处,想办法,有甚么办法可想呢?就算得到了那石头,哪里来火箭将之送入太空?”
白素又呆了半晌:“看来,真是没有办法了?”
我连忙道:“你开始正视现实了。”
白素侧著头,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向外走了出去,站了一站:“可是我总感到,我们欠了他们一些甚么。”
我没有答腔,只是目送著她走了出去,她走了几步,又站定了身子。
然后,她转过身来道:“刚才,他们并没有再要我帮忙!”
我忙道:“那就最好了。”
白素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却老感到,我们若是就这样罢手了,那对不起他们。”
我赶了出去,握住了她的手:“别胡思乱想了,那种‘人’既然已在地球上生存了几百年,当然仍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
白素却摇头道:“不,他们活不下去了,他们最需要的一种气体,已快用完了,他们全体,至多还有半年可活,这是他们刚才告诉我的,而他们的行星,如果能够回到他们原来的空际之中,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我听了之后,心头也是十分沉重。
这些“小人物”,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其优秀的高级生物。他们优秀到了可以避免与他们的星球一齐毁灭的程度,优秀到了在地球数百年,但是绝不扰及地球人的程度。
这样优秀的一种高级生物,要全部毁灭,那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但是,我们又有甚么办法呢?
我和白素一齐沉默著,过了半晌,白素突然道:“我想,我们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办得到这一点的了,我们或者可以向强国的政府求助?”
我苦笑道:“你想,我们的话,会有人相信么?一个政府肯拨出巨大的经费来从事于这样无稽的行动,易地以处,你肯么?”
白素也苦笑了起来。我们两人都因为心情沉重而睡不著,索性一齐慢慢地一直踱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我们再继续赶路,走了四天,才到了一个小城中,那地方是有飞机场的。
我们搭飞机来到了加尔各答,在加市只不过逗留了半天,立即又搭飞机回到了家中。
第十一部:最后的争斗
老蔡热烈地欢迎我们,回到了久别的家中,我们的心情应该是十分愉快的。但是我们两个人却笑不出来。
我本来认为白素的主张,十分可笑,因为我们既然爱莫能助,自然应该心安理得的,但是如今的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如今,我们知道那些高级生物,在大约半年的时间内,要全部死亡了。
那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的感觉,压在我们两人的心头,使我们几乎没有法子欢乐。
我们尽量避免提起这件事来,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们拚命寻找游乐,但是在那几天中,我们却从来未曾开怀地笑过一次。
到了第五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叹了一口气:“我看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来讨论讨论怎么办吧。”
白素幽怨地望了我一眼:“我早就想提出来了,但是又怕你不听我。”
我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是绝不会有这个力量的,我们不妨向大国政府求助,看看是不是会有结果。”
白素喜道:“这就是我所提出来的办法。”
我又道:“首先,我们还要和他们通一次话,看看他们可有甚么别的国家急需要的科学知识,作为交换帮助他们的条件。”
白素点了点头,我们两人,都一本正经地盘住了腿,静坐了起来。
我们都期望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
但是,一小时很快过去了,我们甚么也未曾听到。
我和白素面面相觑,我们只当自己的心绪,还未真正的宁静下来,所以我们的脑电波,便不能和那种高级生物所发出的声音,发生感应。
所以我们继续静坐下来。
然而,又过了两小时,仍然是一点感应也没有。
我们明知愈是急躁,便愈是难以和这些高级生物通话,但是我和白素两人,却都不由自主地焦急起来,我们决定今晚放弃这个企图了。
我们自己对自己解释,那些小生物如今一定是在不知甚么地方,未能知道我们和他们通话的意图,所以才会一无结果的。
所以,我在放弃了静坐之后,当即向印度方面,通了一个长途电话,一则,我的行动,可能使那些“人”知道我的所在!二则那天外金球 星际人的奇妙的太空船 我还未曾归还给章摩,我告诉了章摩的秘书,金球的所在,并抱歉我不能亲手归还。
同时,我还附带问了一下,章摩是不是在这几天有特别的感应?我得到的回答是不。
有二天天黝黑,我和白素便开始静坐,可是一直到午夜,我们仍是一无所获。
我们两人都觉得十分沮丧,我首先站了起来,白素望了我一眼:“你别心急……”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突然停了下来,而我的心神,也突然紧张了起来。我居住的地方,本就十分寂静,而且这时又是午夜了,可以说有任何一点声音,都瞒不过我们的耳朵的。
就在白素的话讲到一半之际,我们两人,都听到楼下的大门上,发出了轻微的“格勒”一声响。
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这屋子中只住了三个人。我、白素、还有老蔡。
我可以肯定老蔡是早已在他的房间中睡著了,我和白素都在这里,那么,开门的是甚么人?
我连忙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将房门慢慢地拉开了一线。
我们静坐的所在是我的书房,我们是早已熄了灯的,楼下的客听中也没有灯,但由于我的眼睛已习惯于黑暗的缘故,所以我向通道走廊的栏杆一望下去,就看到大门的门把在缓缓地转动。
过了不到半分钟,大门便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三吋。大门被推开了三吋之后,一条铁炼,便使得门不能继续打开,于是,我又看到一柄钳子从门缝中伸了进来,去夹那条铁炼。
我趁这个机会,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留在书房中。而我自己,则推开了房门,冲出了一步,来到了楼梯口子上。
我不是由楼梯走下去的,因为那不但慢,而且容易发出声响来。我是跨上了楼梯的扶手,疾滑了下去的。那本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但却也是无声而迅疾地下楼梯的最好方法。
我滑下了楼梯,刚在一张沙发后面躲了起来,便又听到了“得”地一声,那根铁炼被夹断,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本来以为,打开门来的不速之客,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偷。
可是,当那人一推进门来时,我自沙发背后,探出小半个头看去,一看之下,我突然吃了一惊,那偷进来的人,身形相当矮小。
我没有看清那人的面貌,事实上,我根本不必看清那人的面貌,便可以知道那是钱万人!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钱万人似乎还有同伴,但是和他一齐来的人并没有进屋。我之所以作如此判断,乃是因为他进屋之后,向前看了一眼,立时又向外面作了一个手势的缘故。
我看到钱万人向前跨出了一步之后,已掏出了手枪,套上灭声管。
看到他的手中有武器,我又改变了我的计画。
本来,我准备站起来大声喝阻,然而此际我已明白,他夤夜前来,目的大有可能是实行极其卑鄙的暗杀,那我又何必跟他客气?
我的双手,按在沙发的臂上,看著他的蹑手蹑足,一步步地向楼梯口走去。
等到他来到了离沙发只有五六呎之际,我用力推出了沙发,整张沙发,带著极大的力道,向前撞了过去!钱万人虽然立即发觉,转过身来,“扑”、“扑”连射了两枪,但是,他的身子仍然被沙发撞跌在地。
我在推出了沙发之后,身子便一直蹲著,钱万人的两枪,都射进了沙发中,我一看到钱万人被撞倒,双手抓住了地毡的边缘,将地毡猛地向上抖了起来。钱万人跌倒在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可是他却防不到脚下的地毡在刹那之间会抖了起来,是以身子一滑,再度跌倒。
当钱万人再度跌倒之际,我身子,已经向前扑了过去。而由于他手中有枪的缘故,我是拉著地毡,一齐向前扑出去的。
钱万人放了两枪,他射出的枪弹穿透了地毡,我侥幸未被射中。
但是,我已不给他有机会发射第三枪。因为我已连人带地毡,一齐压到了他的身上,我顺手拉起了一只用整个树根雕成的小几,重重地向下,敲了下去。
虽然隔著地毡,但是仍然可以知道钱万人的头部在甚么地方,我那一击的力道十分大,击下去了之后,钱万人的身子便不动了。
我为了可靠起见,再补击了一下。
那第二下敲击的力道,却不是十分大,因为我怕将他的脑壳敲碎了。
我不想令他死亡,只是要他吃多些苦头,好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敲过了第二下之后,我站了起来,先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了一看。
我们在客厅中的打斗,虽然激烈,而且钱万人还发了四枪,但是由于枪是配有灭音器的缘故,声音并不十分大。
当我拉开门向外看去之际,只见门外人影闪闪,足有七八人在外,监视著我的房子。而这些人,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头子已经出了毛病了。
我再回到了地毡之旁,掀起了地毡,我发现我那两击中,有一击是击在钱万人的脸上的,因为他正可怕地流著鼻血,几乎连鼻骨都断了。
我将他拖著,上了楼梯。
白素在书房内问我:“甚么人?”
我低声回答道:“钱万人!”
白素吃了一惊,低呼了一声:“是他?”
我笑道:“怕甚么,你看他,十足像一条死鱼!”
白素呆了一呆,她随即低头一看,看到了钱万人的那种样子,她也不禁笑了起来:“怎么一回事?他何以如此不济?”
我拍了拍胸口:“不是他不济事,是我的神通广大,知道么?”
白素笑道:“老鼠跌在天平上。”
我将钱万人拖了过来,取出了两副手铐,将他的双手,和我的书桌的不锈钢脚,锁在一起。然后,我用一盆冻水,向他的头上淋去。
几乎是冻水一淋到了他的头上,他就醒过来了。
他睁大了眼,我将一盏极强烈的灯光,对准了他照射。在那样强烈的光线的照射下,他除了眩目的光芒之外,看不到任何物事。他的头左右地摆著,显然是他绝不知道自己来到了甚么地方。他的面上,也现出了焦急无匹的神情来,口角牵动著,大声道:“甚么地方?我在甚么地方?有人么?”
他竭力地挣扎著,蹬著腿,想要弯身坐起来,但由于他双手被制,所以不论他怎样挣扎,都没有用处。
白素好几次要出声告诉他,他是落在我们的手中了,但是却都被我阻止。
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验的,那便是在自己不知道落在甚么样的敌人手中之际,心中最是惊惶、恐惧。那种滋味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而因为钱万人这家伙太可恶了,所以我就是要使他尝尝这种不好受的滋味。
足足过了十分钟,钱万人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我才冷冷地道:“钱先生,你太激动了,一个半夜偷进别人家中来的人,怎可以大叫大嚷?”
一听到我的声音,钱万人立时静了下来。
这家伙也真厉害,他当然看不到我的,但是他的头部,却立即向我所站立的地方转来,这证明他的神经仍然保持著镇定。
我轻轻地跨出了两步,不再出声。过了好一会,钱万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他道:“你们想将我怎样?”
我冷笑了一声:“这是我正要问你的问题。”
钱万人闭上了眼睛:“我已中了暗算,还有甚么好说的?”
我道:“如果不是你想暗算人,你又怎会中了我的暗算。我不妨告诉你,你想要那金球,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金球已经不存在了。”
那天外金球当然不是不存在了,但我故意如此说法,目的就是为了使钱万人死了这条心。我当然不会怕他,但如果他一直和我纠缠不休,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却也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钱万人“哼”地一声,也不表示惊异,更不表示他不信我的话。
我继续道:“所以,你是白走一趟了,如今准备通知当地警方人员,将你带走。”
钱万人强充镇定不再存在了,他的面上,出现了肌肉的可怕的扭曲。他的面色,也变得可怕地苍白。他是一个特务 而且不是普通的特务,而是一个大特务。一个大特务而被当著小偷一样地落到了当地警方的手中,只怕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尴尬一点的事情了。
我的那句话,显然是击中了他的要害。
过了好一会,我又开口道:“怎么样,我现在就拨电话了,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钱万人突然叫了起来:“不!”
我“哈哈”大笑:“你当然不会同意我的作法的。问题是你以甚么来作为我不那样做的交换条件?”
钱万人喘息著:“你要怎么样?”
我想了一想。钱万人是不顾信义的人,我当然不能凭他口头上的答应,便自轻信他的话。
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要他写下字据来。他如今隶属的军队,是世界上对自己人猜忌最甚的军队,整肃的阴影,时时笼罩在每一个军队成员的头上 包括士兵,以至将军。
如果他有一封信,表示他有泄露秘密的意愿,那么他是绝不敢再来麻烦我的了。
这个办法显然卑鄙一些,但是对付像他这样的人,却也恰好用得上。
我打定了主意:“好的,你写一封信,收信人是我,在信中,你表示有很多重要的情报,要找我出卖,这封信写好了,你可以安然离去。”
钱万人咬牙切齿:“你是个卑鄙的老鼠!”
我冷笑一声,道:“这个头衔留给你自己用,再恰当也没有。”
钱万人的口角牵搐著,他沉默了五分钟,终于咬牙道:“好,我写。”
我准备好了纸与笔,俯下身,“卡”地一声,将他右手的手铐,打了开来。
我不能不说我自己太大意了。
因为我以为钱万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是没有机会反抗的。我解开了他的一只手,他还有一只被制,而退一步而言,即使他制服了我,还有白素在一旁,他又有甚么办法?
但是我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白素是深爱我的人,在我一受到危险之际,她会慌了手脚,只想到怎样令我安全,而不会想及其他的。
于是,我遭到了失败 那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所遭到的最可耻的失败。因为我是在几乎绝对优势的情形之下,反胜为败的。
我解开了钱万人的右手,由于我要解开他右手的手铐,我就必须离得他很近,这样,我自己也到了强光照射的范围之内,其余地方的情形,我是看不到的。
就在我刚一解开他的右手之际,我陡地觉得,似乎有两条黑影,在我的头上疾压了下来。
等到我要想逃避时,已经迟了!
那是钱万人的两条腿,他猛地抖起双腿,挟住了我的头颈,将我的身子硬拖了过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只来得及重重地送出了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著实不轻,是送在钱万人的肋骨上的。但是,那一拳却不能挽救我的败势,钱万人右手猛地一挥,像是变魔术一样,他的手中,又多了一柄小巧的手枪。
他的手腕还戴著手铐,但是那却并不妨碍他的动作,他将那柄手枪的枪口,压住了我颈旁的大动脉,然后喝道:“将灯移开!”
那一切变故,全是在电光石火、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的,白素完全被惊呆了。白素是在几秒钟之内,便恢复了镇定。但你当她恢复了镇定的时候,对我不利的局面已经形成了。钱万人再度喝道:“将灯移开。”
我估计钱万人在眼前陡然一黑之际,是会有一个短暂时时间视而不见的。
但是我却绝没有法子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来做些甚么。
我的颈际被枪口紧紧地压著,在那样的情形下,我怎么能乱动。
白素移开了灯,慌忙地道:“你放开他,有话可以慢慢地说。”
白素的这句话,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听来,若是我可以笑出声来的话,一定放声大笑了。因为那是极其可笑的事,钱万人怎肯放手?
钱万人冷笑了一声,“听我的吩咐去做!”
白素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忙道:“好,你说,你说。”
我在突然被钱万人制住之后,脑中也是一片慌乱,直到这时候,我才略略定下神来,我勉力挣扎著道:“别听他指使!”
我讲了那句话的结果,是使得钱万人更用力将枪口压在我的颈上。
如果这时用枪压住了我颈部大动脉的是一个平常人的话,我可能还有挣扎的余地。但是如今这个人,却也是深通中国武术的钱万人!钱万人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还在我之上!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当然没有挣扎的余地。
我看不见钱万人手部的动作,但是我想白素一定是看到了他的手指,紧了一紧,是以白素立时尖叫了起来:“卫,别再动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敢再动。
钱万人冷笑了一声:“听著,先将我左手的手铐解开来。”
这实是奇耻大辱,钱万人的一只手还被铐著,可是他却制服了我!
白素连忙答应著,将他左手的手铐松了开来。
这一来,我挣脱的希望更减少了。
钱万人狞笑著:“在门外,我有八个同伴在,你去带他们进来。”
这八个人若是一进来,我可以说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但是如今,我却没有法子可以不让白素去做这件事。白素站了起来:“我去,但是你绝不可以伤害他,绝不能!”
钱万人狞笑著:“你放心好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他哩!”
白素叹了一口气,急急地走了开去,钱万人等她出了门,才道:“卫斯理,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
我心中拚命地在思索著,如何去扭转劣势,但是我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听得钱万人得意地笑了笑,然后道:“第一件你要回答我的事是:那金球在甚么地方?”
我的回答显然使他十分愤怒,因为我道:“你得不到它了。这金球是甚么东西,你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它已经被我毁去了。”
钱万人冷笑著:“你将金球毁去了?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金球究竟在甚么地方,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去考虑这件事。”
我仍然坚持:“是已经毁去了,你能逼我讲出甚么第二个答案来?”
钱万人冷笑道:“一分钟,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便将你带走,将你带到我们工作的单位去,将你当作特务,受军法审判!”
我听了他的话,身子不禁抖动了一下。
这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我宁愿他如今就一枪将我射死了。
我没有回答,钱万人冷冷地道:“还剩四十五秒。”
我仍然不出声,时问过得实在太快,他又道:“还有三十秒!”
就在这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显然是有许多人走上了楼梯,接著,白素便推门而入,道:“他们来了。”
钱万人先道:“只有十五秒钟了!”然后才道:“进来两个人。”
两人应声而入,我看不到他们的人,但是却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两个人走到了近前,又听得钱万人吩吋道:“扭住他的手臂,枪要紧紧地抵住他的背脊,千万小心。”
我的身子,随即被两个人提了起来,钱万人的手枪,离开了我的颈际。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一切全变了。
白素飞快地掠了上来,一掌反砍,砍在钱万人的手臂上,钱万人料不到白素忽然之间,会有这样的一著,一掌正被砍中,手中的枪,“拍”地一声,跌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我也莫名其妙,不明白何以白素在忽然之间,竟不再顾及我的生死安危了。
紧接著,拉住我的两个人,也突然一松手,两人一齐向前跳了过去,钱万人的双臂,已被他们两人紧紧地执住了。
在那片刻间,我只看到,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身形高大,单看他的背影,便已令人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我一张口,刚要叫出那人的名字来,但是钱万人却已先我一步叫道:“白老大!”
那人是白老大,白素的父亲!
他是在法国研究如何使新酒变陈的,竟会突然之间来到了这里,那实在是我所绝对想不到的。白老大一到,事情当然已解决了。
白老大身上这时所穿的,是一套不十分合身的西装,我相信那一定是他在屋外,制服了钱万人带来的人之后所穿上的,这也是为甚么他跟著白素进来之后,钱万人一时之间,竟未觉察的原因。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扑进了我的怀中。我和白素一齐来到了白老大的面前。和白老大一齐来的,是另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年人。
钱万人这时,已颓然地倒在一张沙发上,面如死灰,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著抖。
白老人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听说你现在当了大官了,是不是?”
钱万人并没有回答。
白老大又缓缓地道:“我们这些人,可能已经落伍了,不适合时代的潮流了,但不论怎样,我们总是草莽中人,怎可以和官府在一齐?更不可以自己去做官,你难道不明白?”
白老大顿了一顿:“这一番话,早在你替日本人当汉奸的时候,我已经说过的了。”
钱万人的面色,更变得像死人一样,他的身子一滑,从沙发上滑了下来,“扑”地跪在地上,颤声道:“老大,别说了!别说了!”
白老大冷笑道:“本来,我是答应过你,绝不将这件往事讲给任何人听。只要你肯利用你如今的职位,多为老百姓想想,我也依然遵守诺言,可是如果你为虎作伥的话,我却也只有不顾信义了。”
钱万人汗如雨下:“是,老大教训的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白老大来回踱了几步,向我望来。我看得出白老大的意思,是在向我徵询处理钱万人的意见。
我想了一想:“如果钱先生肯多为老百姓著想,那么以他如今位居高官的情形来看,倒未始不是老百姓的福气,只是不知他肯不肯。”
钱万人连声道:“我肯,肯,肯!”
白老大来回地走了几步:“口说无凭。”
钱万人哭丧著脸:“你要怎样呢?”
钱万人并不是不勇敢和一击就败的人,他能够在我完全处于上风的情形之下,扭转劣势。如果不是白老大突然来到的话,那么我的处境,实是不堪设想。
但是,钱万人在白老大的面前,却是一点反抗的行动也拿不出来。
他和白老大两人,原来都是帮会中的人,而白老大的地位极高,他是素知的,当一个人看到了敌人而感到心怯的时候,就绝对不可能再和敌人周旋下去。
白老大站定了身子:“每隔半年,你便要做一件使我们知道的大事,要不然,我就将你的底细,送给你的上司。”
钱万人忙道:“这样……我很快就会被他们视作异己分子。”
白老大冷冷地道:“我看不会,你有足够的机智可以去应付他们。”钱万人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白老大道:“当然,只要你肯答应的话,我们也不会太难为你的。你的几个手下全在外面。”
一听到这句话,钱万人的面上,才算有了一点生气。
白老大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你还得向你的手下准备一个英勇的脱险故事才行。”
钱万人苦笑了一下:“别再拿我取笑了。”
白老大挥了挥手,钱万人狼狈地向外走去,到了门口,站了一站,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说些甚么,但是他最后却仍然未曾开口,只是叹了一口气,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直到这时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幸而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真是不堪设想了。”
白素笑道:“我也是万万料不到的,我一出门,就看到爹,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老大道:“我是乘夜班飞机来的,我想给你们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未曾打电话来,却不料到了门口,见到七八个人鬼鬼祟祟,分明是要对你们不利,将他们全都制服了之后,他们道出了钱万人在里面,所以我们就准备改了装摸进来。”
我们大家都说笑了一阵,全然没有人觉得疲倦,我打开了酒柜,取出了酒来。等到我一杯在手之际,我才陡地想了起来:“你不是在研究如何使白兰地变陈的办法么?”
白老大站了起来:“是的,而且,我已成功了。”
我“啊”地一声:“你成功了,你一定可以成为全世界酒徒心目中的救世主,这是多少科学家研究不成功的问题,关键在甚么地方?”
白老大来回踱了几步,扬起手来:“很简单,将新酿成的白兰地,放在木桶中,置于阴暗之处,过上五十年到一百年,酒便香醇无比了。”
我和白素都呆了一呆,但是接著,我们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白老大和他同来的人,也一起大笑了起来。
白老大所讲的办法,是多年来的老办法。事实上白老大是失败了,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是绝没有别的方法,可以使白兰地变得香醇的!
我笑了好半晌:“那么,我们的婚礼,该饮甚么酒呢?”
白老大道:“我们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却在一个古堡之中,发现了一批陈酒,那可能是世界上最陈的白兰地,所以你们的婚礼,仍然有最好的酒。”
我们又笑了起来,白素才道:“爹,我将一件最奇的奇事讲给你听。”
她将有关金球的事,全部讲给了白老大听。她讲得十分之详细,有许多细节,根本是我也忘记了的。
白老大静静地听著。
等到白素讲完,天已经亮了!
白老大一拍手掌:“你们没有再继续么?我们应该做这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小卫,尽量设法,再和他们联络。”
白老大的话,我是不敢不从的,于是,我像是苦行僧也似的独自在静室中过了七天之久。然而这七天我却一无所获。
在那七天之后的半年中,我和白素时时希望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我们一直失望,这些奇妙的高级生物,已到何处去了,为甚么不和我们联络了,那没有人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们在半年之后,已经没有了他们所需要的气体,他们一定全数死亡。
这是极使我怅然,但是又是无可耐何的一件事,别以为我不关心他们,我和白素的结婚礼,是在半年之后,确知他们已不可能再有音讯之后才举行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