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声不出,程警官忽然问起我毫不相干的问题来,我一一回答了,他问了十几句,突然又转到了贩毒的事上来,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给人陷害的!”

  审讯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刺眼的灯光,一直照映在我的身上。

  我是练过中国武术的人,自然不会感到怎样辛苦,但是,我精神上的损害,却是极大,我一定要报这个被人陷害之仇,但是,我是一点也想不出办法来,我甚至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一直到天亮了,灯光才熄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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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我才发现,坐在我面前的,有四五个人之多,有两个人,一望而知,是警方高级人员。程警官站了起来,道:“你令得我们,非常失望,你虽然不肯供出口供,但是法官根据人证物证,一定会判你重罪的。”我吸了一口气并不出声。

  我自然知道,程警官对我,绝不是虚言恫吓,即使是最好的律师,也不能令得我无罪。而我如果因为贩毒罪而琅铛入狱的话……唉,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我重又被加上了手铐,蒙上了头,被两个人带了出去,走下了石级,又走了段路,才被人扶著上了一个码头。我知道警方要将我解到城里去了。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六了,如果不能脱身的话,连日来的计划,不但完全打乱,以后,我又将如何?白老大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心思很毒的儿子,这确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我这时候,虽然已经是斗败了,但是我心中却还有一点颇堪自慰的地方。那就是,白老大的儿子虽然用尽心机,但就算其余七帮十八旧的首脑人物,尽皆集齐的话,只怕以于延文当年设计之精巧,缺了秦正器的那一块铁片,他也是找不到那笔钱的。

  不一会,我已经觉出,我身在快艇之下,当然,我的身边,仍然有著警方的人员。

  我苦笑了一声,道:“将我头上的黑布除去好不好,还怕我逃走么?”

  在我的对面 传来了程警官的声音,道:“不能,你只有暂时委屈一下!”当然,这时候我要硬来,也未始不可。但是,我一有异动,警方人员,岂会不采取措施。

  我考虑再三,决定不妄动,等到了再说。一个多小时后,我上了岸。我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形,但可以觉得出,几乎一上岸,便被带进了一辆汽车中,车子飞快地向前驰去,约莫二十分钟光景,我又被人,从车中扶了下来。

  下了车之后,走了几分钟,我便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同时,我头上的黑布,也被揭了开来。

  我那时候的心情,颇有些像古时候的新娘,被新郎揭去面幕的时候,看一看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的人是怎样地一样,看一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这地方,也可以决定我的一生。

  那是一间很宽大的房间,窗子外面,装著窗帘,而且窗子的开启,也要在外面动手。显然,这是专门“招待”要犯的地方!两个警方人员,将我留在室中,便退了出去。

  我连一刻都不耽搁,立即行动,掠到了窗前,手掌贴在玻璃上,用力一按,一下极其轻微的声音过处,玻璃已经裂了开来。

  我手掌缓缓地提了起来,玻璃碎片,贴在我的手掌之上。我将玻璃碎片脱掉,伸手向外,轻轻地拨开了窗帘,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好几个武装警员,正在来回巡逡,我简直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颓然地在椅上,坐了下来,苦苦地思索著对策,一直到了近中午时分,程警官才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我见了他第一句话便道:“我要和律师联络!”

  程警官却笑了笑,道:“不必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程警官又道:“警方究竟不是能被人永远地戏弄的!”

  我一听之后,心中大喜,忙道:“你们已经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了?”

  程警官在室中来回踱了几步,道:“现在还不能肯定你完全没有关系,但是你却可以离开这里回家去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而未曾冒险行事!

  程警官继续道:“但是,我们什么时候要见你,你却必须和警方合作!”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而且,我相信陷害我的人,一定就是警方久缉不获的毒贩头子,我要解恨,我一定会将他捉住,交给警方!”

  程警官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拍,解开我的手铐,道:“卫先生,希望昨晚的事情,你不必介意!”老实说,昨天我对警方的皂白不分,确是大有怨言,但是如今,我心情之畅快,得所未有,立即道:“当然,那算不了什么一回事!”

  程警官望了我半晌,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请问你的。”我道:“什么事?”程警官道:“最近,我们发现有几个远在南洋,甚至有在美国的原来中国帮会的首要人物。来到了这里,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我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程警官不再说什么,便将我送了出去。我回到家门口,已经是下午二时左右了。

  从昨天起,直到如今为止,我简直就一直在被人拨弄著,像是盆中的蟋蟀一样,这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事。

  我打开了门,只见老蔡坐在客厅中,愁眉不展,见了我,连忙站了起来,道:“阿理,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急得我差点去报警!”我心中暗自苦笑,道:“别多说了,红红回来了没有?”

  老蔡道:“红红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但是听说你在为她奔走,她又出去了,说是去救你,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到她!”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老蔡,而是红红的话,我当真可能老实不客气地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白老大的儿子,行为虽是卑鄙之极,但是如果不是他要胁了红红的话,我怎么会弄到几乎身败名裂?

  这当然不是红红的错,怪不了她,可是,她才一脱离了险境,却居然想救我脱险,这不但可笑,而且,荒唐到了极点!

  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十分难看,老蔡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退了开去。我应该怎么办呢?去找红红么?鬼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她?我上了楼,并未休息,便开始化装。

  虽然我知道,集会的举行,一定是在午夜,但是我却也不敢在化装上有任何大意。我足足化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自己样貌,完全改了过来,变得即使在白天,不是特别留心的话,看来也像是秦正器,而不是卫斯理。浙江山地的士语我是会说的,我又用了半个小时,来自言自语,以求熟练。等到我做好这些,天色已经渐近黄昏了。

  我吩咐老蔡开饭上来,然后,等著天黑,也存著微小的希望,等著红红的回来。

  天是自然而然地黑了下来,但是红红却没有回来。我心中对红红的怒意,已经消灭了,相反地更为她担心起来。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我不是不想救她,而是没有法子找到她的踪迹!

  我躺在椅子上,睡了两三个钟头。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钟了。

  我唯恐白老大的儿子,会派人来监视我的行动,因此,在熄了所有电灯后,我才下楼,低声吩咐老蔡,不必等我,从后门掩了出去,迅速地掠出了横巷,贴著墙根,向前走出,来到了大路上,我才将脚慢了下来。

  我决定步行前往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因为秦正器住在木屋,穷困不堪,白老大的儿子是知道这一点的,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启疑之处。

  在将要到达汤姆生道二十五号之际,就在那条前几天我和白老大的儿子,相遇之处,只见两面的长凳上,各坐著四个人。

  那四个人一见我走了过来,一齐咳嗽了一声,其中一个,忽然拉长了喉咙道:“来者可人,连连通名!”他就像在念戏词一样。

  如果是普通的过路人,当然至多望上他一眼,便自算数,不会去理睬他的,但是我却立即停了下来,道:“黄龙会秦正器!”

  那八个人立时一起站了起来,向我行了一礼,作出了一个请我继缤向前行走的姿势,我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出了几步,只听得其中一人,低声在说道:“白少爷,黄龙会秦正器,就快到了!”我心中“怦怦”乱跳,心想难道白老大的儿子,也在这里?我连忙回头看去,原来他是以无线电通话器,在向坐镇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白少爷”报告!

  我看了一眼之后,立即继缤向前走去,那条路确是静僻,我将要来到那所巨宅面前了,仍是一个人还未曾遇到,直到了我到了大宅门口,才又有两人,迎了上来,道:“黄龙会的秦兄弟么?”

  我沉声答道:“是。”

  我一面说,一面取出了那只纸猴子来,但是那两个人却摇了摇手,道:“不用,等一会才要”他说了这句话后,轻轻地吹了一下口哨,立即又有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两个人,立即隐没在黑暗之中,那个人向我略为打量了一下,便道:“跟我来!”

  我道:“白老大可好么?”他像是爱理不理一样,道:“等一会你便可以见到他了,何必多问?”

  如果是我自己,我当然不会与他这种人多计较,但是我如今所化装的是秦正器,不但要外表像他,而且,性格也要像他!因此,我立即大声骂了起来,道:“混帐!你是什么东西?我好意问问白老大,要你来向我摆什么臭架子?”那人愕然然回过头来望著我,我的声音更大了,叫道:“请白老大出来,有什么不是,我秦正器向他叩头赔罪!”那人堆下了笑容,道:“秦大哥,别嚷!”我大声道:“怕什么,咱们做贼么?黄龙会一不偷,二不抢,只知道杀日本鬼子,为什么讲话也得小心?”我正在越讲越起劲,只见三条人影,从大宅之中,疾掠了出来!

  我一看到那三个人的身形,如此矮小,便知道来的正是神鞭三矮子!我心中也不禁十分紧张,因为我和神鞭三矮,相见不只一次,而且,还曾经动过手,和他们相会,可以说是我的第一关!

  只见他们三个人一到,便叱退了那个带路的人,齐声问我道:“秦兄弟,多年不见了,还是这等火爆脾气?可还认得咱们么?”

  我假装看了他们一眼,仍然气鼓鼓地道:“原来是你们三个矮鬼,烧了灰也记得!”

  神鞭三矮笑了起来,一个道:“秦大哥别生气,白老大很好,老惦记著七帮十八会的弟兄,所以才有今日之会,秦大哥请跟我们进来!”

  我点了点头,道:“嗯!”接著又嘀咕道:“这几年,人穷了,连狗都向老子乱吠了!”

  神鞭三矮不说什么,来到了大门前,他们推开了铁门,让我进去,又将门关上,我跟著他们,走进了大厅,只见巨宅上下,尽皆是乌黑,不知究里,根本不知道今晚在宅中,会有这样的大事!

  到了大厅中,我们向那架钢琴的面前走去,我心中正不知他们弄些什么玄虚间,奇事突然出现了!

  当时,只听得盖上琴盖的钢琴,突然发出了一阵“叮冬”之声。我立即道:“矮子,有鬼!”

  神鞭三矮笑道:“秦大哥说笑话了!”他们一面说,一面使将钢琴,向外推了开去,钢琴滑开之后,地上,便出现了三尺见方的一个洞,隐隐有灯光传了上来。

  神鞭三矮向那洞下一指,道:“秦大哥,请你下去,我们还有事,下面自有人招呼的!”

  我答应了一声,便向下走了下去。走不几级石级,上面的钢琴,便移回了原

  我抬头向上一看,几乎笑了出来!那一个大钢琴,根本只是一个琴壳子!在每一个琴键下面,有丝线系著。“召灵专家”的秘密,到此完全揭穿了。

  本来,我还以为那召灵专家,是利用了半导体的设置以无线电波来控制琴键的跳动的。如今,才知道根本只是一个人蹲在下面,拉动丝线而已!我相信田利东夫妇,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的!

  我向下走了七八十级石级,仍然一个人也没有遇到。这时候,我心中不禁暗暗奇怪起来。

  照我的预测,白老大召集会议的地点,应该就在汤姆生道二十五号的地窖之中。

  但是如今,已经下了七八十级之多,什么地窖有那么深的。莫非他们已经看穿了我是伪冒的秦正器,因而特意令我走错路!我停了下来,大声道:“怎么没有人?”

  我的声音,激起了阵阵回音,只听得有人的声音,空空洞洞地传了过来,道:“请再向下走!”

  我只得再向下走去,一面走,一面仔细观察我所经的地方。我猜测这里,一定不是白老大所建造的,

  这当然是在日伪时期,这所巨宅,曾为日方高级人员所住,这地道可能是通向一个设备极其完善的防空洞的。

  我又走下了二十来级,来到了一扇门前,门的两旁,都装有电眼,我走了上去,经过电眼之际,听到了门内,响起了一阵铃声。

  接著,门打开了一个小洞,伸出了一只手来。道:“秦兄弟,你那只纸猴呢?”

  我立即将秦正器交给我的纸猴子,递到了那只手中,那只手缩了回去,门上的小洞,也随即关上。

         我在门外等著,过了大约三分钟,门才打了开来。门一打开,我首先见到的,便是白老大的子女!

        

第七部:冒名顶替深入虎穴

  我竭力遏制著心头的怒火,因为愤怒,我甚至忘了伪装可能被揭穿的恐惧,向他们两人,望了一眼,白素先开口,道:“秦大叔,这位是家兄,白奇伟,我叫做白素。”我“噢”地一声,向他们指了指,道:“你们莫非是白老大的儿女么?”白奇伟不屑地望了我一眼,老大不愿意地道:“是。”我道:“白老大可好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好!”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近来,我认得他,就是召灵专家仕仲!只听得白奇伟问道:“检查好了没有?”杜仲向我,望了一眼,走到了白奇伟的身边,低声讲了几句话,白奇伟的面色,微微一娈,道:“有这样的事?”他一面说一面便向我望了过来!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怦怦乱跳,杜仲的手中,正拿著一只纸摺的猴子,我自然知道,白奇伟的那一声“检查好了没有”,是问杜仲,是不是已经检查了我的那只纸猴子!而杜仲的低声谈话,我未曾听到,但却也可想而知,是那只纸猴子,出了甚么毛病!

  这时候,如果我伪冒的身份,一被查出,实是毫无生路,不由得我不惊!

  但是我却立即镇定了下来,因为我的纸猴子,确是取自秦正器,实在没有出毛病的理由,我几乎和白素同时出声,道:“甚么事?”

  杜仲道:“白小姐,经过了红外光的试验,纸猴子确是我们发出去的,但是  ”

  我厉声道:“他妈的,那有这么多事?但是甚么?”杜仲冷冷地道:“但是纸猴子上面,却有著第二个人的指纹!”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真料不到,白奇伟的办事居然如此精细!

  那纸猴子上,当然做下了我所不知的记号,要经过红外线的检查,才能够显露出来,而且,他们还检查了纸猴子上的指纹!

  到了这时候。我不得不硬著头皮,怒道:“甚么指纹不指纹的?要不要姓秦的参加?不要的话,秦某人转身就走,谁稀罕来到这里?”白奇伟冷冷地道:“秦兄弟  ”

  我立即勃然大怒,反手一掌,拍在身旁的一张桌子上,“砰”地一声响,那张桌子,几没有被我拍碎,厉声道:“你叫我甚么?”

  我知道当年在上海,那一次七帮十八会的大集会,与会的各帮各会首脑,都曾经结为兄弟,所以我实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申斥白奇伟。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你要我叫你甚么?”我冷笑一声,道:“我叫你爹一声大哥,你说你该叫我甚么?我就不信,白老大的儿子,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白奇伟被我说得面色铁青,白素道:“秦大叔,别发怒!”我“哼”地一声,道:“年纪轻轻,连老头子的兄弟,都不服气了么?”

  白奇伟道:“我问你,你纸猴子上,为甚么有别人的指纹!”

  我更其大声,道:“有又怎么样?你这臭小子管得著秦大爷么?”

  这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围在我们的周围。

  那地方,不出我的所料,正是一个大的防空洞,但是如今却只有在门旁,放了一张桌子,其余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那七八个人全都沉著面色望著我,看来只要白奇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我不利!

  照白奇伟的脸色来看,如果不是白素在旁,他也可能真的发出了对我不利的命令了?当下白素忙道:“哥哥,多了一个人的指纹,有甚么关系?或则秦大叔没有放好,给别人拿过了!爹正等著和老朋友见面哩,别再多耽搁时间了?”

  白奇伟一声冷笑,道:“旁人的指纹,当然没有关系,但是这个指纹,却是卫斯理的!试问我怎能将此事轻轻放过?”

  我一听得白奇伟如此说法,手心中不由得冒出了汗来。我千小心,万小心,就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来。可是,你无论怎么小心,又怎能料得到白奇伟竟会检查纸猴子上的指纹,而且,他们还存有各人指纹的档案,连我的指纹在内,而立即知道,纸猴子曾经为我摸过!

  只听得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娇呼,失声道:“卫斯理的?”

  我听得出她的话虽然简单,但是语音之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感情在内!

  我也连忙道:“是卫斯理的,又怎么样!”

  白奇伟“嘿嘿”奸笑了两声,道:“那就关系大了,他是七帮十八会的大敌,咱们这次集会,他就会设法来捣乱的!”

  他一面说,一面直视著我,他的眼光,极其厉害,我相信。如果不是由于我面上的化装的话,面色一定会变得很难看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除了硬到底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大声道:“放屁,黄龙会算不算七帮十八会中的一会?我秦正器,就与他是好朋友!”白奇伟道:“他来找过你了?”我道:“当然,这许多年来,我住在木屋中,你这位好侄子来看过我一次么?”

  白奇伟又道:“你还给他看了这只纸猴子了?”我从袋中取出另一只来,道:!两只他都看过了,怎么样?”

  我早会料到,白奇伟会问我另外一只纸猴子的下落,所以我先取了出来。白奇伟连忙接了过去,交给了杜仲,杜仲由一扇门中。走了进去,我道:“怎么样?”白素道:“秦大叔,请你原谅,怕有人会混冒进来,坏了大事,不得不如此。”

  我道:“好侄女,你还有几分像你父亲,是我们之中的人物!”我讲到此处,冷笑了一声,望了白奇伟一眼,白奇伟面色,难看之极!

  不一会,杜仲又已走了出来,道:“白少爷,上面也有卫斯理的指纹!”

  我这时候。心中所真正害怕的,就是他们如果要我按下指纹来检查的话,我就无所遁形了!杜仲讲完之后,又顿了一顿,道:“指纹像是才留上去的,至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我听了杜仲的这句话,心中更是骇然!

  杜仲说得如此肯定,那当然是因为他有著最新的,未为世人所知的检查仪器方法之故,如果他进一步地指出,卫斯理的指纹,只不过是五分钟之内印上去的,我更糟糕了!

  我连忙道:“不错,我来到这里附近的时候,还碰到了卫斯理,他要我将两只纸猴,再给他看一看,我为甚么不给?”

  白素一听,又是“啊”地一声,道:“他……他就在这里附近?”

  我道:“不错。”白素花容变色,白奇伟忙回头吩咐道:“快去找他!”那七八个人,答应一声,立即向外走去!白素却叱道:“给我站住!”

  那七八个人,又站住不动,白奇伟厉声道:“妹妹,你这是甚么意思?”白素道:“你不能派人去害卫斯理!”我也立即大声道:“谁想害卫斯理?谁敢?白老大就不会做这种事!”

  白奇伟狠狠地望了我一眼,转头对白素道:“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卫斯理想和我们捣蛋,我只不过派人,去搜索他一下,看他是不是在附近!”白素想了片刻,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好,那就我去!”

  白奇伟愣了一愣,随即奸笑道:“好,你去吧!可是见了卫斯理,可不要因私忘公!”白素面色立即一变,道:“哥哥,你这是甚么话?我和卫斯理有甚么私?我不依,咱们见爹,评评理去!”白奇伟对他的妹妹,像是十分忌惮,忙道:“算了算了,讲笑话都不该么?”

  白素的俏脸,仍然怒气不息。

  我深信白奇伟也知道,白素之所以发怒,一定是白奇伟的话,恰恰道中了她的心事的缘故!一时之间,我心头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没有再想下去,并非是我不愿意想,而是白素已然展动身形,离了开去!而白奇伟已经转过身来,面对著我!没有白素在旁,他的态度,顿时凶狠了许多,一手插腰,一手按在桌上,道:“姓秦的你若是不识趣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如果你识趣,这个  他讲到这里,从上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来,交了给我一读道:“这就是你的!”我将那张纸,接了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面额二十万元的支票!我一看清到手的是甚么时,有一个冲动。便是想破口大骂,将之撕成粉碎!但是我随即一想,如果我要破坏他的行动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正面为敌,因此,我又想将支票收了下来。只不过我立即又想到,如今,我是秦正器,秦正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绝不会接受这张支票的,我不能为了自己行事的方便,而坏了秦正器的名誉!

  我虽然接连转变了三个念头,但那却是一瞬间的事,我立即一声冷笑,“嗤”地一声,将那张支票,撕成了两半,又是“嗤”地一声,将之撕成了四片,道:“白老大在甚么地方?如果见不到他,我要走了!”

  白奇伟怒极而笑,我相信,如果不是白老大已经知道我今晚要来的话,早已被他一枪打死,他笑了几声,道:“好,看你强横到几时!”我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为甚么神鞭三矮人,会听凭他的驱策。那当然是他以金钱收买的结果。

  而他,也可以以同样的手法,去收买别人,据我所知,七帮十八会,在失去了根本活动地区之后,都像是鲸鱼到了浅水的地方一样,除了是有钱出名的之外,多年来,首脑人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金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引诱,连当年青帮的司库,也为之丧生,受他收买的人物,一定已经不少!

  那也就是说,我要和白奇伟作对的话,实是一场力量悬殊,绝不公平的斗争!当下我也冷笑道:“我也要看你强横到几时!”

  白奇伟疾转过身去,一挥手,便有两个人,向我走了过来,道:“秦兄,请跟我们来!”

  从白素刚才的话,我听出白老大正在等著和当年七帮十八会的首脑重逢。也就是说,在未见到白老大之前,白奇伟就算再恨我,我也不会有甚么危险的。因此,我坦然跟著两人,向前走去。我们在一扇门处走出之后,又经过一条极长的隧道,出了隧道,我发觉竟已到了一个海滩边上!那海滩边上,岩石嶙峋,碎浪拍岸,极其荒凉!

  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道:“两位,这是甚么意思?”那两人道:“秦兄弟,你放心,由这儿坐船,就到了集会的所在了!”

  我向那两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只见那两人生得十分英武,我搭讪道:“两位是那一帮的弟兄,恕眼拙得很!”

  那两人道:“我们是小人物,不足一提。”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取出了一只强力的电筒,一明一暗地亮著,另一个望著我,忽然道:“秦兄弟,刚才,你实在是危险得很哪!”

  我心中一动,假装不明白,道:“危险?甚么危险?”他向身后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年来,白老大将事情都交给了儿子,唉,我也不用多说,你也可以明白情形是怎么样的了!”另一个打亮电筒的人回过头来,道:“别多说了,给别人听到了,又是祸事!唉,秦兄弟,不满你说,连几年来,吹牛拍马的人,都飞黄腾达了,咱们这干人成了废物,倒是贩毒头子  ”

  那人讲到此处,像是自觉失言,立即住口。

  我听得“贩毒头子”四字,心中“怦”地一跳,想要立即追问下去之际,只听得一阵马达声,一艘小快艇,已经驶了过来。那两人不再说甚么,和我一齐上了小艇,小艇向海中驶去,我根据天上的星星,辨了辨方位,小艇乃是向南驶出的,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快艇才在一个小荒岛的旁边,停了下来。

  我和那两个人一齐上了岸,只见四个人迎了上来,道:“黄龙会的秦兄弟来了么?只等你一个人了,白老大正等著你哩,快来!”

  在黑暗中,我迅速地向那个小荒岛看了几眼,心中不禁奇怪。

  本来,我以为白老大这次召集众人的集会地点,就在汤姆生二十五号。

  怎知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却只是一个站口,实际上,会议是在这个岛上举行!

  我这时自然已可料到,在这个小荒岛上,白老大一定有著极现代化的建筑,因为在这里,平时是绝不会有人来到的。

  当下我答应了一声,跟著向前走去,没有多久,我们三人便进了一个洞口荒草迷封的山洞。

  可是,在进了山洞之后,只见灯光明亮,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架升降机!

  我们几个人,进了升降机,升降机一直向下面沉下去,约莫沉下了十多分,才停了下来。

  我心中对白老大的行径,更是佩服之极。

  虽然这里是一个荒岛,但是要设置升降机,这工程也是十分钜大的,我仍然怀疑,这里是日军留下来的设置,果然,我很容易地就发现,那架升降机,是日本一家很著名的株式会社的出品。

  但是那电梯,显然曾经白老大改装过,因为它有著最新的电眼设备。

  电梯一停之后,门打了开来,我向前一看,更是呆了半晌!

  只见眼前,乃是一个宽敞到极点的大厅,只怕有五十尺见方,大厅之中,地上铺著厚厚的地毡,顶上的光线,也十分柔和,放著好几张沙发,已经坐著不少人,我一走出电梯,便有几个人哈哈大笑著,迎了上来,叫道:“秦兄弟!”

  我实在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可想而知,他们都是七帮十八会中的人物,便也照样打著“哈哈”,道:“又见到了,你们还没有死哇!”

  大厅之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中,在哄笑声中,只听得一个十分绵实深沉的声音道:“秦兄弟,你怎么那么迟才到?”

  那声音才一传入我的耳中,大厅中的哄笑声,立即静了下来。我心中一凛,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张单人沙发之上,坐著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方面大耳,双眼神光炯炯,一身浅灰色长袍,手中执著一个烟斗,气势非凡,神态慑人!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白老大,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问可知,那人一定是白老大了!我连忙抢前几步,到了他的身边,道:“白老大,多年不见了!”

  白老大笑道:“是啊,一眨眼,便许多年过去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双眼望著我,可是忽然之间,面上的笑容,突然敛去!他笑容一敛,更是显得威严无匹!

  我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白老大冷电也似的眼光,在我身上,扫了几扫,道:“秦兄弟,这几年来,你变得好厉害啊!”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关于白老大超人也似的记忆力,我早有所闻,我假扮秦正器,可以瞒得过其他人的眼睛,但是能否瞒得过白老大。我却绝无把握!

  当时,我只得硬著头皮,道:“白老大,别提了,这几年来,当真是山穷水尽,如果早知道你仍有这样的局面,我早就来了!”

  白老大“哈哈”一笑,突然一伸手,他身材异常高大,坐在沙发上,并未欠身,一伸手,已经将我约右手,紧紧抓住了!

  我心中更是大惊,白老大在武学上的造诣,当然远远在我之上!

  如果我这时候,让他看出了破绽的话,可能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便自横死此处!

  其时,大厅中其余的人,也已经看出了白老大对我的态度有异,一齐静了下来,向我们这面望来。

  我强自镇定,道:“白老大,各帮的兄弟,都到齐了么?”白老大道:“到齐了!”一面说,一面倏地捋起了我的右袖!

  我一见白老大,捋起了我的右袖,心中不禁对白老大,佩服到了极点,同时,我也放下心来!

  在我假冒秦正器的时候,自然力求相似,秦正器的右臂之上,有著一条五爪金龙的刺花,我也以蓝青描在手臂之上,如果不是认真检查,看上去,的确是和真的刺花一样的。

  我对白老大佩服,是因为传说中这位奇人的记忆力并没有夸大。

  秦正器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事隔多年,他不但一见我,便觉得和秦正器有所不同,而且,他竟还记得,秦正器的右臂之上刺有一条龙!

  我手臂上的龙,既然可以乱真,自然地放下心来,不怕被他识穿。

  白老大一眼著到我手臂上的蓝龙,定了一定,松了手,“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样子变得太厉害了,但手上的龙,却还仍是那样,张牙舞爪!”

  我也打了一个“哈哈”,道:“白老大当真记性好得惊人!”

  我渡过了这一个难关,身上实已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汗水,向下直流,像是有几条四脚蛇,正在缓缓地爬行一样!

  白老大一挥手,道:“请随便坐!”

  我道:“人到齐了,还等甚么?”

  白老大向电梯处望去,电梯门恰在此时,打了开来,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一齐走了出来,来到了白老大的面前,叫了一声。

  白老大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大厅之中,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白老大向右一指,道:“各位兄弟,请到那面。”众人你推我让,进了一扇大门,里面又是一个大厅,但是有六七公尺见方,大厅之中,放著一张老大的圆桌,桌旁放著二十五张椅子,桌子和椅子,都是红木的,对住门的那幅墙上,挂著一幅老大的结义图,图旁一联,上联是“日月齐心”,下联是“天地一德”。

  在图前,点著几支老粗的香,烟篆曲折,更令得气氛肃穆。众人一进了来,就有人“啊”地一声,道:“白老大,这就是当年的那套桌椅!”

  白老大道:“不错,我知道总有一天,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弟兄,又会用到了它的。我们仍照当年的坐位坐下,不必客气了!”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上前就坐!

  这一下,却难倒了我,因为我根本没有参加过七帮十八会当年的集会,黄龙会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我怎知道?

  但是,我又不能站著不动,只得跟著众人,转来转去,又踱到了画旁,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只听得白老大道:“秦兄弟,该就坐了?”

  我这才回过头来,二十五个座位,只有一个空著,不问可知,那座位一定是秦正器的了,我连忙绕过了几个人,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便见白奇伟和白素两人,站到了白老大的身后。

  白老大缓缓向众人望了一眼,众人也都挺胸而坐,静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叹了一口气,道:“青帮不幸,差点出了丑!”他这句话一说,众人的面色,尽皆为之一变。

  白老大立即道:“当年,人人皆敬他是一条好汉的于司库,竟然临老变节,想要独吞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宝藏,但我们发觉得早,他已死了!”

  座间响起了一阵嗟叹之声。当然,这些人全都记得于廷文当年,何等慷慨激昂,但如今,却在各帮各会之中,落得个臭名!

  白老大顿了一顿,道:“事隔多年,这一大笔钱,长埋地下,也不是办法。是以我才作了半年多的准备,总算二十五人,尽皆齐集,我们不妨将这笔钱,取了出来,照原来所议,将之分开,不知各位兄弟,可有异议?”白老大的话说完之后,静了好一会,才见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沉声道:“敢问白老大,当年咱们存储这一笔钱的目的何在?”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如今将这笔钱分了,确是有违当年的目的,当年,我们原是想待局面可能,用这一笔钱,发扬帮会的仁侠之义的,但现在。世人对于帮会组织的观念,已经改变,就算局面有变,只怕以前的目的,也不容易达到了!”

  我立即大声道:“我们自己人之中,出了败类,实也难怪世人!”白老大面现惊讶之色,连:“秦兄弟此言,可是实有所指?”

  我向白奇伟望了一眼,心想如今,也未曾提到他的什么证据,若是公开指责,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道:“我只是有感而发,黄龙会本就一个钱也没有,我也实无资格说话。”

  白老大面色陡地一沉,道:“秦兄弟,这是什么话?当年各帮各会兄弟,既然称你们黄龙会,曾为国出力,你如此说法,岂非自绝于众弟兄?”

  白老大这几句话,说来声色俱厉,我自知失言,连忙站了起来,道:“白老大,这几年来,人穷了,自然难免有牢骚,尚祈白老大见谅。”

  白老大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秦兄弟,你是一条好汉,直肠直肚,但如果再这样说法,未免有负其他兄弟一番盛情!”

  我立堤道:“是!”

  白老大道:“你坐下吧!”

  我坐下来之后,对于白老大的为人,更是佩服,心想就算他没有其他多方面人所难有的各种卓绝的才能,便足以成为一个极好的领袖了。他之能在中国的帮会组织之中,得享如此盛誉,确非幸致之事!

  我坐了下来之后,又道:“既然如此,我确以为,如今大家分赃,实是不合昔年宗旨!”

  我一面说,一面望著白奇伟,只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同时。也看到他对几个人,在使著眼色,那几个人立即嚷道:“我说好!再等下去,也是一样,反正是埋在地下,为什么不分?”

  他们一面叫,一面各自从袋中,取出钢板来,“砰砰”地放在桌上,向桌中央推来。

  片刻之间,桌子中央,已经有了十三块钢板之多!

  白老大咳嗽了一声,一抖手,缓缓地将手中的一块钢板,推向桌中央。白老大一出手之后,静了片刻,又有七个人,将钢板推了出来。桌子中央,已经有二十一块钢板了!

  我向其他三个,未曾有所动作的人。各望了一眼。一个便是最先开口的那个瘦长中年人,另外两个,一个是胖子,生得十分威武,颇像是传说中的飞虎帮大阿哥宋坚,另一个则是四十上下的人,貌相生得十分平凡,但是仔细看去,却有一股刚毅之气。本来,我怕的是,二十四个人同意,只有我一人,实是难以坚持。

  如今,我一看竟有三个同道,心中为之宽了一宽,只听得那胖子道:“各位弟兄,宋某人有一事相询。”白老大道:“请说。”

  那胖子自称“宋某人”,我更可以肯定他是飞虎帮的宋坚了。

  飞虎帮也不是大帮,帮众大多是皖北一带的炭工,和淮河流域的穷兄弟,在飞虎帮势盛的时候,相濡以沫,确曾救过不少人命。那时,淮河流域一有灾,便是最看得出飞虎帮力量的时候,人们对宋坚的为人,也是十分佩服,因为他家中本来财富盈万,皖北萧县境内的山头,有一小半是他家的,但是他的家产,历年来,都用在飞虎帮帮众身上了。

  当下,只见他略欠了一欠身,道:“如今齐集在此约二十五位弟兄,固然不少出身豪富之家。即如兄弟,家财也十分可观。但如果咱们将这笔钱,分作二十五份,兄弟敢言,每一份的数目,仍超过任何人的家财之上!”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试问我们这几个人,凭什么能接受那么大的钱财?”

  宋坚的话刚一住口,我便立即道:“宋大哥说得好,要分,这笔钱,便仍要用在各帮各会,千千万万的兄弟身上!”那瘦子道:“我的意思,也是和宋兄弟、秦兄弟的一样。”

  白老大望了望桌子中央,那二十一块钢板,又望了望我们四人。

  我注意到,在刹那之间,他的脸上,现出了极其疲倦的一种神态。

  那种神态,虽然一闪即逝,但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刹时之间,我心中明白了不少问题。

  本来,像这样的事,七帮十八会中的人,能够赞成的,绝不会有二十一人之多。

  我相信,除了受白奇伟收买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看到白老大做了,他们便也照做如仪。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发起,根本不是白老大的心意,而是白奇伟的意思。白老大对白奇伟的宠爱和信任,是可想而知的,他一生最大的缺点,只怕也在这里。当然,白奇伟是用著种种的巧妙的方法,在欺骗著白老大的。但白老大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竟会栽了筋斗,这无论如何,是他的污点。

  静了半晌,白老大才道:“三位说得,也有道理,也有道理。”

  他讲到这里,竟停了下来,没有了下又。众人心中,尽皆惊愕不已。只听得白奇伟道:“爹,可容我说几句话么?”白老大挥了挥手,道:“你说吧。”

  白奇伟向前跨出了一步。道:“各位大叔,如今,只有四人不同意,而有二十一人同意,这件事,实在用不著多加讨论了!”白奇伟那几句话,听来虽是不著边际,但实际上,却极是厉害!

  他分明是在提醒众人,根本不必理会我们四人,而要众人来强逼我们,取出钢板来!我看到其余三人,怔了一怔,像是不知怎样应付才好,我立即一掌,击在桌上,道:“放屁!”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莫非二十位大叔,连家父在内,全在放屁?”

  白奇伟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向我,望了过来,有几个,已是满面怒容,我立即霍地站起,道:“白老大,如果你说,根本不必听我们四人之言的,我立即就将钢板,取了出来!”

  宋坚也道:“秦兄弟说得是。白老大,青帮弟兄,散处海外的还很多,尚且可以分得开来,但像飞虎会那样,除了七八人之外,已再无他人,莫非得了巨金,便是由七八个人分享了么?”

  我沉声道:“白老大,你得好好想一想,莫为一时错念,误了一世英明!”

  我不顾一切地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举座尽皆愕然!因为可以说,从来也未曾有人,对白老大讲过这样的话,本来七嘴八舌的争论,立时又静了下来。只见白老大托著头,并不望众人,呆了好半晌。

  我心中也在暗庆得计,因为只要说服白老大,白奇伟的阴谋,便难以得逞。好一会,在鸦雀无声中,白老大才抬起头来。

  每一个人都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决定。但白老大却忽然“哈哈”一笑,道:“我刚才只当老眼昏花,原来并不是!”

  他此言一出,人人尽皆愕然,连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他话一讲完之后,立即面色一沉,道:“你刚才话说得极有理,但在下倒有一言相询。”

  我看出事情,已然十分不妙,但是却不得不硬著头皮,道:“白老大请说。”

  白老大一字一顿,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听得白老大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一时之间,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头皮发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座间也变出了一阵喧哗之声,白奇伟道:“大家静一静,听家父说下去!”

  我也在这时间,略为定过神来,道:“白老大,你怎么啦?秦正器你都不认得了么?”

  白老大道:“是,你很像秦正器,连手臂上的刺龙也有,你学得很不错,但是你却太能干了,秦正器要像你那么能干的话,黄龙会又何致于局处浙西山区,毫无发展?”他讲到此处,陡地提高了声音,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来假冒秦正器?”

  白老大此言才一出口,立即便有四个人,离座而起,闪到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一看,四人已将我包围住。

  我自顶至踵,生出了一股凉意,忙叫道:“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话?”宋坚也站了起来,道:“一经白老大提醒,阁下该是表现得太能干了!”

  我知道,即使在处理那笔财富上,我和宋坚的意见,完全一样的话,但如果我的身份被揭穿,宋坚也决不会和我站在一边的!

  我手心已然出汗,道:“白老大,那么你说,我是何人?”

  白老大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你绝不是秦正器。兄弟,你扮秦正器,扮得十分像,几乎连我也瞒过了,但是你却忘了一点,秦正器只是一个粗汉子,我看你却是极其能干的人!”

  在白老大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离座而起,将我围在中心。

  白奇伟更趋众而前,待向我扑了过来,白老大立即喝道:“住手!”白奇伟停了下来,离我不过五六尺远近,道:“爹,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白老大沉声道:“他是什么人?”白奇伟面上,现出得意无比的神色。道:“他一定是卫斯理!”

  白奇伟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白素道:“哥哥,你别乱说!”白奇伟冷笑一声,道:“妹妹,你放心,我还不致于连这一点都料不到,你何必到处帮著这个与我们七帮十八会作对的人?”

  白素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要帮著卫斯理?”白奇伟得理不让人,道:“妹妹,当著那么多叔伯,说出来就不好听了!”白素又气又急,几乎哭了出来,白老大喝道:“住口!”

  他“住口”两字,出口之后,整个大厅之中,都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白老大道:“兄弟,你既然有胆,冒充别人,混进我们中来,难道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在这时候,心中的焦虑,实是难以形容!

  在那片刻之间,心念急转,不知曾想到了多少脱身的方法。但是,不要说这时候,围在我身旁的人,足有三十个之多,又是个个身怀绝技。就算我只是面对著白老大一人,只怕也是难以脱身!

  我竭力镇定心神,道:“白老大,你也未免将我看得大小了,我就是卫斯理!”

  我话才一讲完,白素以手掩口,“啊”地一声惊呼,众人也是一阵哗然,白奇伟一个箭步,掠到我的面前,五指如钧,伸手向我当胸抓到。我身形一侧一矮,反勾他的手腕,以三只手指之力,向外轻轻一带!白奇伟绝想不到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然敢予还手,因此我一出手,便自得手,白奇伟身形一个踉跄,向外跌出了七八步去。白奇伟一向外跌出,围著我的圈子,立即小了许多,白老大摆了摆手,众人又停下了来。白奇伟在地上,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狠狠地瞪著我。白老大望著我,道:“卫兄弟,这几年来,我虽然没有在外走动,但是外面的事情,我却也知道不少,你为人行事,我也大有所闻,颇敬你是一条汉子!”

  我立即道:“多谢白老大这一句话。”

  白老大的面色,突然一沉,道:“卫兄弟,可是你今日此举,却是犯了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大忌,你有什么话,快些交代吧!”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扬起手来!

  白老大一扬起了手,衣袖褪下露出手腕之上火也似红一只玛瑙手镯来。我一听得白老大的这几句话,已经知道白老大今晚,绝不肯放过我,一时之间,几乎已经绝望了。

  可是我一看到那只火红的镯子,立即想起红红来,忙道:“不错,我的确有话要说。”

         白老大道:“你不妨直说,就算有一些什么事,你必须要做的,我也一定可以代你做到!”

        

第八部:绝处逢生情义深重

  白老大分明是要我交代遗言了!

  我竭力令得自己镇定,道:“我有一个表妹,在美国读书,渡假回来,却为令郎派人绑去,尚祈令郎,将之放出!”

  我此言一出,白老大面色,不禁微微一变,两道严厉无匹的目光,立时向白奇伟扫去,白奇伟想是心中发慌,道:“早已放了她了!”

  我也知道红红早被他们,放了出来。而我之所以要对白老大提出这个要求,便是要由奇伟在仓惶之间,讲出这句话来!

  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暗暗高兴。道:“白老大,我表妹一点也不会武功,只是一个学生,尚希望令郎不曾难为了她!”

  这时候,白老大的面色。铁也似青,众人之中,也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议之声。我知道,至少在这件事上,众人的同情,是在我这一边。好一会,只听得白老大道:“奇伟,这位小姐,若是有什么差池,我要你的命!”白奇伟的态度,狼狈之极!

  他此际,心中一定对于刚才的失言,感到后悔之极!因为,如果他一口否认的话,我也绝无证据,可以说那是他们的事。

  而我之所以说他还没有放人,而不指责他绑人,也是这个缘故,因为我如果指责他绑人的话,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否认。如今,我指责他没有放人,他下意识的反应,仍是否认,但是他否认了没有放人,便等于是承认了曾经绑过人!

  当下,白奇伟低著头,说了一个“是”字。

  白老大回过头来,道:“卫兄弟,这件事,确是小犬之错,我一定会重重处罚他的。但是,你却仍然不能生离此处!”

  我一声长笑,道:“白老大,我既然闯了进来,自然是冒著奇险,死而无冤,但是,我却要将话讲完才行!”白老大点头道:“你说。”

  我道:“事情之起,乃是于司库曾经来找过我,而我没有答应他!”白老大道:“这个我们知道。”我又道:“于司库之死,自然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死得极惨,死前,只怕受过极重的拷打!”白老大一怔,道:“没有这种事,他是中毒而死的。”我一笑,道:“中毒?警方有于司库死情的详细纪录,这并不是我能够凭空捏造的事,而我相信,一定有人,以极其残酷的方法,想在他口中,将藏这宗财富的地点,讲了出来!”

  白老大默不作声,有人叫道:“白老大,还听他胡诌作什么?”我立即又道:“还有,我的一个朋友,是全然不会武的,也被打成了重伤!”

  白老大转头,向白奇伟望了一眼,仍然不说话,我又将所有的事,约略地讲了一遍,只是隐起了我和秦正器的关系不说。白老大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卫兄弟,我知道了,你的确是好汉行径。”

  我一听此言,心中不禁大喜。

  但是白老大立即又道:“但是,七帮十八会的这个秘密,却绝对不能外泄,念在你是一条汉子  ”他讲到此处,一抖手,晶光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七寸来长,寒光耀目的匕首。

  我心中猛地一震,白老大已将匕首柄向我,递了过来,道:“接住了!”我茫然地伸手,接了过来。

  白老大道:“我手下不杀好汉,你以这柄匕首,自尽了吧,这是上海小刀会大阿哥的遗物,用来自杀,也不辱没了你!”

  我握住了匕首,手不禁微微地发抖来。

  在我的一生之中,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出死人生的事情,但是在每一次生死关头,都是决定于俄顷之间,事后想想,不免一身冷汗,在当时,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无感觉。

  像如今这样,要以一柄匕首来自尽,而且还是出于为人所逼,却还是头一遭!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你不必犹豫了,就算我肯放过你,其他弟兄,也必然不答应,你可以问一问,只要有一位弟兄,说你可以走,我立即恭送你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来,向众人望去,每一个人,都像是石头雕出的那样,都一动也不动的站著。

  有几个人,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有几个人,面上漠然毫无表情,有几个人,面色像是对我,十分同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强笑了一下,道:“白老大,不论如何,我对你为人,仍然是十分佩服,令郎行事如此不堪,尚祈你莫徇私情,令我死后,也难以瞑目!”

  白老大道:“这件事,你尽可放心!”

  我低下头来,望著那柄锋利已极的匕首。我看了并没有多久,一横心,手腕一翻,一匕首便向自己的心窝剌出!那时候,我实是自知必死,因为我绝无法逃生的可能!可是,就在我手腕翻起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变故虽是突如其来,可是我几乎连发怔都未曾,便向侧疾跃而开!

  而在我疾跃而开之际,我觉出身旁,有一股强风掠过,那当然是白老大的一掌!

  我跃开之后,立即站定不动。因为在漆也似黑的境地中,白老大也不可能知道我在那里,我必须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我甚至不知道可供我利用的机会是多少,是几秒钟,还是几分钟!

  黑暗之中,只听得白老大的声音道:“谁也不要走动!”我刚想身形一矮,藏入桌子底下,但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我却不敢再动。

  因为这时候,人人都听了白老大的吩咐,不敢动弹,我只要一动的话,虽然在黑暗之中,白老大一样看不到我,但是,以白老大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而论,我就算再小心,他也必然听到一点声息,而他必然可以向我袭击的!

  在那几秒钟寂静无比的时间之中,我经历了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焦急,我身上已经汗出如浆,只听得白老大又道:“卫兄弟,想不到你在我们这里,竟然还有内应!”白老大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更加庄严之极,我屏住了气息,不敢出声。

  白老大说我在这里有内应,他却是料错了!

  这里的电灯,如何会突然熄灭,我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白老大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在黑暗之中,离我足有两丈开外的地方,响起了“我的”声音!

  那的的确确是我的声音,连我自己,也分辨不出那声音和我口中所发的,有什么不同,我当时心中的奇怪,实是难以言喻!因为我分明站在这里,如何,我的声音会在两丈之外响起呢?只听得“我的”声音道:“白老大,你猜错了,我并无内应  ”

  “我的”声音才讲到此处,突然听得白老大“哼”地一声,紧接著,“轰”地一声,和“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在那刹那间,我明白了!

  那一定是有一个极善模仿他人声音的人,模仿了我的声音,在另一隅发声,他的目的,是在转移白老大和众人的注意力,好给我以逃走的机会!在黑暗之中,我没有法子知道那是什么人,我怀著对这个不知名的恩人,极度感激的心情,根据记忆力,身形一闪,闪到了门旁,我一到门旁,室中因为白老大发掌循声击出,已经十分混乱,我的移动,也没有人发觉,我立即打开了门,闪身而出。

  我刚一出门,便听得有人叫道:“卫斯理走了!”我倚住了门,喘了一口气,四面一看,身形一伏,已经来到了一张沙发的背后,伏了一伏。

  也就在此际,我又听得室中,“我的”声音叫道:“姓卫的在此!”我连忙又闪身而起,到了电梯旁边,电梯门恰好开著,我一闪而入,按动了电钮,电梯门自动关上。在电梯门将关未关之际,只听得白老大一声怒吼,叱道:“好畜牲!”

  我不知道白老大的这一声怒叱,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可能去追究白老大的怒叱,是什么意思,因为电梯的门一关上,便已经向上,升了上去。

  没有多久,电梯一停,门打了开来,我立即闪身而出,只见两个中年人守在电梯之旁,道:“咦,秦兄弟,会散了么?”

  我道:“还没有,但是我有事,先走一步。”

  那两个中年人道:“可有白老大的命令?”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道:“有!”那两个中年人一伸手,道:“拿来!”我又向前走出了一步,双臂一振,倏地出手,那两个中年人立即后退时,我已经拿住了他们的脉门!

  那两个中年人面色一变,道:“秦兄弟,这……是什么意思?”我向前看去,只见窗户外面,可以看到黑沉沉的海,我立即道:“对不起,暂时要委屈你们一下!”那两个中年人厉声道:“你绝逃不开这个岛的!”

  我双手向怀中一带,将那两个中年人,一齐向我怀中,扯出了一步,他们两人,手腕被我拿住,实是没有挣扎的余地。

  被我扯出一步之后,他们两人一跌,“砰”地一声,头和头相撞,立时昏了过去!

  我不再耽搁,双手一松,向外掠去,迅即掠出了窗口就地一滚,滚出了两三丈。向海滩边上,一直奔了出去,来到了海边上,我不禁呆住了!

  海边上,海水茫茫,映著星月微光,并没有船只,我若是不离开这个荒岛,可以说是必死无疑,既没有船只,我只有试一试游水了!

  我呆了片刻,身形一耸,已从一块岩石之上,向海中跃了下去。

  “扑通”一声,我没入了海水之中,又立即浮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候,我看到海边的一个岩洞中,突然有手电筒的光芒,闪了一闪,同时。听得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叫道:“是卫先生么?快过来,向外面游去,你是逃不出去的!”

  我浮在水中,向上看去,只见岸上已有人影闪动。

  如今,我必须面临抉择,是听那个中年妇女的话,向她游过去呢,还是向前游出?

  向前游出,前面是茫茫大海,就算是能逃脱白老大等人的追踪,是否能够游到陆地,也还有疑问,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可能是诱惑我前去的,但也有可能,是真正来救我出险的。

  我只是考虑了极短的时间,我想到了会场的电灯,突然熄灭,又有人模仿了我的声音,转移了白老大的注意力,使我能逃到了海边,可知在这里,一定有著同情我的人在!因此,我立即向电筒闪耀之处游去。

  等我游近了那个岩洞,已经听得有几个人,跳落水中的声音!我爬上了岩洞,只听得黑暗之中,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快进来!快!”我向前走去,道:“你是什么人?”那中年妇女道:“禁声!”

  她手中的电筒,不住地一闪一闪,引著我向前面走去,我竭力想辨清她的模样,但是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见她穿著一套黑色的衫裤,身形佝偻,看来年纪,比我想像中还要大。约莫向前,走出了十来公尺,那中年妇女停了下来,道:“你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更不要出去,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且容我谢你救命之恩!”那中年妇女道:“救你的不是我,你何必谢我?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她话一讲完,便立即向外面走了出去。

  我略为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时间一久,我已经可以在黑暗中略略辨清自己所在,是一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的一角,有一张床,却只有床板,我在床沿坐了下来,发现床旁边,还有许多洋娃娃之类的儿童玩具,那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实在莫名其妙。

  我等了一个来钟头,不见有什么动静,便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拧乾了,重又穿上,当然那令得我极其不舒服,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只要能平安离开,已经算是幸事了!

  我以臂作枕,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我发现那张床很短,只能给儿童睡的,任何成人,都不会够长的。我忽然想起神鞭三矮子来,只有他们,才会要这样的小床。难道竟是他们救了我?我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神鞭三矮,只不过是生得矮小,像是儿童而已,他们却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绝不会再有玩弄洋娃娃的童心的。

  这个地方,看来曾像是作为一个孩子的秘密地方,我自己,在童年时候,也有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地方,那是一间祠堂的后屋,从来也没有人到之处,我每逢什么人也不想见的时候,便一个人在这个秘密地方,呆了半天。

  那么,如今,救了我的,竟是一个孩子么?

  这似乎更其不可思议了!我心中不断地思索著,虽然我已经十分疲倦,但是却没有睡意。

  因为我虽然暂时逃脱了白老大等人的追踪,但究竟还身在荒岛之上,他们是不是永远不曾发现我的踪迹,而我又能不能安然离开此处呢?

  我想了许久,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时光景了,也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我整个人紧张起来。几乎成了仅在那张床上一样,一动也不动。不一会那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近前。

  我正想发问时,那人已经开口,道:“他们没有找到这里来么?”

  我一听,正是那中年妇人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人来过。”

  那中年妇女道:“你跟我来吧,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一艘快艇了!”

  我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奉什么人之命,来救我的?”

  那中年妇人见问,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必……说了!”我听出她的语音之中充满了悲伤,心中不禁更是大奇,趁她不觉,我一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电筒,将之打亮。

  电筒的光芒。直冲上洞顶,我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约莫六十上下年纪,满面泪痕,正在哭泣。

  我立即道:“大娘,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中年妇女默默地摇了摇头,道:“别说了!”她一伸手,按熄了电筒,道:“跟我来吧!”她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我只得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那岩洞口子上,向下望去,只见已有一艘快艇,泊在洞边。我向那快艇,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道:“大娘,你一定要告诉我,救我的是谁,我要谢他!”

  那中年妇女又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你已经不能向她道谢了!”

  我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那中年妇女,又流下泪来,道:“她问我……你是不是已经脱了险,唉,她自己已到了这等地步,但是却还念著你!”

  我急得握住了她的手,道:“谁,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那中年妇女抬起头来,望了我半晌,道:“如果你竟想不到救你的是什么人,那么,真的枉她救你一场了!”我呆了半晌,心念电转,陡地失声道:“难道……难道是她?”

  那中年妇女们望著我,不出声,我补充了一句,道:“是白素,白小姐?”

  我刚才在想那救我的是什么人之际,陡地想起,我的藏身之所,既然是一个孩子的秘密地方,在这个荒岛上长大的孩子,除了白奇伟和白素两人之外,还会有什么人?

  而救我的,当然不是白奇伟,那就不问可知,一定是白素了!

  只见那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忙道:“那么,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中年妇女道:“你……别问了,快走吧!”

  我发急道:“不行,你一定得讲给我听!她如今怎样了?”

  那中年妇女哭得更其哀切,道:“可怜的孩子,我从小看著她长大,如今……只怕她反倒要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一听得她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中年妇女抹了抹眼泪,道:“你快走吧,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我想了一想,道:“我不能走,她为了救我,竟有生命之危,我如果离去,还算是什么人?你带我去看她!”

  中年妇女忙道:“卫先生,你在胡说些什么?”

  在我知道了,将我在这样的险境之中救出来的,竟是白素的时候,我心情的激动,实在是难以言喻!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不趁此机会离去的话,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个荒岛了!但是,白素生命垂危,我又怎么能不去看一看她?

  我并不是易于冲动的人,但却是极重感情的人,我的决定,实已不可改变!当下我道:“你放心,白小姐并没有救错人,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看她,一定要去!”

  那中年妇女呆住了不出声,好一会,才道:“卫先生,小姐如果见到了你,她会永远恨我的。”我道:“我可以向她说明,不关你的事!”

  我一面说,一面已经一个转身,又向岛上掠去!

  我只听得那中年妇女,发出了隐隐她一声长叹,已经看到前面,三条矮小的人影,疾闪而至,喝道:“什么人?”我立即站定身形,道:“卫斯理!”来的三人,自然是神鞭三矮,他们一听我报出了姓名,也不禁一呆!

  我见神鞭三矮在犹豫,立即又道:“快带我去见白老大!”

  神鞭三矮齐声道:“你在弄些什么花样?”我冷笑一声,道:“我本来已可从容离去,如今又来自投罗网,还有什么花样可弄,快带我去!”

  神鞭三矮道:“请你走在前面。”

  那时候,我心中除了想要见到白素之外,实是没有其他的愿望,而且我也根本没有心神去想到“害怕”两个字。

  我一听得神鞭三矮叫我圭在前面,便立即昂首大步,向前走去。

  只走出了两三丈,前面迎面而来的人,已越来越多,个个见了我,面上皆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我连看都不向他们看一眼,只是向前走去,不一会,已进了山洞,来到了电梯之前,等电梯升了上来,神鞭三矮和我,一齐走了进去。

  一进电梯,神鞭三矮,各自站在电梯的一角,用心戒备,我向他们望了一眼,道:“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与你们动手的!”

  三人互望了一眼,道:“我们只当你已经逃走了,却不料你又自己走了回来。”

  我心中一动,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已逃走的?”神鞭三矮道:“白小姐说的,她说她已作了安排,你早已离开这里了!”

  我心头一阵难过,道:“如今,她……怎么样了?”神鞭三矮,面上闪过了一片黯然的神色,接著,又各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声道:“你还好意思问起她么?”我知道白素平时,极得人心,这些人见了我,心中一定恨极!

  我也不再出声,不一会,电梯的门打开,神鞭三矮拥著我走出电梯。

  一出电梯,便是那个大厅,只见七帮十八会的头子,除了白老大之外,个个都在,但人人皆是一声不出,面色沉重,默然而坐,一见我进来,人人向我望了过来,有几个,霍地站起,神鞭三矮走前一步。道:“他要见白老大,待白老大来了再说!”

  我傲然地向前走出,在一张沙发之上,坐了下来,只听得有人道:“这小子,不将他喂鲨鱼,也难泄咱们心头之恨!”

  那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语意,却是坚决之极。我这时,根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听了也根本不觉得什么害怕。

  神鞭三矮离了开去,不一会,便听得一阵十分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立即转过头来,只见白老大背负双手,面色铁青,一步一步,正向我走了过来,我等他来到了近前,便站了起来。

  这时候,大厅之中,实是静到了极点。

  白老大来到了我的面前两三步处,方始停了下来。

  我和他分手,只不过一夜,如今,他面色铁青,威严无匹,但是我却也看到了他双眼浮肿,在这一夜之问,老态又呈!他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好一会。他坐了下来,道:“你也坐下!”

  我依言坐下,有人叫道:“白老大,还等什么?”白老大却挥了挥手。

  我顿了一顿,道:“白老大  ”但是我只叫了一声,白老大却一声咳嗽,打断了我的话头,道:“奇伟可能和毒贩有勾结,我已将他扣起来了。你明知逃不脱,又回到此处,可知你不失为一条汉子,那二十一块钢板,你交出来吧!”

  我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不由得陡地一呆。

  但是我却不立即辩白,只是一声长笑,道:“白老大,你以为我是逃不脱才回来的,这可料错了,我如果不回来,你们绝找不到我!”

  白老大沉声道:“那你回来作甚?”

  我叹了一口气,道:“白老大,我在立即可以逃离荒岛之际,得知救了我的,竟是令媛,我……要见她一面,所以才回来的!”

  白老大抬头向上,半晌不语,我看到他眼中,似是十分润湿,好一会,他并不低下头来,道:“你要见她作什么?”

  我强笑一下,道:“听说她因我受了伤,实是难以就此离去,弃她不顾,所以非回来见她不可!”

  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因为心情激动,讲得极其慷慨激昂。

  本来,大厅中所有望著我的人,面上都大有怒容,但是我这几句话一出口之后,大多数人,面上已经耸然动容,换上了敬佩的神色。

  老实说,我实在可以逃走的时候,不离开险地,反倒自投罗网之际,绝未曾想到自己的行为,会使得众人对我的印象改观。

  我只是要见一见白素,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令得我不顾一切!白老大又呆了片刻,才低下头来,道:“我想,你不必去见她了,她一心以为你已经逃了出去,所以虽然身受重伤,心中仍是十分快乐。但如果她知道你未曾离开此处的时候,心中反而难过了。”

  我呆了一呆,道:“她……伤得很重么?”

  白老大“嗯”地一聱,道:“当她发声之时,我循声进击四掌,她一腿一臂,骨头断折,还断了两条肋骨、内脏也受了伤!”我急道:“她受伤这么重,还不送她到医院去?”

  白老大道:“那倒不用,我这里有最好的内外科医生,我对于接骨,更是在行。”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她伤势无碍,心中也宽慰些,她见了我或则会伤心,但是只让我见她一见可行么?”

  白老大想了片刻,道:“可以,宋兄弟,你带卫朋友去。”飞虎帮的宋坚,答应一声,便站了起来,带著我,从一扇门走了出去。

  我刚一走出门,便听得大厅之中,人声嘈杂。想是众人在商议如何对付我。

  我们经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扇门旁,只见那个叫我进山洞,又叫我逃走的中年妇女,恰好从门中,走了出来。她望了我一眼,宋坚道:“大娘,老大吩咐,让这位兄弟看一看小姐。”中年妇女叹了一口气,将门推开了寸许。

  我从门缝中向里面望去,只见那是一间非常整洁的房间,正中一张床上。正躺著白素。

  白素的右手、右足,都扎满了绑带,胸前也隆起老高,大约已上了石膏,在床旁,坐著两个老者,看样子似是医生。

  白素星眸紧闭,面上了无血色,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我越看心中越是难过,不由自主,将门掩了开来,一步跟了进去!

  但是,宋坚立即跟了进来,一伸手,便将我拉开了一步,将门关上,道:“卫兄弟,你如果真是感激她的情义,此时实是不应见她!”

  我叹了一口气,只听室内传来微弱的声音,道:“外面……谁在说话,是宋大叔么?”宋坚忙道:“正是我。”白素又道:“宋大叔,什么事?”

  宋坚连忙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中会意,向旁退开,宋坚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故意将门开著,道:“各帮弟兄,托我来看看你的伤势。”我悄悄地从门缝中望进去,只见白素的眼睛,微微地张了开来,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道:“我……觉得好多了,他……可是已逃出去了?”宋坚呆了片刻,点头道:“是。”

  我见白素在这样的关头,仍是念念不忘我的安危,心中一阵发酸,不禁落下泪来。

  我真想立即冲了进去,俯伏在她的床前,但是我知道我一进去,白素见她费尽心血,我仍然未能逃脱,一定会急昏过去,令得她伤势加剧,可能因此,铸成难以弥补的大恨!只听白素道:“宋大叔,你别骗我!”

  宋坚转过身来,面正向著我,我看到他的面色,十分痛苦。当然,他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绝不会说半句谎话的,但是这时候他却不得不说谎了,只听得他说道:“你放心,他已经安全了!”

  白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叔,爹准备将他怎么样?”

  宋坚默然不语,白素又道:“宋大叔,你最疼我,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宋坚道:“你说,什么事?”白素喘了几口气,她身旁的两个老者,皱了皱眉头,道:“不要再说话了!”

  白素道:“不,让我把这句话……讲完,宋大叔,你可能设法通知他,叫他立即远走高飞!”宋坚呆了好一会,才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白素吁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医生立即为她按脉,另一个挥手令宋坚出去,宋坚悄悄地退了出来,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在我们将进大厅之际,他突然停住,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沉声道:“卫兄弟,可惜我们相见太迟,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相识。”我道:“宋大哥,你的为人,我心仪已久了。”

  宋坚道:“卫兄弟,你只要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连同秦正器的那一块,交了出来,我以性命担保你不会再与七帮十八会作对,保你平安离开此处!”我心中对宋坚,实是感激之极!试想,我和宋坚,相识不过半日,他只不过根据了我自动回来这件事,看出了我的一点长处,便自与我肝胆相照,肯以性命担保我不再生事,这是如何难能可贵的友谊!但同时,我心中却也不禁吃惊!

  我忙道:“宋大哥,桌上那二十一块钢板,不见了么?”宋坚面色一沉,道:“卫兄弟,你这样问法,未免太瞧不起老哥了!”

  我道:“宋大哥,你既然敢以性命担保我不再与七帮十八会作对,自然应该相信我并未曾将那二十一块钢板取去!”

  宋坚的面上,微露不信之色。

         但是他不信的神色,却一闪即逝,立即又变得十分刚毅,道:“好!”

        

第九部:谁是内奸?

  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懂他那一个“好”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已经相信了我的话。

  同时,我心中对于那二十一块钢板失踪的事,也感到十分迷惑。

  当时,室内灯一黑,情形混乱之极,我逃走尚且不及,怎会再顾及桌面上那二十一块钢板?但就算有人要觊觎那二十一块钢板,却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就算情形混乱,二十一块钢板一齐取起,也不免“叮当”有声,室中全是奇材异能之士,也不可能不发觉。

  如今的事实是,那二十一块钢板,已经不见,当然是落入一个人的手中,虽说当年于司库的设计,极其精密,少一块钢板,也难以发现出藏埋钱财的所在,但有了二十一块钢板在手,总已经掌握了极大的线索。也就是说,这一笔属于七帮十八会,千千万万弟兄的财富,可能落在一个奸人的手上!

  我正在想著,宋坚已经伸手推开了门,我和他一齐走了进去。

  白老大手托著头,也不抬起头来,道:“你见过她了!”我一挺胸。道:“见过了。”

  白老大道:“你走之后,我们已经商议过,连我在内,共有七个人,愿意保你不生事,可以令你平安离开此处。”

  宋坚大声道:“白老大,连我一共是八个人!”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好,但是卫朋友,你将那二十一块钢板,交出来吧!”

  我应声道:“白老大,我并没有取那二十一块钢板!”只听得一人叫道:“白老大,我说他是逃不出去,才装模作样的,我们对他仁至义尽,他却如此狡猾,如何能放过他?”

  我向那人一看,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哼”地一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梁会大当家,刘阿根!”

  那“铁梁会”乃是江南两省,铁匠兄弟的会社组织,势力颇是雄厚,而且打铁的工人,大都膂力惊人,所以铁梁会的人,每每向人寻是惹非,但是却还没有什么越轨的行动。他必欲将我置之死地,自然是受了白奇伟的收买了。我立即道:“原来是刘大哥,照刘大哥的说法,那二十一块钢板,一定是我取走的了?”刘阿根大声道:“当然!”

  我一声冷笑,道:“我与白小姐,事先绝无约定,电灯一熄,白小姐仿我的声音,在屋角发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非是刘大哥那样的人物,才能有心思再去取钢板,像我那样,已经只顾逃命了!”刘阿根一声冷笑,道:“扯蛋,说到我头上来作什么?不是你取去的,这里尽是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还有谁会取?”

  刘阿根的话一出口,立即有七八人附和,道:“不错,不是你是谁?”

  我又道:“若是我志在财物,何不当时也将钢板取出,分了这一份,也足够我用了,为什么我还要不赞成分开这笔财富而致露了破绽?”

  我这几句话一讲,那些人个个瞠目不知所对。

  但也就在此时,只听得“嘿嘿嘿”三声冷笑,一个人站了起来。

  我向那人一看,不禁一惊,只见那人,獐头鼠目,一脸奸猾之相。穿著一件晨衫,却扣了老粗的一条黑表炼,道:“卫斯理,你是想独吞!”

  我真难想像,七帮十八会中,还会有这样的人,充任首脑,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道:“不敢,金鸡帮的大龙头,石看天。”

  我“哼”地一声,道:“胡说,谁不知金鸡帮的大龙头,乃是镇江蒋松泰,那里跑出你来?”石看天冷笑道:“难道我也是冒充的?蒋大龙头三年前身故,将大龙头之位,传了给在下!”

  我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石看天道:“卫朋友,白老大对你,实是仁至义尽,只要你将二十一块钢板交出,便可离去,生死两路,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定要选择死路,那么,是你自己决定,谁也不便再来勉强你了!”

  石看天的话,讲得极其阴湿,轻轻巧巧,几句话之间,已经一口咬定,那二十一块钢板,是我取走了的!我瞪著他,冷冷地道:“那张二十万元的支票,你兑现了没有?嗯?”

  石看天的面色,陡地一变。

  尚有几人,面色也微微一变。

  我立即道:“白老大,当令郎还当我是秦正器之际,曾给我一张二十万元面额的支票,嘱我听他的话,我相信这种支票,在场的人身上,定有不少,白老大不信,可以搜一搜!”

  我一面说,一面留意各人的神色,只见约有十一二人,面色为之大变。

  白老大面色,也难看之极,但是他却立即叱道:“这是七帮十八会之事,不要你多管!”

  我一笑,道:“我自然不会多管,但我相信,在‘死神’唐天翔死后,令郎必有意代他而起,成为贩毒、走私集团之首脑,雄心确是不小!”

  白老大冷笑道:“小犬虽然不才,但是却还不至于像阁下所说,那样不堪。”

  我知道,要一个英雄盖世的父亲,相信他的儿子,是一个非常卑鄙的人,那是一件十分困难,近乎不可能的事,我只是道:“我未曾取过这二十一块钢板,秦正器的那块,在我这里,白老大,我代秦兄弟交给你了!”我摸出那块钢板来,放在白老大的身旁。

  白老大道:“卫兄弟,那二十一块钢板,若不是你取去的,那又是谁?”我立即道:“可能是令郎!”白老大“哼”地一声,道:“他已被我立即扣起,身上藏有二十一块钢板,我焉有不知之理?这里许多人,个个都已为了表明心迹,而相互搜检过了,除你一人而外,还有谁?你若是一定不肯交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大厅之中,显得十分寂静。我站在众人的当中,心中在拼命思索。

  过了四五分钟,我才道:“白老大,既然是这样,那么照此看来,这二十一块钢板,只怕还在会议室中!”白老大冷笑一声,道:“你找吧!”我一个箭步,向会议室的门口走去,众人都跟在我的后面。

  我虽然已经揭发了白奇伟的许多丑行,但是,即使是同意放我离开这里的人,也都以为那二十一块钢板,是被我取去的。

  我若要脱身,非找到这二十一块钢板不可。我心中毫无疑问地肯定,钢板是白奇伟所做的手脚。但当时,我一进电梯,便听得有人追出来之声,可见会议室中的混乱,恢复得极快。

  而白奇伟多半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运到远处去,我更可以料定,在他的同党之中,绝没有敢于将二十一块钢板,藏在身边的人,那么,钢板实在可能还在会议室中。

  我一马当先,走进了会议室,一个箭步,来到了那张圆桌旁边。

  众人将我团团围住,我俯身细心去察看桌面,又俯下身来,仰头去看桌面的反面。

  我记起有一套魔术,是可以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变得不见的,那是桌面上有著机关的缘故。

  白奇伟可能料到,众人会将钢板,摆向桌子中心,可以在桌面中心,做下机关,我相信如果不是白素为了救我,而突然熄了电灯的话,当二十五块钢板,一齐集中在桌面中心之际,电灯也可能神秘熄灭一分钟或半分钟,而当电灯复明之际,钢板也会不翼而飞。

  但是,我细细检查桌面的结果,却是毫无发现。

  众人都冷冷地望著我。石看天道:“卫朋友,咱们别做戏了!”

  我立即道:“臼老大,你若是不让我找下去的话,我就停手!”白老大道:“你继缤找吧!”

  我退开了两步,细细地打量那张桌子,约有五分钟的时间,才逐张椅子,仔细找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异状。我心中暗暗发急。又呆了一会,突然想起,那二十一块钢板,失踪之际,谁也没有听到声响。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因为时间,和室内的混乱情形,又是在漆黑的境地之中,绝不可能使取钢板的人,小心地一块一块拾起来,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就算是用一条极厚的毛毯,将那二十一块钢板,裹了起来,也不可能不发出声音。

  我想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便道:“白老大,你可曾想到,那二十一块钢板,突然失踪之际,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这一点?”

  白老大道:“想到过了,我正想问你,你所取的是什么法子!”

  我苦笑一下,道:“当我们找到那二十一块钢板之际,就可以知道了!”白老大道:“你不妨慢慢地找,我们一定奉陪。”

  我在会议室中,上上下下,足足找了半个来小时,却是一无结果,我额上不禁冒出了汗,站走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钢板的失踪,不是白奇伟亲自下手,便是他的党羽下手的,但就算是他的党羽下手,也一定要得到白奇伟的号令。

  白奇伟是怎样发出号令的呢?

  我假设,白奇伟原来,便有一个计划,是准备攫取二十五块钢板的,那么,最适宜于发施号令的地方,当然是他所站立之处。

  白奇伟是站在白老大的背后左方的。

  我一想到此处,立即一跃而前,向白老大的座位跃去。白老大冷冷地道:“这是我的座位啊!”白老大的座椅,与其他二十四张,略有不同,那是其余的人特别尊敬他的缘故。

  刚才,我逐张椅子检查的时候,也因为那是白老大的座椅,而没有十分注意。

  我道:“知道,我有一个假想,需要在这张椅子上证实。”白老大道:“请便。”

  我蹲了下来,来检查椅子的左边,那是一张圆靠手的红木椅子,靠背处,镶著一幅大理石的山水画,手工十分精细,所有的木枝,都不过寸许直径粗细。

  我极其仔细地检查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心中暗忖,一不做,二不休。双子举起了那张椅子,向地上重重地一摔!在其余人尚未阻止我这一行动之际,那张椅子,已被我摔得七零八落!白老大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已发出了一声欢呼!

  因为我发现,在一段寸许来长的红木上,有著金属的亮光,我连忙将这一段东西,拾了起来,只是那一段东西,外面的颜色,和这张红木椅子。一模一样,绝对分别不出来。

  但是,那段东西,却是空心的,里面有几粒半导体,还有几个线圈,和几片铜片。我将那东西递给了白老大,道:“白老大,我对无线电方面的知识不够,敢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白老大面上,也现出了疑惑之色,将那东西,接了过去,看了一眼,道:“这是最简单的半导体装置,如果以金属的物品,在上面一碰,在某个地方,如果有著接收装置的话,便会有所反应。”

  石看天道:“白老大,问他二十一块钢板,在什么地方!”

  我冷笑道:“你心急什么?白老大,你是不是有办法,测出那个接收装置的所在?”

  白老大点头道:“有。”

  我心中更是高兴。道:“那就请你试一试,接收装置,是装在什么地方?”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宋兄弟,你去请杜兄弟来,叫他带著无线电波近距离测问器来见我!”宋坚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和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正是“召灵专家”杜仲。他手中捧著一只方形的盒子。

  盒子的上面,有一个扇形的表,表上有一枝指针,那样子就像一般电工必备的“万能电表”差不多,表上还有著刻度,表明著数字,在扇形的表下面,还有一个圆形的表。有著一指针,像是指南针一样。

  杜仲一进来,便走向白老大的身边,道:“白老大。有什么  ”他才讲到此处,已一眼看到了白老大手中的那段东西!他面上陡地为之变色,竟连下面的一个“事”字,都讲不出来!

  白老大乃是何等人物,立即觉出杜仲的神态有异,立即道:“你怎么了?”

  杜仲道:“没有……什么,侧向器已带来了!”

  白老大道:“灵敏度怎么样?”杜仲道:“很……很好!”他虽然力充镇定,但语音竟在微微发颤!

  白老大道:“好,你去吧!”杜仲如获大赦,立即一个转身,向外走去,但他走不几步,白老大又道:“回来!”

  杜仲站住,转过身来,面色已自惨白!

  白老大缓缓地道:“你别走,在这间室中,竟有人装置了半导体的发讯机,你知不知情?”

  杜仲忙道:“我……我不知道!”

  白老大道:“那你也别走,和我们一起看看。收信号的地点,是在什么地方!”

  杜仲宛若待决的死囚一样。只是唯唯以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白老大以我刚才交给他的那一片钢片,在那只圆筒形的半导体装置上,碰了几碰,只是侧向器上两只表的指针,全都颤动不已。白老大将钢片贴定在那半导体的装置上,测向器表上的指针,都定了下来。

  众人一起看时,只见那新月形的表上,指针指著“十八”这个数字,而那圆形的表上,指针指著东北方,正是门的方向。

  白老大的面色,立即一沉,“哼”地一声,道:“好,竟然离此,只有十八公尺远!”他放开了钢板,指针回到了原处,又将钢板放了上去,指针仍是和刚才一样。他抬起头来,道:“接受讯号之处,在东北方向,离这里只有十八公尺。”我点了点头。道:“我们去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所在?”白老大道:“自然,宋兄弟,你跟我们一齐来,其余人,在此相候。”杜仲道:“白毛大,我……怎么样啊?”白老大厉声道:“你也跟我们一起来!”

  杜仲面如土包,点了点头,我们四人,齐向门口走去,由宋坚捧著测向器,白老大则一直将钢片贴在那半导体的装置之上。

  我们来到了门口,方向的指针,仍然指著东北。但是数字的指针,却已成了“十六”,那表示我们,已经接近了两公尺。

  我们出了门,来到了大厅,指针的方向不变,数字又少了。

  白老大陡地向杜仲瞪了一眼,迳自向一扇门走了过去,等他来到了那扇门之际,测向器上,指针的数字更少!

  白老大一伸手,将门推开,宋坚、杜仲和我,一齐走了进去。

  只见那间房间中,摆俩了各种我所不懂的仪器,有一个十分庞大的装置,看来竟像是一具电脑一样,一到了这间房间中。指针终于在一张钢台面前指向“零”字,而测向器旁的一盏红灯也亮了起来,测向器发出了“吱  吱  吱”的声音。白老大凌厉无比的眼光,在桌面上扫了一扫,立即看到,一只如墨水瓶大小的东西上,有一盏小红灯,也正在闪著光亮!白老大转过身来,道:“杜兄弟,你收到了这讯号,有什么作用?”杜仲道:“这……这……”“这”了半天,仍难以为继!

  白老大将语音放得柔和了些,道:“杜兄弟,你爽快认了吧,事情与你无关,你也只不过是听人指使罢了,纵使受罚,也不致太甚!”杜仲道:“那是……白少爷装的。”

  白老大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个答案,因此听了之后,神色不动,道:“装了这样的玩意,有什么用处?”杜仲道:“白少爷怕有什么事要呼唤我,一发讯号,我便立即可到!”

  白老大一声冷笑,道:“只怕未必!”

  我见事情,已快要水落石出,心中不禁高兴。忙道:“白老大,这间屋子,是什么所在?”

  白老大道:“这是我的实验室,由杜仲看管。”

  我又道:“白老大,我看杜仲仍然未说实话。你看看,实验室中,可有其他新的装置,我怀疑杜仲一接到讯号之后,一定另有动作,来夺取那些钢板的!”

  我一面说,一面留意杜仲的面色,只见我越往下说,杜仲的面色,越是难看,我说完之后,他汗如雨下,不复人形!

  白老大“嗯”地一声,四面一看,向前跨出了两步,来到了三架电视机旁边,道:“杜兄弟,本来只是一架电视,为何多了两架?”

  杜仲向前错出了一步,整个人软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我只不过两个月来,未曾踏进这间实验室,原来你们已在暗中,做下了这许多手脚!”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第一具电现机,一会,萤光屏上。便出现了许多凌乱的线条,白老大略一调整,萤光屏上,便出现了一处海滩的情形来。我认得出,那海滩正是这个荒岛上的一岛,也就是我来的时候,快艇靠岸之处。

  白老大关掉了这具电视机,又打开了第二具。

  第二具,萤光屏上所现出的乃是一间极其宽大的书室,陈设得十分雅致,一望便知书斋主人,不是等闲人物。白老大一看之下,怒吼一声,道:“杜仲,这是谁的主意?竟在我的书室之中,装了电视摄取设备?”

  杜仲道:“少……爷的主意。”

  白老大一回头,道:“宋兄弟,你将这畜牲带到这里来见我!”

  宋坚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白老大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显见他心中,已经怒到了极点!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倒觉得十分抱歉,因为若不是我,白老大断不能发现,他的儿子,竟然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白老大接著又开了第三具电视,萤光屏上出现的,竟是整个会议室!刘阿根正在指手划脚,说些什么。

  白老大忙又扭动了一个掣,只听得刘阿根的声音,传了出来,道:“白老大怎么了?姓卫的是什么东西,何以听他指使?”

  其余众人,议论纷纷,身在此处,和置身于会议室中一样!

  白老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杜仲,你该说了!”他那四个字,沉声而发,当真具有雷霆万钧之势,杜仲忙道:“我……我说了!”

  白老大闭上了眼睛,道:“不准有一字虚言!”杜仲道:“是……这一切,皆是少爷的主意。”白老大道:“别说这些,说你收到讯号之后,作些什么?”

  杜仲膝盖相碰,“得得”有声,道:“全是少爷的吩咐,他亲手在会议桌上,装了一块电磁板,我一接到讯号,便按动按钮,电灯熄灭,电磁板落下,我再通电,发出磁力,将桌中心的钢板,一齐吸住,电磁板便隐没在天花板上了!”

  白老大睁开眼来,道:“卫兄弟,原来是电磁板压到了钢片之上,再发出磁力,将之吸住,所以才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看出白老大虽然竭力地装出若无其事,但是他心中却是痛心之极!我点了点头,道:“白老大,令郎年轻,难免一时误入歧途,你……不要太难过!”

  白老大长叹一声,道:“杜仲,当晚的情形如何,你说一说。”

  杜仲道:“当晚,我根本未动,忽然看到电灯熄灭,我接到了讯号,便立即依命施为。”

  白老大道:“如此说来,那二十一块钢板,是在小畜牲手中了?”

  杜仲道:“少爷被老大扣起,他没有机会去取,我也未敢取出,钢板仍吸在电磁板上。”

  白老大道:“好,那你且按一下掣,将电磁板露了出来,给我看看。”杜仲手指,簌簌发抖,伸手按在书桌之上一排按钮中的一个之上,只听得会议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我和白老大,向电视的萤光屏上看去,已见会议室的对准圆桌中心的天花板上,约有三尺见方的一块,向上缩了进去。而会议室中众人,也已发现了这一件事,人人抬头上望,面上神色,尽皆惊讶不已。

  露出了方洞之后,一块三尺见方的薄板,连著如同油压器也似的四条钢条,立即落下,刚好压在桌面之上,压了一压,又向上升起,也就在此际,白老大厉声喝道:“钢片呢?”

  只听得“咕冬”一声,杜仲连人带椅,跌倒在地,道:“钢片么?应……应该在电磁板上的……白老大,我没有拿过!我要是拿了,天打雷劈,绝子绝孙,不得好死!男盗女娼。乌龟王八蛋……”

  他一口气发了六七个毒誓,几乎已经语无伦次!

  白老大和我,再向电磁萤光屏上望去,只见天花板上,已经了无痕迹。

  看杜仲的情形,他的确未曾取得那二十一片钢片,而白奇伟又立即被扣了起来,那么,这二十一片,本来应该在电磁板上的钢片,到什么地方去呢?

  杜仲道:“没有了,一切都是少爷和……我动手的,绝无第三人知!”

  我还想再问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宋坚闯了进来,而且提著一个人的后颈,将那人先推进了室来,跌在地上,然后才跨进来。

  我们一齐向那人仔细一看时,却不禁尽皆一怔!心里暗暗称奇。

  原来那人,并不是白奇伟,而只是一个中年人。

  我和白老大两人,都不禁一呆。宋坚是奉命去带白奇伟的,如何带了一个中年人来?我们两人尚未发问,宋坚已经道:“白老大,我到的时候,奇伟已经不在了,这人正在想走,被我捉住,一切情形,问一问他,当可以明白的了!”

  我听了宋坚的话,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要知道,白奇伟在近两年来,借著白老大的名义,在外面招摇,羽翼已经是丰满,他这一走,只怕更索性公然作恶,难以收拾!

  白老大的面色,也显得极其难看,他并不出声,只是冷冷地望著那中年人。那中年人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过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叹了一口气,道:“程兄弟,怎么你也跟他们胡闹起来了?”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那中年人的面色,并不恐惧,只是显得无可奈何,而白老大似乎也没有严厉责备他的意思,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好。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之后,道:“老大,我有什么办法?伟哥兄我是看著他长大的,他求我放地出去,我……实是难以拒绝。”

  白老大道:“他走的时候,你可曾看到他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他说老大你近几年来隐没地底,胸无大志,他很不以为然……”

  白老大苦笑了一下,道:“程兄弟,你也很不以为然,是不是?”

  那中年人低头不语,显然他心中已经承认。

  白老大又道:“他上那里去了,你可知道?”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我确是不知。”

  白老大一挥手,道:“好,你去吧!”那中年人躬身向白老大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白老大以手支颔,呆了半晌,道:“奇怪,那二十一片钢片,究竟是谁拿去了呢?”我也正在思索著这个问题。

  那二十一片钢片,被吸在电磁板上一事,只有白奇伟和杜仲两人知道。我敢相信,杜仲到了事情完全败露之后,即使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隐瞒事实了。而白奇伟虽然知道那二十一片钢片的所在,他却没有机会取到。

  当然,钢板是不会自动损失的。那一定是另有第三个人,得知杜仲和白奇伟的秘密,趁两人未能取到钢板之际,将钢板盗走。对白奇伟和杜仲而言,正可谓“强盗碰到贼伯伯”,但对我而言,想要找到那二十一片钢片,却倍增困难了!

  白老大自言自语了几句,才道:“卫兄弟,你走吧。”我忙道:“白老大,能不能容我在这里,我们设法将那二十一片钢板找到?”白老大尚未回答,宋坚已道:“卫兄弟,你还是离开此地吧,别再生事了!”我道:“宋大哥,我绝不是对这笔财富有兴趣,而是不想这笔财富落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中!”白老大道:“好,那我们一起到会议室去吧,杜仲,你在这里听令!”他一面说,一面“叭”地一掌,击在第三具电视机上,将那具电视机,击得向侧一撞,两具电视机火花四冒,浓烟骤喷,已经被他一掌之力毁去。

  杜仲面色发青,答应了一声。白老大、我和宋坚,一齐走了出去,回到了会议室中。一到会议室,便有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向白老大讲述刚才天花板上发生的奇事。

  白老大挥了挥手,道:“我都知道了,不必多说。”接著,他便将杜仲和白奇伟两人的计到,说了一遍。讲完之后,顿了一顿,又道:“他们两人的计划,因为素儿的行动,而被迫提前,因此,被吸在电磁板上的,也只有二十一块钢板。”人丛中立即有人道:“可是我们未见有钢板啊!”

         白老大沉声道:“是,他们两人,并未曾取到钢板,钢板已到了第三个人的手中!”

        

第十部:再生意想不到的波折

  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白老大又道:“我相信,取到钢板的,一定是我们之中的一人!”

  他此言一出,会议室中,更是静到了极点。

  我也相信白老大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二十五人之中,谁是取了钢板的人呢?除了自己之外,只怕没有人知道了。

  白老大道:“这件事,必须查清,各位且在此间,暂住几日,我已请卫兄弟、宋兄弟两人,与我一齐侦查,一定要查到水落石出,方肯罢休,各位兄弟,尚请勿怪!”刘阿根道:“白老大,卫斯理并不是我们七帮十八会中的人啊?”

  白老大道:“不错,但如果不是他,这一次二十一块钢板,都落人一人之手,后果如何,刘兄弟可曾考虑过么?”

  刘阿根无话可说,面上的神色,却是大大地不以为然,白老大手一扬,将我给他的那块钢板,放在桌上,道:“宋兄弟,将你的钢板取出来!”

  宋坚答应一声,将钢板取了出来,白老大又目视另外两个,当晚不同意取出钢板之人,那两人一声不出,便将钢板交出。白老大将四块钢板,抓在手中,叮叮地响了几下,道:“如今,我们二十四人,只有四块钢板。另一人,却有二十一块,我们必须在这四块钢板之中,找到于司库当年藏宝的线索,这件事,由我一人来办,各位兄弟请自去安息,但千万不要离开!”

  众人也觉得事情十分严重,答应一声。

  白老大背负双手,缓步踏了出去,我连忙跟在他的后面,叫道:“白老大”

  白老大并不回过头来,只是将脚步放慢了一些,道:“什么事?”

  我道:“如今,我的事情已了,令媛的伤势,一定也已好转,我……我想去看看她。”

  老实说,我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则,是为了想知道那二十一块钢板,是谁取去的,二则,也是为了不想离开白素!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好。”

  我跟在他的后面,出了会议室。

  白素的寝室,已由宋坚带我,去过一次,我还记得路途,一出了门,便急步向前走去,来到了白素的门口,我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我在门口,呆呆地站著,心中在思索,我要如何出现,才能令得白素看到我,心中不吃惊,我正在想著,突然听得身后,似是响起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我在听到那阵脚步声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恰好有什么人走过而已。可是,那阵脚步声,却突然静止了下来。在那一瞬间,我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

  因为那脚步声极轻,而且,静止之际,已经离我非常之近!也就是说,有一个人,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我的身后!我立即转过身去,但是,却已经迟了一步,在我身子刚转了一半,还未曾看到站在我身后的是什么人之际,头上一股风生,我后脑上,已经被什么重物,重重地敲了一下。

  那一下的力量,极其猛烈,而且,又正击在我的后脑之上,我立时感到满天星斗,身子摇晃,向旁一倒,便自跌倒在地。

  但是,我还勉力抬起头来,想看一看,在背后袭击我的,究竟是什么人。

  只不过我的眼前,金星乱迸之中,看到了一条颇为高大的身形,又狠狠地向我扑了过来,在我并未辨明他是什么人之际,胸前又重重地挨了一脚!

  我闷哼一声,也不多去辨清他是什么人,猛地一弯身,右手疾抓而出,只听得“嗤”地一声,那一抓,正抓在对方的小腿上,将裤脚撕了下来。

  而那人的身手,极其了得,我才一抓中,他左足又已飞起,这一脚,却踢在我的下颔,我头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后脑又砰地一声,撞在地上,这一撞,我再想支持不昏过去,却已难以做到,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便已人事不知了。

  在我将昏未昏之际,我似乎听得有人的吆喝之声,和一阵急促离去的脚步声。等我再醒过来时,我已一个人躺在床上,那是一间陈设非常简单的屋子,灯光柔和,呻吟了一声,见床旁坐著两个人,一个是白老大,一个是宋坚。

  我摇了摇头,翻身坐了起来,白老大立即道:“卫兄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么?”

  宋坚道:“我听到的时候,只见到你跌倒在地,昏了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我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想了一想,扬起右手来一看,我指甲上,还有著血迹,可知我昏了过去之前的遭遇是实在的,并不是做梦。那人虽然出其不意,一连三下,将我击昏,但是他的小腿。却也被我抓了一下,一定已经受了伤,因为我的指甲上,还有血迹。

  我道:“白老大,有人暗中袭击我,我想,若不是你们赶到,只怕他要将我置于死地。”

  白老大面色沉重,道:“那人是谁,你看清楚了没有?”我摇了摇头,道:“没有,可是他小腿上被我抓了一下,一定留有伤痕的。

  白老大点了点头,道:“我去查一查,你休息一会,素儿正在沉睡,你明天再去看她吧!”

  我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白老大和宋坚两人,也退了出去。

  连日来,我心力交瘁,此际躺在软柔的床上,神经一松,没有多久,便沉沉地睡去。正在我睡得香甜之际,突然听得门上,“得”地一声,接著,像是有人,走了进来。我心中虽然略有所知,但是还以为,那是我在睡中做梦而已。

  我翻了一个身,又自睡去。但在动了一动之后,神智清醒了一些,略为睁开眼来一看,忽然看到,有一条影子,盖在我的身上!也就是说,在我背后,站著一个人!

  我心中骤然一惊,片刻之间,睡意全消!

  我一动也不动,并且还作出匀称的微鼾声,注视著那条人影,只见那影子慢慢地举起手来,手中似乎还握著一件什么东西。

  我看清楚了些,才看出那是注射器,连著针头的注射器!针尖已渐渐接近了我的手臂,我出其不意。猛地一个翻身,翻下床来!

  翻下床来之后,我一跃而起,可是刚一跃起,劲风扑面,整张床,已向我压了过来。

  我右臂一挥,“砰”地一声,将床挥了开去,床单却罩在我的头上,我一把扯开了床单,室中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连忙追出房门,只见门外,乃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呆了片刻,又回到了室中,将床放好,在床沿坐了下来。

  这已是第二次有人要制我死命了!

  从那条影子看来,那人身形,甚是高大,而且,来得又如此快疾,当然仍是第一次袭击我的人,那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呢?

  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那人是白奇伟,白奇伟的身形,也十分高大,他将我恨之入骨,自然有将我置之死地的理由。第二个可能,便是要害我的那人,便是盗取了二十一块钢板的那人,我怕我帮助白老大侦察,会使得他无所遁形,所以才要将我害死!

  我在明,他在暗,实是十分危险!我立即走出了房间,沿著走廊,来到了尽头,迎面撞到了宋坚,“咦”地一声,道:“你怎么起身了?”

  我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宋大哥,快去见白老大,我险些难以和你们相见了!”

  宋坚的面上神色,也不禁为了一变,道:“这是什么话?”我将刚才在熟睡中所发生的事,向他匆匆地讲了一遍,宋坚道:“有这等事?我们快去见白老大!”他带著我,转了几个弯。在那荒岛的地底,白老大辟出了近百间房间,另具天地。转了两个弯后,在一扇门前站定。

  我们两人刚一站定,已听得白老大道:“什么事?”宋坚道:“有紧要事,卫兄弟又出事了!”

  宋坚的话才一讲完,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

  那是一间书斋,正是我曾在电视中看到的一间,白老大正坐在一张大书桌前。我们一走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上,我回头一看,不禁愕然。那扇门,在外面看来,作乳白色,但从里面看,却是透明的!

  我只知道有一种镜子,一面是透明的,一面是镜子,白老大一定根据了这种镜子的原理,作了改良,设计了这样的一扇门,所以找和宋坚两人,才一站在门口,他便已发问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只见书桌之上,正放著那四片钢板,白老大正在埋头细察。

  我问道:“白老大,可有什么结果?”白老大不抬起头来,道:“卫兄弟,你只睡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不睡了么?”

  我尚未出声,宋坚便将我的遭遇,讲了一遍。白老大望了我半晌,道:“卫兄弟,会不会你是太疲倦了?”

  我不禁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大搓了搓手,连:“一个人如果太疲倦了,是会产生具有十分真实感的幻觉的。在心理学上,这种幻觉,叫作如实的幻觉。”白老大一面说,一面望定了我。

  我涨红了脸,道:“白老大,如此说来,你是不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了?”

  白老大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如此说过,我只是说,你所感到的一切,事实上只不过是幻觉而已。”我伸出手来,道:“白老大,我第一次被人袭击,还在那人的腿上抓了一下,我指甲上还有鲜血,难道你认为这也是幻觉的么?”

  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显得十分激动。

  白老大在我肩头上拍了拍,道:“卫兄弟,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几乎在嚷叫,道:“岂有此理!”白老大道:“既然你不信,我不妨把证据讲给你听,本来,我早已想说了,但是我想你休息一下之后,便会好的,不知你却越来越严重了,需知这种情形,如果发展下去。会成为心理上的自惧症,甚至对住镜子,也会以为镜中的是敌人。”

  我为著对白老大的尊重,耐著性子,将话听完,愤然地坐了下来,道:“你仍然未曾说出我指甲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的。”

  白老大将声音放得十分柔和,道:“卫兄弟,你撩起你自己的右裤脚看看。”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将右裤脚卷了起来,一看之下,连我自己也不禁呆了。在我小腿骨上,赫然有著四条抓痕,一看便知那是指甲抓出来的!

  我坐在那里发呆,白老大道:“卫兄弟,我和宋兄弟,在扶起你来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却没有和你说知,怕你再受刺激……”

  白老大后面的话,我几乎未曾听得清楚,因为我脑中响起了“嗡嗡”之声,混乱到了极点!

  我两次受人偷袭,都几乎送了性命,难道这一切,全是幻觉?不可能!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我自己小腿上的抓痕,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难道事情真如白老大所说,我是因为发生了幻觉,因而自己在自己小腿上抓了一下,而以为抓伤了敌人?

  但是,当时的情形,却太真实了,真实到令人绝难相信那是幻觉!我脑中乱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道:“白老大,你甚至于没有查一查其他人?”白老大道:“卫兄弟,你将我看成何等样人了?我人人都已查过,但是却没有一人腿上是有伤痕的!”宋坚道:“是我和白老大一起进行的,我们两人的小腿。也可给你一看。”

  他一面说,一面就去卷高裤脚,我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因为我无论怀疑什么人,都怀疑不到宋坚和白老大两人身上。白老大又道:“卫兄弟,你两次都未曾看清向你袭击的是什么人,可见那是幻觉,你需要休息!”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觉得我身子虽然疲倦,却头脑却十分清醒。白老大固然言之凿凿,还用了三国的文字,说了一连串意思使我难以明白的心理学上的名词,但是我只是不信。我的遭遇会是幻觉。我仔细想了一想道:“好了,白老大。这件事暂且不必说它,那四块钢板上,你可能有什么收获?”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能够在那四块钢板上有所收获的话,我的计划也行不通了。”我忙道:“白老大,你有什么计划?”

  白老大道:“卫兄弟,你不该再用脑,而要去休息了!”我固执地道:“不,我并不倦。”白老大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卫兄弟,我说一句话,不怕得罪你,如果,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

  我听得出白老大话中伤感的意味,只得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白老大转过头去,过了片刻,才回过头来,道:“我之所以要将这四块钢板,收了起来,乃是考虑到了得那二十一块钢板的人,一定也是难以明白于司库宝藏的地点的,因为于司库的设计,我相信一定是十分奥秘,如果差上一块,或则可以明白梗概,但是差了四块之多,却也没有用处,所以,这四块钢板  ”

  他讲到此处,宋坚便接口道:“这四块钢板,便是一种钓饵,等待鱼儿上钩!”我想了一想。道:“这事怕行不通,人人皆知钢板在你手中,谁敢来捋虎须?”

  白老大道:“利之所在,只怕那人,拼命也会来博上一博,那四块钢板,我就放在桌面之上,我人则可以假寝片刻,诱人上钩!”我仍然觉得白老大这个办法,难以成功。而且,我还觉得,这位奇人中的奇人,在经过了许多年的地底隐居之后,和当年的白老大,和传说中的白老大相比,已经是不复当年了!

  当时,我和宋坚一齐向桌上的四块钢板,看了一看,钢板上的文字。看来了无意思义,全然不能连贯。而且,和宝藏与七帮十八会,也像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先告辞,退了出来,循著走廊,不知不觉间,我竟来到了白素的门口。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又细细地将遇击的经过,想了一遍。在我昏过去之前,几乎每一个细节,我都可以回忆出来。

  我再次地肯定,自己的遭遇绝非幻觉。

  我伸手在门口,轻轻地剥啄了几下,只听得白素道:“进来。”我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我才跨进房中,白素陡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面上现出了惊骇莫名的神色!她身上,仍然裹著绑带,但是面色却已经不如刚才那么苍白了。

  我连忙跨前两步,道:“白小姐,你不要吃惊。”

  白素颓然地又卧倒下去,道:“你……你原来没有脱险,宋大叔骗我!”

  我忙道:“宋大叔没有骗你。如今,我真的脱险了,令尊和七帮十八会兄弟,已和我尽弃前嫌了,白小姐,你听我说经过!”

  白素似信非信的望著我,我大著胆子。在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她面上并无忤色,我便将她冒险熄灯之后的一切经过,和她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说我最后的遭遇,是不是幻觉?”

  白素越听我向下说,面上神色,便越是高兴,等我讲完,她又挣扎著坐了起来,面上现出了两团红晕,衬著她略带憔悴的面容。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美感!

  我不由自主,不及等她的答覆,便一欠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白素面色,更其娇红了,她望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半晌不语,无限娇羞。

  好一会,她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哥哥走了,只怕以后,爹还要生气哩!”

  我道:“白小姐,你何必多耽心?”白素抬起头来,道:“爹近来喜欢看佛经,我也觉得他对一些事情的判断力,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并没有说白老大对事情判断不对,但是白素绝顶聪明,却说出了我的心中想说的话。

  我忙道:“白小姐,那么你说,我所遇到的,是真有人要向我袭击了?”白素秀眉微蹙。思索了好一会儿。……道:“白小姐,我不多来打扰你了!”白素忙道:“你慢慢走,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在墙上,按那绿色的钮。”我不知白素给我什么东西,依言走到墙上,将那绿色的钮,按了一按,只见一幅墙,向外移去,露出了一个橱来。

  她又道:“你在第三个抽屉中,将一只黄色的盒子取来。”我又依言而为,来到了床边。白素道:“你开门看看,外面可有人。”我打开门来,走廊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白素这才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所放的,乃是一个一寸见方,极其精巧的不锈钢盒子。约有半寸厚薄,还连著一条橡皮带。

  她叫我伸过头去,将橡皮带箍在我的头上,而那只方盒子,则安置在喉核之处,道:“这是根据自动表的原理而设计的自动活动摄影机,我相信是世界上最小的活动摄影机了。”

  我道:“白小姐,你是说,会有人再来害我?”白素点头道:“是,这摄影机,一受到较剧烈的震撼,便会自动拍摄,别看它小,它可以纪录七分钟内所发生的一切,通过放映机,一切便无所遁形了,即使在黑暗之中,也可以拍摄,因为机内有最精巧的红外光拍摄设备。”

  我抚摸著这具精巧无比的摄影机,道:“这也是令尊的发明么?”

  白素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摄影机的发明权,已经卖给了某一个国家的政府,这里的一切费用,全是我爹的血汗换来的。”我又轻轻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中。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当然没有睡著,因为我要等待敌人。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便听得一阵“嘶嘶”的声音,从门下的那条缝中,传了过来,我立即悄悄翻起身,循声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突突乱跳。这时候,我并没有开著灯,室中漆黑一团,但是走廊上却有灯光,从门下的缝中,照了进来。就凭著那一点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条“嘶嘶”作声,颈部已经膨胀得宽如锅铲的眼镜蛇,正迅速地向我床上游来。

  我连忙一跃而起,在一跃而起之际,只听得颈际的那具自动摄影机,发出了极轻微的声音,我知道它已开始了工作。

  我才一踪起,那条眼镜蛇突然如脱弦之箭,向我射来!我早有准备,一见眼镜蛇射到,手一挥,已将被子,整幅挥了起来,迎了上去,将蛇罩住,又一跃向旁,被子落在地上,蛇在挣扎著,我看得真切,用力踏了上去,踏了七八下。蛇才不动了。

  我身子一闪,来到了门边。那条蛇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要不然,何以我才有一点动作,它便向我暴窜了过来?放蛇的人,当然是想来害我,他这时,可能就站在门外,而当他听到室内,没有了声息之后,是不是会打开门来看上一看呢?

  我希望他如此。因为这一次,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不但可以将之擒住,而且,至少可以将他容貌,摄了下来!

  我屏气静息地等著,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果然听得门上,“格”地一声,紧接著,便是房门,被打开了半尺,一个人,探头进来。

  房门打开,走廊上的光线,也映了进来。但是那人的脸面,却是背光的,因此我仍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那人的身形,颇是高大。

  我立即身形一闪,如同一头猛兽一样,向那道门缝,冲了过去,才一冲刺,“呼”地一拳,已经当头打下,那人的动作,实是快得惊人,立即一缩,“砰”地将门关上,我缩手不及,“蓬”地一声响处,那一拳,重重地击在门上!

  我在那一拳上,运了极大的力道,本来是想一举而将屡次害我的那人,一拳击昏过去的。却不料那人,如此见机,一见我拳到,立即将门关上,令得我那一拳,在门上击出了一个大窟窿!

  我连忙缩回手来,也未及去开门,就在被我击出的大窟窿中,向外望去。

  可是那一个耽搁之间,却已人踪杳然,走廊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我心中并不懊丧,因为那人虽然走脱了,可是刚才,我在一拳击出之际,和他有一刹间相对机会,那一刹那的时间虽短,但只要我颈上的摄影机操作如常的话,便足可以将他的容貌摄下来了。

  我将这部摄影机取了下来,悄悄打开了房门,来到了白素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白素立即道:“是卫先生么?”

  我一听到她的孽音,心头便感到十分宁贴,立即道:“是我,我可以进来么?”

  白素道:“快进来!”

  我一推门,白素欠身坐了起来。我一扬手中的摄影机,道:“我已将害我的人,摄入机中了!”白素面色,顿形严肃,道:“他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只要将软片冲洗,就可有分哓了!”

  白素向一扇门一指,道:“那面就是黑房,你快去冲洗。”我有一个时期,十分醉心摄影,黑房的技术,本来不成问题。但是,红外光摄影的冲洗法,我却并不在行。

  而且,那一卷软片,要是冲坏了的话,再要寻找敌人,便难如登天了!白素看出了我面上的犹豫之色,笑了一下,道:“你扶我起来。”

  我忙道:“你伤未曾好,怎么又可以起床?”白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又不是做什么吃力的事?”

  我连忙伸手,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她整个身子,都靠在我的身上,一将她扶下了床,我就将她扶了起来,向那房门,走了过去。

  我将白素紧扶在怀中,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白素也是双颊绯红,显然她心中的感觉,也和我一样。我来到了门口,矮了一矮身,将那扇门,打了开来。我将白素放在椅子上,开了红灯,她动作十分缓慢,而且,面上时时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我知道她伤势极重,任何轻微的动作,都可以给她带来十分痛苦。

  我竭力地帮她,两人忙了大半个小时。软片冲出来了。

  那软片,卷成一卷,只有滤嘴烟的滤嘴四分之一那么大小,想从底片中,直接看到里面的形像,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捏住了软片,道:“素,我要去见你父亲,将这卷软片,放出来给他看。”

  白素将纤手放在我的手背之上,道:“我们先来看看不迟。”我点了点头,白素指著一具放映机,告诉我上软片的法子,我依言而为,将软片装好,一按钮掣,放映机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在墙上,也立即出现了三尺宽,两尺高的画面来,首先,是我房间的房门,紧接著,那条眼镜蛇便出现了。当时,我只不过看到一条蛇影而已,但此时,画面上的眼镜蛇,却连蛇鳞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样子丑恶到了极点,眼镜蛇向我窜来之时,更是惊心动魄。

  接下来,画面凌乱震动不已,那是我挥被扑蛇,踏蛇之故。

  而再向下,却是极端的静止,画面上所现出的,乃是我的房门。这正是我在等待敌人现身之前的情形,然后,门被慢慢地推了开来,画面突然震荡起来,一个人赫然出现在画面之上!

  白素一见有人出现,一伸手,“拍”地一声,便将放映机的转盘,停了下来。

  软片停止了转动,那人的面容,也就停在墙上不动,我和白素两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那人,方头大耳,面貌十分威武,但是却有著一种极其狰狞的神情,我一时之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呆住了瞪著墙上的人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素则轻轻地叫了一下,道:“是他!”

  我被白素一叫,才喃喃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事实。”

  白素柔声道:“别傻了,我们快想想对付的办法吧,首先,要让我爹知道这件事情!”

         我心中仍是一片迷惘,因为我实在不能相信,几次害我的,竟会是他。但如今,红外线摄影,已清清楚楚地将他的面容,摄了下来,人人一看,便可认出,墙上的那人,正是飞虎帮的大阿哥宋坚!

        

第十一部:不可想像的敌人

  我想起宋坚不肯交出钢板的情形,忆起有关宋坚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事迹,更记起了宋坚对我,倾胆相交的情形。

  要我相信宋坚,竟会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是,铁一般的证据,却又证明了屡次害我的,正是他,绝不是别人!

  白素见我发呆,她也一声不出,等我呆了半晌,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才道:“我想到了,你、我爹、我哥哥,我们这几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宋坚的敌手,直到摄得了他的相片,以后的情形,只怕会不同了!”

  我道:“这简直不可想像,宋坚家产钜万,全化在穷兄弟的身上……”

  白素立即道:“这事情,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事隔多年,宋坚变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眼前的宋坚,根本不是宋坚!”

  我怔了一怔,道:“有假冒的秦正器,难道还会有假冒的宋坚?”

  白素道:“还有什么不可能?飞虎帮在皖南山林区之中活动,宋坚本就很少露面,只有当年大家相会过一次。如果不是你太过能干,我爹也绝认不出你是假冒的秦正器来!”

  我想了一想,道:“仍是说不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然目的在那一笔财富,何以当时,他竟会反对将财富瓜分?”

  白素冷笑一声,道:“他反对将财富瓜分,目的便是想独吞!”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思绪,十分混乱,而且,也绝比不上白素的敏捷,我只得呆呆地望著她。

  白素又道:“所以我说,我们自始至终,一直败在他的手中,败得最惨的,是我的哥哥。他一定早已知悉了我哥哥的计划……”

  她说到这里,我不禁失声道:“你说二十一块钢片,在他手中?”

  白素道:“正是,他之所以不肯将自己的一片交出,乃是因为,万一他夺不到其余的钢片时,我哥哥也非和他合作不可之故!”

  我呆了半晌,越觉得白素的分析有理!白素又道:“在他的小腿上,一定有著抓伤的伤痕,而你的腿上伤痕,却是他抓出来的!”我一跃而起,道:“我去找白老大!”

  白素道:“小心,若是见了他,千万不可暴露我们已知道了他的秘密!”

  我点了点头,又将白素扶出了黑房,放在床上,拉起了被子盖上,正待转身之际,突然听得房门上,响起了剥啄之声。

  白素一呆,连忙一握手,令我躲入黑房之中,一面则扬声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的,却正是宋坚的声音!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白素又挥了挥手,我身影一晃,立即隐入了黑房之中,将门掩上,但是却留下一道缝,以察看室外的情形。

  只听得白素道:“原来是宋大叔,请进来吧,门并没有锁。”

  白素的话才一说完,门便被推了开来,宋坚走了进来。

  宋坚进来之后,四面一看,道:“咦,卫兄弟不在这里么?”

  白素道:“他来过,但是又走了。”

  宋坚突然一笑,道:“老大因为你哥哥的事,十分难过,但是他却另有一件事,十分高兴。”白素道:“什么事啊?”

  宋坚道:“你也一定早已知道了,你看卫兄弟这人怎样?”

  白素低下头去,面颊微红,一言不发。

  宋坚又“呵呵”大笑起来,我对他的伪装功夫,不由得十分佩服,因为他的笑声,如此爽朗,实是难以相信,他竟会是卑鄙小人!

  宋坚笑了几声,道:“媒人,你宋大叔是做定的了。”白素道:“宋大叔,你别取笑了!”

  宋坚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间,一扬头,道:“卫兄弟,你出来吧,躲躲闪闪作什么?”

  我一听得宋坚如此叫法,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

  一时之间,我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我相信白素的心中。一定也是一样的焦急,因为我们并未将放映机关掉,黑房的墙上,仍留著宋坚的像,如果他冲了进来,那非但打草惊蛇,而且,宋坚见事已败露,他又怎肯干休?而我和他几次接触,已深知他在中国武术上的造诣,远在我之上。

  白素又受伤不能动,他一发起狠来,我们两个人,实在不是他的敌手!

  大约也因为这个缘故,白素唯恐我不出来,宋坚便会闯进来之故,因比叫道:“你出来吧!”我硬著头皮,顺手将黑房的门关上。

  宋坚见了我,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我竭力地装作若无其事,道:“宋大哥别取笑。”宋坚伸手,在我肩头上拍了两下,道:“卫兄弟,你休息不够,来日方长,还是快去睡吧!”

  我忙道:“不,我还有一点事,要去见白老大。”宋坚道:“好,咱们一起去!”

  我回头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令我小心。宋坚和我,一齐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宋坚突然“噢”地一声,转过身来,道:“几乎忘了,老大命我来取一件东西。”

  白素道:“什么东西?”

  宋坚道:“老大说,有一具小巧的自动摄影机,在你这里,他要用,叫我来取了去。”

  我绝对相信,白素的智力和镇定力,都在我之上,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呆了,只能僵硬地转了一下头,向白素看去。

  只见白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接著,她便“啊”地一声,道:“不错,爹是有著那样的一具摄影机,在我这里,但是已给我一个朋友借去了,如今不在。”

  我的心中,怦怦乱跳,因为万一宋坚如果不相信白素的饰词,岂不是糟糕?而宋坚迟不问,早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问起了那具摄影机,如果说是偶合,事情也未免太巧了,当下,只听得宋坚“噢”地一声,道:“那我就回去覆老大好了!”

  白素道:“不知爹有什么用处,我早知爹要用,也不会借给人家了。”

  宋坚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卫兄弟,我们走吧。”我松了一口气,跟著宋坚,走了出去。我特地走在后面,轻轻地关上了门,在关门的时候,又和白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们在走廊中,向前走出了七八步,宋坚突然用力,伸手在我的肩头,猛地一拍!那一拍,力道极其沉重,不禁吓了我一跳,我立即闪开,抬头向他看去,却又见他,满面笑容,我心中实在猜不透宋坚是在闹什么鬼,宋坚见了我惊骇的神色,面上也露出了愕然之色,道:“卫兄弟,怎么啦?”

  我镇定心神,道:“没有什么。”

  宋坚突然又神秘地一笑,道:“我知道了,卫兄弟,你失神落魄,可是为了  ”

  他讲到此处,却又故意顿了一顿,我忙道:“宋大哥,我没有什么事!”宋坚伸出一只手指来,直指向我的面上,我唯恐他趁机对我下毒手,点向我面部的要穴,连忙向后退出。宋坚却笑著:“你可是怕白老大不肯答应?”

  宋坚讲到此处,拍了拍他自己的胸脯,道:“你放心,有我!”

  我听得他如此说法,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我的心中却也生出了极大的疑惑。因为,看宋坚的言行,如果说他是假装出来的话,那实在装得太逼真了。可是,如果说他不是假装,那却又令人难以相信,因为电影机所摄到的,正是他的相片!

  我抱定宗旨,在白老大未看到那一卷软片之前,绝不和他翻脸,因此便笑道:“宋大哥,一切仍要你多多帮助。”宋坚“呵呵”笑著,又向前走去。

  不一会,我和他便已经来到了白老大的书房门前,推门进去,宋坚第一句话便道:“老大,素儿说,那一具相机,给人借去了。”

  白老大两道浓眉,倏地向上一竖,道:“什么?给人借去了?”我连忙道:“她说,借给了一个朋友去玩几天。”白老大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人便霍地站了起来。

  白老大站了起来之后,问道:“伤势怎么样了?”宋坚笑道:“再有两天,只怕就可以起床了,我到的时候,她正在和卫兄弟卿卿我我哩!”

  白老大的面上,却没有笑容,紧蹙著双眉,像是在沉思著什么,并没有多久,便道:“你们两人,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宋坚道:“老大,你上哪儿去?”白老大道:“我到素儿那里,去去就来。”

  我起先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到白素那里去,可是随即我便明白了,白素虽然是在临机应变之中,她所说的饰词,仍是有特殊意义的。那具小巧的活动电影机,一定是绝不可能外借之物,所以白老大一听,便觉得事有蹊跷,要去问个究竟。

  而白老大一到了白素那里,事情一定也可以弄明白了!我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因为白老大一定不会离开很久,只要在那段时间中,我看住宋坚,不让他有任何异动,白老大一回来,事情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因此,白老大一出门,我便有意地来到门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以防宋坚要夺门而出之际,我可以拚命抵挡一阵。

  我坐定之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宋坚,注意著他的行动。我的心中,实是十分紧张,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在我之上,如果他觉出不妙,要对我硬来的话,只怕我也难以对付。

  看宋坚时,他却若无其事地背负双手,在室中踱来踱去,后来,又站在书桌之前,翻来覆去地看那四块钢板,自言自语地道:“于司库这人,虽然临老变志,但的确是鬼才,这四块钢板上,竟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我不能不出声,还得一直答应著他的话。

  前后只不过七八分钟的时候,但是我却像等了不知多久一样,手心也在微微出汗,好不容易,才听到了白老大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接著,他便推门走进了书房,他一进书房,首先向我望了一眼,略为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提了半天心,这时才算放了下来。因为宋坚的武术造诣虽高,但是却也难以和白老大相比的。白老大一声不出坐了下来,一摆手,道:“宋兄弟,你也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宋坚显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全部拆穿,还是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白老大望了他半晌,道:“宋兄弟,中国帮会之中,虽然人才辈出,但有的利欲薰心,有的官瘾大发,晚节不保的居多,宋兄弟,希望你我两人,不要步人后尘才好!”

  宋坚双眉轩动,道:“老大,我自信我们两人,绝不至于如此!”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宋兄弟,你在七帮十八会中的威望,仅次于我,我也对你十分尊重,总希望你不要自暴自弃!”

  我已经听出了白老大的用意,是还不想令宋坚太以难堪,因此用言语点醒他,想叫他幡然悔悟,不要继续作恶,白老大也可谓用心良苦。

  但宋坚一听得白老大如此说法,面色陡地一变,呆了一呆,道:“老大,我和你乃是肝胆之交,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刚才的话,定是有为而发,尚祈你直言,不要闪烁!”

  宋坚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气愤。我在一旁,忍不住要骂了出来,叫他不要装模作样,但是,我只欠了一欠身子,白老大向我挥了挥手,不令我多口,道:“宋兄弟,你说得不错,凭咱们两人的交情,讲话确是不应该闪闪缩缩,那么  ”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请你将那二十一块钢板,交了出来!”

  宋坚一听,突地站了起来,面色发紫,眼中威棱四射,大声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大道:“那二十一块钢板,在你身上,三次害卫兄弟的,也就是你!”宋坚呆了一呆,陡地哈哈大笑起来,道:“白老大,想不到我们两人,一场相知,竟落得如此下场,你去发疯吧,我走了!”

  他话一说完,一个转身,便大踏步向门口走来。我连忙站了起来,厉声道:“姓宋的,想溜么?”宋坚像是料不到我也会对他陡地发难一样,怔了一怔,面上神色,更是大怒,暴雷也似地喝道:“让开!”

  他一面暴喝,一面右手,“呼”地一声,挥了过来。我见他这一挥,用的力道甚大,立即身子一闪,右臂一圈,以小擒拿手中的一式“逆拿法”,反刁他的手腕,我的出手,不可谓不快,这一式逆拿法,能够避得开的人,实是屈指可数!

  但宋坚的行动更快,我一抓甫出,他刚一挥出的右臂,陡地向下一沉,反沉到了我的手腕之下,依样葫芦,也是一式小擒拿手中的逆拿法,来抓我的手腕,我大吃一惊,连忙后退。

  宋坚闷哼一声,一脚向我腰际踢来,我仗著身形灵活,旋一拧身,避了开去,宋坚的一脚,在我腰际擦过,我身形未稳,翻手一掌,向他小腿砍出,但宋坚出腿收缩,快疾无比,我一掌砍下,他右腿已收去,左腿却抬了起来,膝盖向我手肘撞来!

  我知道这一下,若是被他撞中,我一条手臂,非废去不可,只得连忙收招后退,总算堪堪避过,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和宋坚动手,互发三招,只不过电光石火的时间,白老大手在椅圈上一按,身形已经疾掠而起,就在我退开,宋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向门外闯去之际,他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门口,以背贴门而立。

  宋坚连忙收住了脚步,离白老大只不过两步,他们两人,身形凝立,互相瞪视,半晌不动,白老大才沉声道:“宋兄弟,一人作事一人当!”

  宋坚想已怒极,脱口骂道:“放屁,你不去管教自己的宝贝儿子,贻羞家门,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话?”白老大的面上,本来还带著十分恳切的神情,希望宋坚悬崖勒马。

  可是宋坚那两句话,才一出口,只见白老大的面色,骤然大变,铁也似青,语音尖峻,道:“犬子不屑,我自会处置,你想以此作为藉口,离开此处,却是不能!”

  宋坚一声冷笑,道:“笑话,宋某要来就来,要去便去,谁能阻拦?”

  白老大横掌当胸,道:“不妨试试,只要你过了白某人这一关。任你四海遨游,八表飞翔!”

  宋坚猛地后退一步,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因为这两人若是动起手来,我是无论如何,插不进手去的,站在一旁,只会误伤!

  宋坚后退一步之后,右手向后一扬,已将白老大的座椅,抓在手中,一声暴喝,手臂擒起,那张椅子,疾如流星,向白老大当头砸下!

  白老大怪啸一声,身形一矮,衣袂飘飘,便向外避了开去,他一面避开,在我身旁掠过之际,还推了我一下,将我推到屋角。

  宋坚那一下,未曾砸中白老大,却正好击在门上。

  白老大书房的那扇门,本是玻璃的,可以由内望外,而不能由外望内,宋坚的椅子,用力碰了上去,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已将那扇门碰得粉碎!

  宋坚却不立即向门外掠去,立即转过身来,转臂向前一送,那张椅子,疾飞而出,他人也跟在椅子后面,向白老大扑去,椅子已经离手,但是他人向前扑出之际,却紧推著椅子,竟像是那整个身子,也是被人抛出去的一样快疾!我在一旁看著,心中不禁大是感佩。

  这分明便是中国武术中的一门绝技,“飞身追影”之法!使这种武技的人,宋坚是我所见的第二个。第一个,是在上海大世界中所见到,那人的功夫还不甚到家,但已能随手抡出一根竹竿,飞身赶上,人和竹竿,同时堕于两丈开外!

  宋坚的“飞身追影”功夫,显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白老大一挥手臂,将那张迎面飞来的椅子碰飞,“砰”地一声响,那张椅子在天花板上,撞得粉碎,木片还未曾落下,宋坚左右双拳,已将攻到白老大的胸前!

  白老大手臂上挥,胸前门户大开,我不免替白老大捏一把汗。

  但是白老大能有如此盛誉,应变之快,确乎不同凡响,一眨眼间,只见他身子硬生生地,向旁转了开去,他那一转,已避开了宋坚的两拳,而他同时,身子直挺挺地向上,跃过了书桌,来到了书桌之后。

  宋坚大吼一声,手挥处,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扫得飞了起来,向白老大砸去,白老大一格,“哗”地一声,撕下了一幅遮住一只保险箱的布帘,向前迎出,将迎而飞来的一切,都兜入帘布之中,再将布帘,向外一挥,“拍”地落地,白老大左手”已经攻出了两掌。

  两人虽是隔桌对峙,但是那两掌一攻出,却也令得宋坚。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书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人人都面上变色,胆子大的,走得近些,频频问道:“白老大,宋大哥,什么事不好说,而要动手?”

  白老大厉声道:“你们走开!”

  那一声陡喝,更是威严无匹,在门外的众人,不由自主,散开了些。宋坚哈哈大笑,道:“各位兄弟,白老大说我存心害卫斯理,吞没了那二十一块钢板!”

  宋坚此言一出。众人又交头接耳起来,面上现出了难以相信的神色。

  我立即道:“姓宋的,咱们可不是冤枉你!”

  宋坚向我,“呸”地一声,道:“算我瞎了眼,竟会和你称兄道弟!”

  我心中也不禁大怒,道:“白老大,你将事情,和他说说,”白老大吸了一口气,显然已准备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但是宋坚却已勇若猛虎,向前踏出了一步,手在书桌上一声巨响,那张书桌,竟被他下落之势,硬生生地,压成了两截!

  书桌一断,宋坚人也向下沉来,在他双足,尚未点地之际,双臂上下一分,一拳击向白老大的面门,另一拳却向白老大的胸际击出。

  由于他双拳击出之际,脚尚未落地,拳风南起,他身子向下一沉间,那击出的两拳,已经改了方位,变成了一拳击向白老大的胸际,另一拳,却撞向白老大的腹部!

  他出拳的姿势,没有改变,但拳势却已经不同,当真是极尽变幻之能事!

  白老大在宋坚刚一出拳之际,并不出手,到宋坚落地之后,他才一脚向旁跨出,手翻处,一连五掌,掌影连晃,硬迎了上来!

  宋坚见自己两拳的攻势,已为白老大封住,“哼”地一声,收拳后退。

  可是白老大像是料到宋坚,早会有此一著一样,宋坚才一退,他便跟了上去,左臂一圈,五指如钩,向宋坚的右肩抓来。

  宋坚连忙向左一避,但白老大几乎在同时,右手一探,又已向宋坚的左肩抓出!宋坚向左避来,连忙再想退后时,已慢了一步!

  白老大一把抓住了宋坚的肩头,“哼”地一声,手挥处,宋坚的身子,向外撞了出去,撞在书架之上,整个书架,都被撞倒了下来。

  但宋坚也当真十分了得,一撞之后,立即一跃而起,一俯身,拾两块,长达两尺,竟约尺许的碎玻璃在手中!

  那两块玻璃,是门上破裂下来的,断裂之处锋锐已极,无疑是两柄极其锐利的利器!白老大一见,“哼”地一声,宋兄弟,你这可是自取其辱!”

  宋坚面色铁青,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资格,称我作兄弟?”白老大怔了一怔,缓步向宋坚走出,他才走出了两步,宋坚双臂一振,两块玻璃,“霍霍”有声,挥起闪耀的亮光,向白老大划来!

  白老大向后一退,避了开去,手向后一探,抓了一条椅子腿在手中。

  也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个娇喘吁吁的少女声音,道:“爹,宋大叔,住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那声音才一传出,我首先大吃一惊,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白素!

  白老大和宋坚两人,也怔了一怔,各自向后,退出了三步,我连忙循声看去,只见门外聚集的众人,一齐闪了开来,那个曾奉白素之命救我的中年妇女,扶著白素,向前走了过来。

  我连忙抢前了几步,白素又伸出左臂,挂在我的颈上,道:“我们到书房去。”我急道:“不可,他们正在动手,你怎么能去?”

  白素的神色,却异常坚决,道:“不,一定要去!”我无可奈何,只得扶住她,向前走出,白素却迳向宋坚走了过去!

  我每向前走出一步,心头的吃惊,便加深了一层,因为宋坚这时候,手中仍握著两块锋锐无比的玻璃,而他的双眼之中,又怒火四射,白素向他走去,实在是危险到了极点!

  这时候,人人都屏气静息,白老大叫道:“站住!”白素却扬起头来,道:“不!”

  我紧紧地握住了白素的纤手,一直来到了离宋坚三四尺处,白素才示意停了下来。

  她一站定之后,喘了两口气,道:“宋大叔,一切全是我不好,念在你素昔疼我的份上,你也原谅了我爹和卫大哥吧!”

  我和白老大两人,一听得白素如此说法,不禁大是愕然,因为我们两人,都曾亲眼看过拍摄到的宋坚的影片,白素也曾见过,她这样说法,绝无理由!

  宋坚“哼”地一声,道:“素姑娘,你爹和卫斯理,竟然如此诬我,我宁死也难以见谅!”

  白素叹了一口气,道:“宋大叔,你跟我来看一件东西,你看到了之后,自然误会冰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