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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经善鄯和吐鲁番前往迪化
我们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2月4日,院子里乱成了一团——8辆高轮马车正在等待装载,马车之间堆着箱子、盒子、袋子以及所有我们要带走的东西。行李一件件被装上车用绳子捆牢,每个工作人员都尽可能地把马车铺得舒服柔软。胡莫将和我坐一辆车,他尤其清楚如何铺垫车子。一溜黄色蒙古马拴在墙边,蒙古王爷派来与我们一道出发的护卫队也已整装待发,其领队叫老仝。仆人和赶车人急得跑上跑下,信使们穿梭来往,我们的新朋友——汉人、回人、蒙古人给我们送来各种告别礼物,礼物有羊肉、活禽、鸡蛋、糕点、糖果、水果等。
沙·马苏特乘一辆有篷马车于现场最混乱的时候出现了,他被请入俱乐部帐篷喝茶。他听说有一种构造奇特的望远镜,用它可以看穿最高最大的山脉,对此我们给他作了耐心的解释,可他怎么也不相信我们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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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马苏特阁下终于告辞离开。马车套好以后我们就坐了上去。明和其他几位仆人被辞退了,就像蒙古人塞拉特、班彻、瑟兰、高里尔、萨尔彻和高姆博一样,他们仍留在哈密。拉尔森、玛斯考尔、冯·玛森巴希、穆伦温格、袁教授、黄文弼、陈、刘、孔将在一周后随同所有重行李一同出发。
为了在汉人旅店不致拥挤,我们决定分两队出发。其他7辆车跟着我的车走出拱形门口时已是下午4点了。队伍通过巴扎——进来时在东门出去时在南门——经过汉城,然后转向西方。在我的旁边玉勒巴斯汗的儿子策马行进,他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袁教授和孔也跟随在侧,这样一群人给我们增添了一种送别的气氛。
哈密城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身后,道路两边都是巨大的柳树和桑树。负重的马车逶迤而行,呈现出一幅生动的图景。马车越过高高的拱形木桥时轰隆作响,桥下是宽阔的灌溉渠。傍晚的景色非常壮观,落日在遥远的地平线放射出红黄色的美丽光芒。
徐炳昶和我的马车上有草垫和白棉织物做成的顶篷以及3个小玻璃窗户——左右两边各一个,后面一个。为我和胡莫赶车的是一路不断高歌的伊布拉希姆·阿拉巴克什,他坐在一个草料袋上策马前进。他不用缰绳,手里只握着一根鞭子,但他的马却似乎能听懂他的每一个口令。我们的车上垫着干草、毯子、睡袋、毛皮和垫子,感觉很舒服。这些东西一点也不多余,因为路况很糟,车上的人经常被颠得东摇西晃,那感觉就像患了晕船症一样。
我的车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徐教授和丁,诺林和伯格曼,黑德和里艾伯润兹的车。第五辆车上坐着秦和王,第六辆车上是张和徐教授的仆人王,第七辆车上是里艾伯润兹的仆人和助手查理。第八辆,也是最后一辆车上装的是行李。
说真的,这一支滚滚向前的旅队确实呈现出一幅动人的画面。落日余晖将其笼罩在华丽的色彩之中,蒙古卫士的服装与这种色彩相得益彰。远处卡尔力克塔格山上的紫色雪原渐渐隐去,一轮满月挂在天际,车中洒满银白色的月光。胡莫博士早已鼾声大作了,与此同时,车轮吱呀作响,车轴下面的3只大铜铃发出空洞的叮当声。
队伍走得沉重而缓慢,尘土打着旋飞扬。在一个村子附近纵队停顿了半小时,为的是让卫队和赶车人吃晚饭。
傍晚9点时气温已是零下12摄氏度了,考察队再度置身于沙漠之中,周围一片寂静。我们不时碰上由毛驴、骡子、马和装着棉花的马车组成的小旅队,旅队叮当的铃声在沙漠的夜晚里显得尤为响亮。凌晨3点,队伍开进了头坡村,停在一位蒙古王爷漂亮的府邸前面。我们被请进了一间屋子好生款待,糖果、黄油、面包、鸡蛋、干果和蜂蜜简直都要把桌子压垮了。第一道菜之后便是肉汤、羊肉煮菜、面条、蘑菇肉煮面。休息时已是凌晨6点45分了。
2月5日,我们继续西进,15名蒙古骑兵为我们送行,他们策马飞奔,卷起漫天尘土。大路越过草原,车辙在松软的地面上可深达30厘米。我们碰见一支有200只骆驼的商队,它们驼载着大包的棉花。我们途经的阿斯塔尼村有一个巴扎、一口池塘和一个小瀑布,其附近便是沙漠。沙漠正好伸至三坡村,我们在三坡村的三间破屋的炕上过了一晚,炕几乎占去了屋子一半的空间,炕的前面是一个祭坛状的火炉,炉子中的烟呛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我们自备给养,诺林的厨子张为大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2月6日,旅队所经之地大部分虽是荒凉的沙漠,但我们好几次都碰到了果园,里面有桃树、杏树、苹果树。在这个地区我们还看到了奇特的地下河“卡里斯”,即坎儿井。“卡里斯”一般深4米,其水流向南面的村庄灌溉农田。“卡里斯”由垂直的井穴与地面相连,井穴之间相隔30米左右,一个个的井穴就构成了一条地下河,因此,看到井穴的开口,就可知道地下河的所在。
我们的队伍在塔兰奇村度过了一夜,该村住着两户汉人,一户准噶尔人和一户维吾尔人。赶车人的领班阿迪尔·阿訇每天晚上都要来到我的住处接受指令,同时向我汇报次日旅行的详细计划。他告诉我说,车夫们的月薪为15新疆两(约合10先令),但他们还能从他们的雇主玉勒巴斯汗那里每天额外得到两斤面粉和10斤柴火的报酬。
第二天,旅队依然行进在路面坚硬、碎石遍地的戈壁上。我们不时经过小小的沟渠,里面散布着稀稀疏疏的草丛。西面的地平线已被尘雾笼罩,北面天山高耸,山顶白雪皑皑。这个地区的自然景观虽然单调,但其壮阔和孤寂却让人印象颇深。旅队进入舒特布拉克村时,这儿正在举行一场婚礼。晚上我们在小村奥尔代克利克附近休息了两个小时。马匹在这里得到了玉米饲料,我们则在一处废墟中简单地吃了晚饭。旅队在两种色彩之中呈现出一幅浪漫的情调——红黄色的篝火照亮了人们的脸部,而周围的沙漠却被银白色月光所淹没了。
旅队在老仝村停留时,夜已深了,马匹在此休息了一天。一名信使的突然到来使人一惊,但他只是带来了插图杂志和书籍。
2月9日,我们经过一个名叫托库斯—达万的地区,它的意思是“九个山口”。它的山口有时回旋弯曲,有时直接越过小小的陡崖进入红色的峡谷,路边不时有一堆堆石头。
一碗泉村只有两个汉人小农庄,我们就在此过夜,住的是最简陋的“旅馆”,其条件恶劣的黑屋子的房顶上有一个烟洞,泥墙上也有一个洞,没有门。从此地至善鄯之间的地区被称为“风的沙漠”,因为据说春天的风暴可以掀翻马车和骆驼。
次日早晨,刮起了一场西北风,天空云彩飞渡。风暴在马车周围呼号,马匹和车轮后面卷起遮天尘土。蒙古卫队在前面走得很远。通过两道陡直的山口以后,旅队进入一带荒凉的山脉,最后在车轱辘泉村附近的峡谷停留。
早晨的阳光很刺眼,笼罩在晨光中的谷地显得格外神奇。旅队沿着蜿蜒的路线前进,谷地有时宽仅20米,两边都是50米高的丘陵。出得谷地便是天山山脉下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地。在我们停留的赤克钦村有一个电报站,在这里我们收到一封袁教授发来的电报,他说拉尔森率领的纵队将于2月12日出发。
第二天旅队行程49公里,第三天为53公里。因此,大家在夜里2点30分就起床了,借着灯笼的光线穿好皮袄,但一上马车又很快入睡了。
早晨9点大家才醒来,当时车在东盐汊附近停了一会,汊即湖。湖是没有看到,但却发现了一处圣人墓。墓为中国风格的圆形穹顶结构,建有塔楼,石棺似的墓上盖着白色织物,内墙悬挂着上书汉字的红色的织物条幅,墓前供奉着小羚羊和盘羊角。给我们赶车的伊斯兰教徒,将随身携带的油倾倒在祭坛的灯上点着并虔诚地拜祭。然而,据说大部分的朝觐者都是准噶尔人。
在不甚高的山间做长时间的旅行让人感觉沉闷,这之后旅队进入了一个狭窄有趣的谷地。为了给马喂足饲料,向晚时分我们停止前进。这里寸草不生,我们用一条已劈裂的电报柱做了柴火,在另外一处地缝中找到了一点雪充做饮水,晚饭是豆汤和茶,大家过得很愉快。
越往前走,峡谷越窄,两辆马车迎面相遇时几乎无法避让。晚上9点,旅队越过了一处海拔1160米的山口,当天我们的高度下降了3800米。走了24小时之后,大家在小村子西盐汊扎营过夜。
2月13日旅队进入一片开阔地,周围全是深色的奇特山峦,整个下午我们就穿行于这些山脉之间。尽管日已西沉,车夫们仍然唱着歌,车轮吱呀吱呀地在满布碎石的地面上欢快地滚动。天色越来越暗,大家开始打盹,有人耷拉着头睡着了,直到次日清晨旅队到达头屯子村时才被叫醒。马匹在那儿休息了两个小时,然后我们继续前进至锅台村。在最后一段行程中,我们所在的高度又下降了500米。
2月15日,天一破晓大家就上路了,村头不远处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冰,同时一条明渠险恶地挡在前面。马抬了一下腿就滑倒在地,它挣扎了一下又站了起来,车陷至轴,但却幸运地过去了,只是车上的人和东西被狠狠地颠了一下。伊布拉希姆精通自己的行当,但他的同伴过来得却不容易。一辆车被卡得很深,用了8匹马才拖出来。
比尔—布拉克村附近都是红色的沙石山,它的名字是“一泉”的意思。村中有3户回人种植小麦、玉米和瓜。纵队经过了一处麻扎和烽火台废墟,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一座城市就在不远处。斜阳之中显出果园和高大杨树的轮廓——那是善鄯绿洲。一支运送棉花的大型商队迎面而来,其目的地是归化城。马车和毛驴组成的小旅队时有所见。路逐渐变成了大道,两边都是柳树、杨树和桑树,骑马人和牲畜拉的车从尘土中飞奔而来,处处可见孤零零的农舍。我们的车队轰隆隆进入一个巴扎,我们今晚下榻的旅馆就在这里。阿迪尔·阿訇要求休息一天,因为已经损失了一匹马,同时还需要4匹新马。
善鄯有4道城门,主街道处在南北门之间,城中只有300户人家,其中一大部分是汉人,乡村里几乎全是维吾尔族人,一名厅长或市长和3名军官是住在这里的仅有官员。
左宗棠在新疆恢复和平以后,建立了目前的行政区划。“天山北路”和“天山南路”这样的地理名称已失去意义。据说这个地区是古代善鄯国,这其实是错误的,我曾于1900年发现的楼兰城才是古代善鄯国,但在我发现之前的20年,人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一情况。现在最好能给这个地方起一个新名称,放弃善鄯这个名字。
胡莫博士在善鄯还未休息好,早上就有一大群病人站在他的“诊所”之前等候,患有肺结核、麻风病、眼疾等其他可怕疾患的人前来求医,他也尽可能地予以帮助。
旅店庭院中鸽子咕咕作声,麻雀啾啾而鸣,长长的车队伴随着这种美妙的声音启动了。一个小时后车队进入沙漠,靠近左侧的一带沙丘被称为库姆—塔格,意思是沙山。右侧分布着一些小绿洲,来自其中的水有时正好流向路旁。
在我的纵队自包头出发以来建立的宿营地中,善鄯是100号营地,在去列莫什的路上,营地数目达到200个。列莫什村风景如画,两边都是灰墙秃树。村里的小旅馆带有回廊,站在其上,可以俯瞰一条小河谷。
2月18日,早晨7点的温度为零下7.2摄氏度,下午两点则升至零上8.4摄氏度。车队卷起厚厚的尘土在低矮的山间行进,最后进入浪漫荒蛮的散吉姆谷地。我们沿谷地向西北方行进,右侧一河水量挺大,水流切割出一条深达25米的河道。浸蚀台地垂直通向岸边的一窄段植被,道路有时就在河道的最边缘,车子行进在上面时我不禁担心松散的泥土能否承受得了车子的重量,车子是否会掉进深沟。一座小桥跨越河道,将前进路线导向对面。沿着一条来自右面的边沟,通往被列考克教授已经极为生动地描述过的巴扎克力克石洞。在我们这一侧,可以看到有简单壁画的石洞和房屋。河边有几处农舍和一个磨坊。风景很壮观,车队两边都是高大的红沙石山。河中瀑布的咆哮声传了过来。跨过一座低矮的桥梁后,到达三吉姆阿吉斯村,村中有一小队驻防军。
2月19日早晨,除了诺林和我以外,所有人都骑马去看巴扎克力克洞窟。他们中午时分方回,他们对看到的东西津津乐道——在洞窟的许多地方清楚地显示出德国吐鲁番考察队曾经工作过的痕迹。一些壁画表面上覆盖着一种起到保护作用的灰泥,到处都可以见到装饰性壁画的残留。
那里的古迹和风光显然给一些考察队成员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争相阅读列考克的书——虽然所有人都已读过了。
很快,车队再次进入沙漠,而海拔也仅有30米,现在距卢克沁附近的著名凹地越来越近了。卢克沁位于吐鲁番以南,根据斯坦因的说法,其最低处的海拔高度比海平面低980英尺(298米)。然而,此说还需进一步证实。
浑浊的空气中闪现出一座陵墓清真寺,西斜的太阳在尘雾中变得惨淡无光。午夜时分旅队在吐鲁番进入一家旅馆。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徐炳昶和我拜访了市长兼司令黄将军。黄将军曾在喀叶噶尔待过,他知道乔治·玛噶尔尼爵士。他还去过迪化至楚古查克的修路现场。为祝贺我的生日,徐教授在一间汉人旅馆举行了一场丰盛的宴席,市长也应邀出席,晚上甚至还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通热闹的鞭炮。
在吐鲁番逗留期间,我意外地得到了一份非常有意思的地理报告,报告人是两名吐鲁番镇居民。第一位是托克塔·阿訇,他在过去18年里每年都要沿着干涸的库鲁克河床去孔雀河畔的提肯力克三四次,目的是从那里贩羊到吐鲁番销售。另一位是我们的房东霍加·阿布都尔。
托克塔·阿訇的说法得到了霍加·阿布都尔的证实,阿布都尔·拉希姆是唯一到过那个地方的人,他曾是我1900年时探险的向导。
托克塔·阿訇说,7年前孔雀河曾经流入库鲁克河,自那以来一直如此。河流的分叉点在库斯力克附近,顺着老河床流动的新河因而流经英盆。那里有一个渡口,因为水太深,只能用船过河。河水东流过程中水量逐渐减少,原因是河边的支流吸收了许多河水,形成沼泽和小湖泊,河流在敦煌以北3天行程的地方干涸净尽,没有形成一个末端湖泊。新的植被,尤其是芦苇,迅速在库鲁克河岸形成,杨树籽也生根发芽了,甚至鱼也顺水而下游往东方。
你可以想象我听说这一情况后是多么的快乐和满足,因为1900—1901年我在罗布泊及其三角洲逗留期间已预见到这一情况。我曾将塔里木河的支流比作钟摆,而罗布泊是钟摆末端的钟锤,它时而摆向南面,时而摆向北面。由于沙漠非常平坦,因此水对高度的任何变化都很敏感,当现在的湖床与河床本身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沙子、腐烂动物的尸体以及植被填满时,水便流入北面的盆地,与此同时,在强烈的春夏风暴的吹刮之下,盆地已被越掏越深了。
正如我在1905年所言,很久以前流往楼兰北面的河流现已回归其旧河道了——虽然“钟摆”的“摆动期”长达几乎1600年,但令我满意的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预见变成现实。
然而,我在吐鲁番得到的情况——并非不可想象——也许是纯粹的幻想或者是误解的产物。同我一样,诺林也急不可耐地想要去现场证实一下,自从河流改道以后还没有欧洲人到达过那里。可现在就去察看是不可能的,因为杨增新要求所有人先去迪化。但一旦我们被批准去罗布泊考察,3月1日我就会派诺林沿库鲁克河先调查一番。除了别的事情以外,我还指示他察看已经恢复的河道是否可以通行小船,因为我渴望在以后对该河进行地图测绘,以便再度深入研究这个在我年轻时就花费了很多精力的水文地理问题。
7月中旬,我在斯德哥尔摩很高兴收到了诺林于5月20日所写的报告,其中说:“谈到您打算乘船在那条新河流旅行的问题,我建议您放弃这一计划,除非您能肯定自己可以溯河返回,该河所通过的楼兰北部地区已经变成了由众多小河构成的泽国,乘骆驼不可能接近三角洲地带的主河道,甚至在亚尔当布拉克东面50公里的北面您也难以找到能够承受人畜重量的地面,河流以南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我们的向导说那儿有几处水湾流向南方,骆驼无法通过这些地方。乘船沿河旅行很容易,但一旦到了终点,再乘船返回却不容易。”
这样,诺林不但证实了情况提供人的说法,而且还发现新河水量充足可以行船,因此我的计划很清楚,那就是在冬季河流、沼泽和湖泊都已结冰的时候实施冰上旅行并对整个地区进行图测。但该计划的实施要视新疆的政治局势而定,因此未来将决定我的计划是否或如何投入实施。然而,由于诺林的调查,问题的主要方面已经清楚,我们完成了一次具有真正意义的地理征服(参看:《罗布泊,游移的湖》)。
吐鲁番的市长和司令的官邸设在“老城”,“老城”仅有300户居民,四道城门,其北部地带几乎无人居住。
2月21日,我们从“老城”的东门进城,然后又从西门出城,当时几位友好的官员曾询问了我们几句,接着车队进入“新城”。“新城”由亚库布·别克建成,住有660户居民,据说吐鲁番人口中只有十分之一是汉人。
车队经过一条很长的巴扎,巴扎的街道上盖有遮阳顶篷。街两边排列着汉人店铺,红色招牌和蓝绿色条幅交相辉映,每家店的屋顶中楣上都写着红漆汉字,不时可看到一束束光线穿过突出的屋顶,在汉字招牌上形成一片片悦人的光斑和色彩。在街道南面的店铺群中偶尔凸起一座有灰色穹顶的清真寺。货栈前坐着店主,有的卖水果,有的售糖果,还有经营烟杂、布匹和各色小物品。真是五方货物杂陈,八方人物汇聚。街上通道狭窄,通往迪化的大道就穿过通道向西延伸。通道中人群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有骑马的,有坐车的,有步行的。有骆驼也有驴,有托钵僧也有乞丐。妇女们头戴方巾,或步行,或骑驴,还有的坐在蓝色小马车中。两轮的阿拉巴斯手推车运载着煤炭,尖叫的毛驴背负水桶。一串骆驼款款走来,背驮大捆大捆的棉花。一阵阵喧闹声扑面而来,人的吆喝声和说话声,车子的噪音,叮当的铃声充斥着街道,黄昏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不觉地降临。卫队兴致勃勃地行进在我的马车前面,为车队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车子滚动时发出的吱呀声和市场上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车队终于来到一条水渠边,毛驴身上的水箱被灌满。一群雪白的鹅在水中嬉戏,鸽子在附近起起落落,鸽哨发出各种悦耳的声音。在车队左首的一片坟墓中,兀然突出一座麻扎。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行进,最后一批树木和田野消失在我们身后,周围又是漫漫黄沙了。我们先是在荒丘之间行进,右面是红色的山脉,不多久,车队转向西北,循一条谷地而上,那里有一个小村庄傍临小河。我们的行进路线再度脱离谷地,穿越左面的山丘,山丘主要由沙石构成,经年累月的烈风如锉子般把沙石“雕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落日余晖漫洒其上,犹如默默无闻的千年废墟。最后我们终于到达康康村,东土耳其语称为“肯迪克”,车队就在此过夜。
次日的行进线路也是傍山而行,地上几乎寸草不生。离开托格拉—苏村时太阳已下山,黑夜接着来临,诺林提着电灯步行在前引路。这里的路比较复杂很容易走错。胡莫和伯格曼骑着马在前面先行,后面的人到达克夫尔嘎村时,他们已安排好了简单的住处并准备好了美味的鸡汤。克夫尔嘎村在汉语里是“三口泉”的意思。
通往豁口村的路经过一片泛着红色的多石地带,这里的石灰石中横切着沙石,还有平坦的山脊和谷地。这里是吐鲁番地区和迪化地区的交界地带,两地的边界标识是一块界石。
2月24日,当我们从留宿的黑洞中走出时,周遭壮阔的景色跃入眼帘,但见群山之间镶嵌着一条狭窄的谷地,溪水从中奔涌而出,谷底乱柳摇曳,绿意盎然。一支毛驴商队正在上装,所驮货物都是大捆大捆的棉花,准备前往迪化销售。西北方则横亘着红褐色的高大山脉。
我们坐进马车,又一次枯燥的旅行开始了。车队首先缓慢而沉重地滚过河床的乱石然后趟过溪水,马匹用尽全力将车拉上右岸边的一条小路,在这里又艰难地翻过几处露出地面的岩石,车上的人被颠得左右摆动,大家都紧紧抓住车体以免被碰伤。
接着车队又进入溪水,在茂密的柳树丛中穿行,柳树的枝条抽打着车顶、轻拂着车窗。刚刚费劲离开溪谷,我们又遇到了一处新的陡坡。这个坡度虽有所减缓,但对马来说仍嫌太陡,马走不出十几步就要停下来缓口气。我们后面的一辆车动不了了,所有的车夫都跑来帮忙,喊声和叫声响成一片。我们渴望赶快到达山口,但路千回百转,一个弯接着一个弯,每个弯的前面又是新的天地。由于坡度很大,车队只能缓慢前进。然而我们最终还是看到了陡峭的山口,这是一条深深的切割峡谷,其宽度仅容一辆车通过。北面是壮丽的雪峰,那是博戈多—奥拉山的南坡。
山口下的路更陡,在这里有3匹马被卸掉马具,只剩下辕马驾车。马的前腿绷直紧贴地面,全身后仰后腿弯曲,有时候几乎是坐在地面上,大家有时担心沉重的行李会将马压垮,但好在一切顺利,我们安全抵达河沟庄。
然而车队还必须越过第二道山口。通往山脊的路虽短,但却非常陡,每辆车需8匹马拉拽。车队在山口的北脚转向西面,然后越过昨天晚上已经看到的那条河。该河将挡在前面的山系“劈”开两个山口。北面山上的美丽雪原闪耀着红色和紫罗兰色,右边是沼泽和冰层,很难跨越。车队在一个名叫达坂的大村庄过夜。
第二天,我们继续在高大的天山山系中西进,在左面还看到一个小湖泊。天黑时伊布拉希姆偏离了道路,差点把我们扔进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危险大坑中。今天的宿营地叫柴窝堡。
次日,车队在一场东南风暴中艰难前进至一个村子。27日早晨向迪化做最后冲刺时暴风雪大作。车马冒险行进,地面一片银白,天空阴郁湿冷。然而,早晨还未结束,雪已变得又湿又粘,雪水顺着马车窗户向下流淌。路经多山地区,车队翻过了好几个高地。黑德和里艾伯润兹下马步行,因为他们马车的一个轮子坏了。
前面不远处停着两辆新的敞篷四轮小马车,旁边站着一小群人。很快我们就认出其中两人为赫姆波尔和沃尔兹,第三个人是希尔莫,他是德国弗斯特公司驻迪化的代表。
我们尽可能坐进敞篷四轮小马车中——这种车走得较快。车队进入一条满是泥泞的街道,在一幢单层的俄式房子前停住时,下午刚刚开始。这幢房子属于在去年秋天就已经破产的俄—华银行,现在杨增新将它拨给我们使用。我们那些先前抵达迪化的人——冯·考尔、傣特曼、哈斯伦德和学生李前来迎接我们,并立即带我们去吃饭。与我们一同用餐的还有杨增新的翻译塔塔尔·布尔汗及其停车场的主管。我们在迪化逗留期间,布尔汗和俄罗斯人吉米尔金将作为侍者和联络官听候我们的差遣。另外为考察队中方人员服务的两名汉人官员是吴和李。杨增新托布尔汗向我们转达了他的欢迎之情——现有的情况已与1月大不相同了,当时我们刚越过新疆边界,被怀疑图谋不轨。
用餐之后,有多人来访,其中两人为天主教传教士——德国人希尔布伦纳神父和荷兰人费尔德曼神父。这两个人都是活泼而愉快的学者,在迪化期间和他们在一起相处愉快。他们为我介绍了迪化的形势。
在宽阔的庭院中,霍德博士的气象站已开始展开全面工作,观测工作由傣特曼和李负责。霍德本人则前往博戈多—奥拉,在2700米的高度设立了一座高山观测站。
现有,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逐渐会集到了新的大本营,俄—华银行的房屋已明显不够用,因此德国人的领队赫姆波尔就在这条街的不远处另租了一处房屋,我与诺林、胡莫、伯格曼、徐炳昶和丁一起搬往那里居住,每人一屋。
该房也是俄式,收拾得干净而舒适,屋主是一个塔什干的老萨尔特人。房屋临街有一扇大门——大门通常在夜晚关闭。迈进大门就进入了一个长方形庭院。靠左边有数级台阶通向主通道,沿此通道可进入一屋。该屋的左面就是我的工作室与休息室,右面是公共餐厅,内置一长桌,桌上放着瑞典、德国和中国的小国旗。
胡莫博士的屋子紧挨着公共餐厅,看上去更像一个医学实验室,与之相连的是考察团其他成员的屋子。就在这套居室的对面,是低矮的厨房和中国仆人的居所。
直至晚上,我们才将房间收拾好,这到达迪化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