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把想法看成大脑的作品

想象你只有12岁，正在上学。日子过得很无聊。不过当你想起今天是星期三的时候，心情突然好了起来。爸爸答应今天放学后来接你，然后带你去买一双新跑鞋。你父母离婚已经7个月了。你很想念爸爸，所以很期盼去逛街买鞋。

放学后，你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等校车。你在教学楼前站了一会，然后又沿路走出了校门。爸爸不在那儿，但是没 关系。他可能被耽搁了。 但他从来不会失约。10分钟，接着又是15分钟过去了， 你看到一些老师开着车离开了学校。 其中一位老师停下来问你怎么了， 你说没事。半个小时之后，天开始暗下来。所有的校车早就已经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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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始担心爸爸在哪里。他是不是出了车祸？ 他是不是把你给忘了？当然不会。你真希望自己有手机，能够给他打个电话。你想起有一次自己被落单的情形。你开始感到郁闷。你怀疑是不是一切都错乱了。 学校生活也一团糟；你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真正的好朋友。

你试着让自己高兴起来。今天的电视节目演什么呢？ 可是这没有用。你最喜欢的节目是昨天播出的，星期一晚上的节目。星期一？那意味着今天不是星期三！ 你搞错了日子。 你觉得自己很傻，但也感到很释然，甚至有点儿高兴。你跑回学校，问看门人能不能打个电话给你的妈妈。

在你读这一段场景，并想象自己是那个孩子的时候，内心有什么感受？你的脑中闪过了什么样的画面？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想象自己是这个孩子的时候，你的感受首先取决于每一个阶段你对父亲所发生的事的判断，其次取决于你对自己当前生活的看法。在这个场景中，我们很容易看到由一个事件引出的某些想法，是如何带来其他的想法和感受的。比如，由于父亲的爽约而带来的孤单会导致他想起自己不像别人那样有很多朋友，——而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到成年。

这个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孩子意识到他搞错了日子的时候。这个新的信息（今天不是星期三）完全改变了孩子看待情境的角度。观点的改变带来情绪的改变。

虽然这只是一个故事，但我们每个人都能想起一些类似的场景， 像故事中的孩子一样对事物做了错误的解释。往往只有在这些情境中，我们才能发现自己的情绪是多么依赖于对事实的解释。很多时候我们并不会去核对事实的真相。

我们总是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解释，井且根据这些解释而不是事实本身去做出情绪反应。

大脑的工作方式并没有特别的神秘之处。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 它创作了一个叙述性的故事去配合事实。而一旦创作完成，这个故事很难被废除。但是，这个故事对人的情绪和感受却有着可怕的影响力。即使它完全是虚构的或者只是基于部分事实编造的，它仍然能够发动情绪的引擎。故事中的孩子体验到的所有情绪，——对他父亲的担 优，被抛弃感，孤独感，——都是由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带来的。孩子只是错以为他父亲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

一个世纪之前，弗洛伊德普及了一个概念，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深藏于意识表面之下的潜意识，它是引发我们行为的复杂动机，需要很多的时间去发现和理解。主流心理学家认为这种观点无法得到证明而放弃了它，转而关注可观察的行为（掀起了一场“行为主义”的运动）。对弗洛伊德的反对非常激烈，直到60年代至70年代，行为主 义取向的心理治疗师才开始关心病患的内心世界：主观的想法、记忆、观点、预期和计划。而且，他们有了重大的发现：驱动我们情绪和行为的大部分事物并不存在于深藏的潜意识，而是在我们觉察的表面之下。不仅如此，如果我们敢于面对，就能看到一个充满了动机、 期望、解释和故事的丰富的内心世界。我们可以对每时每刻大脑中的“意识流”有更多的觉察。它常常是以流动着的评价作为基本的形式。如果说它会对我们造成潜在的伤害，那也不是因为它在我们心灵深处燃烧，而是我们从未真正注意到它。我们太习惯于它的窃窃私语，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它就在那里。于是，它慢慢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每当我们对一个特定情境做出反应时，我们很少回头检查一下我们对情境的解释是否正确。当然，在故事中这个父亲也许真的忘记了接孩子的事。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是，我们的大脑常常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我们的第一个反应性的印象往往被当做真实的写照，——事实真正的样子。

儿童放学等人的例子，以及我们在第1章中让你想象过的熟人在路上对你视若无睹的场景，都向我们表明一个小小的情绪或者想法的改变能够决定我们对事件的看法。当我们不断地去思考那个永远不会出现的答案时，这些小小的情绪或者想法就会转变成思维的混乱，并且产生更多低落的情绪和心境。因此，我们创作了一个故事，——一场“关于我的戏剧”，——让我们越来越远离此时此地，远离事物的真实面貌。我们为自己编写的剧本一旦完成，就会不知不觉地把它作为现在和将来判断的参考点，——几乎从来不和现实进行核对。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想法不再是写在水中的字，而成为携刻在石头上的永恒。

我们创作的自我叙述的故事很快便成为未来判断的参考点，——不论它们离现实的真相有多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