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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尔·盖茨的所有成就之中,不得不提的一项重大突破是,成功劝说沃伦·巴菲特抽时间去度假。巴菲特将自己在奥马哈的办公室看作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所以,不论去哪儿对他来说都缺乏吸引力。即便如此,盖茨夫妇还是说服了他和第一任妻子,已故的苏珊·巴菲特,在1996年时与他们共同在中国待了两个星期,然后又于1998年在阿拉斯加和美国西部的公园停留了约两周的时间。
不过,不巧的是,当年8月,在巴菲特正准备出发前往阿拉斯加前的几个小时,他决定尝试收购规模庞大且麻烦缠身、甚至面临倒闭的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ong Term Capital Management)掌控的交易组合。这篇文章就讲述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是如何在约翰·梅里韦瑟的管理之下踉跄前行的,而巴菲特又是如何从阿拉斯加的海湾地区进行远程操控,以及最终整个交易又是如何告吹的。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14家银行联合起来很不情愿地将36亿美元投给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以让它苟延残喘,因为它们害怕公司的破产会导致它们的交易头寸承受损失。由银行组成的一个监督小组着手恢复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巨大的60000个头寸。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还与梅里韦瑟及其合作伙伴共事,坚持在将来为自己谋求一席之地。到了1999年年底,小组设法将36亿美元返还给了众银行,2000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倒闭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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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巴菲特成功收购了60000个头寸的投资组合,交易的结果又将是如何呢?答案是未知的,因为无从知道他的投标团队,其中包括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会如何推进对投资组合的拆解。在被问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经历时,巴菲特说,至今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以才华出众闻名的公司管理者,却让自己陷入了可能丧失全部资产的境况。这种行为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中是不可能被认可的,因为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秉持的信念是:“你只需要发一次财。”
显然梅里韦瑟并没有领悟这一点,自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大厦将倾”那天起,他的努力就只是徒劳。在他尝试东山再起,第二次“发财”时,历史再度重演。1999年,他创办了对冲基金JWM合伙公司(JWM Partners),开始的几年赚了不少钱。资金规模一度达到20亿美元,但随后在次贷危机中遭受了巨额损失,2008年遭到清算。2009年,梅里韦瑟又开办了JM咨询公司(JM Advisors Management),其投资业绩还未公开。
——卡萝尔·卢米斯
对于许多读者而言,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轰然倒塌至今仍然是一个谜,虽然各大媒体连篇累牍、绞尽脑汁地解析过这件事。事实上,这件事的牵连面太广了,而且非常复杂,想厘清它的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出于这个原因,《财富》杂志并没有将这篇文章定义为,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细节,或揭露那些从没人说过的内幕。著名投资家沃伦·巴菲特是笔者的多年老友,由于他在这件事上所起的作用,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没有出版商比我们更了解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故事了。巴菲特在整个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而且充满戏剧性,不无幽默感,在1998年9月的4天里更是达到了顶峰。不仅如此,他的演出可能远未结束。
9月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的大致脉络是,整个故事中为数不多的较为清晰的元素。在这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里,该公司都处于破产的边缘,不过最终它还是由14家银行和经纪公司共同注入36亿美元而挽救了回来。所有的债权人都担心这家背负着1000亿美元债务的基金倒闭,因为这将给他们的财务带来深重的打击。在这个过程中,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希望阻止“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发生,因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旦遭到清算,很可能会给全球证券市场带来严重冲击。因此,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在这次营救行动中扮演了“教父”的角色,把所有债权人组织了起来,并督促他们就联手进行更深入的沟通。
约翰·梅里韦瑟被推到了旋涡的中心,这位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前高管是这家对冲基金的创立者兼总裁。他的身边环绕着众多精英同僚,其中很多人拥有数学和金融学的博士学位。他们合力研发出一套基于计算机模型的交易战略,并坚信它“坚不可摧”。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位于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的总部,可以这么说,每平方英尺的智商点数比现存的任何其他机构都要高。同样,每平方英尺诺贝尔奖得主的数量估计可以堪称“举世无双”。这家公司拥有两位诺贝尔获奖者:迈伦·斯科尔斯(Myron Scholes)和罗伯特·默顿(Robert Merton)。1997年,他们俩刚兴冲冲地飞往瑞典,领取了象征全世界经济领域最高成就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当灾难降临到这个以智慧头脑著称的公司时,不禁让人们回想起美国诗人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的名句。在“披头士”式风格的《嚎叫》(Howl)中,这位诗人写道:“我看到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最聪明的头脑被杠杆投资毁灭,这可算最古老、最臭名昭著的金融毒品了。如果不是在高风险的道路上“飙车”,这家公司很可能现如今依旧在投资领域独领风骚。然而,决策的错误让他们用桂冠换来了“末名奖”,其垮台和失败已成为业界的笑柄。
面对上述的情况,人们不禁会产生很大的疑惑。巴菲特真的要捡这些“路边的断臂残肢吗?”然而,他确实尝试这样做了。9月23日的星期三,他开始了行动。他的行动打断了,由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组织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债权人(十几家银行和经纪公司)参与的持续数日的会议。在会议上,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号召大家为了自身利益考虑,拿出一部分资金阻止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破产。与会的机构都派出了最有权力的代表,即它们的首席执行官或者其他高层首脑,会议气氛非常激烈,充满了唇枪舌剑。不过,没有一个机构愿意掏出这笔钱,可它们又不敢眼睁睁地看着这家公司倒闭。
债权人准备于周三上午再度商讨此事。这时,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威廉·麦克多诺(William McDonough)听说高盛集团(高盛集团本身也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债主)准备提出一个不同的融资方案。麦克多诺宣布暂时休会,了解了一下高盛集团的报价。该报价由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牵头,并准备接管公司。其条款是相当复杂的,而且越讨论越复杂,但本质上就是巴菲特领衔的团队准备投入40亿美元,接管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在这40亿美元之中,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愿意出30亿,美国国际集团(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出7亿,剩下的3亿来自高盛集团。
随后,该报价被报告给梅里韦瑟,这成了公司正式走向末路的起点。对于这个提议,与业界盛传的说法不同的是,巴菲特认为,交易最终流产,就是因为梅里韦瑟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其他主要高管压根儿不想接受他提出的条款。因为按照巴菲特的要求,公司高层管理者将会被彻底扫地出门。梅里韦瑟和其他高层管理者告诉麦克多诺,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巴菲特的报价有着结构性的缺陷,因此不予采纳。
麦克多诺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观点,重新召集债权人坐下来商谈,并告诉大家,他们又再次成了唯一的选择。其中一位首席执行官最近告诉《财富》杂志,麦克多诺向大家解释说其他方案都不可行,因为均存在“结构性问题”。极不情愿的债权人不得不再度商讨营救方案,找出拯救公司的方案。最终,每位债权人将分摊1亿~3.5亿美元的救济款。
《财富》杂志追问这位首席执行官,假设麦克多诺说交易失败的原因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不喜欢那些条款,你会怎样做?“我想,”他回答说,“我很可能会对梅里韦瑟说,‘见你的鬼去吧!’”随后,他还补充说,如果那样的话,协商也许会转变成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梅里韦瑟很可能会反唇相讥,他宁愿破产也不会接受巴菲特的条款。然后,债权人将要面临的问题就是他们能否忍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破产。在无休无止的讨论中,哪一方会先退缩呢?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它的债权人以及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如何将彼此捆绑在一起,成为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巴菲特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插手这个烂摊子?要想搞清楚这些问题,就必须先审视一下这家对冲基金的性质以及它的老板梅里韦瑟其人。现年51岁的梅里韦瑟曾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副董事长,负责固定收益业务以及自营交易业务(也就是公司用自己的资金进行投资),他一直在所罗门公司待到1991年8月。梅里韦瑟曾为公司赚取了大笔利润,深受公司上下喜爱和尊崇。“让人们不禁联想到英属圭亚那,”所罗门兄弟公司一位前任高管最近说,“梅里韦瑟似乎拥有一种令人崇拜的力量。”
导致梅里韦瑟离开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原因是,他的下属保罗·莫泽在美国国债的竞标中舞弊。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了”,莫泽向梅里韦瑟承认了自己的作弊行为;梅里韦瑟立即向他的老板约翰·古弗兰和托马斯·斯特劳斯汇报了这件事情。众所周知,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也应是被告知的对象,但是没有人这么做。当丑闻最终在8月份曝光之后,莫泽被解雇了,古弗兰和斯特劳斯也引咎辞职。巴菲特充当了白衣骑士的角色,作为所罗门兄弟公司的最大股东,他拯救了该公司。
就在巴菲特执掌所罗门兄弟公司之初,他就对如何处理梅里韦瑟拿不定主意。很多董事合伙人都认为他难辞其咎,希望他离开。不过,巴菲特却有些犹豫,这样做对梅里韦瑟显然并不公平,因为他恪守了自己的职责,在第一时间将莫泽的错误汇报给了自己的上司。最终,梅里韦瑟自己决定辞职,他告诉巴菲特,这对公司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渐渐地,很多原本在梅里韦瑟手下工作的员工都离开了所罗门兄弟公司,加入了这位前任上司的团队。1993年,他们的宏图大志终于浮出水面,梅里韦瑟宣布,他将创办一家新的对冲基金,取名“长期资本”。事实上,长期资本是由许多投资主体构成,包括一些合伙公司和一些法人公司,它们有的在美国注册,有些在开曼群岛注册。为什么会在开曼群岛?因为这样一来那些境外投资者以及某些美国投资者就能规避美国的收入税。当回忆起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为了该公司在9月份有多么焦头烂额时,所有人肯定会觉得,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这种做法真的很不厚道。这些投资主体会把钱都投入到主基金长期资产投资组合(Long-Term Capital Portfolio L.P.)中,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合伙公司。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管理完全操控在梅里韦瑟和他的同僚手中。自从公司开张以来,它就显示出其与众不同之处:管理者奉行的交易策略,可能需要6—24个月或者更长时间能产生回报。基于这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不允许投资者在季末或者年末赎回基金份额,这与其他对冲基金公司的惯常规定完全不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对这一点非常坚持,投资人的钱要被锁定至1997年年底。
根据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所奉行的策略,它基本不做会暴露在“方向性风险”中的交易,而是会通过锁单捕捉非常小的获利机会,经过持续不断的积累,这笔投资的回报就会变得十分可观。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主战场是固定收益业务。为了更清楚区分不同种类的风险,我们可以试举一例。由于圣达特集团(Cendant)是行业领头羊,所以有一位投资者决定买入它的股票。这就一笔方向性交易,并由此产生了“头寸风险”。假设他在购买股票时没有使用保证金,那么他所投资的每一块钱的涨跌幅都与圣达特股价的涨跌幅相同。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主要策略则恰恰相反,它专注于对冲交易,这样就能保证,不管市场的大趋势如何,自己都能成功。该公司将金融科技和人类智慧相结合,去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比如,将债券市场分块,把那些收益率密切相关的债券归入同一个板块。然后,它会买入一种债券,同时做空另一种。不论未来市场利率走高、走低又或是稳定不动,这种类型的交易都能带来稳定的回报。重要的是这两种债券的收益率之差最终会收窄。
在这种交易中,它不会冒风险去追求超高回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位投资者回忆说,1996年,他跟公司高层通过一次电话,他正好问及每美元实现的年回报率是多少,答案是67个基点,也就是0.67%。
除非资金的规模能够大幅增加,否则,这样的回报率肯定不能让投资人满意,这时杠杆的威力就突显出来了。基金引以为傲的头寸风险极低,于是承担起了巨量的所谓的“资产负债表风险”,将巨额债务夯在了相关零星资本上。1996年,在投资人得知答案为67个基点时,基金每一美元的资本已经负荷了30美元的资产负债表风险。当杠杆率提升至30倍,每一美元冒着风险赚得的67个基点却催生了高达20%的风险很低的资本收益率。
过高的杠杆率总是让你很恐惧,最终也确实应验了人们的感觉。不过,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总是强调,先进的金融科技和精心设计的对冲组合能够使整个基金在低风险状态下运行。1994年10月,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向投资者散发了针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文件。文件上有一个表格,列出一系列公司在一年内所要达成的回报目标,每个目标还匹配了如果行情不好时的损失概率。比如,表上说,基金将努力达到25%的回报率(这是基金公司惯常的目标),如果行情与预期的相反,那么公司最终损失了20%的概率只有区区1%。表中甚至从未考虑会出更大损失的概率。
如果没有出现悲剧性情况,它所讲的无疑是很令人快乐的。1998年的前8个月,基金几乎输掉了半壁江山。到了9月,颓势加剧,整个基金的损失达到90%左右。巴菲特说:“这告诉我们,在看似光鲜的数学模型之下,在各式各样惯常的风险之下,只有流沙。”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至少有一位股东也因相同的观念而困扰不已。该投资者在得知每美元67个基点的回报率之后,给自己写了两条“注解”。最近他把这两条“注解”展示给了《财富》杂志。一条写着:“它是不是和所有的华尔街公司大同小异,比如贝尔斯登公司(Bear Stearns Cos.)、所罗门兄弟公司或者高盛集团?这只是个自营部门而已,它没有人员、经营费用以及业务代理。”
另一条写着一个意第绪语单词“kishka”,这个词用比喻的方式形象地解释了“直觉”(gut instincts)的意义。注解上还写着:“整个投资组合并不是靠直觉,而是依赖于一个拥有诺贝尔奖头衔的计算机模型系统。它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崩溃?如果它超越了人类,有了直觉,它还会甘心受控制吗?”
1994年冬到1998年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看上去活力无穷,投资者似乎并不用为“直觉”担心。该公司的治理结构要求投资者支付高昂的管理费用:费用的第一部分是投资者每年投资总额的2%,第二部分是投资回报的25%。即使如此,投资者还是在开业之年1994年的前10个月,大赚了20%,1995年更是高达43%,1996年41%以及1997年17%。不仅如此,月度数据也显示该公司运行平稳,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
如同“塞王的歌声”一般,该公司吸引来了潮水般的资金。管理层对自己特殊的交易策略守口如瓶,基本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投资者可以搞清楚公司赚钱的方法。1997年秋天,新资金加上再投资的收益,使公司手中的资金总量达到了70亿美元左右。
接着,局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断定,相对市场中存在的机会数量,自己拥的资金有点过多了。因此它开始强迫很多投资者撤资,比较晚加入的投资者成了被清理的重点。那些被公司“驱逐”的投资者义愤填膺,怨声载道,其中有一位投资者因其强烈的抗议,最终迫使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保留了他的资金。投资者之所以如此群情激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管理层和其他内部人士的资金全都纹丝不动。显然,这么看来,有吸引力的投资机会似乎并不稀缺。1997年年底,云雾终究被拨开之后,人们发现,在公司47亿美元的资金中,有15亿美元属于内部人员。
当时,该公司大约还有1250亿美元的贷款,也就意味着资产负债表中的杠杆率达到了25倍。不过,这一数字其实完全不能反映它承担的全部风险。因为它还广泛地涉足“表外”的衍生品交易,这等于变相地大幅提升了杠杆水平。在某种程度上,只有内部人士才可能知道真正的衍生品风险值究竟达到了多少。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在1997年年底,资产负债表中的杠杆率为25倍的话,那么其总体杠杆率比这还要高很多。
在某种意义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之所以能借这么多钱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人们对梅里韦瑟的盲目崇拜。银行和经纪公司都对与他打交道趋之若鹜。债权人都喜欢有实力、有活力而且坚实稳固的客户,而这正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一直在塑造的形象。公司的大部分债权人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它的杠杆率。事实上,债权人还给了它很多的贷款优惠政策,比如抵押豁免等。一些债权人甚至还很愉快地加入了公司的衍生品合约中,从而使自己暴露在完全不理解的风险中,一点没有意识到这辆列车正在迅速地驶向悬崖边。
1998年年初,市场一片安静祥和。然而,到了5月,市场的变动让公司损失了6%,6月又损失了10%。这一次次“鞭笞”,在公司历史上闻所未闻,梅里韦瑟不得不给他的投资者发了一封特殊的信,解释了一番。信上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对5月和6月的结果感到“失望”,尽管如此,公司还是坚信,“基于公司的投资策略,未来的预期回报还是非常乐观的”。7月份的表现基本持平。
接着,恐怖的8月来临了。俄罗斯突然宣布卢布贬值,全世界的投资者纷纷退出,转向质量较高的债券品种。不过,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各式各样的交易策略中这种交易类型并不包括在内。它更喜欢配对交易,比如,在某一时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会赌AA级企业债券的收益率与美国国债的收益率之间的差幅会逐渐缩小。这场赌局看起来很有胜算,因为从历史数据来看,当时两者之间的差幅已处在了极高水平。然而,当大批的投资者涌向高质量债券时,美国国债收益率快速下降,这使得企业债券的收益率和前者的差幅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这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仅仅在8月份,公司就失去了40%的资本,仅剩下25亿美元。更麻烦的是,这些资本上还扛着1000亿美元的外债。
在这段时期里,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以及某些债权人提心吊胆起来。就当时的形势而言,他们不得不收起一直以来的傲慢态度。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想办法为自己的交易头存寻找买主了,别无他法,只有向公司注入新资金,才能使它的基础更稳健。公司的高层试图拉拢曾经在1997年年底被自己拒绝的部分投资者以及一些对冲基金巨头,如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和朱利安·罗伯逊(Julian Robertson),但均遭拒绝。
8月23日,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敲响了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大门。被指派给巴菲特打电话的是埃里克·罗森菲尔德(Eric Rosenfeld),他曾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交易员,现在则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高管之一。1991年为了使所罗门兄弟公司爬出泥泞的旋涡,他几乎竭尽全力,这一点很受巴菲特的赏识。45岁的罗森菲尔德是深居幕后的人物,但是这一次,巴菲特说,罗森菲尔德亲自出面向他推销公司大额的套利头寸,让他感到了某种紧迫感。因此,巴菲特说了不。
星期三,梅里韦瑟和罗森菲尔德一起给巴菲特打了电话,请求巴菲特在奥马哈见一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另一位高层管理者劳伦斯·希利布兰德(Lawrence Hilibrand)。最终,39岁的希利布兰德如愿见到了巴菲特,他也曾是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交易员,深受巴菲特器重。他有所保留地向巴菲特展示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投资组合的大概情况,劝说巴菲特向公司大笔注资。希利布兰德还重点强调了这笔交易的紧迫性:8月份过去了,公司马上就必须向投资者和债权人解释本月份究竟损失了多少。梅里韦瑟等人希望能同时告诉他们新资金已经安排就绪,公司的杠杆率正在下降。不过,巴菲特只是彬彬有礼地回答了一声抱歉,他就是没有兴趣。
这次会面结束后不久,巴菲特就与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副董事长查理·芒格探讨了这件事,尽管他承认长期基本管理公司的头寸是非常合理的,但他还是无意让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成为对冲基金的投资人。他还指出:“这10个或15个平均智商超过170的家伙,拥有这样的头寸却让自己陷入了可能丧失全部资金的窘境中。”
除此之外,巴菲特就再也没考虑过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问题。直至9月18日,一个周五的下午,他从高盛集团的合伙人彼得·克劳斯(Peter Kraus)那里得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净资产已经跌到了15亿美元,而高盛集团正在四处为它寻找合适的大资金。没兴趣,巴菲特再度回应。不过,两人还是灵光乍现,围绕着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想出了一些其他主意。最终,巴菲特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个更具有全局性的想法上,那就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和高盛集团或许可以联合起来买下整家公司,换掉梅里韦瑟,由他们自己来掌控公司的运营。关于这一想法,巴菲特如今解释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耐心守住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大部分头寸,并逐步清算巴菲特认为回报良好的部分。
这一理念的主旨比较适合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握有的几十亿美元现金。对于这样的资金规模,该想法其实非常妥帖的。不过,不幸的是,它出现的时机非常糟糕。当时,巴菲特正想着早点下班,去参加孙女的生日聚会。当晚他还计划飞到西雅图和比尔·盖茨一起去阿拉斯加和西部公园,度过为期两周的长假。巴菲特的这一举动还是挺出人意料的,因为他通常对各式各样的风景区都毫无兴趣。这次主要是好朋友盖茨不断鼓动,他才同意和妻子苏珊一起参加这次行。
究竟要报一个什么价格?对于这个问题,巴菲特只能在野外和克劳斯通过电话协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其中当然也有让人极度沮丧的时刻。显然,即使巴菲特是亿万富翁,他也没办法在阿拉斯加海湾的大峡谷中保证自己的电话畅通。
尽管如此,40亿美元的报价在经过4天的忙乱之后终于被敲定了。高盛集团只愿意拿出3亿美元,于是,在巴菲特的建议下美国国际集团加入了收购方。之所以邀请美国国际集团加入,是因为巴菲特和该集团董事长莫里斯·汉克·格林伯格(Maurice Hank Greenberg)有着很好的交情,通过这次合作,两方的关系将更加牢固。按照计划,一旦交易达成,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将由收购方的团队接手,高盛集团将负责公司的管理。
我们要重点理解的是,竞价团队究竟希望以怎样的价格购买什么东西。他们希望拥有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全部的投资组合,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希望购买主基金,即长期资本投资组合。9月18日的周五,这家公司的净资产为15亿美元。可是到了接下来的周三,当巴菲特的报价确定的时候,公司的净资产竟下降至了6亿美元左右。没人能够确认该消息是否属实。不过,巴菲特可不是一个会多付钱的人,他愿意以折扣价购买公司。他的报价是2.5亿美元。如果这个报价被接受,那么这些钱将会付给公司的资深投资人,包括梅里韦瑟的管理团队。这些人或许会在心里默默流泪,因为在1998年初价值47亿美元的公司如今一败涂地到只有原来价值的1/20。只要2.5亿美元交割完成,巴菲特一方还会马上追加37.5亿美元,来解决公司的资金短缺的问题。
对于这2.5亿美元,可以深入思考一下。只要摆到桌面上,它就成了本钱,假以时日,梅里韦瑟就可以用它来建立一支新基金,筹措到更多的资金。另外,当你坚持40亿美元的主张而市场环境却在急剧恶化时,将报价冷落一旁绝对是很不理智的行为。因此,巴菲特在他的报价上附加了一个相当紧急的时间期限:周三上午的11:40。梅里韦瑟收到了传真过来的报价,并且得知这个价格将在12:30过期,他必须在不到1个小时的时间里做出回应。
与此同时,多日以来,麦克多诺和债权人一直在讨论拯救该公司的方案。周三那天,他们又再度就此议题举行了会议。就在梅里韦瑟收到报价的前一天早上,高盛集团还向麦克多诺简要介绍了收购方案的概况。随后,麦克多诺拨通了巴菲特的电话进行确认,后者当时正在蒙大拿州的农场。巴菲特说,突然间出现的新计划让麦克多诺看起来非常欢欣鼓舞。随后,巴菲特拨通了梅里韦瑟的电话,告诉他报价正在酝酿之中。巴菲特极其清楚地阐明了自己的立场,他的团队希望和盘买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整个投资组合。梅里韦瑟含含糊糊地未做表态。
然而,挂了电话之后,梅里韦瑟立即行动了起来,而且相当迅速。在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律师进行了一番简短商谈之后,他接通了麦克多诺的电话,并告诉他,巴菲特的报价并不可行,因为他本人没有权力出售公司。公司还有其他合伙人,而他只是其中一位,他声称自己必须在公司合伙人投票同意之后才有权出售。而且他说,投票还得在12:30之前结束。戴维·马林斯(David Mullins)支持梅里韦瑟,他是该公司的高管,还曾是麦克多诺的同事。在1994年加入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之前,他曾担任过美联储的副主席。
巴菲特一方原先并没有针对这笔交易征求法律方面的建议。通过研究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可以查阅到的档案,虽然并不齐全,巴菲特一方的律师还是认为,从梅里韦瑟的角度来说,这次报价还是可行的。不仅如此,巴菲特一方的每个人都相信,如果梅里韦瑟真的对报价产生过一丝兴趣的话,他本可以先应承下来,然后再着手处理后续的复杂问题。
然而,在与麦克多诺通话时,梅里韦瑟丝毫未表现出任何兴趣。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明白,他没办法驳回梅里韦瑟提出的法律借口,作为美联储的代表,他没有权力强迫梅里韦瑟出售公司。因此,无可奈何的麦克多诺回到了着急上火的债权人这边,重新跟他们商量起36亿美元的拯救计划。
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36亿美元的拯救计划中,梅里韦瑟一方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只能知道部分答案。9月底,他们仍拥有几近干瘪、总数约为4亿美元的净资产。这个数字可以拿出来和巴菲特提出的2.5亿美元做个比较,值得一提的是,巴菲特提供的是现金,而这4亿美元还深深地处于被套牢的状态。
梅里韦瑟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员工,还在苟延残喘地运营着公司,而债权人则豁免了近一半的各种费用。债权人还在公司内安插了6个人,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合理变现。能够在一年之内完成是最好的,一位华尔街的高层人士这样说。
当然,还有另外一解决方案:尽快由债权人找到一个收购方,比如像巴菲特这样的人,能够迅速补位接管他们手中的烂摊子。巴菲特本人会不会这样做呢?谁知道,他的行动一向难以捉摸。不过,他很清楚,某些债权人肯定把他作为心中的理想的接棒人。
巴菲特休完假之后回到了“风暴中心”,他设法收听了美国有线电视频道C-SPAN 10月1日有关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众议院听证会的报道。他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是,众议员詹姆斯·利奇(James Leach)记得他的父亲曾告诉他,要避免同任何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做生意。这让巴菲特回忆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句格言,恰好可以用来为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做个总结:“只有在潮水退去时,你才会知道谁一直在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