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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也是人,而且一点儿都不缺乏人性。当数据和欲望相冲突的时候,往往后者会胜出。”
——布赖恩·基廷(Brian Keating)(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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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文·伯勒坎普在1989年夏天接管了大奖章基金,此时公司的投资业务已经有所回暖。10年之前,金融类公司的利润占到全美公司利润的10%,而如今这一占比正朝20%进发。如同在小说《灯红酒绿》(38)和麦当娜的歌《物质女孩》(Material Girl)中描绘的那样,这是一个以贪婪和自我沉迷为特征的时代。
深度参与金融市场的交易员和投资银行家们能不断接触到不为公众所知的金融信息,即所谓的“信息优势”,这有效地提升了华尔街的金融收益。在里根时代,关于公司兼并收购、盈利情况和新产品研发的各种内幕消息是金融王国皇冠上的明珠。垃圾债之王迈克尔·米尔肯(Michael Milken)因为内幕交易锒铛入狱之前,在1983年到1987年短短几年之间,他拿到的奖金就超过了10亿美元。1类似的还有明码标价进行内幕消息交换的投资银行家马丁·西格尔(Martin Siegel)和交易员伊万·博斯基(Ivan Boesky)。1989年的电影《华尔街》(39)中的主角戈登·杰科很好地诠释了这个行业的典型形象,激进、野心勃勃,常常渴望通过获取不对称信息而得到交易优势。
伯勒坎普在这个荷尔蒙迸发的时代像一个异类,他是一个几乎不打听任何小道消息的学者。他基本上不了解任何公司是怎么赚钱的,也没打算去学习了解。年近49岁的伯勒坎普在外形上与华尔街那些不可一世的大佬也很不一样。伯勒坎普很注重健身,酷爱自行车骑行,还拟订了严格的节食计划。他甚至一度瘦到了很夸张的程度,引发了同事们好一阵担心。伯勒坎普留着整洁的花白胡子,光秃的脑袋上经常泛着油光,他很少打领带,还喜欢在上衣的口袋里插上多达5支的色彩缤纷的钢笔。
即使是与在商业世界崭露头角的计算机极客们在一起的时候,伯勒坎普依然是与众不同的。1989年,他去加州的卡梅尔参加了一次会议,探讨如何使用计算机开发更好的预测模型。他看起来依然是与会者之中最古板的那一位。“伯勒坎普有点儿不修边幅,他的衬衫衣摆露在裤子外面,而且皱皱巴巴的。当他努力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珠会不停地打转。”兰登·惠勒(Langdon Wheeler)说道,他就是在那次会议上首次见到了伯勒坎普,并和他成了朋友的,“但他太聪明了,我不在乎他的怪癖,只渴望跟他学习。”
在Axcom公司的办公室里,伯勒坎普总喜欢天马行空地长篇大论,这让同事们难以招架。伯勒坎普曾夸口说,在一场谈话中,往往80%的时间都是由他主导的,但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这个估测略显保守。伯勒坎普作为一个数学家还是很有声望的,很受人们的尊重。他对于改善基金业绩的自信也感染了不少持有人。
伯勒坎普上任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公司搬到他在伯克利的住所附近,这个决定得到了斯特劳斯和他妻子的支持。1989年9月,斯特劳斯在历史悠久的富国银行大厦(Wells Fargo Building)的第9层租了一间办公室,这个大厦共有12层,是伯克利的第一座高楼,从那里步行就能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办公室的光缆已经老化,无法又快又准确地传输期货价格。一位雇员设法在附近奥克兰市的论坛报大厦(Tribune Tower)上架设了卫星信号接收器,这样他们就可以足够快地获得价格信息了。一个月之后,旧金山发生了大地震,共有63个人丧生。Axcom公司的新办公室在地震中没有受到太严重的破坏,但是桌椅架子倒伏一地,部分资料和设备被损坏,那架卫星接收器也掉落了,这对于一家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公司来说,不能说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团队奋勇向前,伯勒坎普专注于部署他之前提出的但被埃克斯忽视的建议。西蒙斯和埃克斯战斗了几个月之后已经筋疲力尽,也开始支持伯勒坎普的做法。“我们来做点儿确定性高的事情吧!”伯勒坎普这样对西蒙斯说。
埃克斯以前拒绝采取高频的短期交易策略,部分是因为他担心由此带来的交易成本和费用会吃掉潜在的利润。埃克斯还担心快速的成交会影响价格,从而减小获利空间,这种被称为“摩擦成本”的元素,是大奖章无法精确衡量的。
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华尔街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不要频繁交易。除了成本高之外,短期交易产生的价差微乎其微,不值得投资者追逐。既然获利空间如此有限,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努力地频繁交易?“这种观点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几乎没有人会去质疑它。”伯勒坎普说。
伯勒坎普并没有在华尔街工作过,他天然地对这些教条存有怀疑,而且他觉得提出这些教条的人可能并没有做充分的研究。伯勒坎普倡导做更多的短期交易。大奖章持有的很多长期头寸都只带来了亏损,而短期交易却是基金收益最大的贡献者,这还要感谢埃克斯和卡莫纳等人的努力。既然如此,他们现在理应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此时,伯勒坎普还听到了好消息,斯特劳斯已经将绝大部分日内交易数据梳理完毕,可以为短期交易提供更好的支持。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仔细检视历史价格数据,以期找出未来可能重复出现的价格走势,隐含的假设是投资者的行为会不断重复。西蒙斯的团队觉得这种方法和技术分析如出一辙。华尔街的大佬们基本上把这种方法看作“暗黑艺术”,但是伯勒坎普他们确信这种方法是行得通的,前提是要用更科学和更复杂的形式来实现,并且只应用于短期交易,而非长期投资。
伯勒坎普还认为,如果交易不频繁,每次交易成果对公司都具有较大的影响,那么如果亏损的交易多来几次,公司就完蛋了;但是如果交易频繁,那么单次交易的结果就不至于那么重要,有助于降低公司的整体风险。
伯勒坎普和同事们希望大奖章基金可以模仿赌场的做法。赌场里每天有那么多场赌局,只要在超过一半的赌局上盈利,赌场整体就赚钱了。大奖章基金也是一样,只要保证每天进行的高频交易大多数都能盈利,大奖章基金就能赚很多钱。只需要拥有一点点优势,高频的重复博弈就会确保大数定律站在他们这边,这跟赌场的盈利模式非常相似。“如果你交易得足够多,那么只要保证其中51%是盈利的就够了,”伯勒坎普告诉一位同事,“我们就不必要为每次交易劳神费力。”
在深入挖掘数据,为大奖章基金的短期交易策略添砖加瓦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一些市场上的怪事。某些投资品种的价格会在关键经济数据公布之前先下跌,之后又立即上涨,但也有例外。不知何故,美国劳工部等部门的数据公布前后并不存在这样的现象,但其他很多数据公布时都符合这个规律。所以模型给出的建议是,在经济数据即将公布之前买入,公布之后立即卖出。
为了找到更多有用的策略,伯勒坎普给亨利·劳弗打了电话。在埃克斯退出之后,劳弗已经同意花更多时间帮助大奖章基金渡过难关。劳弗在西蒙斯长岛办公室的地下室,率领两名从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来的研究助理,正紧锣密鼓地研究改善大奖章基金交易模型的方法,与伯勒坎普和斯特劳斯在伯克利做的一样。
通过不断筛选挖掘斯特劳斯的数据,劳弗发现了周内价格变化规律。比如说,周一的价格变化常常是周五趋势的延续,而到了周二,这个趋势会反转。劳弗还发现前一天的交易常常可以引领后一天的市况,他称之为“24小时效应”(Twenty-four-hour Effect)。大奖章基金开始利用这些发现。如果周五的市场展现出清晰的上升趋势,那么大奖章基金会在周五收盘前顺势买入,在下周一早上就卖出,期望能够利用“周末效应”(Weekend Effect)占到便宜。
西蒙斯和同事们认为,不值得花太多时间去测试他们凭直觉获得的交易想法,而要让数据直接标示出异常交易信号。他们觉得也没有必要去思考这些异常现象为什么会存在。最重要的是,这些异常现象的出现频率要足够高才能纳入交易系统的考虑,并且要保证这些异常现象不是统计意义上的巧合。
他们也的确获得了理论支撑。伯勒坎普等人创建了一个理论:场内交易者对商品和债券的买卖有利于保持市场的流动性。比如他们会在周末来临前清仓,以防周末传来坏消息导致亏损。与之相类似的是商品交易所的场内经纪人会在经济数据公布前减仓,以防低于预期的数据导致头寸蒙受损失。
这些交易商在过完周末或者经济数据公布之后会立即补仓,这会助力价格反弹。大奖章基金的交易系统会利用这个规律,在交易商们卖出时买入,在他们觉得安全了又重新买入时再把头寸卖回给他们。“我们几乎包赚不赔。”伯勒坎普跟斯特劳斯说。
外汇市场的异常现象也提供了颇具吸引力的交易机会,特别是在德国马克的交易中。一旦某一天马克升值了,它第二天继续升值的概率非常高;而如果它贬值了,那么第二天大概率会继续贬值。无论是看月度、周度、日度甚至小时数据的相关性,德国马克都展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价格趋势,这种趋势甚至比想象中的明显得多。
当你扔一个硬币的时候,你有25%的概率连续两次得到头像那一面,但是两次之间是相互独立的,没有相关性。与此相反,斯特劳斯、劳弗和伯勒坎普确信,德国马克在任意两个连续时间段内的价格趋势的相关性达到了20%,也就是说,在一半以上的时间段内,某个趋势会延续。相应地,他们在其他外汇中发现的这个相关性是10%,黄金的是7%,猪肉和其他商品的是4%,而股票的只有1%。“时间段的长短好像并不影响结果,”伯勒坎普有一天惊讶地对一位同事说道,“统计结果是一致的。”
时间段之间的相关性是不应该发生的,这是当时绝大部分信仰有效市场理论的经济学家所抱持的观点。如果时间段之间存在相关性,那么想利用价格走势的异常规律来征服市场是不可能的。学者们认为,一旦某种异常规律被发现,那么蜂拥而至的套利者就会迅速抹平这个异常值。
德国马克的交易中存在这种异常相关性,日元交易中的这种相关性更为明显,这些都是非常出人意料的,所以Axcom团队很想弄清楚背后可能的原因是什么。斯特劳斯发现一些学术论文中曾经做出解释,全球的中央银行都不喜欢汇率的突然变动,生怕会影响经济,所以一旦突发变动,它们就会介入市场平抑波动,但是这会延长相关趋势的持续时间。用伯勒坎普的话来说,就像类似于柯达这种体量和级别的公司,决策和执行过程缓慢一样,汇率变动背后的经济力量也会持续数月之久。“人们凭借理性和习惯作战,一般都会以失败而告终。”伯勒坎普说。
利用汇率变动进行交易只是大奖章基金日渐增长的交易策略集合中的一部分。伯勒坎普、劳弗和斯特劳斯花了好几个月,每天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反复挖掘数据,试图观察价格对于各种市场事件的反应。西蒙斯每天都会亲临现场或通过电话来跟踪进度,一方面分享自己关于如何改进交易系统的想法,另一方面勉励团队专注于寻找那些被别人忽视的“微弱的异常值”。
除了那些可以利用的重复性价格规律之外,交易系统还在不同的市场发现了各种难以解释且几乎察觉不到的规律。这些趋势和异常值有时候发生得太快,因此绝大部分投资者都无法察觉。它们如此微弱,因此被团队称为“魅影”,然而它们重复出现的频率是足够高的,是值得纳入大奖章基金的交易策略集合的。西蒙斯依然认为,“不知道为什么”没关系,只要能用于交易就行了。
Axcom团队在努力检视市场的历史表现的时候,相对于竞争对手,他们其实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拥有更为精确的定价信息。多年以来,斯特劳斯收集了多种期货的日内高频价量信息,而绝大多数投资者是忽视这类颗粒信息的。直到1989年之前,Axcom公司与其他投资者一样,主要采用日度开盘、收盘数据来开发交易模型,所以斯特劳斯收集的日内高频数据是无用的。但是办公室里新添置的每秒百万条指令计算机(MIPS),使得团队可以迅速地挖掘斯特劳斯收集的所有定价信息,产生数以千计的具有显著性的观测值,以揭示以前没有检测到的价格规律。
“我们觉得我们拯救了日内数据,”斯特劳斯说,“尽管这些数据并不十分完善,但是比其他投资者正在使用的数据要可靠和丰富多了。”
闻到硝烟味儿的时候要赶紧跑
到了1989年年末,经过6个月的努力,伯勒坎普和他的同事们已经有理由相信,他们创造的这个专注于商品、外汇和债券市场的交易系统可以大放异彩了。他们发现,某些异常价格规律和趋势可以持续好几天,有一些只能持续数小时甚至几分钟。伯勒坎普和劳弗确信他们改造后的系统能够有效地利用这些规律和趋势。Axcom团队发现,要找出股票交易中的可靠趋势很困难,但没关系,利用其他市场中的可靠趋势就足够了。
他们找到的某些交易信号并不特别新奇和复杂,但是很多交易者忽视了它们。这些信号要么出现的概率不足50%,要么相对于交易成本的潜在盈利空间太小。投资者选择忽视,继续寻找更丰厚的投资机会,就像渔夫忽视网中的孔雀鱼,总想着抓大鱼一样。但是由于交易的频率很高,所以大奖章基金认为这些孔雀鱼也很值得拥有。
1989年年末,这种新的交易方法被用在了对西蒙斯仅剩的2 700万美元基金的管理上。可以说效果立竿见影,每位同事都震惊了。他们的交易频率大大提高,大奖章的平均持有时间从之前的一周半被削减到一天半。更重要的是,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赚钱。
忽然之间,问题出现了。每当大奖章基金交易加元的时候,基金就会亏钱,基本上每次都是如此。这似乎说不通,因为最新交易模型显示,大奖章基金应该是赚钱的,但实际上他们每天都在亏钱。
一天下午,伯勒坎普和西蒙斯说了他的困惑。西蒙斯立即致电芝加哥交易协会的一位场内交易员,询问他对这个现象的看法。“你不知道吗?”该交易员笑着说,“那些家伙是骗子。”
该交易员口中的“那些家伙”指的是交易所内的3名经纪人。他们专注于交易加元期货,相互串通以谋取客户的利益。每当西蒙斯他们下单,这些经纪人就互相分享这个信息,然后立即用自己的账户买入加元,把价格推高一点点,再卖给西蒙斯以赚取差价。而如果大奖章基金下的是卖单,他们就反过来操作。这个小小的价差足以让加元交易者损失巨大。这是华尔街老掉牙的骗局,但伯勒坎普和他的团队却对此一无所知。西蒙斯立即从大奖章基金的交易系统中把加元移除了。
几个月之后,1990年年初,西蒙斯又给伯勒坎普带来了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有传言说斯托勒集团(Stotler Group)惹上麻烦了。”西蒙斯充满焦虑地说。
伯勒坎普怔住了。斯托勒集团是一家商品交易商,由芝加哥交易协会会长卡斯滕·马尔曼(Karsten Mahlmann)运营,而大奖章基金的大部分头寸都托管于此。伯勒坎普等人把斯托勒集团视为芝加哥最安全可靠的经纪商。如果斯托勒集团破产,大奖章基金的账户就会被冻结,并需要在几周之内进行清算,数千万美元的期货合约就会被置于险境,有可能导致巨额损失。斯特劳斯在交易所的熟人透露说斯托勒集团债务缠身,更加剧了大家的紧张。
然而,这只是传闻而已。如果要把大奖章基金的交易账户换到别家经纪商,会十分费时、费力且费钱。而斯托勒集团长久以来一直是业内最负盛名、最强大的公司,说不定会转危为安。伯勒坎普告诉西蒙斯说他有点儿犹豫。西蒙斯无法理解伯勒坎普的迟疑。“伯勒坎普,当你闻到硝烟味儿的时候应该干什么?赶紧跑啊!”西蒙斯告诉他。
斯特劳斯关闭了大奖章基金在斯托勒集团的经纪账户,并把它转移至别处。几个月之后,马尔曼从芝加哥交易协会辞职;两天之后,斯托勒集团宣布破产。最终,检方以欺诈罪起诉了这家公司。西蒙斯和他的公司再一次死里逃生。
只有系统能决定我们交易什么
在199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西蒙斯的团队几乎都没有犯错,就好像在实验室摸索10年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神奇的公式。除了在开盘前和收盘前交易之外,他们也会在中午交易。他们的系统越来越专注于短期交易,长期交易份额逐渐减少到了10%。
有一天,Axcom公司赚了100万美元,这种级别的日内盈利在公司历史上是首次发生。西蒙斯和同事们开香槟庆祝,就如同他们在国防分析研究所解决了一个难题之后所做的一样。后来,这种级别的日内盈利变得很普遍,使他们的庆祝显得有点儿频繁了。西蒙斯只能宣布,只有日内净值增长率达到3%才能把香槟拿出来,但是渐渐地,3%也变得司空见惯了。
即使盈利如此丰厚,外界依然对Axcom公司的投资方法不以为然。当西蒙斯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学生介绍Axcom公司的投资方法时,还遭到了嘲讽。“我们的想法几乎被人看作痴人说梦。”伯勒坎普说。
学校的教授们会保持礼貌,至少不会当面表示怀疑和轻蔑。但伯勒坎普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只是在回避发表看法而已。”西蒙斯说,但他对这些怀疑不以为然,丰厚的收益更加使他确信,自动交易系统可以跑赢市场。“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西蒙斯满怀热情地告诉伯勒坎普。
大奖章基金在1990年的收益率达到了55.9%,一改上一年亏损4%的颓势。这个利润非常可观,因为它远远超过了基金5%的高昂管理费费率(40)和20%的利润分成。就在一年多之前,西蒙斯还花了很多精力在他的副业上面,但如今他确信公司的运转已经上轨道了,于是决定花更多的精力来打理公司的业务。西蒙斯开始频繁地给伯勒坎普打电话来沟通公司运营情况。
那年8月初,黄金和石油价格暴涨。西蒙斯立即打电话给伯勒坎普,鼓动他把黄金和原油期货纳入交易系统:“伯勒坎普,你在关注着黄金价格吗?”
事实上,西蒙斯还是会在自己的账户中做一些投资,主要采用技术分析去推断各种商品价格。他很想推销自己看涨黄金的观点。伯勒坎普像往常一样礼貌地听完建议,然后耐心地告诉西蒙斯,要避免修改运行得很好的算法,应该让模型自己做出选择。“好吧,听你的。”西蒙斯说。
过了一会儿,黄金价格又涨了。西蒙斯又打电话来了:“黄金价格又涨了,伯勒坎普!”伯勒坎普困惑了。明明是西蒙斯自己要开发一个避免人类干扰的计算机交易系统,也是西蒙斯想要依赖科学的方法而不是技术图表或者直觉来寻找那些被忽视的异常规律的。伯勒坎普、劳弗和团队的其他成员夜以继日地工作,想要把人类的干扰从系统里清除出去,但现在西蒙斯却说他很看好金价,所以想调整交易系统?“西蒙斯确信基金应该由交易系统来管理,但他一有时间就瞎忙活,每周花5~10个小时交易黄金和铜,还以为自己从中悟到了什么真理。”伯勒坎普说。
就像鲍姆和埃克斯一样,西蒙斯无法抑制自己根据新闻消息做交易的冲动。伯勒坎普决定回击。“就像我之前说的,西蒙斯,我们不会调整基金的头寸。”一天,伯勒坎普终于恼怒地对西蒙斯说。挂掉电话,伯勒坎普转身对一位同事说:“只有系统能决定我们交易什么。”
实际上西蒙斯从没有下令主导过什么大的交易,但当海湾战争爆发之后,他的确曾要求伯勒坎普买入一些石油看涨期权以对冲油价上涨。另外,当中东紧张局势加剧的时候,西蒙斯也曾要求将基金整体减仓三分之一。西蒙斯觉得有必要向客户解释一下这些调整。“在发生突然而剧烈的变化时,我们的交易必须依赖主观判断进行自主干预。”西蒙斯在当月的一封信里解释道。
西蒙斯总会不停地给伯勒坎普打电话,伯勒坎普对此越来越恼火。“他一天之内给我打了4次电话,”伯勒坎普说,“实在是太烦了。”西蒙斯再次来电,但这次是告诉伯勒坎普他打算把研究团队搬到长岛去。在说服劳弗成为全职雇员后,西蒙斯还想在团队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将团队搬到长岛,大家就可以经常在一起进行头脑风暴了,但这个想法遭到了伯勒坎普和斯特劳斯的反对。渐渐地,西蒙斯开始不断地告诉伯勒坎普,基金应该怎么操作才会更好,此时大奖章基金的资金管理规模已经到了4 000万美元。西蒙斯对于改进模型非常感兴趣,确信大奖章基金即将大放异彩。“我们再一起改改模型,”西蒙斯有一天说道,“明年没准儿就能拿到80%的收益率。”
伯勒坎普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在某些方面只是幸运,西蒙斯。”伯勒坎普这样告诉西蒙斯,试图平抑他的热情。挂断电话,伯勒坎普沮丧地摇了摇头。大奖章基金的收益已经很惊人了,伯勒坎普所担心的是基金的业绩能否勉强维持,更别说提高了。
西蒙斯又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想要扩张团队,再买几个卫星数据接收器,投资更多的基础设施,以升级大奖章基金的自动交易系统。他还要求伯勒坎普出钱来支付这些费用。这些压力折磨着伯勒坎普。伯勒坎普依然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位兼职教授,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教学,很可能是因为在讲台上没有另一双眼睛时刻在盯着他。“西蒙斯的电话实在是太多了,而我在教书的时候能感觉到更多的乐趣。”伯勒坎普解释道。
伯勒坎普终于承受不了了。最后,伯勒坎普打电话给西蒙斯,提出了要约。“西蒙斯,既然你觉得我们的基金收益率能达到80%,而我觉得只能维持在30%,那么你对公司的估值一定比我高,”伯勒坎普说,“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股份买过去呢?”
西蒙斯的确这么做了。1990年12月,Axcom公司正式解散。西蒙斯用现金收购了伯勒坎普的股份,而斯特劳斯和埃克斯用自己的股份换取了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股份,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接管了大奖章基金。伯勒坎普回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全职任教,他以6倍的价格把16个月前买入的Axcom公司的股份悉数卖给了西蒙斯。他觉得这笔买卖太值了。“我从没想象过我们曾经的事业会如此地一骑绝尘。”伯勒坎普后来说。
后来,伯勒坎普也开过一家投资公司,名叫伯克利量化(Berkeley Quantitative),主要做期货投资,管理规模也曾经超过2亿美元。但这家公司业绩平平,于2012年被关闭。“我总是更多地被好奇心驱使,”伯勒坎普说道,“但西蒙斯更专注于金钱。”
2019年春,伯勒坎普因肺纤维化并发症去世,享年78岁。
征服市场的障碍
伯勒坎普、埃克斯和鲍姆都相继离开了公司,但西蒙斯并没有特别在意。他确信他已经找到一种可靠的系统性的投资方法,可以借助计算机和算法,用一种比技术分析更为科学和复杂的方式,找到商品、债券和外汇市场中被人们忽视的价格规律。
然而,西蒙斯只是一个数学家,对投资的历史知之甚少。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方法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具有独创性。他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使用相同方法的交易者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另一些使用相同策略的交易者则已经领先他好几个身位。要真正征服金融市场,西蒙斯还必须越过一系列他甚至都没有想象过的障碍。
征服市场的策略
· 伯勒坎普倡导做更多的短期交易。他认为,如果交易不频繁,每次交易成果对公司都具有较大的影响,那么如果亏损的交易多来几次,公司就完蛋了;但是如果交易频繁,那么单次交易的结果就不至于那么重要,有助于降低公司的整体风险。如果交易得足够多,那么只要保证其中51%是盈利的就够了。
· Axcom团队找到的某些交易信号并不特别新奇和复杂,但是很多交易者忽视了它们。这些信号要么出现的概率不足50%,要么相对于交易成本的潜在盈利空间太小。投资者选择忽视,继续寻找更丰厚的投资机会,就像渔夫忽视网中的孔雀鱼,总想着抓大鱼一样。但是由于交易的频率很高,所以大奖章基金认为这些孔雀鱼也很值得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