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蒙斯快走到第六大道的时候,他的心跳加速了。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下午,但西蒙斯还是打了领带,穿了西装外套,希望能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他提前把工作安排妥当了。到1991年的时候,除了戴维·肖之外,已经有另外一些人也在用计算机模型交易股票了。然而,华尔街的机构中了解这种方法的人很少,即使是这些少数人,也抱着嘲笑的心态。而像西蒙斯这样完全依赖算法投资的行为,则更令人觉得可笑而且危险。一些人称之为“黑箱投资”(Black Box Investing),因为它难以解释,而且暗藏风险。大量的资金持有者还是用传统的方法在市场中博弈,投资者把深度研究和直觉结合起来,用于对投资机会的筛选和预判。谁会需要西蒙斯和他的神奇计算机呢?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在曼哈顿中城一座高楼的办公室里等待西蒙斯的,正是唐纳德·苏斯曼,他是迈阿密人,时年45岁,被一些人认为是华尔街的异端。20多年以前,当他还是哥伦比亚大学本科生的时候,他就逃课去一家小经纪公司上班。在那里,他偶然发现了一种投资可转债的方法。苏斯曼说服老板花2 000美元买了一台早期的电子计算器,好让他迅速确定哪只债券是最有吸引力的。计算器在手,苏斯曼为公司赚了几百万美元的利润。这笔意外之财让他看清了技术能够带来的优势。

此时的苏斯曼身高1.9米,肩膀宽阔,肌肉发达,他运营的帕洛马合伙公司(Paloma Partners)就是迅速扩张中的D. E. Shaw公司背后的支持者。他猜测,未来由数学家和科学家运营的投资公司可能会匹敌甚至超过现在最大的投资公司。市场传闻苏斯曼很乐于再投资一些做计算机交易的投资者,所以西蒙斯也很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西蒙斯放弃了前景光明的学术事业,一心想要在投资界有一番作为。但是,经过10年努力之后,他的基金管理规模也只有4 500万美元,仅仅是戴维·肖的公司的1/4。这次会面很重要。如果获得了苏斯曼的支持,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就可以再招些人,升级设备,也成为华尔街的一股重要力量。

其实苏斯曼在很早的时候给西蒙斯投资过,但是遭受亏损之后他赎回了资金,这对于来访的西蒙斯来说不是好消息。但是西蒙斯的算法最近得到了改进,所以他自信满满。苏斯曼所在的大楼距离卡内基音乐厅约一个街区。西蒙斯踏进大门之后,径直坐电梯来到31楼,走进了一间可以看到中央公园全貌的宽阔会议室,墙上有一块巨大的白板,供来访的宽客们书写他们的方程式。

苏斯曼隔着一张狭窄的木制长桌打量完西蒙斯,竟忍不住笑了。眼前这位客人胡子拉碴,秃顶,须发花白,和平时来办公室争取投资的一般投资者颇为不同。西蒙斯的领带系得有点儿歪,外套是花呢的,与华尔街人的风格格格不入。西蒙斯只身前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随行人员和助理。然而,他正是苏斯曼最喜欢的那种聪明的投资者。“他看起来就像一位学者。”苏斯曼回忆道。

西蒙斯开始了他的演讲,重点在于他的团队如何改进了大奖章基金的投资方法。西蒙斯花了一个多小时自信而坦然地介绍了基金的业绩、风险和波动性,并且概括介绍了新的短期交易模型。“我们取得了突破,”西蒙斯激动地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请求苏斯曼给他的对冲基金投资1 000万美元,同时许诺他会妥善打理这笔资金,并把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打造成为主流的投资公司。“我们已经获得了重要的启发,”西蒙斯说,“我们的规模会不断扩张。”

苏斯曼耐心地听着,印象很深刻,但是他却无法给西蒙斯投资。从心底里说,苏斯曼担心潜在的利益冲突,因为他是戴维·肖所管理的对冲基金的唯一资金来源。苏曼斯甚至会帮助戴维·肖的公司雇用学者和交易员,以扩大其相对于其他量化交易者的领先优势。即使苏斯曼有额外的资金,他也应该会投到D. E. Shaw公司上。再者说,戴维·肖的年化收益率达到了40%,而文艺复兴科技公司似乎难以企及。“为什么我要把钱给一个理论上的竞争对手呢?”苏斯曼问西蒙斯,“不好意思,戴维·肖捷足先登了。”他们站起身,握手,并说好保持联络。当西蒙斯转身离开之际,苏斯曼注意到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西蒙斯在其他潜在支持者那里也无功而返。投资者当面不说,其实心里都觉得完全依赖计算机模型做交易很荒谬。此外,荒谬的还有西蒙斯的费率,每年5%的管理费费率远远超过同行的2%。“我自己也是按这个费率支付管理费的,”西蒙斯告诉一位潜在投资者,暗示他自己也投资了大奖章基金,“为什么你不能呢?”西蒙斯的这个逻辑显然站不住脚,因为他付的管理费是进入他自己公司账户的。最令西蒙斯心虚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基金只在一两个年度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收益率。

一位名叫安妮塔·里瓦尔(Anita Rival)的华尔街资深人士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会见了西蒙斯,西蒙斯询问了里瓦尔的公司投资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可能性。里瓦尔的态度明显很冷淡。“他从不解释这些计算机模型是怎么运作的,”里瓦尔回忆道,“你很难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内部也有传闻说,以发起商品投资基金而闻名的、由保罗·都铎·琼斯、路易斯·贝肯(Louis Bacon)和布鲁斯·柯夫纳(Bruce Kovner)等基金经理运营的商品集团(Commodities Corporation)也拒绝投资文艺复兴科技公司。“业内的观点是,‘这是一帮只会摆弄电脑的数学家,他们懂什么’?”西蒙斯的一位朋友说,“他们没有任何业绩纪录……投资他们可能会导致破产。”

虽然困难重重,但是西蒙斯依然在运营着他的交易系统。1991年,大奖章基金取得了39%的投资收益,管理规模也达到了7 000万美元。如果西蒙斯能够想办法延长他的连胜纪录,抑或提高大奖章基金的收益率,那么投资者肯定会纷至沓来。然而,伯勒坎普、埃克斯和鲍姆早就离开了。斯特劳斯虽然既主管交易又负责收集数据,但是他很难胜任寻找潜在交易信号的工作。竞争日益激烈,大奖章基金必须找到新的盈利途径。为了寻求帮助,西蒙斯想到了亨利·劳弗,一位已经展现出丰富的创造性想法的数学家。

亨利·劳弗,一个价值连城的决定

劳弗从来没有像西蒙斯和埃克斯那样获得过著名的数学奖项,也不像列尼·鲍姆和埃尔文·伯勒坎普那样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算法。但是,劳弗也有他自己的成就和价值,他是迄今为止西蒙斯最好的合伙人。

劳弗先在纽约城市学院读了两年本科,然后去普林斯顿大学读了两年研究生。他在艰深的复变函数领域以及数学的嵌套结构上取得的进展获得了普遍的赞誉。

劳弗1971年加入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数学系,主要研究领域是复变函数和代数几何,后来他逐渐将研究重点从经典的复变分析转移到更为现代的问题上。劳弗上课生动有趣,深受学生们的欢迎,但是他在个人生活上却显得比较怯弱。在他高中同学的印象中,他是个总是手握滑尺的内向的书呆子。来到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后不久,劳弗就向同事表示他想尽快结束单身生活。有一次,他和一位名叫莱纳德·查拉普的同事一起去滑雪。到了晚上,劳弗就提议去酒吧,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浪漫的邂逅。查拉普看着他的朋友,忍不住笑了。“劳弗,你不是那块料。”查拉普说,他明白劳弗这种天性羞涩的人是很难在酒吧找到女朋友的。“他是个很好的犹太男孩。”查拉普回忆道。

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劳弗最终遇见了一位名叫玛莎·兹拉汀(Marsha Zlatin)的语言病理学教授,并与她结了婚。玛莎很认同劳弗的自由派政治观点,她天性乐观,无论挑战有多大,总能保持积极面对的心态,并经常用“膨胀”来形容自己的心态。玛莎的朋友们见识过她坚韧不拔的毅力,在经历了好几次流产之后,她最终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后来,玛莎又成功地获得了语言病理学的博士学位。玛莎对生活的态度似乎感染到了劳弗。在同事中间,劳弗是一位很好的合作者。同事们早就注意到劳弗对投资很感兴趣,所以当他1992年决定全职加入西蒙斯团队的时候,他们虽然感到失望,但并不惊讶。

学者初涉交易往往会变得紧张而急躁,会担心市场的每一次波动,就像鲍姆刚刚加入时那样,但是时年46岁的劳弗反应截然不同。“薪水的大幅提高减轻了他的压力,他终于可以不用为女儿的大学学费忧愁了,”朋友们说,“所以,劳弗看起来非常享受研究那些可能带来盈利的交易方程式。”

对于西蒙斯来讲,劳弗的温和随性是一服安慰剂,因为多年来他已经疲于应对鲍姆、埃克斯和伯勒坎普的复杂性格。渐渐地,西蒙斯的职责转变为把握公司大方向、应付投资者、招募人才、处理紧急情况以及制定新的策略,劳弗在石溪的新办公室主管研究,而斯特劳斯在伯克利负责交易,以进一步提升基金的业绩水平。

劳弗到公司不久后做的一个决定,后来被证明是价值连城的:大奖章基金应该只用单一的交易模型,而不是像其他量化交易公司那样在各种市场和市况下使用多个不同的模型。尽管劳弗承认,使用多个交易模型会更直观,但是他认为,单一模型可以更充分地利用斯特劳斯收集的广泛的定价数据,在多资产类别中更全面地寻找相关性和交易信号。相反,如果运行多个模型的话,单个模型可以使用的数据就少得可怜了。

同样重要的是,劳弗认识到,如果基于某些核心假设的模型是单一而稳定的,那么后期添加新的投资品种也会更容易。如果某些新的投资品种缺乏历史数据,但与大奖章基金正在交易的某些品种很类似,它们就值得借鉴。劳弗也明白把不同的投资品种结合起来很难,比如外汇期货和商品期货,但他总觉得只要把这些障碍“熨平”,单一的模型就可以产生更好的交易结果。

劳弗每天花费很长的时间伏案修改模型。午饭时分,团队的同事们会挤进劳弗的老式林肯轿车,一起去当地的一个集市觅食,但即使在那里,劳弗也会继续修改模型。过了没多久,模型就具备雏形了,而斯特劳斯等人已经为公司累积了几十种商品、债券和外汇的好几十年的数据。为了提高数据的可读性,他们把一个交易周划分成了10个部分,即外盘交易的5个夜间部分和5个日间部分。之所以要把一天分成两个部分,是为了便于团队在不同部分之中寻找规律。随后,他们会在早晨、中午和晚上各交易一次。

西蒙斯想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切分交易数据的方法,这也许能让团队在日内交易数据中发现新的价格规律。劳弗尝试先把一天一分为二,再一分为四,最后发现分成5分钟的时间段是比较理想的方式。至关重要的是,公司的计算机算力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可以让劳弗运算更高频次的历史数据。例如,当投资者普遍为市场走势感到紧张的时候,可可期货的价格是不是通常先在第188个5分钟内下跌,之后又在第199个5分钟内反弹?当投资者担忧通胀的时候,黄金市场会不会在第50个5分钟内看到强劲的买单,而在第63个5分钟内买单又会走弱?

劳弗的5分钟分段法使得团队有能力识别新的价格异常情况和潜在趋势,或者用他们的术语来说,叫作“非随机交易效应”(Nonrandom Trading Effects)。斯特劳斯等人做了很多测试,以防止过度挖掘数据而形成伪策略,但是很多新发现的策略还是站住了脚。

大奖章基金团队好像是第一次戴上了近视眼镜,整个市场都变清晰了。有一个发现是这样的:周五早上某些5分钟线内的走势能够稳定地预测当天收盘前的市况。劳弗的研究还指出,如果市场在收盘前走高,那么你可以抢在收盘前买入期货,然后在次日开盘后卖出,这样往往有利可图。

他们还发现了与波动性有关的预测效应,以及一系列的“组合效应”,比如相互配对的金价和银价、柴油和原油等交易品种的价格,在交易日内的某段时间同向运动的概率比其他时段更高。其实这些新发现的交易信号背后的逻辑尚不清楚,但是它们的P值(45)低于0.01,意味着它们是显著的,并非统计幻觉,所以这些信号也被加入了交易系统。

然而,西蒙斯认识到,仅仅拥有一系列有利可图的交易信号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如何扣动扳机?”他问劳弗及其团队。

西蒙斯鼓励他们着手解决另一个令人苦恼的问题:大奖章基金管理的资金规模有限,应该在目前发现的这么多可供交易的信号上如何分配呢?哪个应该下重手呢?于是劳弗开始开发计算机模型来识别日内的最优交易,西蒙斯称之为“投注算法”(Betting Algorithm)。劳弗认为这个算法应该是动态调整的,即根据对未来市场变化方向的实时概率分析,对基金持仓进行调整。这种算法就是早期形式的机器学习。

与一位大奖章基金的投资人一起驾车去石溪的路上,西蒙斯激动不已。“我们的系统是活的,它一直在自我修正,”西蒙斯说,“我们应该好好栽培它。”

公司目前只有10位左右的雇员,要想跟上行业趋势甚至赶上D. E. Shaw这样的公司,西蒙斯必须先补充人手。一天,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一位名叫克雷西米尔·佩纳维奇(Kresimir Penavic)的博士生驱车前来面试。他等着见劳弗的时候,西蒙斯穿着破旧的裤子和休闲鞋,手里夹着烟,来回踱步并打量着这位应聘者。“你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上学?”西蒙斯问。佩纳维奇点点头。“你都干过些什么?”西蒙斯接着问。佩纳维奇并不清楚面前这位发问的人是谁,于是开始讲他在读应用数学本科的时候做过的一些事情。

西蒙斯有点儿不耐烦。“那些都是琐事。”西蒙斯嘲笑道。这已经是一位数学家能说出口的最呛人的话了。执着的佩纳维奇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跟西蒙斯介绍他写的论文,这篇论文是关于一个尚未解决的代数问题的。“这个问题并不琐碎。”佩纳维奇坚持道。“这还是很琐碎。”西蒙斯的手臂一挥,烟灰差点飘到佩纳维奇的脸上。年轻人有点儿恼怒了,这时西蒙斯却咧嘴而笑,就像在和佩纳维奇玩恶作剧。“但我还是喜欢你。”西蒙斯说。过了不久,佩纳维奇就被录取了。

几乎同一时间,一位名叫尼克·帕特森的研究员也加入了团队,尽管他对这份工作并不十分满意。帕特森心里总是怀疑西蒙斯在进行某种诈骗活动,他很难消除这个疑虑。

劳弗的短期交易策略见效了:1992年,大奖章基金连续3年取得33%的年化收益率,管理规模也达到了1亿美元,公司收取了巨额的管理费。这些都称不上是诈骗,真正称得上诈骗的是,西蒙斯他们依靠自己都不完全理解的计算机模型卷走了如此之多的利润。

连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办公室在帕特森眼里也不是那么合法。西蒙斯已经把公司的研究中心搬到了一栋建造于19世纪的居民楼的顶楼。这座房子位于石溪的居民区,在绿树成荫的北国路上。房子里挤了9个人,这些人分属于西蒙斯投资的各个板块,包括做风险投资和股票交易的。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具体在做些什么,西蒙斯也并不是每天都来。空间如此狭小,帕特森甚至都没有坐的地方。最后,帕特森在西蒙斯办公室的一角放了桌椅,总算坐了下来。西蒙斯每周会花一半时间在纽约的办公室,所以他并不介意帕特森的这一举动。

帕特森对西蒙斯在数学和密码破译领域的成就心知肚明,但这些并不能减轻他的疑虑。“数学家也可能是骗子,”帕特森说,“在对冲基金里洗钱是很容易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帕特森每天都会偷偷地记下大奖章基金组合中各持仓品种的收盘结算价,然后仔细地和《华尔街日报》上登载的数据进行比对,看是否契合。(46)

确认西蒙斯没有行骗之后,帕特森才放心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他想运用自己的数学技巧来改善模型。事实上,帕特森花了好些年才弄明白自己对数学充满了热爱。在他年轻的时候,数学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能起到保护作用的工具。帕特森的面部发育不良,这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疾病,导致他的左脸扭曲,左眼也失明了。1他出生在伦敦市中心的贝斯沃特区,是家里的独生子。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送到寄宿学校学习,但在那里受到了无情的欺侮。虽然每周只能和父母见上一次,但是帕特森体现了英国人特有的强硬态度,他把优异的课堂表现当成了他的优势。“我进化出了适合学术的大脑和英式的强硬性格。”帕特森回忆道,“我是一个异类,但是还有用处,所以他们留下了我。”

帕特森最初之所以最喜欢数学,一是因为他非常喜欢参与竞争,二是因为这是他觉得自己可以主宰的领域。直到16岁,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这门学科。数年之后,从剑桥大学毕业的帕特森找了一份写商业代码的工作。所以,帕特森的天然优势在于,他比其他数学家更懂得如何给计算机编程。

帕特森是一位国际象棋高手,他花了很多时间在伦敦的一家咖啡馆和其他客人下棋。这家咖啡馆提供棋具租借服务,还经常组织客人进行比赛。帕特森经常击败年龄比他大很多的棋手。后来他发现这家咖啡馆没有这么简单,有一架秘密楼梯通往一个房间,这里举行的是当地一个黑帮老大组织的非法牌局。帕特森参加了牌局,迅速地发现自己是个打牌高手,还赢了大把现金。帕特森的能力引起了黑帮老大的注意,他向帕特森提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邀约:“如果你下楼帮我下棋,那么输钱我来承担,赢钱咱俩平分。”这对帕特森来说是没有风险的,但是他还是拒绝了这个邀约。黑帮老大告诉帕特森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这个蠢货!你不可能用数学赚到钱!”黑帮老大嗤之以鼻。

这次经历让帕特森学会了不能轻信任何看起来似乎合法的赚钱途径,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总是对西蒙斯抱有怀疑。

研究生毕业之后,帕特森成了英国政府的一名密码专家。他所在的部门就是多年前艾伦·图灵所在的部门,艾伦·图灵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破译了德国的密码而享有盛誉。帕特森的职责是创建统计模型来加密和反加密机密信息。帕特森运用的主要是简单而深刻的贝叶斯定理(47),即如果获知更新更客观的信息,人们就可以得出更优的概率估计。他破译了数据中被人们忽视的规律,解决了该领域中一个长久存在的问题。这个发现对于政府来说非常有价值,某些在同盟国内部分享的绝密文件上甚至写着“仅供美国人和尼克·帕特森参阅”。“感觉好像是给詹姆斯·邦德的绝密文件。”帕特森说。

几年之后,政府部门进行了薪酬改革,行政管理人员的薪资水平被提升到了密码专家之上,帕特森坐不住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种侮辱。”帕特森告诉妻子,“我宁可去开大巴也不愿意再待下去,我必须走。”

帕特森去了国防分析研究所,正是在这里,他结识了西蒙斯和鲍姆。但是当帕特森快到50岁的时候,他显得越来越焦虑。“我父亲在50多岁的时候过得还很艰难,这让我心有余悸。”帕特森回忆道,此时他的两个孩子都即将上大学,“我的积蓄不太够,我不想落入像父亲那样的处境。”

正巧,西蒙斯很快就打来电话,听起来很急。“我们得谈一谈,”西蒙斯说,“你可以为我工作吗?”

去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工作对帕特森来讲是合适的,因为西蒙斯的团队做的就是通过分析大量杂乱而复杂的价格数据来预测未来的价格。帕特森觉得他天生多疑的性格非常有助于从市场的随机波动中察觉出真正的信号,他的编程技能也能用得上。而且,和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其他雇员不同的是,帕特森是真正从事过投资活动的,尽管不多,但他的确懂一些金融。“我觉得我比他们懂多了,因为我持有一只指数基金。”帕特森说。

帕特森察觉到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数学化”,计算机的算力也在呈现指数级增长。他觉得西蒙斯依靠高阶数学和统计学有机会颠覆投资界。“50年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正当其时。”帕特森说。在排除了西蒙斯是个骗子的可能性之后,帕特森把电脑拖进西蒙斯的办公室,开始着手帮助劳弗解决难题。识别有利可图的交易只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买入卖出的冲击成本也是大问题,控制不好的话,获利空间会大大缩减。比如,你认为铜价会从3美元涨到3.1美元,但是在你的买单被执行完之前,价格已经涨到3.05美元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交易商从中作祟,使得潜在获利空间被吃掉了一半。

从一开始,西蒙斯的团队就对交易成本非常在意,称之为“磨损”(Slippage)。他们经常会测算在没有交易成本的情况下,获利水平会提升多少。对于模型给出的理论价格和实际操作中得到的价格之间的差额,团队给它起了个名字,称之为“魔鬼”(The Devil)。

起初,“魔鬼”的真实体量只能靠猜。但是随着计算机算力的提高和斯特劳斯收集的数据越来越多,劳弗和帕特森开始写程序跟踪实际成交价格和理想价格间的差距,以及该差距对投资业绩的影响。帕特森正式加入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时候,公司已经可以用一个模拟器把实际成交价格中的交易成本剥离出来,估算出有多少投资业绩被磨损了。

为了减小交易损失,劳弗和帕特森着手开发复杂的方法,希望能把交易分散到不同的期货交易所,从而降低每一笔交易的成本。如今,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已经可以很好地选择投资品种了,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对于市场和品种的选择不知所措。他们陆续把德国、英国和意大利的债券,伦敦的利率期货,日经指数的期权和日本国债等品种都纳入了交易范畴。

大奖章基金的交易开始变得频繁。开始一天交易5次,后来上升到16次。他们会挑一天内交易量最大的时间段下单,以减小冲击成本。此时,大奖章基金的交易员还是通过电话下单,但很快他们就会有更快捷的交易方式了。

自作聪明的人太多了

直到那个时候,西蒙斯和他的同事们还不是十分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断丰富的算法对价格有这么强的预见性。他们毕竟是科学家和数学家,不是分析师或经济学家。只要某些交易信号有利可图,并且有着显著的统计学意义,那么就值得加入他们的交易模型。“我不知道为什么行星都绕着太阳旋转,”西蒙斯告诉一位同事,想要说明没必要弄清楚市场为什么是这么运行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识别这种状态。”

收益累积的速度依然很快,甚至有点儿让人难以理解了。仅1994年6月这一个月,大奖章基金就取得了25%的收益率,当年年底的收益率达到了71%,连西蒙斯都称“相当杰出”。更难能可贵的是,1994年是美联储出人意料地连续加息的一年,许多投资者损失惨重。

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团队对他们的交易模型充满了好奇心,他们的不少基金持有人也是如此。他们也一直很想知道大奖章基金的运行逻辑到底是什么。如果大奖章基金在参与的大多数交易中都赚钱的话,那么谁是持续的输家呢?

渐渐地,西蒙斯认识到,输家并不是那些买入并长期持有的个人投资者,也不是那些根据公司需要调整外汇头寸的跨国公司的财务管理部门。西蒙斯告诉基金持有人,事实上,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是利用其他投机者的疏忽和错误赚钱,无论其规模是大是小。“比如,某位经常预测法国债券市场的涨跌并频繁下注的国际对冲基金经理,就是一个很好的收割对象。”西蒙斯说。

劳弗对大奖章基金惊人的收益率有略微不同的理解。当帕特森对大奖章基金的收益来源表示好奇的时候,劳弗提到了那些频繁交易而又过度自信的交易者。“自作聪明的人太多了。”劳弗说。

劳弗的解释听起来略带嘲讽,但他和西蒙斯的观点却是比较前沿的。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学术研究都认为市场是有效的,要征服市场是不可能的,而个人做出的绝大多数投资决策都是理性的。但西蒙斯和同事们总觉得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他们觉得投资者有很多认知偏差,正是这些认知偏差导致了恐慌、泡沫、暴涨和崩盘。

西蒙斯不知道的是,其实有一个冉冉升起的新经济学流派会证实他的直觉。20世纪70年代,心理学家阿莫司·特沃斯基(Amos Tversky)和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研究了人们做决定的过程,证明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做非理性的决定。后来,经济学家理查德·泰勒(Richard Thaler)运用心理学的观点来解释投资者行为中的异常现象,催生了一门研究个人和投资者认知偏差的学科,叫作“行为经济学”。已经被识别出来的典型心理偏差包括“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锚固偏见”(Anchoring Bias)和“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损失厌恶是指,投资者因承受损失而感受到的痛苦是因获利而感受到的满足的两倍;“锚固偏见”是指,先入为主的信息或经验会扭曲当前的判断;“禀赋效应”就是俗话说的“屁股决定脑袋”。

卡尼曼和泰勒因为这方面的研究获得了诺贝尔奖。后来的许多调查表明,投资者其实比他们认为的更加非理性,重复地犯着类似的错误。面对压力,投资者会感到慌乱,继而做出偏感性的决定。所以,大奖章基金发现其利润的最大头常常是在金融市场的极端情况下实现的,这并不是一种巧合。大奖章基金的这种盈利现象将持续几十年。

和大多数投资者一样,在基金表现黯淡的时候,西蒙斯也会紧张。极少数的几次,西蒙斯对公司的整体持仓动了手脚。但是整体来看,西蒙斯还是忠于交易模型的,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依靠自己的直觉交易是多么困难。西蒙斯和大家有一个约定,即无论大奖章基金的表现如何,都绝不僭越模型,更不能因个人情绪波动而影响基金的操作。“我们的盈亏不是一个输入变量,”帕特森说,“我们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交易者,但是系统可不会感情用事,正是类似的情感波动导致了市场中各种交易机会的出现。”

西蒙斯并没有使用基于行为经济学的统计模型,因为他们无法设计一种可以避免或利用投资者心理偏差的算法。然而,团队也逐渐认识到,正是这些心理偏差和过度反应为他们的利润做了一部分贡献,他们的系统似乎特别善于利用其他交易者所犯的具有普遍性的错误。“我们实际上是在对人类行为建模,”佩纳维奇解释道,“人类在高压下的行为具有很高的可预测性,他们会本能地表现出恐慌。我们建模的前提是人类会不断重复过去的行为……我们学会了利用这一点。”

又激动,又焦虑

投资者终于开始注意到大奖章基金的表现了。1993年,伦敦的一家专门服务高净值客户的投资公司、第一批投资对冲基金的机构投资者GAM Holding,向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注资2 500万美元。此时,西蒙斯和他的团队已经不愿意再对外分享基金的运作机制了,以免给竞争对手可乘之机。但这让GAM Holding公司的管理层很为难,因为他们素来是要充分理解他们所投基金的运作逻辑的。GAM Holding公司最终认为,把客户的钱放在文艺复兴科技公司至少是安全的,但他们依然不理解大奖章基金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GAM Holding公司的高层虽然对大奖章基金的业绩表现激动不已,但是他们也和其他持有人一样,持续地为大奖章基金而焦虑。“我总是过得战战兢兢的,担心什么地方会出问题。”戴维·麦卡锡(David McCarthy)说,他是GAM Holding公司负责与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对接的人。

很快,西蒙斯的挑战将要浮出水面。

透明带来竞争,曝光得越少越好

截至1993年年末,大奖章基金的管理规模达到了2.8亿美元。西蒙斯很担心基金规模膨胀之后会带来过大的摩擦成本,从而影响基金的收益率,于是他下令把基金暂时封闭。

西蒙斯的团队变得更为神秘。客户拨打他们曼哈顿办公室的咨询电话,只能听到关于最新净值的录音;而如果客户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则要去问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律师。这些举动都是为了防止竞争对手获知基金的情况。“优秀的业绩让我们变得很引人瞩目,这也许是我们最大的挑战。”西蒙斯在给客户的信中写道,“透明带来竞争,所以曝光得越少越好。”西蒙斯强烈要求持有人不要透露任何基金动作的细节。“我们唯一的防御手段就是三缄其口。”西蒙斯告诉他们。

这种神秘做派有时候也会给公司带来损失。1995年冬天,一位在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的相对论重离子对撞机部门工作的,名叫迈克尔·波特罗(Michael Botlo)的科学家接到了来自文艺复兴科技公司高层的电话,询问他是否有意加盟。

顶着暴风雪,波特罗开着他老掉牙的马自达汽车来到了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新办公室。新办公室坐落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校园附近的高科技园区中,位于一家医院和一家潜水吧的旁边。波特罗走进办公室,拍掉身上的积雪,立即被眼前狭小、拥挤又杂乱的办公室震惊了。当波特罗坐下与帕特森和其他雇员交谈的时候,发现他们只字不提基金运作和交易方法,而是只谈论天气,这让波特罗相当困惑。“寒暄得太多了吧。”波特罗想。

当波特罗被告知文艺复兴科技公司还在用古老的PERL语言编程的时候,他更加怀疑了。因为现在华尔街的大公司早就用C++一类的新式编程语言了。实际上,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只是用PERL来记账而已,并不是用来交易,但是没人愿意和一个外人说清楚。“看起来就像4个家伙挤在车库里,而且他们看不起,也并不太懂计算机。他们只是坐着,很少有人去碰电脑,”波特罗说,“这看起来对我并不十分具有吸引力。”几天之后,波特罗写了一个纸条给帕特森:“我已经决定加入摩根士丹利,以便更好地了解这个行业。”这无异于给了帕特森当头一棒。

1995年,西蒙斯接到了普惠集团(PaineWebber)的高层打来的电话,这是一家大型证券公司,他们表达了想要收购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意愿。西蒙斯多年的打拼结果和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惊人的收益率,让华尔街的大佬们终于注意到了他们那具有开创性的投资方法。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

西蒙斯指定帕特森去见普惠集团的高层,但是他很快就认识到这家公司并不是对他的革命性交易策略或者模型感兴趣。他们只是在翻阅对冲基金的客户名单时,吃惊地发现客户们付给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费率竟然如此之高。普惠集团收购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真正目的在于接触其客户,他们想把自己的产品通过文艺复兴科技公司卖给其忠实的拥趸。显然,会谈无法再进行下去了,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部分成员觉得很失望。华尔街的主流还是不信任计算机投资,觉得风险很大。“他们觉得算法这东西毫无意义。”帕特森说。

“皇帝们总想开疆拓土”

大奖章基金依然气势如虹,在期货市场获利巨大,管理规模也达到了6亿美元。但西蒙斯确信,大奖章基金已经陷入了困境。劳弗的模型精确地测算出了摩擦成本,劳弗明确指出,如果大奖章基金的管理规模进一步上升,收益率将显著回落。比如谷物类期货市场,它的容量不够,如果再有新增资金进入,势必增大摩擦成本。而在容量更大的债券和外汇市场,大奖章基金也很难更进一步。

坊间传闻说,大奖章基金有某种赚钱的秘诀,于是有人就开始想钻空子。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一位同事出差去芝加哥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人在偷窥大奖章基金的欧元美元交易。当大奖章基金有交易操作时,这位“间谍”会做出各种手势,让同伙抢先行动。这种举动毫无疑问会降低大奖章基金的收益率。有人甚至还做了大奖章基金日内交易时段的索引表。场内交易员们还给西蒙斯的团队起了个外号,叫“酋长”(the Sheiks),这足以说明大奖章基金在某些期货品种上的影响力。文艺复兴科技公司不得不调整自己的交易行为,使之更为隐秘和无法预测。但这些信号也表明,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成长速度的确有些过快了。

西蒙斯还担心,随着越来越多竞争对手采取相似的策略,他赖以生存的交易信号会逐渐减弱。“系统一直存在漏洞,”西蒙斯首次接受采访时坦言,“所以我们必须确保领先优势。”2

文艺复兴科技公司里的一些人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的确,限制申购会妨碍文艺复兴科技公司成为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可是那又如何?即使基金的规模仅维持现状,他们也都会变得非常富有。“我们为什么不把规模保持在6亿美元?”斯特劳斯问西蒙斯。这样的话,大奖章基金每年还能赚2亿美元利润,这已经足够让大家满意了。“不,”西蒙斯说,“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西蒙斯坚持要寻找容纳更大基金规模的方法,这让一些同事很困惑。“皇帝们总想开疆拓土。”一位同事抱怨道。

罗伯特·弗雷曾是摩根士丹利的一位量化交易员,后来供职于西蒙斯投资的股票投资公司开普勒资产管理公司,他对于西蒙斯推动扩张的决心深表理解。“西蒙斯一直决心要做一些大事,”弗雷说,“甚至可能会开创一个新的投资流派。他想要拥有一个非凡的人生……如果是做基金,他就要做到最好。”

弗雷还认为,西蒙斯长久以来一直被两个现实的目标驱策着:证明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提升赚钱的能力。朋友们从来都不理解为什么西蒙斯想赚这么多钱,但是西蒙斯的这种欲望从没停歇过。

想要扩张基金规模又不影响收益率,西蒙斯只有一条路可走:踏入股票市场之门。因为股票市场的容量和深度足够大,再大的交易规模都对收益率影响甚微。但问题是,西蒙斯和他的团队一直没有摸到在股票市场赚钱的门道。弗雷一直在开普勒资产管理公司运行着他的交易策略,但是业绩平平,这也增加了西蒙斯的压力。

为了保持大奖章基金的业绩并提高运营效率,西蒙斯决定把团队迁往长岛。这会影响到在北加州工作的10位雇员的生活。斯特劳斯正在上高中的儿子特别反对这次迁徙,斯特劳斯也表示不愿意千里迢迢去长岛,他对于西蒙斯迫使北加州的同事们改变生活轨道的做法很不满。斯特劳斯主管交易,又是初创成员中仅存的一位,而且他对公司的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斯特劳斯还持有一部分公司股权,所以他要求就迁址合并一事发起股东投票。结果斯特劳斯输了,他非常沮丧。

1996年,斯特劳斯决定出让文艺复兴科技公司的股权并离开公司,这是对西蒙斯的又一次打击。后来,西蒙斯还迫使斯特劳斯和其他非公司雇员的投资者从大奖章基金中撤资。斯特劳斯本来是可以争取特殊待遇,以无限期持有大奖章基金的,但是他觉得也许投资其他类似的基金也是一样的。“我觉得我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斯特劳斯说,“如果我当时觉得大奖章基金有什么秘密武器的话,那我一定会确保自己能持续投资大奖章基金的。”

保罗·西蒙斯的去世

西蒙斯和他的团队夜以继日地致力于寻找新的投资路径,同时也疲于应对斯特劳斯离去造成的影响,但是西蒙斯并没有从他的数学家朋友那里得到多少帮助。他们依然不理解为什么西蒙斯要在金融市场上花这么多的时间,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天才把天赋浪费在了琐事上。当年西蒙斯离开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之后的一个周末下午,学校一位名叫丹尼斯·沙利文(Dennis Sullivan)的知名拓扑学家曾经造访过西蒙斯,当时西蒙斯正在给他和芭芭拉的儿子内森尼尔准备生日派对。西蒙斯给大家都发了水枪,并参与了各种嬉戏打闹。沙利文十分不理解西蒙斯的选择。“说实在的,我很恼火。”沙利文说,“数学是神圣的,而西蒙斯是一位能够攻克最难问题的数学家……他怎么能这样?我对他的选择很是失望。”

西蒙斯还经常和尼古拉斯开各种玩笑,尼古拉斯是他和玛丽莲的第一个儿子,性格和他父亲一样外向,富有幽默感。

但是随着与西蒙斯的接触日渐深入,沙利文对他的看法也在改变。沙利文到西蒙斯家做客的时候,经常看到西蒙斯悉心照顾年迈的父母。沙利文很欣赏西蒙斯对于家人的关爱,特别是对受到先天疾病困扰的保罗的关爱。17岁的时候,保罗癫痫发作,后续只能靠持续服药来压制病情。但是这些病痛并没有击垮保罗,反而激发了他的信心。终其一生,保罗都在坚持锻炼身体,几乎每天都要做多组引体向上和俯卧撑,并且成了一名优秀的滑雪爱好者和自行车手。保罗生性热爱自由,对数学或交易都不感兴趣。长大以后,保罗坚持徒步、滑雪、遛狗,并和本地一位年轻的姑娘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他特别喜欢石溪磨坊池塘周围的安静平和,经常在那里骑行。

1996年9月,刚过34岁的生日,保罗就穿上骑行装,骑上他那品质一流的自行车,去进行一场快速骑行。过程中,一位老妇人倒车的时候没有看到正飞驰而来的保罗,把车倒出了行车道。老妇人撞上了保罗,导致保罗当场死亡,这是一场悲惨的事故。几天之后,也许是不堪对于事故的愧疚,这位老妇人死于心脏病突发。

西蒙斯和芭芭拉极其伤心。之后的几周,西蒙斯几乎成了行尸走肉。他整天躲在家里,依赖家人的支撑,工作也被搁置了。同事们都不知道西蒙斯会怎么抚平自己的伤痛,需要多久才能走出伤痛的阴影。“你不可能忘得掉这个伤痛,”芭芭拉说,“你只能学着去压制它。”

当西蒙斯终于回到工作岗位之后,他的朋友们意识到他需要用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最终西蒙斯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股票交易上,这是他把公司做大的最后希望了。

不久之后,事实证明,西蒙斯似乎只是在浪费时间。

征服市场的策略

· 劳弗做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决定:大奖章基金应该只用单一的交易模型,而不是像其他量化交易公司那样在各种市场和市况下使用多个不同的模型。尽管使用多个交易模型会更直观,但单一模型可以更充分地利用斯特劳斯收集的广泛的定价数据,在多资产类别中更全面地寻找相关性和交易信号。

· 为了解决“大奖章基金管理的资金规模有限,应该在目前发现的这么多可供交易的信号上如何分配”这个问题,劳弗开始开发计算机模型来识别日内的最优交易。劳弗认为这个算法应该是动态调整的,即根据对未来市场变化方向的实时概率分析,对基金持仓进行调整。这种算法就是早期形式的机器学习。

· 从一开始,西蒙斯的团队就对交易成本非常在意,称之为“磨损”。他们经常会测算在没有交易成本的情况下,获利水平会提升多少。对于模型给出的理论价格和实际操作中得到的价格之间的差额,团队给它起了个名字,称之为“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