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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抽雪茄烟
WITHOUT THE CIGAR

1984年12月28日,格林斯潘独坐在纽约曼哈顿中城豪华的佩里戈尔酒店(Le Périgord),等待一位女士,这里是他的最爱。这位女士姗姗来迟,尽管她头发蓬松,但依然美丽,身上还带着覆盖整座城市的冰雪寒气。从她坐下来的那刻开始,谈话就热烈了起来,从童年到棒球,再到音乐。她的妈妈非常喜欢弹钢琴,她自己则曾是一位富有激情的青年小提琴家。可以说,她的身心从内到外都与音乐密切相连,这一点对格林斯潘来说非常重要。她就是美国全国广播公司驻白宫记者安德烈娅·米切尔。她与格林斯潘都迷恋华盛顿这座城市和政治。两个人一边享用奢华的法式美食,一边讨论关于选举、外交甚至棘手的垄断问题。格林斯潘抓住机会邀请安德烈娅造访自己的公寓,并向她展示了1961年他谴责反托拉斯法的声明。“什么?你有什么证据吗?”安德烈娅后来跟他开玩笑道。不过,在格林斯潘的记忆中,他们确实去了自己的公寓,她确实读了关于“反—反托拉斯”的文章,而后他们一起讨论。安德烈娅认为格林斯潘是在测试她的严肃性,但事实却更简单。正如他后来承认的:“我做了所有我能想到的事情,仅仅是为了让她待在我身边。”

在12月的那顿晚餐过后,格林斯潘有了留在华盛顿的额外理由。与芭芭拉·沃尔特斯相比,安德烈娅对自己的外表并没有太多自信,但她既有电视明星的仪态,也有记者的坦率。正如她自己所承认的,她对政治内幕的渴求是无止境的。他们刚在一起时,格林斯潘有时候会陪她玩内部卡。毕竟,安德烈娅是在致电其办公室的时候对格林斯潘产生兴趣的,当时她希望能寻找一位消息灵通、能帮助自己完成一篇新闻报道的经济学家。格林斯潘每次到华盛顿出差,都会去拜访刚在白宫预算办公室谋得职位的凯瑟琳·艾克霍夫。在聊了一会儿后,格林斯潘总会狡猾地请求使用她的电话。然后在前女友的注视下,给现女友打一个电话。从白宫给安德烈娅打电话比送她玫瑰有用多了。

格林斯潘往往会保持自己私生活的私密性。在正式场合,他一直保持着与沃尔特斯的关系。1984年4月,格林斯潘仍会陪伴沃尔特斯出席白宫的记者晚宴。在私下的场合里,他充分利用着众多异性对他的垂青。他在这方面从未体现出任何羞涩感。不过,他与安德烈娅的关系在初次约会的两个月后就公开了。在安德烈娅采访格林斯潘的偶像撒切尔夫人的当天,格林斯潘特意到华盛顿去看她,并在她的家中与一群记者和政治家共进晚餐,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老同事戴维·斯托克曼。斯托克曼当晚非常疲惫,以至于在椅子上往后靠时,直接翻了过去。他的头撞到了墙壁,磕掉了安德烈娅家餐厅墙壁上的石灰。救护车紧急赶到,将斯托克曼送到医院,焦急的安德烈娅与她的客人驾车紧随其后。不过,这位里根政府的预算办公室主任正在急诊室的消息刚传出,一位记者就赶到了医院。这之后,格林斯潘和安德烈娅的联络就不再如两人本来所希望的那样隐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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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可以到托付终身的程度。格林斯潘在纽约还有一个女朋友。不过,安德烈娅仍然认为格林斯潘是一个理想的伴侣。他热情、诙谐,这与他在公众面前冷冰冰的预言家形象完全不同。此外,他还给了她一种特殊的感觉。作为一名杰出的职业女性,她希望有一个能让她感到骄傲的男人,而格林斯潘正是这样一个人。另外,她也想找一个不会限制自己的男人,而崇尚自我满足的格林斯潘,显然是女人能想象到的控制欲最低的人。在电视新闻业迅猛崛起后,当一些城市的政客试图通过戏称她为“小姑娘”来甩开她的问题时,她就开始为了得到和男性同等的尊重而不懈斗争。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工作时,老板拒绝派她前往三里岛(Three Mile Island)报道核电站事故,理由是育龄女性不应该暴露在辐射的环境下。安德烈娅回击道,男性的睾丸在面对辐射时和女性的卵巢一样脆弱。结果,她在第二天就搭上了前往三里岛的飞机。

格林斯潘则不会这样和安德烈娅讲话,但他也不会软弱。他外表腼腆,但内心深处存在一种坚定的信念,这与安德烈娅正好相反,后者看起来充满自信,但内心深处充满了疑虑。这便是异性相吸。当格林斯潘被她弄得语塞而不再辩论时,安德烈娅的母亲都会惊叹,她的女儿是如何变得这样伶牙俐齿的。不过,对如此成功的人而言,在面对职业挫折时她竟然也会流泪,变得非常脆弱。几年后她因回避原则而失掉了驻白宫首席记者的职位,这令她伤心欲绝。一位朋友哄她出去吃饭,餐厅里的人纷纷到她的桌前索要签名,而她仍萎靡不振。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依靠,而格林斯潘正是这样的人。

如果格林斯潘能帮助安德烈娅,那么相反的情况也以某种不可预料的方式发生了。1985年2月,大约是斯托克曼一头撞到安德烈娅家的餐厅墙壁的那段时间,唐·里甘与詹姆斯·贝克调换了职位,他辞去了美国财政部长的职位,开始担任白宫幕僚长。里甘的新职位甚至比他之前的权力还大。南希·里根这样调侃过里甘对待新职位的态度:比起“幕僚”,他更喜欢听到“长”字。从格林斯潘的角度讲,里甘的升职并不受欢迎。这个人的新办公室将紧邻总统办公室,而他对格林斯潘怀有深深的怨恨。里甘不可能支持格林斯潘就任美联储主席。事实上,里甘私下已经将美联储主席一职许诺给了伯瑞·斯普林克尔(Beryl Sprinkel),后者是一位有着尖嗓门的铁杆货币主义者。1985年4月,斯普林克尔被任命为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然而,里甘也有他的弱点,而能暴露这些弱点的最佳人选就非安德烈娅莫属了。当里甘在新职位上待了几个月后,他向一位记者断言,女人根本不在乎核军备竞赛。“她们不会想弄明白什么是有效载荷。”他继续解释道,有效载荷即推进导弹和弹头所需的升力。没过多久,里甘很不明智地同意了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今日秀》的现场接受安德烈娅的采访。随着摄像机的移动,安德烈娅探过身来问道:“里甘先生,什么是有效载荷?”

里甘哑口无言地坐在那儿,就像一个因怯场而被吓住的孩子,现场顿时陷入了沉默。最后他尝试打破沉默:“好吧,从现有的观点上来讲,它指的是,在导弹从发射到实际落地的曲线上,经过的核弹头的实际数量,以及实际投掷的核弹头数量。”

一年多后,安德烈娅再次羞辱了里甘。1986年11月,“伊朗门事件”(Iran-Contra affair)使白宫处在了风口浪尖上。白宫幕僚长里甘向记者坦言,尽管美国表面上支持对伊朗的武器禁令,但当局却纵容以色列运送武器给伊朗。此后不久,里根总统举行了一次罕见的新闻发布会,希望通过这次发布会对他的政策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以平息“伊朗门丑闻”引发的公众怒火。然而,里根总统显然忽略了他的幕僚长已经坦白的事实。面对白宫新闻记者团的攻击,里根总统否认了当局纵容以色列销售武器的说法。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诸多记者中站了出来,安德烈娅带着令人瞩目的微笑重复了一遍白宫幕僚长已经承认的事实,然后邀请里根总统进一步陈述一下,美国政府对伊朗采购军火所持的立场。

“我从未听里甘先生这样说过,我会跟他再进一步确定一下,因为我们支持禁运。”里根总统不耐烦地回应。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安德烈娅回到她在白宫的工作室里,开始撰写次日早上的新闻稿件。15分钟后,一个声音从新闻简报室的扬声器传出,并宣布总统将澄清他刚才说的一些东西。新声明来了一个大逆转:它暗示了以色列在打破禁运中的作用,颠覆了总统早些时候的立场。安德烈娅想不到总统会有如此戏剧性的反转。她冲到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在白宫草坪上放置的摄像机前,将校正后的声明交给了正在直播的同事。

当安德烈娅回到她的工作室后,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气疯了的里甘,他叫喊、咒骂、威胁说要将安德烈娅踢出白宫。她怎么敢在全世界面前让他和总统难堪?他将会亲自去终结她在华盛顿的职业生涯。

安德烈娅被吓到了。然而,这并非是因为她的工作面临危险,倒是因为里甘的工作变得岌岌可危了。这位幕僚长被发现背着里根总统散发新闻简报,甚至都没有通知总统。因为包括此事在内的许多傲慢行径,里甘的声誉此后一落千丈。3个月后,即1987年2月底,他被逐出了白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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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甘离开白宫后的几天,美国时任财政部长詹姆斯·贝克提议任命格林斯潘为美联储主席。1983年时,贝克就曾想让格林斯潘替代沃尔克。他看待事情的方式是,没有任何理由让共和党总统在美联储贴上民主党的标签。同时有一万个理由让他将橄榄枝抛向格林斯潘,后者从福特政府时期起就是“贝克盟友”。格林斯潘驱除了里根经济政策中的巫术,并帮助贝克击败了金本位制的极端派,对社会保障改革委员会也做出了忠诚的贡献。在贝克成为美国财政部长之前,格林斯潘甚至帮助他准备过1985年的参议院的任命听证会。在一年多时间里,贝克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副总统乔治·H.W.布什的竞选中。现在是时候确保美联储主席是可靠的了。

3月18日,周一,在与里根总统的会晤中,贝克提出了沃尔克的工作接任问题。是时候摒弃掉卡特任命的人了。在8年的总统任期内,里根当然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美联储主席。

那天晚上,里根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沃尔克正常下台,格林斯潘是否会接替他的工作呢。我们将拭目以待。”

在总统那里获得认可后,贝克联系了他的候选人。他询问格林斯潘能否到自己在华盛顿的家中,来参加一场会议:一场有关社会保障的秘密会谈。格林斯潘感到奇怪,为什么是在贝克家里而不是在他的办公室?不过,格林斯潘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格林斯潘前往贝克在华盛顿福克斯豪尔路的家,这是一幢漂亮的老佐治亚殖民地风格的建筑。到地方之后,格林斯潘发现在场的不仅有财政部长,还有白宫幕僚长。担任幕僚长的早已不是憎恶格林斯潘的那位了,而是一个更友好的新人。里甘的这位继任者是霍华德·贝克(Howard Baker),受人尊敬的参议院前多数党领袖,他比专横跋扈的前任要随和很多。

看着面前的两位贝克,格林斯潘知道将有事情发生了。白宫幕僚长不会毫无原因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霍华德·贝克不久后解释了其中原因:“这个夏天,沃尔克在任期结束后将会离开,我们并不能保证向你提供这个职位,但我们想知道,如果向你发出邀约,你会接受吗?”

格林斯潘并未犹豫。19年前,尼克松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就注意到了他的野心。这位工作人员这样评价道:“格林斯潘对政府工作基本不感兴趣,除了一两个职位,而按他自己说的,他对这些职位提出要求,是会显然有些冒昧的。”现在,他即将获得他最有兴趣的一个职位了。正如许多评论员所说的,格林斯潘即将承担的职务或许可以与总统的重要性相媲美。格林斯潘这个腼腆的边缘人物,会跟随他的导师亚瑟·伯恩斯的脚步,成为另一位具有丘吉尔作风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告诉两位贝克,他将很乐意接受这份工作。寒暄几句后,会议便结束了。

沃尔克是否真的会离开还不能完全确定。他向里根表示过,他将只会坚持到第二个任期的一半时间左右,而现在他已经航行过这个节点,并且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1986年2月,距离他许诺的离职时间已经过了半年,当时,沃尔克在美联储已经失去对货币政策的决定权,这可算是罕见的侮辱了。截至那个时候,7名美联储委员中有4名都是由里根任命的,他们在中期选举开始之前便联合起来打压利率。通货膨胀的威胁实际上已经减缓了,1987年的消费者价格指数的增速将低于2%。因此,里根主义者的抗争被证明是正确的。然而,沃尔克冲出房间,摔门离开,并在他的办公室起草了一封辞职信。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在格林斯潘与两位贝克谈话的时候,沃尔克似乎仍在非常投入地工作。他的妻子希望他离任,但这仍是悬而未决的事。

然而,和1983年相比,浪潮已经远离沃尔克了。在通货膨胀的重大问题上,他表现得很强硬。然而在监管政策方面,他与银行业和里根政府的意见却严重对立。1984年12月,即在格林斯潘和安德烈娅第一次约会时,JP摩根正谋求废除大萧条时代制定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该法案对银行的证券承销和交易业务进行了严格限制。在JP摩根看来,打破这个限制是关乎生存的问题。随着华尔街的电算化,可交易的债券相比传统的商业贷款有强大的优势。通过这种交易,债权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卖出他们持有的债券,而这种特权促使他们愿意以较低的利率提供资金,从而减少了公司和家庭的借款成本。债券交易将债务转移给那些偏好风险的投资者手中,这进一步降低了资金的成本。这种交易还可以奇迹般地使利率水平的调整保持连续性,从而保证IBM30天票据的利率或美孚5年期债券的利率能够反映数千位专家在一分钟内的判断,而不只是某一位信贷人员过时的观点。华尔街正在致力于将消费者贷款、抵押贷款等各种资产打包成可交易证券。JP摩根必须与时俱进,否则将被其他银行赶超。

JP摩根在《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反思》的文章中,提出了其参与证券业务的理由。其主要论点是,《1933年银行法》(《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是其中一部分)的目标是强化美国银行业,而这个目标现在以一种非常矛盾的方式呈现出来。在该法案通过的时候,人们曾经认为,证券业务的赌场文化会使得商业银行变得不稳定。因此,其解决方案就是将证券交易业务与联邦保险的存款业务分离开。JP摩根反驳道,有证据表明,同时经营证券业务的银行在大萧条中,并不比只经营简单贷款业务的银行更容易破产。此外,JP摩根继续说,20世纪30年代无论发生了什么,证券承销都不会损害银行的安全。与此相反,墨西哥和伊利诺伊大陆银行的冲击已经证明,普通贷款存在灾难性风险,而证券公司,尤其是分拆后的摩根士丹利,在20世纪80年代的前半段却实现了辉煌的业绩。其点睛之笔在于,JP摩根指出,与日本和欧洲的综合型银行的标准相比,美国已经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了。事实上,JP摩根的欧洲分部正忙于经营公司证券的发行与交易业务。“我们可能处于这样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位置。JP摩根是一家全球性的投资银行,却不能在我们自己的市场上承销证券。”JP摩根的董事长刘易斯·普雷斯顿尖锐地指出。

作为JP摩根的董事,格林斯潘热心地支持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攻击。“格林斯潘在该方面帮助良多。”一位知情人士这样告诉罗恩·切尔诺(Ron Chernow),切尔诺是对摩根的历史了如指掌的编年史作家。不过,当普雷斯顿的报告副本递交给沃尔克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后悔自己当时纵容了银行家们冲进墨西哥,沃尔克这次决心阻止他们冲入证券业。JP摩根的外部法律顾问、达维律师事务所(Davis Polk)的布鲁斯·尼克尔斯(Bruce Nichols)将沃尔克比作小镇的警察,总是因外来者超速通过他的领土而困扰。

然而普雷斯顿并未退缩。他加入与沃尔克的战争中,搬出任何能找到的理由以求解禁证券业务。他的律师发现了法令中的漏洞:《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存在如下条款,即银行不应隶属于以证券为核心业务的公司。或许这意味着少量的证券业务是被允许的?受这一理论鼓舞,JP摩根、花旗集团和信孚银行正式向美联储申请设立证券分公司,并承诺新业务占比将不超过公司总收入的5%。

沃尔克强硬地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将JP摩根的请愿书搁置了两年。然而,到了1987年的夏天,他已经是5位还在任期内的美联储委员中唯一不是由里根任命的委员了,而里根毫无疑问是支持JP摩根的申请的。事实上,詹姆斯·贝克的美国财政部正准备全面放松对银行业的监管,不仅准备废除《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还将放宽州际银行并购的限制规定,甚至准备允许非银行类公司投资银行业。在美国财政部看来,与银行业“大而不倒”的问题相反:真正的危险是美国的银行规模太小。这使得银行普遍缺乏竞争力,并促使它们偏好发放风险更大的贷款,进而增大了未来发生危机的威险。早在19世纪50年代,美国拥有着全球前25家大银行中的15家,但20世纪80年代只有2家美国银行跻身于全球最大的25家银行。同时,由于对银行并购的监管限制,共有14 000家商业银行遍布全美国。由于失去了规模效应,即使有些比日本和欧洲银行的规模更大的美国银行,其利润率也只有后者的一半。“当我们清醒过来并认识到,融资业务被外国银行的卡特尔组织所控制时,美国人民会很不高兴的!”一位银行业高管愤怒地咆哮道。

沃尔克仍然相信,与金融风险的重要性相比,金融现代化的所谓优势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他面对的敌人不仅有律师的大力协助,还有美国财政部的支持,而且不得不承认,敌人的观点确实有一些合理性。证券业务确实表现得比贷款业务更稳定,至少在当时几年是这样的。其他国家大量出现的全球性银行也确实让美国的银行与竞争对手相比显得非常弱小。1987年4月30日,沃尔克愈发感到孤立无援,此时美联储委员会最终决定对JP摩根的请愿进行投票。这位美联储主席作出了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同僚拒绝JP摩根的请愿,他认为如果银行想要改变法律,它们应该向美国国会请愿。不过,大多数委员对这一呼吁都无动于衷。这个金融“巨人”失去了他的权威。

从里根政府的角度来看,沃尔克拖住了银行前进的脚步,这成了另一个需要换掉他的理由。格林斯潘作为更受欢迎的替代者,曾公开谈论过对银行“大而不倒”问题的担忧。不过,与沃尔克不同的是,格林斯潘愿意更加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作为JP摩根的董事,他有力地推动了反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进程,并且他私下向美国财政部保证,他将支持放松对银行的监管。格林斯潘认为,如果大型银行是靠公共安全网不断扩张的,这对社会其实是一种威胁。然而,如果大银行是由于管制的放松而不断扩大规模,这种由市场力量推动的扩张将是值得庆祝的。

4年前,格林斯潘和沃尔克在政策上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到1987年时,区别已经开始显现。格林斯潘相当于“不抽雪茄的沃尔克”,而这里的“雪茄”指的就是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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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贝克不停地联络格林斯潘。“这件事仍然在讨论中,”他说道,“沃尔克正在考虑是否要留下来。”他已经同参议院的共和党领袖商讨过,并且他们都希望沃尔克离去。别的不说,如果能废除《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就将使民主党失去投资银行的竞选支持,后者正在进行大量游说活动,以防止商业银行入侵自己的业务。不过,不管贝克有多想辞掉沃尔克,他都对这种政治斗争非常敏感。这个“巨人”代表着美国政府反通货膨胀的承诺,现在将沃尔克硬挤下台可能会承受极大的风险。

1987年5月19日,美联储举行了另一次关于银行监管的表决。沃尔克在三周内第二次发现自己属于少数派。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的是,又有4家银行获得了开展证券业务的限制性许可。

一周后,即1987年5月26日,这个“巨人”终于崩溃了。与其经历一次次的投票失败,还不如就此满足自己的妻子最迫切的愿望。沃尔克会见了当时的白宫幕僚长霍华德·贝克,并告诉他,自己不想再继续第三个任期了。

霍华德·贝克适当地表示了挽留,然后问道:“如果你不打算留下,那么你会推荐谁来接替你呢?”

沃尔克说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高盛的前董事长、时任美国副国务卿约翰·怀特黑德(John Whitehead),另一个就是艾伦·格林斯潘。

白宫幕僚长霍华德·贝克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美国财政部长詹姆斯·贝克。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沃尔克离开了,他也认为白宫选中的继任者是一个很合适掌控美国经济的管家。如果沃尔克愿意合作,那么他在对抗通货膨胀时积累起来的信誉就可以转移到其继任者身上。格林斯潘太适合这份工作了。他是共和党的可靠伙伴和美国政府的忠诚盟友。最重要的是,即将离任的美联储主席、民主党人沃尔克愿意支持他。詹姆斯·贝克通过电话向格林斯潘通知了这个消息。“你将接到里根总统的电话。”他保证道。

1987年6月1日,周一,格林斯潘正在纽约的外科医生那里。他的背部疼痛从尼克松宣布加强价格管制的那天就开始了。那一刻他与共和党白宫的距离最远。16年后,背部疼痛仍然困扰着他,而曾经的距离则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

一位护士过来说,接到了白宫打来的电话。这个护士认为这可能是恶作剧,但好像又是真的。格林斯潘会去接电话吗?

格林斯潘走进医生的私人办公室,拿起电话后便听到了罗纳德·里根总统轻松而友好的声音:“艾伦,我希望你成为我的美联储主席。”

格林斯潘告诉里根总统,他很荣幸地接受邀请。里根又与他聊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格林斯潘踱回大厅,护士紧张地看着他。“你还好吗,”她问道,“你看上去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

那天稍晚些时候,格林斯潘前往华盛顿,参加安德烈娅为卢·坎农(Lou Cannon)准备的生日晚宴,后者是《华盛顿邮报》驻白宫的记者。除了詹姆斯·贝克在美国财政部的发言人玛格丽特·塔特怀勒(Margaret Tutwiler)外,大部分来宾都是记者。玛格丽特与格林斯潘坐在桌尾处,安德烈娅注意到这两人聊得很投入。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今天里根总统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担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简短地告诉她。

安德烈娅想知道这将使他们的生活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协调,这使他们双方都能摆脱情感上的绝对承诺。格林斯潘未来将生活在华盛顿,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此外,安德烈娅如果与一位政府高级官员约会,那么很可能就会存在利益冲突。

第二天早上,白宫新闻记者团被告知里根总统将在10点宣布一则公告。记者知道这意味着一位高级别官员的更换,会是联邦调查局新局长吗?安德烈娅的同事克里斯·华莱士(Chris Wallace)在猜想即将宣布的会是谁。或许是沃尔克的继任者?

此时的安德烈娅却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华莱士疑惑地看着她说:“哦,天哪,是格林斯潘吧,是吗?”

安德烈娅不能欺骗自己的同事。不过,她恳请道:“如果你向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新闻编辑通风报信,将会使我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另外,格林斯潘在詹姆斯·贝克那里的信誉将支离破碎,他将因此永远不会再信任格林斯潘或我。”

华莱士同意了,他仅仅告诉编辑们应该对简报进行直播报道。他不会告诉他们更多的消息。

10点时,里根总统准时出现在白宫简报室,坐在他两侧的是格林斯潘和沃尔克。这个画面立即传达了一个信息:愚蠢的老顽固将被机敏的《财富》500强候选人所替代。白宫的记者群出现了骚动,在几分钟内,他们将不得不立马变成美联储方面的专家;什么是见鬼的通货膨胀率?对安德烈娅而言,她不知道是应该像记者一样作出反应,还是应该为自己的男人感到骄傲。如同后来她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所讲的那样,她不知道应该欢欣,还是在座位上保持低调,以避免人们的注意。

包括汤森–格林斯潘公司的员工在内,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在电视新闻节目上看见了格林斯潘极度谦逊的姿态。格林斯潘根本没有机会提前告知自己公司的员工。不过,他在白宫履行完各种仪式后,就立马回到办公室并召开了员工会议。

员工会议上,20多名员工挤在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这更像是一次大的家庭会议。这里的许多人都穿着“Economents”的T恤,“Economents”是汤森–格林斯潘公司棒球队的名字。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和格林斯潘相交多年,像女婿了解岳父一样了解他。汤森–格林斯潘公司的分析师们知道,老板喜欢在凯瑟琳·艾克霍夫设计的衣柜状隔间里开心地分析数据。他们知道,他喜欢在办公室的小厨房里搞点可可饮料。现在61岁的格林斯潘站在他们面前,他的头发稀疏,头顶就像有个大补丁。然而他的命运之星正在奇迹般地冉冉升起。他此刻看起来如此熟悉,却又遥不可及。

看着这些忠诚的支持者,格林斯潘宣布,在与这家公司一起度过34年的时光后,他将离开了。事实上,这就是这家公司的寿命了。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对于其中的一些人来说,这几乎是一辈子的结束。贝斯·开普勒在20世纪50年代初就作为政府数据专家加入了汤森–格林斯潘公司;露西尔·吴则在稍晚些时候加入了汤森–格林斯潘公司,主要负责构建早期版本的预测模型。她们都未曾结婚,格林斯潘和公司其他员工就是她们的家人。年轻的研究员本·梅尔文(Ben Melvin),来到一个女同事面前,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走出了办公室。他曾经戴着大猩猩面具,跑到格林斯潘的办公室,戏弄过自己的老板。

格林斯潘的员工们必须考虑自己是否能保持公司继续运转。不过,如果公司没有了著名的带头人之后,就很难再有什么未来:公司一直以来都是靠他一个人带来客户,并使公司运转。养老金计划终止了,人们开始寻找其他工作。最残忍的任务始于清理办公室。在汤森–格林斯潘公司营业的最后几天里,没有任何宴会或事件来纪念公司停业,而公司会议室里堆积着30年来的数据统计报告,等待清洁工清理。

白宫发布公告后不久,格林斯潘接到了亚瑟·伯恩斯的妻子海伦的来电。他的导师正生命垂危,很可能会在这个月底前去世。不过海伦想让格林斯潘知道,她告诉了伯恩斯关于格林斯潘的新职位的消息,伯恩斯表示非常高兴。

“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格林斯潘在多年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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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7月21日,格林斯潘出现在威廉·普罗克斯迈尔和美国参议院银行委员会面前。自格林斯潘被尼克松任命为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到他被里根任命为美联储主席,13年过去了。在上一次的任命听证会上,普罗克斯迈尔还曾指责过他的经济自由主义立场,以及他反对实施累进税的坦率态度。格林斯潘和普罗克斯迈尔关系密切。两个男人都是非常聪明的不合群者,都有些冷漠地在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打转。两个人都拥有可怕的干劲。“我感觉他像是火星人,他实在太纪律严明了。”参议员的一位助手说道,他的这段评语可能针对的是普罗克斯迈尔的每日16公里跑,还有他对员工吃巧克力甜甜圈的强迫性责骂。普罗克斯迈尔和格林斯潘经常在预算问题上结盟。让这位参议员很自豪的是,他揭露了毫无意义的政府开支,把金羊毛奖(Golden Fleece Awards)授予了美国科学基金会,后者当时正在推进一个研究“人为什么会坠入爱河”的项目。虽然他很赞赏格林斯潘经常呼吁严守预算纪律,但现在格林斯潘将被任命为美联储主席,因此普罗克斯迈尔绝不会对格林斯潘心慈手软。他对任何人都未曾温柔过。

格林斯潘由参议员丹尼尔·莫伊尼汉介绍给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的众委员。莫伊尼汉是格林斯潘在社会保障改革委员会的同僚。他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组合:莫伊尼汉戴着有波尔卡圆点图案的领结,一头松散的花白头发,看上去像一个学者;格林斯潘则身穿保守的深色西装,戴着闪闪发光的银行家袖扣。莫伊尼汉用假装严肃的语气,称赞这位即将在早上被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确认为美联储主席的男人,无疑是“委员会有史以来最优秀的萨克斯乐手”。

“我还一直以为是单簧管呢。”普罗克斯迈尔打断道。他尖尖的颧骨和强壮的下颚让他看起来比实际的71岁年轻许多,看来头发移植和面部拉皮手术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

莫伊尼汉倾斜着身子,与格林斯潘耳语了几句。“萨克斯和单簧管他都再行,主席先生!”他说道。

普罗克斯迈尔想将话题转向更严肃的事情上。上次他反对任命格林斯潘为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其原因是担心格林斯潘将自己顽固的兰德主义思想强加于美国政府。然而,这次普罗克斯迈尔的担心则相反,他担心格林斯潘会太过容易妥协。

这位参议员说道:“在过去36年里,曾经有3位卓越的主席领导过美联储,分别是威廉·麦克切斯尼·马丁、亚瑟·伯恩斯以及保罗·沃尔克。”他认为“如果说他们作为美联储主席存在一个共同点,那一定是他们一贯的独立性” 。

普罗克斯迈尔知道这评价对伯恩斯来说并不属实,但他并不想说这位刚去世的人的坏话。他的意思很清楚,对于格林斯潘是否会像伯恩斯那样容易妥协,他有些担心。毕竟,在1988年大选之前,对于降低利率存在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面对着一屋子由里根任命的美联储委员。“这并不是小事情。美国的总统制目前正岌岌可危,”普罗克斯迈尔评述道,“你敢对政府说不吗?”在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格林斯潘是“一个易相处,好说话,令人感到舒适和越来越受人欢迎的主席”。普罗克斯迈尔说道:“然而,现在你可能需要改变这种融洽与合作的风格。”

在提醒格林斯潘不要对通货膨胀太过软弱后,普罗克斯迈尔继续转向银行的“大而不倒”问题。他急需要知道,格林斯潘是否会坚持沃尔克拒绝金融业务兼并的决心,并尖锐地指出格林斯潘的商业关系可能会让他的决定有所偏差。毕竟,格林斯潘曾经是JP摩根的董事,而且正如普罗克斯迈尔所指出的,他还是西尔斯百货的“付薪拥护者”。西尔斯百货这家零售业巨头的消费金融业务当时正在快速增长。考虑到所有的商业关系,格林斯潘还能反对“金融过度集中”吗?

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参议员菲尔·格兰姆带着他常见的不恭,嘲笑了普罗克斯迈尔对美联储独立性的担心。“我相信,如果格林斯潘博士听从了你对保持独立性的建议,”格兰姆慢吞吞地说,“他就要写个便条,上边写着,当你下个月再给他打电话要给他建议时,他就会挂断电话。”每个人都大笑了起来。参议员银行委员会的各位参议员们尊重普罗克斯迈尔的聪敏,但他们也讨厌他的哗众取宠。普罗克斯迈尔比他们更聪明、更纯粹,因此格兰姆的嘲笑是受欢迎的。

“我不会给他打电话,”普罗克斯迈尔忿忿不平地申辩道,“如果我这样做的话,这将是我30年来第一次给一位美联储主席提意见。”

普罗克斯迈尔穿着一件有时髦格子纹的薄夹克,戴着厚重的眼镜,看起来像是一只孔雀,而格兰姆则看起来则像一只灰乌龟。

“好吧,我倒是给我们现任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博士打过多次电话,”格兰姆透露,显然他还陶醉在自己无礼的行为当中,“他总是会接听我的电话。我想表达的是,我不认为,美联储的领导人与国会谈话有什么不妥。听听他们的意见没什么坏处,隔三岔五总有几个人说的是正确的。”格兰姆显然指的是他自己。

普罗克斯迈尔要去投票,所以离开听证会前往参议院议事厅。在超过20年的时间里,他从未缺席过唱名投票,这是他表现自己正直的另一面。

美联储前主席离任时,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参议员希望格林斯潘能够“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力,来抵御错误的压力,无论这些压力来自何人,也无论它们呈现出什么样的方式”。除了格兰姆参议员,其他官员都强烈建议格林斯潘去抵抗政客们。很明显,美联储必须保持独立性,这已经得到美国参议院的一致认可,而这个观点也将在接下来的10年里逐渐被全世界接受。

听证会继续进行,格林斯潘详尽而全面地解释了自己关于信用和资金的观点。他相信,从长期看,货币量的增长水平将决定通货膨胀率的水平,但它对短期的价格稳定并不能发挥指导作用。他还认为,信息技术会在可交易证券中掀起一场风暴,传统的银行业注定会成为一个逐渐消亡的行业。他十分乐于看到银行间的合并,并认为如果这些合并产生了利益冲突,内部的防火墙会解决这个问题。

不久,普罗克斯迈尔投完票回来,并继续说道:“在今天这顿友好的‘野餐’中,我将扮演臭鼬,并向你提出属于‘人无完人’一类的疑问。”接着,他制造了一个多年后仍被谈论的口实。

“我这里有一份两院联合经济委员会的研究成果。”普罗克斯迈尔说,并炫耀地展示了一份报告。该报告将格林斯潘在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的预测和之后的实际经济增长情况进行了对比。“在1976年、1977年和1978年这3年中,你主导的机构对1976—1986年的预测都出现了很大偏差,而对于通货膨胀率的预测与实际情况的偏差更是破了纪录。你对1978年通货膨胀率的预测,连实际值的一半都不到。“你的预测和事实差得如此之远,你做何解释?”普罗克斯迈尔问道。

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之后,格林斯潘的批评者会把普罗克斯迈尔的质疑当作一个由头,一个平凡的野心家被当场摘下了大师面具。参议员的攻击正中靶心:格林斯潘并不是一位无所不知的人。普罗克斯迈尔是在含沙射影地攻击。面对这样无礼的行为,格林斯潘本可以直接回击,普罗克斯迈尔正在曲解联合经济委员会的研究成果。不过,最终他仅仅是冷静地避开了普罗克斯迈尔的攻击。他宽厚的嘴巴咧开了一个顽皮的微笑,并打算以魅力而非逻辑取胜。

“议员先生,在官方预测与外部预测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距。”格林斯潘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他巧妙地诉诸政客们的自我敌视:他的借口是,白宫政府官员所受的政治压力影响了其在技术层面的客观性。参议员们听后都赞赏地笑了。

“我会尽量向你解释,并时刻怀揣着我遭遇失败时的紧迫感。”格林斯潘继续说道,在笑声仍在继续时,他有意展现出了夸张式的谦逊。他解释说,普罗克斯迈尔引用的预测结果实际上根本不是真正的预测。“那些预测结果的前提是总统的经济政策得以实施,”格林斯潘颇有讽刺意味地说道,“但问题在于,这些政策几乎没有实施。”

“然而,请让我打断并指出,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的其他主席也面临和你同样的问题,但是他们所犯的错并没有你多,而且远远没有你的错误这么严重。”普罗克斯迈尔不精确地反驳道。然而,他越坚持就越不具有说服力。他并没有赢得人群的支持。

“我为自己感到抱歉,并为他们感到开心。”格林斯潘这样回应在众委员中传来的阵阵笑声。

“好吧,然而,你有机会在格林斯潘–奥尼尔公司当一名预言家。”普罗克斯迈尔施压道,这涉及了格林斯潘失败的资产管理经历。

“我只能说,我已经知道它运营得并不太好,并且我承担了自己分内的责任。”

“好吧,我希望……当你到美联储任职时所有事情都将完美无缺,你不可能总犯错误。”普罗克斯迈尔气哼哼地说道。他的弹药已经用尽了。

“参议员先生,我能给你的建议是,我的职业履历中的其他方面更成功些。”格林斯潘回答道,众委员又发出了笑声。头顶光秃秃的格林斯潘战胜了植过发的普罗克斯迈尔。前者更吸引人,更具自嘲感,在某种程度上更人性化。除此之外,每次当他参与听证会时,他在问询者中都留下了良好的名声:他多次在他们面前证实事情真相;他和他们建立了社交关系;他给他们提供建议。如果想要指控说谁的预测结果又偏离了几个百分点,参议员们知道这种指控其实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比起较真于格林斯潘预测结果的准确度,享受他说出的狡黠的笑话要容易很多。

当听证会即将结束时,普罗克斯迈尔做了总结陈词。

“请容许我做个总结,格林斯潘博士,目前的境况很特殊……你的预测记录,正如我指出的那样,结果不好,有点糟糕。你反对美国的反垄断法,尽管如此你依然去执行它……据我了解,你在银行业和商界的位置使得你会遵守法律。然而,你的如意算盘是,如果建立起防火墙,你仍然会允许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合并。另外,你将与一帮克隆人委员共事,不是小丑,是克隆人,由里根总统任命的克隆人。尽管如此,你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们将尽快确认你的任命。”

正如普罗克斯迈尔所保证的,参议院全体投票将在两周之内进行,而格林斯潘以91比2的票数获得了通过。关键时刻,即便是威斯康星州令人畏惧的参议员也摸着自己的良心支持了格林斯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