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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3月29日,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收盘于10 000点之上,创下历史新高。由于科技革命的外溢效应,即使是代表传统经济的蓝筹股指数,在4年里也已经翻倍。在这段时间内,科技股权重很高的纳斯达克指数更是已经翻了3倍。eBay和亚马逊这类公司的崛起把美国经济从谷底拉了上来。冷战期间,科技曾被认为是通向核灾难的不归路,然而到世纪之末时它又成了通向天国的阶梯。“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将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一位著名预言家公开谈论道,“我们会发展成数据化社会,物理空间将变得无关紧要。”“我们正目睹着社会的重大变革,”另一位权威人士这样谈论道,“一个崭新的、更加扁平的世界可能正向我们走来。”美国作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国家,正在建立电子信息时代的新秩序。自然,在这个新秩序中,美国将它自己置于了中心位置。“你们有幸参与到了大牛市中,”略微谢顶的纽约证券交易所时任董事长迪克·格拉索欢呼道,并将印着“道琼斯10 000点”的纪念帽扔向在交易池中庆祝这一时刻的交易者,“美国前所未有地繁荣。”

就在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到达里程碑的第二天,价格线(Priceline.com)这家不知名的折扣票在线网站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当时,这家网站刚成立一年。如果有人停下来,深入思考一下这种速度,就会发现其中的警示信号。这家网站几乎没有资产,商标名也未注册,员工不超过200人。在成立最初的8个月里,这家公司售出了价值3 500万美元的折扣机票,却付出了3 650万美元的营业成本。除了100多万美元的营业损失外,价格线网站还耗费了1亿美元用于网站开发、市场拓展以及向供货商提供免费的股票期权。细算下来,该网站已经烧掉了1.14亿美元投资者的资金。然而,激情澎湃的创业者丝毫没有质疑自己。他们大胆尝试,在公司网站上开始经营汽车租赁、旅馆预订以及抵押贷款。他们在曼哈顿一家大型俱乐部租下了一间舞厅,并在里面搭建起了网络零售帝国的幻象,以此来吸引投资者。华尔街的人们欢欣鼓舞,每位热衷于技术的基金经理都想在这家网站上分一杯羹。交易日第一天,即1999年3月30日,价格线网站的市值就已经涨了两倍,达到100亿美元,比美国联合航空、大陆航空和西北航空这三家航空公司的市值总和都多。

就在价格线网站的股价暴涨时,格林斯潘正坐在美联储会议室里主持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像往常一样,该委员会中少部分成员对华尔街的过度繁荣表达了担忧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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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可以说,股市始终处于牛市中,”波士顿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凯茜·迈尼罕表示,“资金成本太低了。”休眠的通货膨胀造成了舒适的假象。她提醒说:“经济泡沫很可能会再度给我们带来困扰,即使通货膨胀在近期并没有明显的上涨迹象。”如果格林斯潘在1998年的秋天是为了防止市场崩溃而降低了利率,那么他此时就需要对称性地提高利率了。

“既然市场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我相信是时候废除之前降低利率的政策了。”圣路易斯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威廉·普尔也持有同样的观点。

格林斯潘拒绝让步,不同意提高利率。1999年的春天,他对宽松货币政策的坚持成了一个谜。他很明确地表露过,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事件之后,自己降低利率是为了给美国经济购买一份保险。然而,就像迈尼罕跟普尔所说的,这个逻辑依据当时已经不再适用了。他曾以将导致“约翰逊期权”为理由谴责了自己的副主席,然而,当时的交易者们都在庆祝“格林斯潘期权”了,并认为他消除了投资中的风险。1999年时,有45%的美国居民持有股票,是20年前的3倍。无疑,他对此很担忧。可是,如果他明显为了降低股票价格而提高利率,那么他就不再是国家英雄了。然而,他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坚毅性了,尤其是成功抵抗了布什总统的压力之后。为什么他在1990年还特别强硬,到了1999年就变得软弱了呢?是因为年龄、婚姻或企图维护早已耸入云端的名望吗?抑或还有其他的原因让他不愿意去提高利率?

至少对经济学家来说,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是,通货膨胀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消费者价格指数这一核心通货膨胀指标一直在2.1%左右徘徊,正好处在2%这一非公开目标水平附近。当然,仅凭借这个理由就决定采取宽松货币政策还是着实令人惊奇的,毕竟格林斯潘曾经很谨慎地不想让自己受到通货膨胀目标的束缚。1996年,在美联储讨论通货膨胀目标的优点时,格林斯潘曾经坚持认为,2%的通货膨胀率目标不应该被公开:他曾经决定保持对货币政策的自由裁量权。然而,在1994年时,他却拒绝行使在政策上的自由裁量权。当初为什么他又要求得到它呢?1996年,他还提高了将通货膨胀率压低到零的可能性。如果这真是他的观点,为什么不提高利率呢?这样既可以将通货膨胀率压低到2%的目标以下,还能同时处理明显出现的股市泡沫。提高利率水平,或许可以适当释放出资产泡沫里的气体,防止它继续膨胀。即使这可能并不会让市场有转折性的改观,但至少是值得这么做的。抑或,由于投资者完全没有为这一政策提前做好准备,所以提高利率的政策很可能产生更强力的效果,从而迫使股市重回理性,就像1994年2月美联储通过提高利率对债券市场造成的震撼一样。

1999年年初,格林斯潘拒绝提高利率的决定,说明了他其实比之前自己对外所宣称的更重视通货膨胀目标。其非公开的政策其实非常简单:他允许经济尽可能地快速增长,这与沃尔克的政策一脉相承。不过,格林斯潘的新学说并未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上。美联储和经济领域的专家都没有证明,保持不变的通货膨胀率要优于美联储的任何其他政策目标。在低通货膨胀率与高生产力之间寻找关联的企图最终失败了,那么还能从哪方面来证明,价格稳定比金融稳定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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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8月底,格林斯潘飞往杰克逊霍尔参加美联储的夏季研讨会。华尔街已经变得越来越疯狂了,继价格线网站的股价飙升之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和纳斯达克指数均已经第10次创下了新高。当时,格林斯潘还是对泡沫采取了轻微的应对措施。他在当年4月和5月期间一直将利率维持在低位,随后在6月底审慎地将利率提高了25个基点,在杰克逊霍尔会议前夕又提高了25个基点。然而,当时的利率水平仍低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未出事前的水平。

格林斯潘在杰克逊霍尔向世界各国央行的“祭司”发表了演说。在发言中,他拒绝为自己在面对股市过热时的消极态度辩护。相反,他在研讨会上的公开演说强调了经济在面对市场崩溃时的脆弱性。格林斯潘说道,随着更多的公司寻求上市,以及这些公司股价的不断攀升,股市的市值相对于国民收入而言增长得更快了。一旦数量巨大的股票的账面价值蒸发,后果不堪设想。谨慎的中央银行应该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格林斯潘向与会者提醒道:“历史告诉我们,信心的崩塌是突然发生的,往往在事前并没有什么迹象。”他理解金融的脆弱性,只可惜他没有为此而做太多的事情。

假如格林斯潘不愿为自己的政策辩护,其他人则乐于为他提供这方面的帮助。格林斯潘离开演讲台后,杰克逊霍尔的这群贵宾收到了一篇来自两位经济学家的文章:第一位作者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本·伯南克,他曾犀利地分析了1987年的崩溃和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信贷危机;第二位作者是纽约大学的马克·格特勒(Mark Gertler)。依靠后见之明会发现,这两位教授登场的时机非常关键,因为这标志着伯南克开始出现在公众场合的镁光灯中,并最终使他成了格林斯潘的继任者。另外,“盯住通货膨胀目标要优于处理资产泡沫”这一观点当时缺乏令人信服的论证,就这一点而言,这次登场还标志着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尝试。尽管这次登场为伯南克获得未来的命名铺平了道路,而且对美联储强化对通货膨胀目标的承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其结论出奇地缺乏说服力。

通过引述美联储主席早些时候的言论,伯南克和格特勒首先承认资产价格所带来的挑战。在发达经济体中人们已经明显可以感觉到金融市场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而这种不稳定也威胁着就业和收入。不过,尽管如此,这两位教授还是认为,中央银行行长只需要关注股市是否影响了通货膨胀。即使泡沫最终破裂了,只要货币政策能够及时救助,那么其后果也不一定就会很痛苦。“1987年之后,美联储实际上就是这么干的。在市场正常的上涨过程中,人们很难辨别出危险的泡沫,”这两位教授写道,“另外,中央银行并不需要关注泡沫,因为有更实际的选择方案。通过聚焦由资产价格波动引起的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压力,中央银行能有效地应对资产泡沫带来的负面影响。”最后,他们又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点:“设定通货膨胀目标的货币政策框架的主要优势在于,它可以使得政策制定者在面对资产价格波动时,可以按某个大方向自动调整利率水平。”

这个观点显然过于乐观了。尽管是由于美联储的宽松政策导致了新英格兰房地产泡沫的不断膨胀,但1987年危机的善后工作确实被证明是比较简单的。同样,尽管识别泡沫的工作是非常困难的,但有些时候应对这种困难的挑战实在太重要了,从而不应该被忽略。另外,格林斯潘其实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上,就诊断出了大量泡沫。按照聚焦通货膨胀目标就能自动抑制泡沫的看法,伯南克和格特勒掩盖了需求冲击和供给冲击的区别。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某些成员其实早已发现了这种区别,而伯南克自己也在5年后的一次演讲中对此进行了反思。面对引致供给增加的生产率革命,美联储需要处理通货膨胀率向下的压力和资产价格向上的压力,它必须在价格稳定和金融稳定之间作出权衡。实际上,20世纪90年代末的资产价格泡沫就源于格林斯潘听从了那些人的建议,他们支持为通货膨胀设定目标。美国的核心通货膨胀率在1997年8月至1999年8月间的月平均值为2.2%。从通货膨胀目标的角度来看,格林斯潘的政策是很完美的。然而,由于他盯住的是通货膨胀目标,所以他满足于将利率水平维持在低位,从而使融资成本很廉价。不过,这也怂恿了投资者争相投资金融资产。这正是林赛、迈尼罕以及其他持质疑观点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成员最担心的事情。这也正好与伯南克和格特勒所宣称的情况相反。

这两位教授还发表了其他的观点,进一步强化了以通货膨胀为核心目标的共识。“宏观经济稳定,尤其是在没有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情况下,其本身就可以促进金融市场的稳定。”他们指出,金融资产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更容易定价:在不用担心通货膨胀率或者利率的波动的情况下,基金经理就会专注于评估公司的商业前景,而他们的决策则会引导资产价格接近更实际的、非泡沫的水平。然而,这个说法依旧过于乐观了。它没有考虑到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在随后提出的观点,该观点后来让明斯基大红大紫。明斯基提出,如果完全消除了通货膨胀率和利率的波动的风险,投资者更容易去承担其他类型的风险,反而会导致市场更不稳定。当格林斯潘风趣地称呼自己为zipswitch主席时,他就知道这个观点了。他当时这样说道:“当事情变得太理想时,人们的行为就会变得不理智。”一年后,他又说道:“历史告诉我们,虽然我们曾经非常成功地控制了物价水平,但市盈率水平(以及股价)也同时上升到了最高位。”一个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并不必然导致资本市场的稳定。伯南克和格特勒的观点再次被证明是错误的。

在下一个10年里,对于这两位教授开出的聚焦通货膨胀目标的处方,有许多学术论文发出了质疑的声音。其中一个学派认为,中央银行应该更加关注杠杆率和泡沫水平。另一个学派提出,通货膨胀对实体经济变化的反馈有些滞后,所以中央银行应盯住名义GDP,它综合了通货膨胀率和经济增长率。其实,1999年时,在杰克逊霍尔已经有人指出了伯南克和格特勒的文章中的瑕疵了。布林德当时已经不再担任美联储副主席,重新回到普林斯顿大学教书。他呼应了格林斯潘对该论点的异议,并认为物价稳定不能保证金融稳定。他指出:“当通货膨胀率保持在低位时,股市中的投资者会变得过于乐观。你拥有一个中央银行,它完美执行着自身的职责,即控制通货膨胀率以及平滑产出水平。然而,尽管中央银行可能没有犯错,但它还是会无意识地刺激了金融泡沫的形成。实际上,很多人就是将此视为了美国的特点。”

布林德绝不是唯一的批评者。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的经济学家鲁迪格·多恩布什(Rudiger Dornbusch)当时负责对伯南克和格特勒进行官方回复。他认为:“这两位作者是基于并不明显的途径和效应得出此研究结果的。‘伯南克–格特勒处方’和美联储的历史实践都牵扯了一个不合理的偏颇。当资本市场向好,中央银行认为理所当然可以放任不管;但是当资本市场下跌,善后的教条却要求中央银行必须要作出强有力的反应。”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迈克·穆萨(Mike Mussa)也对这一点作出了评论。穆萨认为,如果美联储准备对资产价格的下跌作出反应,那么它也应该对资产价格的泡沫作出反应。否则,交易者会毫无顾忌地追逐牛市,反正中央银行不会打压,而在市场下滑的时候,交易者又会期待中央银行的安全网保障。在中央银行采取单边行动的情况下,理性投资者就会接受尽可能多的风险。金融市场注定会变得更加杠杆化以及不稳定。

讨论结束后,格林斯潘从伯南克和格特勒身边走过,他们当时正坐在离麦克风较远的位置。不过,格林斯潘还是尽量轻声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的,我同意你们的观点。”

尽管美联储主席长期关注着资产泡沫问题,尽管“伯南克–格特勒处方”有诸多缺陷,格林斯潘还是愿意从有利的方面来解读围绕通货膨胀目标的质疑。如果他不准备通过提高利率的方式来对抗投机狂热,那么他就需要一套理论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格林斯潘从杰克逊霍尔飞往西海岸,去完成自己的年度网球静修:这是他的习惯。他和安德烈娅在圣何塞机场着陆后,驱车前往卡梅尔峡谷,之后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穿过了一个隐蔽的乡村,那里有蔓延的山脉、枝干盘曲的橡树林、波光粼粼的溪水。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拐来拐去的道路逐渐呈现为弧度很小的曲线。沿路有多家牛仔酒吧、精品店、马具店、温泉,还有大片的葡萄园。这里和美国东海岸形成明显的对照。当地一本杂志称赞说,卡梅尔峡谷路上如有5辆汽车排队,就可以算是交通拥堵了。

当时格林斯潘的73岁差不多已经过半了,但他依然在坚持打网球。几乎每周六、周日的上午9点,他都会出现在切维切斯俱乐部。他和安德烈娅会各配一名教练,在各自都训练完以后,这两个人偶尔会进行对打。不过,格林斯潘毕竟还是变老了。安德烈娅担心他在美联储的工作过于辛劳。格林斯潘已经工作12年了,也许该休息一下了,这样就能在早上5点半以后再起床;还将有空去旅游,甚至是去海滩游玩;能静心听完一场歌剧,而不用为了准备美国国会的听证会而提前离开。他的第三个任期将在2000年的夏天结束。也许三个任期就足够了吧?格林斯潘的任职时间已经快赶上其美国财政部的盟友罗伯特·鲁宾的两倍了。鲁宾当时已经着手申请退休,准备重回曼哈顿了。

格林斯潘对鲁宾的离职感到很惋惜。为了纪念这个时刻,他还参演了白宫的经济学家们导演的一部恶搞影片。这部影片讲述的是美国财政部长被邪恶的日本人绑架的故事。格林斯潘在影片中担任了跑龙套的角色,扮演美联储主席。一个克林顿的顾问窃笑道:“艾伦·格林斯潘和伍迪·艾伦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只能扮演一个角色。”然而,与伍迪·艾伦的对比并不只是一个笑话,这正是安德烈娅在卡梅尔峡谷需要面对的问题。在网球比赛以及打盹的间隙,她和格林斯潘思考着一个问题:已经在华盛顿待了这么久,格林斯潘还能打破习惯重新做回自己吗?

格林斯潘觉得自己依然还能胜任美联储的工作。据他所说,他的心智依然敏锐;在他无法应付微积分的时候,他自然就知道自己该退休了,但是现在丝毫没有这种迹象。格林斯潘和安德烈娅至少都曾经想过退休的事情,那样就能去旅行了。他们在威尼斯度过蜜月,而格林斯潘并没有对蜜月表示反感。然而,事实上,他们在意大利的最后时光里,格林斯潘竟用经济学思维试图估算出威尼斯的附加值,这就谈不上浪漫了。他无法改变自己,并且他已经深深地沉浸在这种固定的生活模式中,自身也并不想打乱这种模式。

如果克林顿总统主动提出让格林斯潘第四次出任美联储主席一职,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刚刚过了一个多月,即10月11日,格林斯潘出现在了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的比特摩尔酒店(Biltmore Hotel)。该酒店是用带图案的砖块砌成的标准城堡式建筑,由建筑大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设计。大约半个世纪以前,罗纳德·里根和夫人南希·里根曾在这里度过蜜月。然而,格林斯潘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那么令人欣喜了。站在比特摩尔酒店宽敞的宴会厅里,格林斯潘面对着美国银行业协会的大约700名会员,向他们讲述了美联储的金融监管举措。接下来,他基于美联储货币政策的立场介绍了监管体制,这点与伯南克和格特勒的文章有密切关系。格林斯潘坦承了在“大而不倒”的银行中存在的风险。接着,他解释了为何美联储不应当去解决这个问题。

“通过成长及合并而形成的巨型银行已经变为越来越复杂的实体,并创造出了波及范围异常广泛的系统性潜在风险。”格林斯潘谈道。

巨型银行、复杂实体、波及范围异常广泛的系统性风险,格林斯潘似乎已经掌握了银行业批评家的语言。

“如果不尽力确保对这类实体的监管能匹配它们潜在的风险,那么中央银行就不能算完全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格林斯潘继续说。

此刻,对“旅行者–花旗合并案”持反对意见的人似乎胜利在望了。

“同时,政策制定者必须权衡利弊。”格林斯潘转移了话题重点。他警告道:“为降低系统性风险而采取的更严厉的监管措施和法规设计,很可能会导致贷款人的自身风险评估缺位。市场自律性的下降将反过来增加银行系统的风险,这恰恰是我们要极力避免的。”一边是更严厉的制度约束,一边是继续发挥市场自律性的作用。面对这两种选择,格林斯潘毫不费力地作出了决定。“监管者需要更多地,而不是更少地,依靠市场自律性的作用。”他对听众们说。

格林斯潘通过延伸出更多的问题,从而使自己的结论表达得更委婉了。通过追溯伊利诺伊大陆银行以及在此之前的宾夕法尼亚州中央铁路事件,能确定市场自律性在历史上曾失败过吗?考虑到巨型银行的复杂程度,这类失败是否会比以前更容易发生呢?遵循一如既往的悲剧性诚实,他承认了这些危险,就像他承认股市崩溃会带来风险一样。首先,市场自律性只有在贷款人对银行的资产组合有充分的了解时才会起作用,但是银行并不习惯于信息透明化。格林斯潘承认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完美地实现更充分的信息披露,这一点尚不确定。”其次,市场自律性要求银行吸纳更多不受联邦保险保护的存款,因为只有未能获得保险的存款人才会因可能面临的损失而去监测银行的风险。不幸的是,只有最大的银行才符合这个条件,而且这些大银行实际上也依靠保险存款获得它们的大部分资金。市场自律性在这样的限制下很难发挥太大的作用,即使在经济最好的时期它也不是完美的。

通过承认自己论述中的缺陷,以此减少阻力,格林斯潘继续推进着自己的结论。他向比特摩尔酒店在座的听众宣称,美联储更希望的是“较小的干预,最大程度依靠市场力量”的监管。说完之后,他没等听众问问题,就赶紧从舞台的后门走出去了。

又过一个月,在美国财政部、美国国会和美联储三方举行的充满争吵的谈判过后,克林顿总统签署了一项法律,承认了格林斯潘的监管逻辑。得益于威尔惊人的游说,美国国会勉强通过了一项金融改革法案。通过使保险、信贷、证券发行之间的混业兼并合法化,该法案也标志着“旅行者–花旗合并案”最终获得了批准。有愤世嫉俗者称,1999年的《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Financial Services Modernization Act)更应当被命名为“花旗集团批准法案”。不过,更令人吃惊的是,为推动改革达成所进行的辩论的性质,美国财政部并没有去剖析这个国家是否能够经受住“大而不倒”的银行的冲击,而是将话题聚焦在了表面问题上:银行是否应该以子公司的形式来开展证券业务。该争议其实隐含着管辖权的问题,即该类业务是要受美国财政部监管,还是作为附属机构接受美联储的监管。美国国会为履行职责,就银行对低收入群区所应尽的义务,组织了一场辩论。这也许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但与“大而不倒”问题并没有太密切的关联。格林斯潘对市场自律性的含糊观点也未被讨论。或许,这个问题实在太麻烦了,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直接面对。

在布鲁斯克里·伯恩被冷落一年后,1999年的银行改革意味着再次失去了努力克服金融脆弱性的机会。至少,银行业的合并应当同时伴随相应的监管机构的合并,因为重复监管会导致企业寻求监管套利。不过,监管机构的合并没能发生。相反,政府当局对此颇为踌躇,它相信传统的银行监管机构能够与美国证券交易监督委员会、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以及国家级保险监管机构实现完美的合作。美国政府依然维持着互相掣肘的监管结构,从而导致了监管力度下降。“历史总是公平地散布着危机。当监管并没有随着金融自由化的程度加深而加强时,危机就出现了。”《经济学人》杂志颇有先见之明地指出。

当“花旗集团批准法案”尘埃落定时,桑福德·威尔在他的办公室墙上挂了一块1.2米宽的木板,上面写着几个豪迈的大字:“《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废除者。”木板旁边是废除者自己的肖像,其表情中透着一股傲慢的荣耀感。威尔还获得了另一个战利品:鲁宾加盟了花旗集团。追逐这位美国前任财政部长的公司络绎不绝,而威尔最终拔得头筹,这更加稳固了他在华尔街的老大位置。不过,鲁宾的加盟也揭示了灰暗的现实。在合并之后的几个月,将两家拥有不同文化的庞大帝国整合在一起的努力毒化了威尔和其联席董事长约翰·里德的关系。两个人能达成一致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他们需要外部调解。鲁宾性情温和,头脑精明,可以担当调解员和教练的角色。“他就像缓冲器,使威尔和里德避免冲突,让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一位公司史作家曾这样说道。

一年前,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正愈演愈烈的时候,格林斯潘及其同僚因为看好花旗集团的管理水平,所以批准了威尔的合并申请。然而,仅仅一年之后,花旗集团的高管团队就开始向鲁宾寻求帮助。美联储显然并不能很好地把握让一家巨型银行正常运行的因素,这意味着它派出的监督者很难区分出稳健的放贷者和脆弱的放贷者。中央银行显然是无法驾驭这种情况的。金融系统正在变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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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格林斯潘努力对付泡沫和银行的问题时,另外一个挑战也摆在了他的面前。主导新经济的计算机芯片出现了瑕疵:在硅存储器特别稀缺的年代,快捷编程很流行,因此,当旧千年结束、新千年开始的1月1日零点,芯片有可能会混淆2000年与1900年。中央处理器如果不能避免这类“千年虫”问题的出现,计算机就有可能会出现很多小故障。另外,因为大量货币都是以0、1这种二进制数字存储在银行的硬盘里,所以软件故障很可能会引发整个经济体的恐慌。

1999年夏天,由“千年虫”引发的动荡已经开始出现。这个夏天,企业家争先恐后地锁定自己的资金,以免遭受信贷市场崩溃所带来的损失,这导致市场利率开始上升。公司债市场“就像天启四骑士在华尔街上打马球”,一位评论员略为夸张地说道。参照教科书上“最后贷款人”介入的案例,格林斯潘已经做好了应对这种非常规灾难的准备。

10月底的时候,格林斯潘开始推行自己应对“千年虫”的计划。该计划很有创造性,同时力度也很大。美联储预先在遍布全美国的90个地点储备了未拆封的美元货币。每家地方性联邦储备银行都设立了危机应对团队。同时,美联储设立了一只“千年虫”危机基金,向银行出售提供充足流动性的承诺:银行可以在世纪交替期间购买短期贷款期权。格林斯潘希望,仅仅设置这种期权就可以平息“千年虫”恐慌,可能没有人真的会去购买这种期权。然而,事实上,银行都疯狂地购买这种期权,就像普通市民争相囤积罐头商品以释放自己的千禧焦虑一样。10月20日,美联储进行了第一次拍卖,结果银行的认购额超过美联储发行额的5倍。随后,美联储迅速对此作出反应,进一步增加了发行额度。1999年11月16日,当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举行例会时,美联储已经售出了超过3 000亿美元的短期贷款期权。

这次买卖达到了目的,市场利率降下来了。然而,它同时促使股市又开始上扬,纳斯达克指数在拍卖活动的第一个月里上涨了20%。由于预测到消费者正将以前打算储蓄的钱用于消费,所以分析师提高了对美国经济增长率的预测:1999年第四季度,美国经济的年化增长率将达到不同寻常的7.1%。消费者因“千年虫”的恐慌而收回他们的资金,这个问题曾让基金经理焦躁不安。然而,问题似乎颠倒了个,当时越来越多的钱开始涌进充满泡沫的华尔街,寻求投资机会。尽管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11月的会议上,格林斯潘将利率提高了25个基点,但这只相当于撤销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后降低利率的措施,是一次没有实际效果的提高利率的措施。格林斯潘一方面在紧缩货币,另一方面又纵容着市场的过度繁荣。

临近圣诞节时,美国重新恢复到了繁荣的状态。芝加哥的一家珠宝商售出了一枚价值10万美元的男士小拇指戒指:该戒指的顶部凹槽镶满了钻石。一家时装店表示,价值12 000美元的串珠式羊毛衫销量火爆。在亚利桑那斯科茨代尔,新建住宅的平均面积比10年前要大50%。图森的一家超级宠物旅馆为高档犬提供电话服务,其不在身旁的主人可以通过扩音器跟它们轻声细语,互诉衷肠。

格林斯潘的名望随着股市的火热而水涨船高。美国时任副总统戈尔当时一直在忙于竞选下一届总统,他称自己是格林斯潘最忠实的粉丝,要给这位美联储主席的表现打A++的高分。共和党候选人领跑者、得克萨斯州长乔治·沃克·布什(George Walker Bush)不顾家人对格林斯潘存在的积怨,称赞格林斯潘“在管理美国经济的货币政策方面拥有杰出的表现”。参议员约翰·麦凯恩(John McCain)则希望格林斯潘在其余生中一直担任美联储主席一职。在一次共和党总统初选辩论会上,麦凯恩开玩笑地说:“就像电影《老板度假去》(Weekend at Bernie's)里所演的那样。我会支持他,给他戴上墨镜,并希望能尽量长时间留住他。”

1999年12月21日,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例会召开之际,华尔街预计会有另一轮的紧缩政策。随着科技股股价飙升以及经济逐渐到达沸点,确实该将利率提高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前的基准水平之上了。

失业率已经低至肯定无法持久的4.1%,贸易赤字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扩大。除非需求被抑制住,不然的话,美国经济就会因为缺乏足够的劳动力去扩大产出,而无法从其他国家获得足够的贷款以满足自己的进口需求。然而,由于过几天“千年虫”可能就会爆发,所以格林斯潘缺乏采取行动的意愿。他辩解道:“我们希望尽可能有效率地与市场沟通,以此表明,我们到年底或许到来年年初都无意采取任何行动。”

“没人愿意看到一位马拉松运动员在接近终点时被绊倒,我们当然也不想成为那个从看台上跑出来把运动员绊倒的人。”另一位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成员也支持格林斯潘观点,他如此评论道。

凯茜·迈尼罕发挥了其常规的功能,她反驳道:“根本不存在‘千年虫’恐慌,甚至连深层担忧都没有。相信我,我们对此进行过调查。”然而,像往常一样,她的观点被忽略了。委员会成员一致投票同意保持联邦基金利率不变。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标普500指数、纳斯达克指数步调一致地对此作出了反应,在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纷纷创下了新高。

随着市场飞速上涨,格林斯潘也从白宫那里得到了自己的礼物。白宫幕僚长约翰·波德斯塔(John Podesta)打电话给格林斯潘,传达了克林顿总统的消息,他将第四次被任命为美联储主席。克林顿团队象征性地考量过是否有其他替代人选,然而,没人能想得出来有谁比格林斯潘更合适。有人提出可以问问鲁宾是否对这份工作感兴趣,但鲁宾回应道,格林斯潘才是最好人选。

“我敢打赌,他会一直待在那儿,直到他们把他抬出去。”克林顿跟顾问们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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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的最后一天,三大股指竞相上涨,均再度创下新高。当天夜晚,整个白宫也同样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克林顿总统及其夫人筹办了一场美国创新者的千禧晚宴,以此向推动美国强盛的创新和创意致敬。必须承认,从严格意义上讲,出席的人并不都是创新者;伊丽莎白·泰勒、罗伯特·德尼罗(Robert De Niro)以及索菲娅·罗兰(Sophia Loren)甚至都不是美国人。克林顿总统对簇拥的人群致以溢美之词:“我不禁想到,正是因为在座的各位以及各位所代表的那些人敢于去幻想、去发明、去追求,才使得美国以及其历史如此与众不同,才使得美国在变得越来越好。”好莱坞作曲家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给了歌手杰西·诺曼(Jessye Norman)一个深深的拥抱。在21世纪到来时,白宫敲响了钟声,而曾经的歌王玛丽·威尔逊(Mary Wilson)则唱起了婴儿潮一代都非常喜爱的经典老歌。

格林斯潘和安德烈娅参加了晚会的第一部分,就像后来格林斯潘所说的,这是克林顿的“卡米洛时刻”(Camelot moment)。然而,午夜过后,这对金融界的第一夫妇就悄悄离开了白宫,乘坐一辆轿车穿过华盛顿黑暗的街区,前往美联储的新千年指令中心。该中心位于威廉·麦克切斯尼·马丁大厦的一间大房子里。当时大约有百十号人正坐在那里通过电视观看新千年的庆祝仪式。先是亚洲,接着是欧洲,新千年即将降临美国,而众人无数个日夜的准备工作就要面临考验了。一旦千年虫故障出现某些迹象,美联储就会全力应战。

格林斯潘环视了整个房间。头发稀少的他戴着黑色领带,高大的身材略显瘦弱,而双眼则透过宽大的镜片往外投射着炯炯有神的目光。职员们为了这个特殊场合都穿上了红色短袖T恤。他们很年轻,年龄上都可以做格林斯潘的孩子了。

格林斯潘在刚担任美联储主席时,也许会待在那里监督下属,然而现在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了。视察完这支队伍后,他就和安德烈娅回家了。当新千年降临华盛顿时,他已经舒服地躺在了床上。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新旧千年交替很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戏剧性的情况。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只是纽约一家歌帝梵巧克力商店(Godiva)的几台收银机出现了短暂的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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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月4日,周二,克林顿总统又主导了另一个“卡米洛时刻”。白宫宣布,第四次任命格林斯潘担任美联储主席一职,该公告丝毫不亚于一场加冕礼。一位永恒的哲学家国王即将登基,他的周身将始终围绕着光环。实际上,格林斯潘的任期还有6个月才到期,但是克林顿团队愿意提前把消息放出来。当时克林顿总统正在准备自己针对美国参众两院的最终的国情咨文,这个时候放出消息可以为他提供一个适当的缓冲。这位实际上没有任期限制的美联储主席将被招募来协助克林顿这位美国总统突破罩在他头上的盖子。媒体评论则只强调了资历的力量。《纽约时报》评论道,格林斯潘已经成了“凭借自身能力而存在的机构”。从来没有人给过克林顿这种评价。

1月的某一天,气候有些反常,出奇地温暖。这天上午10点刚过,格林斯潘去了白宫。他和克林顿总统有一场简短的私人会面。克林顿正式邀请他再连任一届,他欣然答应了。格林斯潘进入白宫后,就跟着克林顿去了椭圆形办公室,这里已经变成了临时的新闻简报室。

一群新闻记者都在等待着。摄像人员都站着准备直播现场的画面。实际上,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整个早上都在拿这件事开涮。

“接替沃尔克绝不是一份容易的差使,”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主播比尔·塔克(Bill Tucker)评论道,以便在新闻发布会开始前竭尽全力地填补空闲时间,“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格林斯潘担任美联储主席的时间不会超过沃尔克。然而他不但做到了,而且更胜一筹。”

克林顿和格林斯潘并排走进椭圆形办公室,后面跟着劳伦斯·萨默斯和几位白宫顾问。喋喋不休的记者彻底沉静了下来,直播摄像机的开关也都被打开了。克林顿总统独自走上在“坚毅桌”前面放置的讲台。格林斯潘则害羞地躲在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他的西服是黑色的,鞋是黑色的,连他的表情都看上去都带着点黑色,只有其黑色领带上模糊的红白色花纹能缓和一下这种色调。

“你今天才是应该站到这里来的主角。”克林顿召唤着“边缘人物”格林斯潘。他想让格林斯潘和他更近一点。这才是这个场合最关键的人。

“这是唯一一次我干涉了美联储的独立性!”克林顿接着说道。

格林斯潘来到克林顿总统身边,站在了他的左边。

克林顿总统开始讲话了。

“格林斯潘主席的领导力一直非常关键……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得以……颁布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金融改革法案,废止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为美国构建了能适应21世纪的现代化的金融体系。我想,值得强调的是,在其专业领域中,格林斯潘是第一个意识到新技术的潜能的人。新技术将改变所有的规则和可能性,从而对新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

“事实上,他对新技术的贡献实在太大了,我甚至在考虑将网站Alan.com上市。这样甚至在2015年以前,我们就能够还清债务了。”说完这句话,克林顿得意洋洋地咧嘴笑了起来。

克林顿总统站起来,转身与格林斯潘握手,并拍照留念,然后退下了讲台。

格林斯潘向前走了几步,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世界上唯一超级大国的领导人就在他身边。各大新闻媒体都把焦点对准了他。全球的电视机观众都在观看这场新闻发布会。

“市场现在是非理性的吗?”刚到提问环节,驻白宫的老牌记者海伦·托马斯(Helen Thomas)就发问道。

举办发布会的办公室中立刻响起了笑声。

“海伦,我已经……”

“你是否依然坚持此前你对股市的评述?”

“你可以不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可以。”

“可以吗?好吧,我,我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总统办公室里的笑声更多了。“海伦,你向我提问已经有几十年了吧!”

“自从你改革社会保障体系以来。”

“我通常都会回答你的问题,因此我的记录还不算太糟糕。”

轮到第二位记者了。为什么格林斯潘决定继续工作下去呢?“在美联储工作了10年之后,有的人以为你可能想退休了。”记者说道。他好像是在暗示,格林斯潘既然已经取得辉煌成就,也许应该退休才对。

“我确实对专业研究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兴趣,”格林斯潘开口说道,对这个话题回答得很温和,“你必须把理论性的和相当复杂的概念性的东西放到市场上去检验。”

“与纯粹的学术研究不同,你最终会充分意识到,理论假设的重要性、实际行动的重要性以及创新理念的重要性。”

“另外,我必须跟你说的是,就像我以前对总统讲过的,这个挑战就像吃坚果。你必须持续去做,持续去做。”

“你永远不会感觉到累,因为从根本上来说,未来永远是不可预知的。”

2000年1月26日,格林斯潘出席了美国参议院的任命听证会。当时,极其强劲的东北暴风席卷了华盛顿,整座城市都在忙着清理近30厘米厚的积雪。

共和党参议员菲尔·格兰姆是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的主席。他的悟性很高,很轻易地就抓住了这场听证会的精神。

“在当前你所居住的这个黄金时代,如果你强行紧缩信贷,我想你的名字必将出现在媒体的头版头条。”格兰姆用慢吞吞的得克萨斯口音说道。

纽约州的民主党参议员查克·舒默称格林斯潘为“国宝”。

“为什么连续三届政府都推举格林斯潘担任美联储主席呢?”在最后一轮论辩中,格兰姆问道,然后自己回答说,“因为他是美国最优秀的中央银行行长。”

一个月过后,纳斯达克指数达到了顶峰。然而,到2000年5月中旬时,其总市值从最高点下挫1/3。在此次恐怖的下跌后,民众纷纷抛售股票,社会上开始出现了一种质疑,即Alan.com是否会和过高估值的新经济一起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