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的种种不幸。哥特人的入侵。波斯人对亚美尼亚的进犯和瓦勒良的被俘。

  菲利普于249年被杀,一个极有才能的人德基乌斯继承了皇位。他亲赴前线与哥特人进行战斗,他和他的儿子都在罗布鲁什卡一战中阵亡。接下去是加卢斯和埃米利安努斯的短暂的统治,253年瓦勒良当了皇帝,并很快让他的儿子伽利埃努斯参与统治工作。吉本对伽利埃努斯的报导一概采取了蔑视的态度。现代批评家大都为他恢复了名誉。但不管怎样吉本所描写的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的灾祸却是基本符合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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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勒良穿上紫袍的时候已差不多60岁了,他所以能当皇帝,不是由于人民群众的一时高兴,或由于军队的一阵欢呼,而是得到了整个罗马世界的一致推举。在他逐步获得国家荣誉,步步高升的时候,他完全无愧于一些仁德的亲王对他的眷顾,他还自称是暴君的仇敌。他的高贵的出身、温和但无懈可击的处世态度、他的学识、谦虚谨慎的为人以及他的经历使他受到元老院和一般人民的普遍尊敬;而如果(根据一位古代作家的观察)人类可以完全自由地推选自己的主子,他们的选择肯定会集中在瓦勒良身上。也许这位皇帝的实际才德并不能和他的名声相符,也许他的能力,或至少他的精神已受到他已临暮年的懒散和冷漠性情的影响。正是由于深感自己日渐衰老才使他决定让一个更年轻、更有活力的合作者来同他共主国事;时势的紧迫对一位将军的迫切需要绝不次于一位得力的王子;曾任罗马监察官的经历完全可能会指引他,如何将那御用紫袍用作对军事才能的奖赏。但是,瓦勒良放弃了定然会巩固他的统治、更能让后人怀念的正确的选择,却一味从感情或虚荣考虑,把那最高荣誉加给了他的儿子伽利埃努斯,一个由于一直处于无职无权地位其罪恶行径尚不及败露的青年。父与子的联合统治维持了大约7个年头,伽利埃努斯的单独统治又继续了大约8年。但整个这段时间充满了不断的叛乱和灾祸。由于罗马帝国在这段时候从四面八方同时受到国外侵略者的盲目、疯狂的攻击,和国内王位篡夺者的充满野心的蠢动,我们不打算一味把可疑的时间因素看作是事物更自然的安排,从中去寻求清晰的脉络。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统治时期,罗马的最危险的敌人是——1.法兰克人;2.阿勒曼尼人;3.哥特人;4.波斯人。在这几个总名称下,我们可以涉及一些不甚重要的部落的冒险活动,现在如一一提到它们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生僻的名称,只会给读者的记忆力造成负担,并惑乱他们的视听罢了。

  ⅰ.由于法兰克人的后代组成了现代欧洲最大和最开化的民族之一,为了弄清他们的无知的祖先,已经耗尽了人们的聪明和才智。在似乎可信的传说之外又加上了各式各样的猜想。凡有可能透露出他们的渊源的任何一般文字都曾被逐字研究,任何一个地点都经过详细调查。一直有人猜想这个著名的集中居住的好战民族的祖先是潘诺尼亚人,是高卢人,是北部地区的日耳曼人。最后,最为明智的批评家们,抛弃了出于想象的理想的征服者大移民的理论,渐渐承认了一种以其简单明了而使人更觉可信的设想,他们估计,大约在公元240年前后,下莱茵河和威悉河地区的原来的居民,以法兰克的名称组成了一个新联邦。现在的威斯特伐利亚地区、黑森的领地及不伦瑞克和吕讷堡公爵领地便是古代乔西人的地盘,他们凭着无法逾越的沼泽地,完全不把罗马的军力放在眼里;那里也是以阿尔米纽斯①的名声自豪的切鲁西人的地盘;是以拥有坚定、无畏的步兵而十分强大的卡蒂人的地盘,也是另几个力量较弱不甚出名的部落的所在地。热爱自由是这些日耳曼部落的最主要的特点;享受自由是他们的最大财富。他们无愧于,他们也自称他们护维着,法兰克人或自由人这光荣的称号;这称号掩盖住了但却也并未消灭掉联邦中各个邦自身的名称。彼此的默许和相互的利益确定了第一个联合法令,它慢慢又被习惯和经历所加固。法兰克联盟也许可以说和海尔维第亚②联合体有些相似之处;参加的每一个行政区都保留自己的独立自主权,遇到和大家有关的问题,彼此在一起进行商议,但不承认任何领导权威或代表会议的决议。但是,这两个联盟的原则又是极不相同的。瑞士的明智和诚恳的政策为它赢得了二百年的和平。一种摇摆不定的精神、无止境地掠夺的贪欲,以及任意撕毁最严重的国际条约等等已成为法兰克人的可耻的性格特点。

  ①公元前后的一位日耳曼部落领袖。——译者

  ②古代克尔特人国土,在今中欧瑞士西部地区。——译者

  对于下日耳曼地区的人民的勇武精神,罗马人是早就领教过的。现在他们的全部力量的联合表明他们有可能对高卢地区发动更为强大的进攻,因而要求当今皇帝的皇储和同事伽利埃努斯亲临前线指挥。当这位王子和他的幼小的儿子在特里夫皇宫显露出皇家威仪的时候,那里的军队却已经在波斯蒂尤默斯将军的强有力的指挥下进行战斗,这位将军虽然后来背叛了瓦勒良,一直可是忠心耿耿,始终不忘竭诚为该君主国的最大利益效命的。语言含混的赞扬之辞和各种勋章隐约宣告了一长串的胜利。一些战利品和头衔证明(如果这类东西可以为证的话)现在常被称作“日耳曼人的征服者和高卢的救星”的波斯蒂尤默斯当时确已声威四震。

  但是,仅有的一件我们比较明确知道的简单事情,却在很大程度上,一举抹去了那些只图虚荣和颂扬过当的纪念物。莱茵河虽然被尊为数省的安全屏障,却并不能完全阻挡住法兰克人的大胆进攻。他们的迅雷不及掩耳的毁灭性活动从该河边直延伸到比利牛斯山脚下;他们的破坏活动也并不是到此便结束了。过去从未受到过威胁的西班牙完全无力抵抗日耳曼人的入侵。在12年的时间中,伽利埃努斯治下的大部分地区,那片富庶地国土,一直就是强弱悬殊、具有毁灭性的战斗的战场。一个和平省份的繁荣的省会塔拉戈纳被掳掠,甚至几乎被彻底毁灭了,以至到了晚至在五世纪进行写作的奥罗修斯时代,在巨大城市的废墟之中,尚能看到点点破烂不堪的村舍,诉说着野蛮人的凶残。当这片土地已被洗劫尽净再无任何东西可供掳掠的时候,那些法兰克人在西班牙港口抓到一些船只,坐上它进入了毛里塔里亚地区。遥远省份的居民完全被这些疯狂的野蛮人给吓坏了,他们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忽然从天而降,因为他们的名字、神态,以及他们的面色,对非洲海岸边的居民来说,都同样完全陌生。

  ⅱ.在易北河那边,现在叫作卢萨斯的马基塞特的上萨克森地区,有一片作为斯威弗人迷信活动中心的神秘的森林。任何人,在没有依照他们的像奴隶一样俯伏在地的姿态,公开表示相信他们的统治一切的神灵以前,是绝不容许进入他们的这片圣地的。爱族思想,也和信教热情一样,使这片森农林,或称森农人的森林变得更为神圣了。普遍相信,这个民族最初便是在这块神圣的地点诞生的。在指定时期,众多的有幸带有斯威弗人血统的部族都要派遣使者到那里聚会;通过野蛮的仪式和以人为牺牲的祭礼以使大家永远记住他们是出于同一个血统。到处存在的森农人的名称布满了从奥得河到多瑙河岸边一切属于日耳曼人的内陆地区。他们和其他日耳曼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都留有长发,并把头发挽成松松的球状固定在前额上;他们喜欢使用一种能使得他们的人在敌人眼里显得更崇高、更可怕的装饰。由于日耳曼人都热衷于获得战功,他们全都自称为最勇敢的森农人;他们的两个分别叫乌西皮特人和滕克特里人的部落,纠集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与独裁者恺撒相遇,最后自己宣称,在一支连不朽的神灵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军队的压力下溃败,根本算不得什么耻辱。

  在卡拉卡拉皇帝统治时期,有一次有无数的斯威弗人出现在缅因河岸边寻找食物、寻找掳掠的机会,或企图显示武力。这支匆匆自愿组成的军队慢慢集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永久性的民族,而由于他们实际来自许多不同部族,于是便取名为阿勒曼尼人,或全体人①,用以同时表明他们的不同来历和他们的共同的勇敢。这后一点罗马人在他们多次敌对的进攻中很快便领略到了。阿勒曼尼人主要在马上战斗;但他们的马队由于同时掺杂有从青年人中挑选来的最勇敢最灵活的人组成的轻步兵,而显得威力更大了,这些步兵由于经过长期训练全都能在长行军、在迅猛的出击、或在最紧迫的溃败中不落马队之后。

  ①这意思当然是说,这个新部族使用的名称已差不多是现代英语(alemanni=allman)了。——译者

  这一伙好战的日耳曼人过去曾对亚历山大·塞维鲁的充分准备感到意外,现在他们对他的继承人,一个和他们一样勇敢和凶恶的野蛮人,所显示的兵力也惊愕万分。但是,由于他们仍在帝国的边界地区徘徊,他们却使得在德基乌斯②死后出现的混乱情况更为加剧了。他们使得高卢地区几个富庶的省份遭受到严重损害:他们第一次揭开了遮盖住意大利的虚假的威武面纱。一支人数众多的阿勒曼尼人跨过了多瑙河,穿过雷蒂亚省的阿尔卑斯山,进入隆巴迪平原,直抵拉文纳,几乎就在罗马城的视野之内展示了野蛮人的胜利的旗帜。这种侮辱和危险终于在元老院成员心中又点燃了他们的古老道德观念的火花。两个皇帝现在都远在外地指挥战争,瓦勒良在东部,伽利埃努斯在莱茵河边。罗马人的一切希望和办法都全得靠他们自己了。在这危急关头,元老们负起了保卫共和国的责任,把原来留下守卫首都的禁卫军全调动出来,然后再从平民中征募一些最强壮、最乐意参加的人员填补上他们空出的位置。阿勒曼尼人忽然看到一支比他们的人数更为众多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免甚为惊愕,他们于是满载掳掠物品,退到了日耳曼人地区;他们的撤退,在不善战的罗马人眼里却被看成是一次胜利。

  ②公元249—251年在位的罗马皇帝。——译者

  当伽利埃努斯得知他的首都已被从野蛮人的占领下解救出来的时候,他并不感到高兴,却对元老院的勇气颇为吃惊,因为有一天它也会像打击外国侵略者一样,挽救共和国使之不受国内暴政的蹂躏。他的恐惧和忘恩负义的情绪,在他制止元老们参加军事活动的命令中已充分表露出来,那命令甚至不许他们走近军团的军营。但他这种恐惧是全然没有道理的。生活奢侈富有的贵族们,很高兴能仍然恢复自己懒散的天性,把那不让他们参与军事活动的侮辱性的命令,当作一种恩惠欣然接受;只要他们能够充分享受他们的浴场、他们的戏院,和他们的别墅,他们十分乐意把关系帝国安危的更危险的事务交到农民和士兵的粗糙的双手中去。

  下罗马帝国的一位作家还曾讲到另一次关于阿勒曼尼人入侵的更为强大,但也显得更为光荣的事件。据说,在米兰附近的一次战斗中,伽利埃努斯亲自带领着仅一万罗马人,一战击败了三十万好战的敌人。当然,对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胜利,我们可以归之于历史学家的轻信,或归之于皇帝手下某些将领肆意夸大战果。伽利埃努斯为了保卫意大利使之不受日耳曼人的侵犯所采用的可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武器。他娶下了属于斯威弗部落的马科曼人的一位国王的女儿琵琶,这个民族在他们的战争和胜败记录中常常和阿勒曼尼人相混了。作为联姻的代价,他在潘诺尼亚地区划给她父亲一块宽广的居住点。她的不加粉饰的自然美似乎使得那朝三暮四的皇帝把他的爱情集中于这个女儿一身了,两方政策上的联盟因这爱情的纽带而更加牢固了。但是充满偏见的傲慢的罗马人却始终拒不承认一个罗马公民和野蛮人联姻的这种亵渎神灵的做法;他们竟给这位日耳曼公主加上伽利埃努斯之妾的侮辱性的称号。

  哥特人的入侵

  ⅲ.我们已经描绘了哥特人从斯堪的纳维亚,或至少是从普鲁士向玻里斯提尼斯河口移民的情况,并追随着他们从玻里斯提尼斯胜利地一路打到了多瑙河边。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之下,多瑙河一线一直不停地受到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的侵扰;不过罗马人倒也以异乎寻常的坚决做到了始终寸步不让。那些战祸连年的省份还能为罗马军队提供无穷无尽的兵源;而且这些伊利里亚的农民中不止一个两个表现出将军的才能,并实际达到了将军的地位。虽然野蛮人的飞骑队始终不停地在多瑙河岸边出没,有时甚至深入到意大利和马其顿地区,钦派的将领一般却总能阻止它们前进,有时甚至切断它们的归路。但是,哥特人的仇恨的浪潮却被引进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渠道。集中在他们的新定居点乌克兰的哥特人很快变成了尤克逊海①北岸的主人:在这个内陆海的南边则分布着小亚细亚的几个弱小而富有的省份,它们拥有足以诱使野蛮人闯入的一切,却完全没有能抗拒他们入侵的力量。

  ①即今黑海。——译者

  玻里斯提尼斯河岸离开古人称之为克尔松涅斯—陶里卡的克里木—鞑靼半岛的狭窄的入口处不过60英里之遥。以绝纱的艺术手法美化古代故事的欧里庇得斯的无比动人的悲剧,其中之一发生的地点就被安排在这里。狄安娜的血腥的牺牲、奥列斯特和皮拉德斯的来临以及高尚品德和宗教对野蛮和凶残所取得的胜利,全都有助于表明一个历史真实:原来那半岛上的居民陶里人,通过逐步和沿海边定居的希腊人的交往,他们的粗野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改变。小小的博斯普鲁斯王国的首都便是建立在密俄提斯湖②借以流向尤克逊海的通道上,它的国民则是由退化的希腊人和半开化的野蛮人组成。它从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起,一直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生存下来,最后却被怀有野心的米特拉达特吞没,结果连同他原有的其它一些土地,也全部落入重兵压境的罗马人之手了。从奥古斯都统治时期起,博斯普鲁斯的国王一直是帝国的虽然卑微但并非无用的同盟者。通过送礼、用兵以及在苏伊士地峡前修筑一条轻便的工事,他们抵御住出没无常的萨尔马提亚人的掳掠,使他们无法进入那片因其特殊地理条件和港口众多的便利,可以直接威胁尤克逊海和小亚细亚的国土。只要国王的权杖按正常的继承关系代代相传,各代国王还都忠诚而有成效地行使了他们的这一重要职责。内部纷争,不知名的王位篡夺者,由于恐惧,或出于私利,也曾容许哥特人进入博斯普鲁斯的心腹地区。那些征服者在得到大片多余的荒废的肥沃土地之后,更得到一支足够把他们的部队运往亚洲的海军力量。那些用在尤克逊海上航行的船只构造十分奇特。那是一种完全用木料拼成的轻便的平底船,全船无一铁器,在遇到风暴来临时,常常用一面斜屋顶把全船遮盖住。哥特人就在这种漂浮的房屋里,慢不经心地把自己完全交托给深不可测的大海的安排,船只更由一些其忠诚和技能都同样可疑、强拉来服役的水手驾驶。但是,尽情掳惊的前景却驱散了一切对危险的恐惧,而一种天生的无所畏惧的性格又使他们的头脑中产生了一种无异于得之于知识和经验的更为合乎理性的信念。具有此种大无畏精神的勇士必曾时常抱怨他们的向导的怯懦无能,因为他们在不能保证大海必将风平浪静之前,决不肯轻易冒险出航。同时他们还在任何情况下也决不把船驶出陆地的视野以外去。所有这些,至少正是现代土耳其人的做法;很可能他们在航海技术方面并不亚于古代博斯普鲁斯的居民。

  ②即今亚速海。——译者

  哥特人的船队,沿着在其左侧的塞卡西亚的海岸前进,第一次出现在罗马省份的最边远的城市皮提乌斯城下;该城拥有一个十分便利的港口,围着坚固的城墙。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完全意想不到的顽强的抵抗,论理这么一个由少数卫戍部队守卫的遥远的据点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们被打退了;他们的这次失意似乎立即减少了人们对哥特这个名字的恐惧。在一位职位甚高、才能出众的官员苏克西阿努斯守卫着那一线的时候,他们的一切努力全都无效;但是,他们被瓦勒里安调到一个地位更高但毫不重要的职位上去以后,他们便又恢复了对皮提乌斯的进攻;而且,以彻底毁灭掉那个城市,清洗掉了他们过去的耻辱。

  环绕尤克逊海最东边的水面,从皮提乌斯城到特雷比藏德大约有300英里路程,哥特人所走的路线使他们已能望见由于亚尔古英雄①的远征而闻名于世的卡尔基斯了;他们原打算去洗劫位于发西斯河口的一座极其富足的神庙,但未能成功。因万人溃退而闻名的特雷比藏德原是古希腊的一个殖民地,由于哈德良皇帝的慷慨而获得财富和荣誉,那位皇帝在一段长期荒废的海岸边修建了一座安全的海港。这城市地面广阔,人口众多;四周的双重城墙似乎已可以挡住哥特人的疯狂进攻,而且除一般的卫戍部队之外,又额外增添了一万援兵。但是,任何有利条件也不能弥补纪律松弛、不加警惕的缺点。特雷比藏德人数众多的守军整天只顾饮酒作乐,谁也无心去守卫那难以攻破的防御工事。哥特人很快就发现了被围部队疏于防守的情况,他们高高地堆起大捆大捆的柴禾,在寂静的深夜,手持刀剑爬进无人防守的城里去。一次对人民的大屠杀立即开始了,而士兵们却从另一边的城门逃命去了。最神圣的庙宇和一些最辉煌的建筑也一并遭到彻底毁灭。哥特人劫掠到的物品无法计算;附近农村的财富也因把特雷比藏德看作是安全地点全都存放在这里。他们抓获到的俘虏更是不计其数,得胜的野蛮人大摇大摆穿行过广阔的本都省,一路未遭到任何抵抗。他们在特雷比藏德劫掠来的财富完全装满了他们在港口搜罗到的一支极大的船队。在海边抓到的强健的青年全捆起来让他们划船;那些对这第一次海上远征感到十分得意的哥特人欢欣鼓舞地回到了他们的博斯普鲁斯王国的一些新的定居点。

  ①希腊神话,即随伊阿宋至海外觅取金羊毛的英雄。——译者

  哥特人第二次远征的人数和船只都更增多了;不过他们另选了一条路线,他们抛弃了已被洗劫一空的本都省,沿着尤克逊海西岸前进,越过玻里斯提尼斯河、德涅斯特河和多瑙河宽阔的出海口,一路上俘获大量鱼船以壮大他们的船队,然后向作为欧、亚两大陆分界、尤克逊海向地中海泄水的狭窄通道靠近。卡尔西顿的守军原扎营在朱庇特·乌利乌斯神庙附近,在一个可以控制那海口通道的海岬上;由于这支队伍在数量上超过哥特人的军队,野蛮人的这种令人可怕的进攻原是不足为道的。但是,他们也就只是在数量上超过对方而已。他们冒失地放弃了他们的有利地位,轻易让武器和钱财储备最丰富的卡尔西顿落入征服者手中。在他们正犹豫着不知该由水路还是由陆路向欧洲或是向亚洲进发,寻找战机的时候,一个私逃的奸细向他们指出曾一度作为比提尼亚国王都城的尼科米底亚是一个极其富有而且易于攻下的城市。他给那支离开卡尔西顿仅六十英里之遥的前进中的军队作向导,指引它进行无抵抗的进攻,然后分得一部分掳掠的财富;因为哥特人已完全学会了酬劳他们其实十分厌恶的敌方奸细的政策。尼斯、普鲁萨、阿帕米亚、基乌斯等等曾经在繁华方面和尼科米底亚争胜或以之为榜样的一些城市全都陷入同样的灾难之中,这灾难,仅在几周的时间之内,毫无节制地蹂躏遍了整个比提尼亚省。温和的亚洲居民一连气享受了三百年的和平已完全消除了人们习武的风气,并打消了对危险的恐惧。古老的城墙任其自行毁坏,最富有的城市的税收全被用来修建浴场、神庙和戏院。

  库济库斯所以能抗拒住米特拉达特的全面进攻,主要依靠了明智的作战法则,一支拥有200艘军舰的海军力量和三个储藏着武器、军用机械和粮食的军火库。现在该城仍然是财富和奢侈品最集中的地方;但古代的强大却已不复存在了,只除了地势——它仍然处在普罗蓬提斯的一个小岛上,仅有两架桥梁和亚洲大陆相连。哥特人在最近一次掳掠了普鲁萨之后,便向这里进军,并来到了离这个他们决心加以毁灭的城市仅仅18英里的地方;但由于一个偶然情况,库济库斯的毁灭的命运被推迟了。正赶上多雨季节,奥林匹斯山一切山泉的总蓄水库阿波罗尼湖的水涨到了少有的高度。那条叫作林达斯库的小河忽然变成了一道宽广的激流,阻止了哥特人的前进。伴随他们向可能停泊着他们的舰队的海滨城市赫提克利亚撤退的,是装满从比提尼亚劫掠来的财物的连绵不断的车队和被他们肆意燃烧的尼斯和尼科米底亚的熊熊大火。有记载含含糊糊地说,似乎曾进行过一场战斗才使他们不得不退走了。但是,即使曾获得一次完全的胜利也实际无关紧要,因为即将来临的秋分已在催促他们速归。在5月之前或9月之后到尤克逊海上航行连现代土耳其人也认为,不容怀疑,完全是一种最冒失、最愚蠢的行为。

  当我们听说哥特人在博斯普鲁斯装备起来的第三支船队共有帆船500艘的时候,我们必会匆匆在心中算计出它的总兵力来了,但是明智的斯特拉波明确告诉我们,本都和小西徐亚的野蛮人所使用的海盗船最多只能容纳25或30人,那我们便可以有理由肯定,在那次强大的远征中船上所载战士最多也不过15000人而已。他们已受不了狭窄的尤克逊海的约束,这一回决定把他们的毁灭的历程从辛梅里安直向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推进。当他们几乎已来到那些海峡的中部的时候,他们忽然又被赶回到了那些海峡的入口处;一直到第二天刮起了顺风才在几小时内又把他们送到平静的普罗蓬提斯海或湖中去。他们在库济库斯小岛的登陆立即便给这个古老、高贵的城市带来了毁灭。从那里再次穿过赫勒斯滂海峡的狭窄的通道,然后在那群岛之间,或者说在爱琴海上蜿蜒航行。俘虏和逃兵的帮助对于把握船只的航向、指导一些临时的对希腊海岸以及对亚洲海岸的袭击,必然产生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最后,哥特人的舰队在离开雅典仅仅5英里的比雷埃夫斯下锚了,这时雅典也已正做好准备,打算进行强有力的抵抗。奉皇帝之命加固海边城市以阻止哥特人进攻的机械师克莱奥达姆所已开始修复自苏拉以来一直任其坍塌的古城墙。他的技术成果作用不大,那些野蛮人很快就变成了缪司和艺术的出生地的主人。但当征服者纵情掳掠和狂欢的时候,他们的停泊在比雷埃夫斯港只有极小的兵力守护的船队却意想不到的遭到了勇敢的德克西普斯的攻击,他和机械师克莱奥达姆斯一起逃出雅典,匆匆组织了一队自愿军,其中有农民也有士兵,带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为自己的国家报仇了。

  但是,这一英雄业绩不论对日趋没落的雅典历史会增添何等光彩,实际却只是更进一步激怒,而并非削弱了北方入侵者的无所畏惧的野心。在希腊的每一个地区同时燃起了一片火海。从前在彼此之间曾进行过多次重大战争的底比斯、阿尔哥斯、科林斯和斯巴达现在全无能组织起一支应战的军队,或甚至保卫住他们的已遭破坏的工事。陆地和海上的战祸从东部的最远点苏尼乌姆一直连绵到西海岸的伊庇鲁斯。直到哥特人已进入意大利的视线之内的时候,即将来临的危险才终于惊醒了无所事事的伽利埃努斯的甜蜜的美梦。这位皇帝也拿起了武器,他的出现似乎压下了敌人的气焰,分解了敌人的力量。很快赫鲁利人的头目瑙洛巴图斯接受了体面的投降,带领一大批本民族的人自愿为罗马效劳,并被加以过去从未让一个野蛮人玷污的执政官的荣誉。大量的哥特人,因不耐乏味的海上航行的危险和艰苦,攻入了梅西亚,企图杀出一条路越过多瑙河回到他们在乌克兰的定居点去。要不是罗马将领之间的不和为那些野蛮人敞开了一条逃路,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了。这支毁灭大军的残余部分仍回到了他们的船上,通过赫勒斯滂海峡和博斯普鲁斯往回航行,途间还劫掠了特洛依海岸,这个因荷马而变得不朽的名称,也许将超越哥特人的战功永远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当他们一发现自己已安全进入尤克逊海这个大盆地中的时候,他们便立即在离开海穆斯山山脚不远的色雷斯的安基阿卢斯舍舟登陆,纵身跃入那里的令人无比痛快的温泉浴中,一洗多日来的疲劳。剩下的路程已经不远,而且也便于航行了。他们的这个最大的第三次海上远征的种种遭遇大致如此。也许有人会觉得难以想象,最初的那15000名勇士如何能经得住如此大胆的冒险行动必然会带来的人员消耗和多次分兵。但是,在他们的人员由于阵亡、船祸和热带气候的影响而逐渐消耗的时候,他们同时又得到了渴望集中到抢劫的旗帜之下来的大批土匪和敌方逃兵,以及一批批难得抓住这个光明正大的获得自由并得以寻机报复的好时机的逃亡奴隶的不断补充。在这些次的远征活动中,哥特民族自认为经历了极大的危险,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荣誉;但那些在哥特的旗帜之下进行战斗的其它一些部落,在那一时期的不完备的史料中,有时有所区分,有时便和哥特人混同在一起了;而由于那些野蛮人的船队系从塔奈斯河口驶出,一个含混但人们比较熟悉的名字西徐亚人便常被用来指这个混杂的群体。

  在人类的一般灾难中,不论一个多么高大的人物死去了,或不论多么宏伟的一栋建筑倒塌了,不久后人们都会毫不经意地淡忘了。但我们对在经过七次破坏而每次的修复都显得比原来更为富丽堂皇的灾难之后,最后终于被第三次由海上入侵的哥特人烧个精光的以弗所的狄安娜神庙却难以忘怀。这一神圣的宏伟建筑是希腊的艺术和亚洲的财富共同努力修建起来的。支撑着这一建筑的共有127根爱奥尼亚型的大理石柱;它们全是虔诚的君主捐赠的,每根高6英尺。祭坛则系用普拉克西特列斯大师的雕刻装饰而成,他也许是从在当地最受欢迎的传说中选出了拉托娜的圣子的诞生、阿波罗在杀死库克罗普斯后的藏匿,以及巴克斯对待被击败的亚马孙女战士的宽容等场面。然而以弗所的庙宇的长度仅只有425英尺,约为罗马圣彼得庙的三分之二。在其它方面,它就更不如那一现代建筑技术的崇高产品了。一个基督教的十字架的外展的两臂便需要比椭圆形的异教神庙更大的宽度才能容下;即使向古代最大胆的艺术家建议,让他在空中修建一个和万神殿一样规模、一样大小的拱顶,他也必会给惊呆了。不管怎样,狄安娜庙却一直被人们视为人间奇迹而加以赞美。波斯、马其顿以及罗马等等一代一代帝国都莫不视之为神圣并尽力增加它的光采。但波罗的海的无知的野蛮人却完全没有欣赏优美艺术的情趣,他们厌恶一种外国迷信带来的精神上的恐惧。

  另一个和这几次的入侵有关的情况,也许很值得我们注意,但只是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那可能只是一位近代学者的幻想。他告诉我们,在哥特人洗劫雅典城的时候,他们已把所有的图书都集中起来,要不是他们的一个比他的弟兄们更懂得策略的首领,用几句颇有深意的话打消了他们原来的计划,他们定会一把火把希腊的全部学问从此给消灭尽净了,他说,让希腊人去迷恋他们的书本吧,这样他们就会无心学习武功了。这位明智的首领(如果这件事真的可信的话)完全采用了无知的野蛮人的逻辑。差不多在这同一时期,在一些更为文明、更为强大的民族中,各种各样的天才都曾显露头角;而科学的时代一般总同时是军事进步和军功显赫的时代。

  波斯人对亚美尼亚的进犯和瓦勒良的被俘

  ⅳ.波斯的新的君主阿尔塔薛西斯和他的儿子沙普尔(我们前面已经说过)已打败阿尔萨息家族而取得胜利。在那个古老家族的众多亲王中,仅只有亚美尼亚的皇帝科斯洛埃斯保住了他的性命和独立。他依靠自己的较强大的国力、依靠不断利用敌方的逃兵和不满分子、依靠和罗马人的联盟,以及最重要的,依靠他自己的勇气保卫了自己。在三十年战争中的长胜将军,最后被波斯国王沙普尔派遣的间谍刺杀。亚美尼亚的爱国的,力图维护皇室的自由和尊严的官员,代表皇帝合法的继承人提里达特斯向罗马请求保护。但科斯洛埃斯的儿子还是一个婴儿,盟军又远在外地,而波斯的国工却亲自带头率领着一支强大无比的军队向边疆开来了。他的国家的未来希望,年幼的提里达特斯被一个忠心的仆人救出,亚美尼亚在27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委屈着作了大波斯王国的一个省份。由于一战而胜而趾高气扬,更尽量利用罗马人的种种灾难或堕落,沙普尔迫使卡雷和尼西比斯的强大守军投降,随即把毁灭性的灾难和恐怖带到了幼发拉底河两侧的大片地区。

  一条重要边界的丧失、一个忠心的自然形成的盟国的被毁,以及沙普尔的庞大野心的接连胜利,使罗马人不能不深刻感到羞辱和危急。瓦勒良自我安慰说,他的将领的森严的戒备完全足以保证莱茵河和多瑙河地区的安全;但他却仍然决定,不顾自己年事已高,亲临前线,保卫幼发拉底河一线。在他穿过小亚细亚的时候,哥特人的海军行动暂时终止,有关省份暂时获得一种完全不可持的平静。他渡过了幼发拉底河,在埃德萨的城根附近和波斯国王相遇,一战而败,并作了沙普尔的俘虏。这一重大事件的细节史料全都含糊不全;然而,借助于现有的一点微弱的光线,我们仍可以发现在罗马皇帝方面实在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冒失行为、错误和罪有应得的不幸。他把一切都交托给了他的禁卫军卫队长马克利安努斯。这个下流的大臣使得他的主子只是在他的被压迫的臣民面前威风凛凛,而在罗马的敌人的眼里却显得可鄙已极。由于他的软弱的或居心叵测的建议,皇家军队被陷入一种勇气和军事技巧都无所用其技的境地。罗马人几次企图冲破波斯防线的强大努力都在遭受重创的情况下被击退;而沙普尔,以远远超过对方的兵力包围住罗马军营,完全不慌不忙,静等着日益猖獗的饥饿和瘟疫来为他赢得胜利。罗马军团内的放纵的抱怨声很快变成了对瓦勒里安的控诉,认为瓦勒良是他们的一切灾难的根源;他们发出叛乱的呼声,要求立即投降。曾企图用大量黄金买得一条败走的退路。但波斯人由于稳操胜券轻蔑地拒绝了那笔钱;他们扣住使臣,列阵来到罗马的防护工事前,坚持要和罗马皇帝面谈一切。瓦勒良这时已完全处于只能把自己的生命和威严交给敌人去处理的地步。会谈的结果自然全在意料之中。皇帝作了俘虏,他的惊惶失措的军队全放下了武器。在这个大获全胜的时刻,沙普尔的傲慢心情和策略需要促使他选定了一个完全任他玩于股掌之上的继承人登上了空出的皇位。一个来自安条克的罪行累累的逃兵基里阿得斯被选定来玷污罗马的皇座;而这波斯胜利者的意旨,不管如何荒唐,也不可能不得到这支被俘虏的军队的公开认可。

  这位皇奴迫不及待地希望通过一次出卖自己祖国的行为来赢得主子的欢心。他带领沙普尔越过幼发拉底河,通过卡尔基斯向东部的都城进发。波斯马队的行动是如此迅速,如果我们认为一位非常公正的历史学家的话可信的话,安条克城突然被攻进的时候,城里懒散的民众还正瞪着眼在观看戏院表演的节目。安条克的宏伟的建筑,不论公有私有全都或者被洗劫一空,或者给彻底毁掉;无数的居民不是被杀,便是被敌人掳去,埃米萨高级祭司的决心曾暂时遏止住这毁灭的巨浪。他穿着一身祭司的服装出现在大队农民面前,他们虽然仅只有一些弹弓作为武器,却决心要从琐罗亚斯德①的追随者的肮脏的手中救出他的上帝和他的财产。但托罗斯及其它许多城市的被毁令人悲痛地证明,除了这一特殊例证之外,对叙利亚和西利西亚的征服也都几乎并没有中断波斯军队前进的步伐。托罗斯山的狭窄通道的有利条件被轻易放弃了,本来对一支以马队为主的敌人来说,在这里当可以进行一场占有明显优势的战斗。这样便让沙普尔得以对卡帕多西亚的省会恺撒里亚形成了包围,恺撒里亚虽不过是个二等城市,却可能拥有四十万居民。在那里指挥战斗的是德谟斯提尼,但他可说并非由皇帝委派,而是自愿保家卫国。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中一直守住这座城市,直到最后由于一个医生的出卖该城陷落的时候,虽然敌人曾下令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将他活捉,他却仍然在波斯人中杀开一条血路逃跑了。这位英雄首领从也许会褒奖,也许会严惩他的倔强精神的强敌手中逃脱了;但数千追随他的国民却大都惨遭屠杀,沙普尔因而一直被指责残酷无情地虐待俘虏。毫无疑问,这种做法很大一部分应归之于民族仇恨,很大一部分应归之于受挫的骄傲情绪和疯狂的报复心理;但总的说来,可以肯定,同样那个在亚美尼亚显露出一位立法者的温和性格的皇帝,在那些罗马人面前却露出了一个征服者的凶相。他看到不可能在罗马帝国的所在地建立任何永久性居民点,于是只求把这几省的人民和财富全运往波斯去,以使在自己的身后仅留下一片荒野。

  ①伊朗古袄教创始人。——译者

  在东部帝国正对沙普尔闻风丧胆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无愧于最伟大的帝王的礼物——一支满载奇珍异宝价值连城的物品的驼队。随同这份丰厚的奉献还有由帕尔米拉最有声望、最富有的元老奥登纳图斯的十分尊敬但决不卑躬屈节的一封信。“谁是这个奥登纳图斯”(那位傲慢的胜利者说,他并且命令说那些礼物应该扔到幼发拉底河里去),“竟敢如此大胆公然给他的主子写信?如果他只是希望我减轻对他的惩罚,那他就应该反绑着双手,爬行着来到我的宝座的脚前。如果他稍有犹豫,灭顶之灾便立即将降临在他的头上,他的整个国家民族的头上。”这种把这位帕尔米拉人逼上绝境的做法立即唤醒了潜伏在他心灵中的一切力量。他真和沙普尔相见了,但却是刀兵相见。他以他自己的精神唤醒了从叙利亚村庄和沙漠地带的帐篷中聚集起来的一小支队伍,带领着它出没在波斯大军的周围,干扰他们的撤退,伺机抢夺他们的财宝,而且还抢夺到一些远比珠宝更为贵重的东西——那位伟大皇帝的几个女人;终于迫使他最后不得不显出几分慌乱的神色重新返回到幼发拉底河彼岸。奥登纳图斯依靠这一次的功绩为他未来的名声和发迹奠定了基础。被波斯人百般屈辱的罗马帝国的威严终于由一个叙利亚人或帕尔米拉的阿拉伯人给保全住了。常常只不过是仇恨和谄媚的喉舌的历史的声音谴责沙普尔狂妄地滥用了战胜者的权力。我们被告知,身着紫袍,但戴着枷锁的瓦勒良被作为失势的伟大人物的典型,拴在街头示众;还说,凡是波斯君主上马的时候,他脚下蹬的便是罗马皇帝的脖子。尽管他的同盟者一再规劝他要记住命运的无常、要担心罗马有一天再度得势,并告诉他应该使这非同小可的俘虏成为和平的保证,而不要当成泄愤的对象,但沙普尔却完全置之不理。在瓦勒良因过度的羞辱和悲哀死去以后,他的皮被填进干草,做成人形,在几代人中一直保存在波斯的最著名的神庙里;成了一个比爱虚荣的罗马人经常建立的假想的铜像或大理石雕像更为真实得多的纪念碑。这故事十分动人,也颇有教育意义,但其真实性却十分可疑。现存的东部亲王们写给沙普尔的信件一望而知全系伪托;说一个充满妒心的君王,即使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会如此公开侮辱帝王的尊严,也是完全不通人情的。我们无法弄清不幸的瓦勒良在波斯究竟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但我们至少可以肯定,这唯一的一个落入敌人之手的罗马皇帝是在被关押的绝望中度过他惨淡的余生的。

  长时期对他的父亲和合作者的严厉指责勉强忍耐着的伽利埃努斯得到关于他的不幸遭遇的消息不禁暗自欣喜,并公然表现得十分冷淡。“我知道我父亲也只是一个凡人,”他说,“但是,既然他表现得如此勇敢,我很满意。”当罗马为它的君王悲伤不已的时候,他儿子的毫无人性的冷漠被一些下流无耻的朝臣吹捧为坚强的英雄本色和斯噶多精神的表现。他在独据帝国皇位后表现得十分突出的轻佻、多变和翻云复雨的性格,我们这里也无法细加描述。任何一项技艺只要他想干,他天生的才能都能让他取得成功;但由于他只有天才而毫无判断力,他几乎什么都干过,只除了真正重要的作战和治理国家的工作。他通晓许多种新奇的但完全无用的技能,是一个口若悬河的演说家、一个典雅的诗人、一个能干的园丁、一位做菜能手和一个十分可鄙的皇帝。当国事危急需要他到场作出决策的时候,他却在和哲学家普洛提努斯高谈阔论,把时间消磨在一些无关紧要或无聊的事情上,或准备加入希腊的某迷信教会,或设法在雅典的最高法院获得一个席位。他的无度的挥霍形成了对普遍贫困的侮辱;对他的胜利的公然嘲笑更加深了公众的屈辱感。对于接连不断传来的入侵、失败和叛变的报告他见到后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态,挑出某个已丢失的省份的特产,毫不在意地问道,罗马要是得不到埃及的亚麻布和高卢的壁毯的供应是不是马上就会毁灭掉了?不过,在伽利埃努斯的一生中,有那么几回,由于受到某种强烈刺激,也会忽然变得颇像一个英勇的军人和残酷的暴君了;一直到他杀够了人或遭到难以对付的反抗时,他才会在不自觉中又恢复他天生的温驯、懒散的性格。

  政府的缰绳握在如此无力的一只手中的时候,在全国各省都有一大批人起来反对瓦勒良的儿子,企图篡夺皇位,实在是完全不足为怪的。也许是出于某种异想天开的想法,要想拿罗马的三十位暴君和雅典的三十僭主作一对比,才使得奥古斯都王朝历史的作家选择了这个后来渐为大家普遍接受的数目。但是,不论从哪方面看,这个对比是没有意义和难以成立的。在由一个城市的压迫者联合组成的三十人议会,和在帝国广大的国土上,无一定规则此起彼伏、名姓不确、各自独立的竞争者之间我们能找出什么相似之处呢?再说,除非我们把一些曾被加以皇帝称号的妇女和儿童都算进去,我们也无法凑足三十之数。伽利埃努斯的统治,尽管乌七八糟,却仅只出现了19个觊觎王位的人:东部有基里阿德斯、马克利安努斯、巴里斯塔、奥登纳图斯,高卢和西部省份有波斯蒂尤默斯、洛利阿努斯、维克托里努斯和他的母亲维多利亚、马略和泰特里库斯。在伊利里康和多瑙河区域,有莫格努乌斯、里基里阿努斯和奥勒留;本都有萨图里努斯,伊索里亚有特雷贝利阿努斯;皮索在特雷沙利;瓦伦斯在阿哈伊亚;埃米利安努斯在埃及,以及在非洲的塞尔苏斯。要把这些鲜为人知的每一个人的生死细节一一加以说明,那无疑将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而同时又既无趣味,也无教益。这里我们也许只需研究一下最能代表那个时代的特点,当代人的处世态度、他们的抱负、他们的动机和他们的命运的一般特点,以及他们企图篡夺王位的举动产生了一些什么样的具有毁灭性的恶果,也就完全够了。

  许多人都知道,暴君这个丑恶的名称古代人常用以指称非法篡夺最高权力的行为,完全没有滥用那一权力之意。不止一两个举起义旗反对伽利埃努斯皇帝的叛乱份子都是出色的品德高尚的模范,而且差不多全都具有相当的才能。他们曾以自己的才德受到瓦勒良的常识,并逐渐获得帝国的最重要的职位。那些以奥古斯都自称的将军们都或者以其出色的指挥能力和严格的纪律而得到部队的尊敬,或者以其英勇和辉煌战果而为部卒所崇拜,再或因胸怀坦荡、慷慨待人而获得众人的爱戴。他们获胜的战场往往就是他们被推举为皇帝的场所;甚至那个最不堪的皇位觊觎者军械士马略也具有出类拔萃的大无畏的勇气、无敌的体力和赤裸裸的忠诚。以他当时的下贱的职业论,无疑要把他一下抬上高位不免显得有些可笑;但他的出身却也不能说比其他那些出身农民家庭,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参军的争夺皇位的人们更为低微。在一个天下大乱的时期,每一个活跃的天才都会按自然的安排各得其所;在一个全面处于战争状态的时代,军事才能就是走向荣誉和伟大的通道。在那19名暴君中,只有泰特里库斯是元老;也只有皮索出身贵族。努马的血液,通过二十八代的遗传流动在卡尔孚尼乌斯·皮索的血管之中,而皮索更是通过母系的亲缘才得以有权在自己家里悬挂着克拉苏和大庞培的画像。他的祖先曾一再被加以共和国所能给与的各种最高殊荣;而且,在所有罗马的古代家族中,仅只有卡尔孚尼乌斯有幸度过了几代恺撒的暴政。皮索的个人品德为他的同族人增添了额外的光辉。下令杀掉他的王位篡夺者瓦伦斯,后来也曾万分悔恨的承认,即使是一个敌人也应该尊敬皮索的圣洁;另外,尽管他死于反对伽利埃努斯的武装叛乱,元老院在皇帝的慷慨许诺下,却下令为如此高尚的一个叛乱分子加上了许多纪念性的美名。

  瓦勒良的军事将领们对他们一向尊敬的父亲感恩不尽。但都不愿侍奉他的那个奢侈、懒惰、无出息的儿子。罗马世界的皇位已无人以任何方式的忠诚对它加以支持;对这样一位皇帝造反的叛国罪很容易会被看作是爱国行径。然而,如果我们认真研究一下那些篡位者的行为,便会发现他们似乎在更多的情况下是迫于恐惧,而并非受到野心的驱使。他们害怕伽利埃努斯的惨无人道的疑心;他们同样也害怕他们的军队随时可能暴发的暴力行为。如果军队忽然对他们产生危险的好感,贸然声称他们有资格继承皇位,那他们便必会被定为消灭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最谨慎的考虑也会促使他们决心且先当几天皇帝再说;就是说,他们宁可通过一战试试自己的运气,也不能干等着刽子手的屠刀加身。当士兵们一阵欢呼把这个并不乐意的牺牲品推上君王宝座的时候,他们有时已在为他们即将面临的不幸暗自悲伤。“你已失去”,萨图尼努斯在登上皇位的那天说,“你已失去一位有用的司令官,而使自己成了一个非常可怜的皇帝。”

  后来接连发生的革命证明萨图尼努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下冒出来的19名暴君,其中没有一个曾享受过平静的生活,或寿终正寝的。每当他们一披上那血淋淋的紫袍,他们实际便已是用那促使自己起而造反的恐惧心理和野心在鼓舞着他们的追随者。在内部阴谋活动、军事叛乱和内战的重重包围之中,他们实际是战栗着置身于悬崖的边缘,在那里,在经过或长或短心神不宁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归将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不论如何,这些朝不保夕的君王倒也完全能得到他们各自的谄媚的军队和省份所能加之于他们的各种荣誉;但是,他们这种以叛乱为基础的权力却永远得不到法律或历史的认可。意大利、罗马和元老院始终都忠于伽利埃努斯的事业,而且一直仍把他看作是帝国唯一的君主。的确,这位皇帝曾屈尊接受过奥登纳图斯的胜利纹章,他以他对瓦勒良的儿子始终表示的尊敬态度也完全配享有这种殊荣。在罗马人的普遍赞同下,经过伽利埃努斯的同意,元老院给这位勇敢的帕尔米拉人加上了奥古斯都称号;并且似乎把东部的统治权交托给他,而实际上那地区早已属他所有,而且在那里,他可以完全独断独行,所以后来,他更把它当作私产一样,遗传给他的远近闻名的遗孀芝诺比娅了。

  如果一位哲学家有可能处于人类普遍存在的灾难之中而完全无动于衷的话,这种从农舍到皇宫、从皇宫到坟墓永远不停的迅速转移,也许会使一个冷漠的哲学家感到很有趣。这些朝不保夕的皇帝的选定、他们的权势和他们的死亡都同样对他们的臣民和追随者具有毁灭性的作用。为他们自寻死路的高升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马上便必须以巨额赏赐的形式向军队支付,而这钱还得掏自那已被榨干的老百姓的腰包。不管他们的人格多么高尚,用心多么纯正,他们也会发现,为了把他们的篡夺事业进行下去,除了经常进行掠夺和残杀之外实在也别无它法。当他们倒下的时候,便必有一批军队和一些省份跟着倒下。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由伽利埃努斯将在伊利里康自行称帝的英格努乌斯镇压下去之后,发给他的大臣们的一份野蛮之极的命令。“仅只是”,那个貌似温和却实际毫无人性的皇帝说,“消灭掉那些手执武器的人是绝不够的:战争的可能对我同样是极大的威胁。一切不论年龄大小的男性都必须根除;只要在屠杀儿童和老人的问题上能想办法保全我们的名声。让那些说过一句反对我,反对我,瓦勒良的儿子,许多王子的父亲和兄弟的话或抱有反对我的思想的人全都死掉。记住英格努乌斯已被推举为皇帝:撕碎他、杀死他,把他剁成碎片。我现在是在亲笔给你们写信,我希望让你们也具有和我相同的感情。”当国家的武装力量在内部个人的纷争中消耗殆尽的时候,一些无人防守的省份便为任何外来的入侵者敞开大门了。最勇敢的皇位篡夺者,迫于无法应付的形势,只得和共同的敌人签订受尽屈辱的条约,以求以高昂的代价买得野蛮人的中立或帮助,甚而至于容许敌对的、独立的民族进入到罗马王国的心腹地带来。

  以上便是在瓦勒良和伽利埃努斯的统治下,野蛮人,还有那些暴君们如何使各省分崩离析、使帝国陷于屈辱和毁灭的最低点,似乎从此永无翻身之日的具体情况。在十分贫乏的资料的许可之下,我们已按前后次序,尽可能清楚地描绘了那一灾难重重的时期的一般状况。但还有几件特殊的事件需要讲一讲——ⅰ.西西里的混乱局势;ⅱ.亚历山大的风波;和ⅲ.伊索里亚人的叛乱——这些事件可能会使我们对那幅可怕的图景更能有个清楚的认识。

  ⅰ.不论任何时候,如果由于连连得手而又不曾受到任何惩罚,因而日益壮大起来的土匪队伍,非但不逃避国家法律的制裁,反而公开加以蔑视,那我们便可以完全肯定,政府极端虚弱的情况连社会的最底层也已有所感,而且在加以利用了。西西里的地理位置使它得以免受野蛮人的侵害;这个被解除武装的省份也没有能力支持一位王位篡夺者。这个一度繁荣,现在也还十分肥沃的岛屿的灾难却来之于更下等人之手。一群由奴隶和农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一度统治着这片惨遭抢劫的国土,并使人想起更古时候的奴隶战争。农民或者成为它的牺牲品,或者亲自参与其事的大破坏活动可能已彻底毁灭西西里的农业;更由于那里的主要房地产都是富有的,常常把一个旧日的共和国的土地全圈入一个农庄之中的,罗马元老的财产,这些个人对这一都城所造成的伤害,实际比哥特人或波斯人的侵占造成的伤害更深,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ⅱ.亚历山大里亚的基础设计高超,是由菲利浦的儿子亲自构思和完成的。这座仅次于罗马的美丽、形式整齐的伟大城市占地周长15英里;居住着三十万自由人,外加至少同样数目的奴隶。和阿拉伯和印度进行的获利丰厚的交易通过亚历山大里亚港到达帝国首都和地方各省。这里没有游手好闲之人。有的人被雇用吹玻璃,有的织亚麻布,更有的制造纸莎草纸。不分男女老少都有机会从事手工业生产,甚至盲人和腿脚残废的人都有适合于他们的工作可做。但那由多民族混杂的亚历山大里亚人民,用埃及人的迷信和倔强把专好虚荣和变化无常的希腊人团结在一起了。一件极不相干的小事,暂时买不到肉或豆了,谁对谁偶尔礼貌不周了,在公共浴室错乱了尊卑秩序,或甚至在宗教问题上发生一点争吵,任何时候都可能在广大满怀无法消除的疯狂怨毒的人民群众中引发起一场叛乱。在瓦勒里安被俘之后,他的傲慢的儿子松弛了法律的威严,亚历山大里亚人也便尽量放纵自己的愤怒情绪,于是他们的不幸的国土也便变成了内战的战场,而且长达(除了几次短暂的难以完全肯定的休战时期)13年之久。这个受害城市各区之间的交通全被切断,每一条街道都血迹斑斑,每一所比较坚实的建筑物都变成了据守的碉堡;甚至直到亚历山大里亚城的一部分已彻底变成一片瓦砾之后,战乱也并未停息。那宽广、雄伟的布鲁琼区,连同它的宫殿和博物馆以及埃及的帝王和哲学家的住所,在一个世纪之后还被说成是,早已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一片荒凉。

  ⅲ.在小亚细亚的一个极小的省份伊索里亚称帝的特雷贝利阿努斯的不甚引人注目的叛乱却产生了一些离奇的令人难忘的后果。称帝的那一套闹剧很快便被伽利埃努斯手下的一位军官给消灭了;但他的追随者感到赦免无望,决心不但要脱离罗马皇帝的管辖,而且也不再作罗马国的臣民了,于是他们忽然又回到他们实际一直并未完全脱离的野蛮状态中去。他们的乱石嶙峋的山区以及塔尔苏斯河的一条长大的支流,构成了他们的坚固的根据地。在土地肥沃的山谷中进行耕种可以供给他们必需的食物,抢劫的习惯保证了他们的奢侈品的来源。就这样伊索里亚人长期作为一个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存在于罗马王国的心腹之中。一代一代的皇帝,不论是使用武力,还是安抚政策,都无法使他们归顺,最后只得承认自己的虚弱,在这一块敌对的、独立的地区的四周修起一长串坚固的工事,而这工事常常也并不能完全制止住这群家贼的骚扰。这些伊索里亚人渐渐更向海边扩张他们的地盘,以至把西利西亚的西部山区也归并进去,那里过去原是无所畏惧的海盗的巢穴,共和国在大庞培的指挥下,曾不得不对他们使用过全部的兵力。

  我们的思想方法总习惯于把人世的休咎和宇宙的变异联系在一起,因而这一历史上的黑暗时期便被装点着一连串的水灾、地震、非同一般的流星、反常的天昏地暗,以及其它许多信口编造或夸大其辞的灾异。但有一次长时间存在的普遍的饥荒可确曾为害甚烈。这自然实际是既彻底破坏即将到手的产品,更使未来的收成化为乌有的长期掠夺和压榨的必然结果。饥荒之后,一般总必会继之以瘟疫,这是由于食物短缺和饮食不洁所致。但从250年一直延续到265年的那次无比猖獗的瘟疫的形成,想必也还有其它一些特殊原因,那次瘟疫毫不间断地在罗马的每一个行省,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个家庭里肆虐。中间有一段时候,仅在罗马城每天便差不多有5000人死亡,许多曾逃脱野蛮人屠戮的城市却因瘟疫断绝人烟了。

  我们知道一个极有趣的情况,对于这个悲惨的人口死亡比例的计算也许有些用处。在亚历山大里亚对于所有有权领取配给粮的人都有准确的记录。我们发现原来从40岁到70岁的总人数和在伽利埃努斯的统治结束以后还活着的从14岁到80岁的领粮人的总数是相等的。把这个准确可靠的数字应用于最正确的死亡率计算表,显然可以证明过半数的亚历山大里亚人民已被消灭了;如果我们能按此比例来计算别省人口的死亡情况,我们完全可以估计战争、瘟疫和饥荒,在不多几年的时间中,已将人类中的半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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