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意吗?」法拉墨说。

 「是的,」佛罗多说:「至少,如果你不愿接受这种誓言,你就必须执行你的律法,这已经是最沉重的誓言了。但我也答应过,如果他来到我身边,就不会受伤,我可不愿意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法拉墨坐著沉思了片刻。「很好,」他最后终于说:「我把你交给你的主人,德罗哥之子佛罗多,让他决定该怎么处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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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法拉墨大人,」佛罗多鞠躬道:「您还没有说明你到底准备怎么对待佛罗多,在你说清楚之前,他也没办法替自己或是同伴拟定任何的计画。你之前说等到早上再说,现在已经快天亮了。」

 「那么我就宣布我的决定吧,」法拉墨说:「佛罗多,至于你,在我王赐给我的权力之下,我宣布你可以自由自在的于刚铎古老的国境中来去;唯一的例外是此地,不管你或是你的同伴,都不可以再踏进此处。这命令将持续一年又一天,然后就将终止效力;除非,在那之前你愿意来到米那斯提力斯,晋见城主和刚铎的宰相,然后,我就愿意在他面前说明这一切,并且让这命令终身有效。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论你将谁纳入庇护,都将被视同为我对它的保护,以及在刚铎的护卫之下。你同意吗?」

 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我同意,」他说:「我也愿意接受您的指挥,希望我的效劳对这样一位高贵的人物能够有所帮助。」

 「这的确有极大的帮助,」法拉墨说:「现在,你愿意将这个生物,这个史麦戈纳入你的庇护之下吗?」

 「我愿意庇护史麦戈!」佛罗多说。山姆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当然,他不是对法拉墨的决定感到不满,事实上,他对此极为赞同。如果在夏尔,同样的事情可能要说更多话、鞠更多次躬。

 「那么我必须对你宣布,」法拉墨转向咕鲁说:「你目前还是死罪的待罪之身,但是,只要你和佛罗多一起行动,就可暂时免去我们的处罚。但是,如果你被刚铎的任何子民发现你离开了佛罗多,那任何人都可以立刻诛杀你。如果你不再服侍他,愿死亡很快降临于你身,不管是在刚铎之内或是之外。现在回答我,你要去哪里?他说你是他的向导。你要带领他去哪里?」咕鲁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我不容许你保密,」法拉墨说,「回答我,不然我就要收回之前的缓刑!」咕鲁依旧不吭声。

 「让我来替他回答,」佛罗多说:「他照我的要求,带我来到了黑门之前,但我们发现无法通过该处。」

 「没有任何的通道可以进入无名之地,」法拉墨说。

 「因此,我们转了个方向,走上往南的道路,」佛罗多继续道:「他说在靠近米那斯伊西尔的地方,可能有一条通道。」

 「这里叫米那斯魔窟,」法拉墨说。

 「我并不清楚,」佛罗多说:「但是,我想那条路会一直通往山中,进入山的北边山谷,也就是古城所在的地方。这条路会进入一个山中的深沟,然后就进入──之后的土地。」

 「你知道那条道路的名字吗?」法拉墨问道。

 「不,」佛罗多回答。

 「那路叫作西力斯昂哥。」咕鲁猛吸了一口气,开始自言自语。「这名字对吗?」法拉墨转身问他。

 「不!」咕鲁回答,然后他又发出低声的尖叫声,彷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是的,是的,我们听过一次,但那名字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吗?主人说他一定要进去,所以我们一定得找条路才行。没有别的路了,没有了。」

 「没有别的路了?」法拉墨说:「你怎么会知道?谁曾经彻底的探索过那黑暗的国度?」他若有所思地打亮了咕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他又开口了:「安朋,带走这家伙,对他好一点,但不要松懈。史麦戈,你也不要跳进瀑布里面,底下的岩石会把你撕成碎片的。赶快离开,去吃你的鱼去!」安朋将瑟缩的咕鲁带到一旁去,阻隔外界的廉幕又再度拉了起来。

 「佛罗多,我认为你这么做很不聪明,」法拉墨说:「我不认为你应该和这个家伙一起走,他一肚子坏水。」

 「不,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佛罗多说。

 「或许不全是坏心眼,」法拉墨说:「但是,恐惧会吞蚀他的心灵,他体内的邪恶也在不停地滋长,他不会把你们带到什么好地方去的。如果你愿意让他离开,我可以安全地把他带到刚铎边境任何一个他指定的地方去。」

 「他不会接受的,」佛罗多说:「他会像以前一样紧跟在我后头,我也对他承诺了许多次,要保护他,跟著他前往他准备去的地方。你不会要求我对他失信吧?」

 「不,」法拉墨说:「但我其实私底下很想请你这样做,因为,当一个人看到朋友将自己和厄运绑在一起的时候,劝告他背信似乎不能算是种恶行。可是,我还是做不到──如果他愿意和你继续走下去,你只能接受他。只是,我并不认为你的目的地是他所说的西力斯昂哥,就算如此,他对于该处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们。我可以清楚地从他心中感觉到,千万别去西力斯昂哥!」

 「那么我又能够去哪呢?」佛罗多说:「难道要回到黑门之前束手就擒吗?你对那个地方究竟知道多少,竟会让你如此害怕?」

 「没有什么确定的情报,」法拉墨说:「我们刚铎人已经不再进入东方的道路上,年轻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也都没有进入过黯影山脉,我们对它的一切所知都是来自古代的情报和旧日的谣言。但是,我们确信,在米那斯魔窟之上的道路中,居住著某种邪恶的力量,只要一提到西力斯昂哥的名字,老一辈的人和饱读历史的学者都会大惊失色,不愿多说。」

 「米那斯魔窟的山谷在很久以前就落入了邪恶的魔掌,即使在魔王被驱赶到远方的时候,那里就是个充满恐怖与威胁的土地,当时伊西立安的大部分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正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这座城市曾经一度是个骄傲、美丽的要塞,也是我们城市的姊妹城。但是,它在魔王第一次掌权的时候就被堕落的人类给攻占了,在魔王被推翻之后,这些人漫无目的四处流浪。据说他们的领袖是堕落入黑暗之道的努曼诺尔人,魔王赐给他们拥有权能的戒指,它将他们慢慢地吞蚀:让他们成为活生生的鬼魂,拥有恐怖邪恶的力量。在魔王离去之后,他们占领了米那斯伊西尔,并且居住在此处,他们将该城和整座山谷中都填满了腐败之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空无一物,但实际上这废墟中却居住著无形体的恐惧,九名君王隐身在该处,经过他们的秘密筹备之后,魔王又再度回归,他们也变得更为强大。然后,九名骑士从恐惧之门中窜出,我们毫无抵抗他们的方法。千万别靠近他们的要塞,你将会被他们发现,那是个充满了永不松懈的恐惧之处,他们永远不会放松戒备。千万别往那个方向走!」

 「但你能够告诉我其他的方向吗?」佛罗多说:「你刚刚也说了,你自己也没办法带领我进入那山脉,更别提越过这些山脉了。可是,我必须遵从爱隆等人在会议中的指示,我一定要越过那座山脉,如果无法进入该处,至少必须搏命一试。如果我因为这条道路的危险而转回头,那么,我能够找到任何地方收留我吗?人类?还是精灵?你愿意让我带著这东西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吗?就是这个东西让你兄长为之疯狂!它又会对米那斯提力斯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难道未来将会出现两座米那斯魔窟吗?它们可以透过腐败的大地彼此相视而笑!」

 「我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法拉墨说。

 「那么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愿意你走向死亡或是严刑拷打的道路,我也不认为米斯兰达会选择这条路。」

 「既然他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就得靠自己找出一条路来,我们也没时间浪费在四处搜寻上了,」佛罗多说。

 「那么,我只能让你踏上这绝望和无助的旅途了,」法拉墨说:「不过,至少请你记得我的警告:小心这个向导史麦戈,他之前双手沾满了血腥,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叹气道。

 「唉,佛罗多,看来我们必须要分别了,你不需要我温言软语的安慰,我也不认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再会的机会了;但是,在你走之前,请替你自己和你的同胞带走我的祝福。你先去休息,我们替你们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我其实很想要知道,这个狡猾的史麦戈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东西,又是怎么弄丢它的,但我现在还是不要打搅你比较好。如果,万一你能够生还离开魔境,有一天,当我们靠著高墙,在太阳下笑谈过去的伤悲时,你一定要告诉我。在那之前,或许是在努曼诺尔的真知晶石所无法看见的未来,我只能说:珍重再见!」

 他站起身,对佛罗多深深一鞠躬,拉开廉幕,走入洞穴中。

 第四章 第七节 前往十字路口

 第七节 前往十字路口

 佛罗多和山姆又再度回到床上,沉默地休息了片刻,身旁的人类则是忙著处理跟随新的一天到来的工作。过了不久之后,他们又送上清水让他们盥洗,并且带他们来到另一张打理好的餐桌边。桌旁有三个人的位置,法拉墨和他们一起用早餐。自从前天的战斗之后,他就未曾阖眼,但看来并没有疲态。当三人吃完早餐之后,一起站了起来。

 「愿你一路不受饥饿所扰!」法拉墨说:「你们的补给实在不是很多,所以,我又命令部下将一些适合长途旅行的食物放进你们的行李中,当你们还在伊西立安之中的时候,就不会有饮水的问题;但是,千万别饮用伊玛拉德魔窟──活死谷中流出的泉水,你们必须切记这一点。我所有的斥候和哨兵都已经回来了,有些甚至曾潜到魔多大门前。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迹象,四处都空无一人,道路上没有任何移防的迹象,也没有脚步声、号角声或是弓弦声,无名之地似乎在等待些什么。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似乎一切就快有了定论,风暴将临,趁这个机会赶路吧!如果你们准备好了,就马上出发。太阳很快就会驱赶走阴影的。」

 旁人将哈比人的背包送了上来(比之前重了一些),另外还有两柄打磨过的坚固手杖,底端包著生铁,上面还有著紧紧绑覆的皮绳。

 「我没有什么适当的礼物,可以送给即将分别的你们,」法拉墨说:「但是,请你收下这些手杖。它们对于在野外行走的人或许有些帮助。白色山脉中的居民经常使用这种手杖,不过,这是我们刚为了配合你们的身高所削出来的。它们是用美丽的拉比西隆树所打造的,也是刚铎的木匠最爱用的木材,我们对它加上了寻找和物归原主的功效,愿这功能在黑暗的大地中并不会完全失效!」

 哈比人深深一鞠躬。「您真是太客气了!」佛罗多说:「半精灵爱隆曾经说过,我会在路上找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友谊。我的确没有料想到会有你这样的情谊,能够获得你的友谊,就足以将邪恶转为善良。」

 他们终于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咕鲁被从某个藏身的洞穴中带了出来,他似乎比之前冷静多了,只是,他依旧躲在佛罗多身边,不敢面对法拉墨的目光。

 「你的向导必须蒙上眼罩,」法拉墨说:「但我特许你和你的仆人山姆魏斯不用这样做。」

 当他们走上前要罩住他眼睛时,咕鲁发出吱吱声,紧抓著佛罗多不放。佛罗多接著说:「请把我们三个人的眼睛都遮住,最好先遮我的,或许这样他才会明白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照做了,被领著离开汉那斯安南的洞穴。在那之后,他们通过了许多的走道和阶梯,感受到晨间清新的空气吹拂在脸上;他们继续被蒙住眼,又上上下下了一段时间。最后,法拉墨命令众人将他们的眼罩除去,他们又再度站在树林中。在这里听不到瀑布的声音,因为他们现在眼前是一座小溪流过的山谷,他们可以看见西方有光芒穿过树林,彷佛世界突然到了终点,众人面对著空旷的天空。

 「我们在此必须分离了,」法拉墨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忠告,你们最好还不要往东走,你们可以直接往前走,这样至少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可以在森林的掩蔽之下。在你的西方是一座巨大的山谷,有些地方十分陡峭,有些地方则是相当的和缓,靠著悬崖边和森林的边缘走。我想,在你们刚开始赶路的时候可以在白天前进,这块土地处在一种虚伪的安祥中,所有的邪恶都暂时离开此地。再会了,好好保重!」

 他照著同胞的习俗拥抱两名哈比人,将手放在他们的肩膀上,亲吻著他们的额头。「请带著所有善良之人的祝福离开这里!」他说。

 他们以最虔敬的姿态深深一鞠躬,然后法拉墨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带著两名侍卫走到一段距离之外。他们惊讶看著这些披著绿衣的人们,竟可以用这么快速的动作前进,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法拉墨之前所站立的位置显得空荡荡的,彷佛渡过了一场幻梦一般。

 佛罗多叹了一口气,转头继续往南前进。彷佛为了嘲讽之前所有的礼仪一般,咕鲁正在树根底下挖掘著泥巴。「肚子又饿了?」山姆想道:「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终于走了吗?」咕鲁说:「这些可恶的臭人类!史麦戈的脖子还很痛,是的,好痛。我们走吧!」

 「是的,我们走吧,」佛罗多说:「不过,如果你只会批评那些对你宽宏大量的人,那不如还是闭嘴吧!」

 咕鲁说:「好主人!史麦戈只是在开玩笑,他最会原谅人了,是的,他最会了,即使好主人的小骗局也是一样。喔,是的,好主人,好史麦戈!」

 佛罗多和山姆没有回答。他们扛起背包,拿起手杖,走进伊西立安的森林。他们这次沿路休息了两次,同时也取用法拉墨替他们准备的食物:乾果和腌肉,足够他们吃很多天,还有能保存一段时间的新鲜面包。咕鲁则是什么都没吃。

 太阳升起,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越过头顶,又悄悄地往西方落下。从西方投射来的光芒变得略带金黄,他们一直走在绿色的庇荫中,四周一片寂静,鸟儿似乎都飞得远远的,或是不敢出声。

 黑暗提早降临到这沉默的森林中,在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之前,他们就疲倦地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从汉那斯安南走了超过二十一哩以上的距离了。

 佛罗多躺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上沈沈睡去,山姆则是没有那么放心,他醒过来许多次,但都没有发现咕鲁的行踪。在其他人一准备休息之后,咕鲁就立刻溜走了,他也没有交代到底是准备在附近的地洞中睡觉,还是准备四处找东西吃。

 不过,天一刚亮,他就跑了回来,叫醒所有的同伴。

 「快起来,是的,快起来!」他说:「还要往东往南走很远,哈比人必须快一点!」

 第二天和前一天过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是那种沉默的感觉变得更深沈了,空气变得更凝重,树下开始有种让人呼吸紧迫的感觉。彷佛远方开始有雷雨在凝聚。咕鲁经常停下脚步,嗅闻著空气,他会自言自语,并且催促大家赶快前进。

 等到他们来到了跋涉的第三阶段时,下什已经快要过完了,森林变得比较开阔,树木也都变得更大、更松散了些。高大的冬青树矗立在宽广的草原上,中间还间或穿插著白杨木,以及一些刚冒出绿芽的古老橡树;草地上则是散布著白屈菜和银莲花,白色和蓝色的花瓣都闭了起来,陷入沈睡之中。在草地上还有许多盖满了落叶的地方,中间生长著风信子,它们小小的钟型花朵已经开始穿透这些落叶,茂盛地生长著。四周看不见任何的飞禽走兽,不过,在这些空旷的地方,咕鲁会变得相当害怕,他们现在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著,从阴影中躲到另一个阴影内。

 光线很快的开始消逝,他们这才走到森林的边缘。他们坐在一株苍老的橡树底下,看著它伸出纠结的树根攀爬于悬崖边。他们眼前则是一个深邃、幽暗的山谷,在另外一边,森林又再度茂密起来,在暮色下透露出灰蓝色的光芒,继续往南边延伸。在他们的右边,刚铎的山脉在火红的天空下反射著光芒;左边则是无尽的黑暗,那是魔多的高墙,狭长的山谷就正是穿破那黑暗,极端倾斜地落入安都因的河谷中。山谷底部有一道激流,在这一片寂静中,佛罗多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在附近则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切穿没有任何夕阳的光芒可以照到的灰色迷雾中。佛罗多认为远远的似乎看见有些古老的高塔和残破建筑,隐隐漂浮在那一片迷雾中。

 他转过身问咕鲁:「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说。

 「是的,主人,危险的地方。这是通往月之塔的道路,主人,通往河边的那座废墟都市。那座废墟都市,是的,非常危险的地方,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不应该接受人类的建议,哈比人已经离那条道路很远的距离。现在必须往东走,走那边。」他对著黑暗的山脉挥舞著细瘦的手臂。「我们不能走这条路。喔,不行!残酷的人会从塔中往这边走。」

 佛罗多低头看著那路,至少,目前路上没有任何的旅客。它看起来十分的孤单,一路通往云雾中的废墟。不过,空气中有股邪恶的感觉,彷佛似乎有什么隐而不见的邪恶事物在搞鬼。佛罗多看著远方夜色中的高塔,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底下的水声似乎变得十分冰冷而残酷,那是魔窟都因河的声音,来自死灵之谷的邪恶之河。

 「我们该怎么做?」他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应该在那边的树林里面找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吗?」

 「躲在黑暗中一点用也没有,」咕鲁说:「哈比人现在必须靠著白天来隐藏行踪,是的,白天。」

 「喔,拜托!」山姆说:「即使我们必须半夜起床,现在也得先休息一下。如果你知道怎么走,眼前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天不会亮,你可以带我们走相当长的距离。」

 咕鲁不情愿地同意了,他朝著森林的方向转去,沿著森林的边缘往东走了一段距离。他不愿意在这么靠近邪恶之处的路边休息,因此在经过一番争执之后,他们全都爬上一株大橡树,在它分岔的枝枒上睡了起来,不只可以有效地隐藏行踪,躺起来还蛮舒服的。夜色降临,在树叶之间也变得完全黑暗。佛罗多和山姆喝了一点水,吃了一些面包和乾果,咕鲁则是立刻蜷缩起来,开始睡觉,哈比人完全没有阖眼。

 在咕鲁醒过来时,可能已经过了半夜,两名哈比人都发现到他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们。他倾听了片刻,闻了闻,这正如同他们所注意到的一样,似乎是他探测时间的方式。

 「我们休息够了吗?我们睡饱了吗?」他说:「走吧!」

 「我们没休息够,我们也没睡饱,」山姆抱怨道:「但我们还是必须跟著你走。」

 咕鲁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四肢著地,哈比人们则是慢慢地爬下来。当他们再度回到地面之后,咕鲁立刻领著他们往东走,踏入那块黑暗的大地。他们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夜色极端的深沈,他们在被树根绊到之前几乎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地面变得越来越崎岖,行走在其上也变得更为困难,但咕鲁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他领著两人穿过杂草和树丛,有些时候还可以绕过某个幽暗的深坑或是地堑,有时则是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溪谷而又再度走出。不过,在这段过程中,他们都一直持续地往下坡走,每一个斜坡都变得更长、

 更陡。当他们第一次休息的时候,回头依稀可以看见原先离开的森林,如同一块广大的阴影一般横躺在大地上,如同黑夜中的黑夜一般漆黑。最后,咕鲁转过身对哈比人说:「很快就要天亮了,哈比人动作必须快一点,在这些地方最好不要待在空旷处。动作快!」

 他加快脚步,其他人疲倦地紧跟在后。很快的,他们就开始爬上了一块高出来的丘陵,上面大半长满了荆豆和越橘树,以及矮而锐利的荆棘;不过,偶尔也可以见到许多焦黑的开阔处,布满近来的野火所留下的疤痕。当他们越来越靠近丘顶时,荆豆树丛也变得越来越密集,他们看起来非常的苍老、高大,靠近地面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枯瘦憔悴,但上方则依旧十分壮硕,上面绽放著许多在微光中散布著光明的黄色花朵,在暗夜中飘送著幽香。这些树丛高大到可以容许哈比人直接走在树下,踏在那些乾燥的土地上。

 在这个宽广的山丘另一边,他们继续前进,并且藉著荆棘丛来隐藏自己的行踪。这些荆棘由于生长得太过靠近地面,甚至又被四处生长的欧石南茎给盖了过去。在这一团纠结里面竟然别有天地,出现一块广大的空地,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树枝和杂草,顶上则是盖满春天的新叶和新芽。他们在这块空间中躺了片刻,疲倦得无力进食,只能看著顶上的缝隙,注意著天色缓慢改变。

 但是白天迟迟不肯降临,只有一个死气沈沈的褐色黎明出现在他们面前。在东方低垂的云朵之下,是暗红色的天空,这并非是曙光的颜色。在眼前苍茫的大地上,伊菲尔杜斯黑暗的身影似乎对他们皱著眉头,而那笼罩在暗夜之中模糊的形体,也在那暗红光芒的辉映之下显得格外邪气逼人。在他们的右边,是一块高大的山壁,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黑暗。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佛罗多问道:「魔窟谷的开口,是否就在那团黑暗之中?」

 「我们需要这么早就担心吗?」山姆说:「我们今天白天应该不会再赶路了吧?我甚至连这是不是白天都不知道!」

 「或许不会,或许不会,」咕鲁说:「但我们必须赶快到达十字路口。是的,到十字路口。就在那边,是的,主人。」

 魔多发出的暗红色光芒慢慢的消失了,东方接著冒出大量的云气,让曙光也变得十分黯淡。佛罗多和山姆吃了一些食物,躺了下来,但咕鲁则是十分不安分。他不愿意吃他们的食物,只是喝了一点水,然后,他就在树丛中喃喃自语的嗅来嗅去,接著,他就突然消失了。

 「我猜是去找东西吃了,」山姆打著哈欠说。这次该他先睡,他很快就陷入梦乡。梦中他以为自己又回到袋底洞的花园,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但是他背上背著一个沉重的包袱,让他直不起腰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花园看起来似乎杂草丛生,非常凌乱,荆棘和野草也从围栏边开始恣意蔓延过来。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工作,可是我好累啊,」他一直不停地说著。突然间,他想起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我的烟斗!」他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蠢蛋!」他对自己说。当他张开眼睛时,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花园里面。「烟斗一直都在背包里面!」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烟斗或许是在背包中,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烟草,而且,他离袋底洞更不知道有几百哩之远。他坐了起来,四周似乎毫无光明,主人为什么让他一路睡到晚上,却没有醒叫他呢?

 「佛罗多先生,难道你没睡觉吗?」他说:「这是什么时候了?看起来很晚了!」

 「不,没有很晚,」佛罗多说:「但是,天色却是越来越暗,依我的判断,现在甚至还没中什,你也才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山姆说:「有暴风雨要来吗?如果是这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猛烈的暴风雨。真希望我们能够找个深坑躲起来,而不是就在树丛里面睡觉。」他倾听著四周的声音。「那是什么?是雷电,还是鼓声什么的?」

 「我不知道,」佛罗多说:「这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有些时候,地面似乎在震动,有些时候,似乎连你的胸口都跟著一起跳跃。」

 山姆看著四周。「咕鲁呢?」他问:「难道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佛罗多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好吧,我不怪他,」山姆说:「事实上,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要摆脱过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冒险、走了这么远,正当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迷路走丢,这还真符合他的风格哪!不过,我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帮上我们的忙。」

 「你忘记之前在死亡沼泽的旅程了,」佛罗多说:「我希望他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我希望他不要又玩什么诡计,总之,我希望他不要落入别人手里。因为如果这样,我们很快就会有麻烦了。」

 就在那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传来了隆隆的巨响,现在听起来更清楚、更低沈。脚底的大地似乎也开始跟著颤抖。「看来,我们现在就有麻烦了。」

 佛罗多说:「我担心这就是旅程的终点了。」

 「或许吧,」山姆说:「可是我老爹常说,保得一条命,不怕没希望。他后面还经常加上一句:更重要的是吃东西。佛罗多先生,你不如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会儿吧。」

 当天下什,或者说是山姆推测当时大概已经差不多下什时分了,他打量著四周,只能看到一个阴沈、没有阴影的世界,缓缓融入毫无生气、苍白的迷蒙之中,感觉起来十分的拥挤,却一点也不温暖。佛罗多辗转反侧地睡著,嘴中时常喃喃自语,山姆认为他听见两次甘道夫的名字。时间似乎用极慢的速度流逝,突然间,山姆听见身后传来嘶嘶声,原来是四脚著地的咕鲁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著他们。

 「醒来,醒来!爱睡虫,快醒来!」他低语著:「醒来!没时间了。我们必须走了,是的,我们必须立刻出发。没时间了!」

 山姆怀疑的瞪著他,他似乎十分害怕,或者是非常兴奋。「现在就走?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时间还没到。现在甚至连下什茶的时间都没到,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在悠闲的可以用下什茶的地方──算了!」

 「愚蠢!」咕鲁嘶嘶地说:「我们不是在什么悠闲的地方。时间快没有了,是的,很快,没时间了,我们必须离开。醒来,主人,快醒来!」他摇著佛罗多,佛罗多从梦中猛然惊醒,紧抓住咕鲁的手臂坐了起来。咕鲁甩开他的手,不停地后退。

 「他们不可以这么愚蠢,」他嘶嘶地说:「我们必须走了。没时间了!」

 之后,他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之前他去了哪里,他又在想些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急躁,他都不愿意说。山姆觉得非常怀疑,也表现在脸上;但佛罗多则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叹著气,背起背包,准备踏入那不断凝聚的黑暗中。

 咕鲁蹑手蹑脚地带著他们走下山边,同时尽可能不让外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只要一遇上空旷的地形,几乎一定是弯腰快跑前进;不过,在这么微弱的光芒下,即使是目光锐利的野兽,恐怕也很难发现到这些穿著灰色斗篷的哈比人,更别提他们轻手轻脚的动作了,他们就这么不惊一草一木的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就这么在天地四方紧紧迫来的沉重阴霾之下前进,这一片寂静只有偶尔被远方所传来的雷声或是遥远山谷中的鼓声所打断。他们从之前躲藏的地方不停往下走,然后直接转向南,咕鲁在这崎岖的地形中尽量朝著远方的山脉前进。在不远之处,他们现在可以看到一道如同高墙一样的树林,当他们越来越靠近的时候,这才发现这些似乎是极为古老的神木群,每株都是参天大树,虽然顶端枯萎断折,但底下却依旧安然无恙。彷佛强大的雷暴只是摧毁了它们的顶端,不足以掀翻它们的深根。

 「十字路口,是的,」咕鲁低语道,这是自从他们离开之前的藏身处之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必须往那边走,」他往东转去,领著众人走上斜坡,然后才看见他们即将踏上的道路。那是条往南的小径,蜿蜒地进入山脚下,直到它隐入一座浓密的森林中为止。

 「这是唯一的路,」咕鲁低语道:「除了这条路之外没有别的路,没有路了。我们必须前往十字路口,动作快!安静点!」

 他们彷佛像是深入敌境的斥候一般地小心翼翼、悄悄踏上那条路,沿著多岩的路边躲躲藏藏地前进,他们自己一身灰,正好天衣无缝地融入岩石中,脚步声也轻得如同猎食的野猫一般。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森林中,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块顶上毫无遮蔽的空地上,直视著空旷的天空。在这些神木巨大树干之间的空隙,看起来彷佛通往黑暗世界的拱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在这块空地的正中央,四条道路交会在一起;他们身后的是通往魔多大门的路,眼前则是通往南方的长路,在右边则是从奥斯吉力亚斯而来的小径;最后一条,则是一直往山脉中延伸,通入黑暗中的东方道路,也就是他们准备踏上的道路。

 佛罗多满心恐惧地站在该处,这才意识到有种光芒开始闪烁,他看见那光芒照在身旁山姆的脸上。他转过身,透过众多的树木,看见那条通往奥斯吉力亚斯的道路,像是一条缎带一般绵延往西方。在那个方向,越过被暗影笼罩的阴郁刚铎,太阳正在缓缓坠落,终于找到云朵的边缘,散发出它最后的光芒,又彷佛落入燃烧著邪恶之火的大海中。这短暂的光芒照在一个巨大的盘坐雕像之上,这雕像看起来十分庄严,如同之前在亚苟那斯峡谷中所看到的一样。岁月侵蚀了它的外表,邪恶的手也在其上留下了痕迹。它的脑袋被砍掉了,却被放上一颗粗糙的原石,上面用著十分简陋的颜料,绘制出一张咧嘴大笑的邪恶脸孔,额头中央还有一枚红色的眼睛。在它的膝盖和宝座上,四处都刻满了魔多爪牙所使用的粗鲁原始文字。

 突然间,佛罗多在西沈的阳光照耀下,看见了国王的头颅,它倒在路边。「山姆,你看!」他大喊著说:「你看!国王又再度戴上了皇冠!」

 它的双眼已经被挖空、胡子也被弄断了,但在它高耸的额头上,却出现了银色和金色的冠冕。一种开满了小白花的爬藤缠绕在国王的额头上,彷佛在向倾倒的国王致敬,而在它雕刻出来的头发间,生长著黄色的景天花。

 「邪恶是不可能永远战胜的!」佛罗多说。接著,这景象就突然间消失了,太阳落入地平线,彷佛是油灯突然间被遮住一般,大地陷入了无比黑沈的夜晚中。

 第四章 第八节 西力斯昂哥的阶梯

 第八节 西力斯昂哥的阶梯

 咕鲁正拉著佛罗多的斗篷,恐惧不耐地发出嘶嘶声。「我们必须走了,」他说:「我们不能够站在这里。快点走!」

 佛罗多不情愿地背离西方,跟著向导走向黑暗的东方。他们离开这一整圈的树木,躲躲藏藏地走在路上,朝向山脉前进。这条路笔直的前进了一段距离,很快就开始弯向南方,直到它来到从远方就可以看见的乱岩堆中。乱岩堆低头俯视著他们,露出邪恶的气息,似乎比阴郁的天空来得更加黑暗。道路在它的阴影笼罩之下继续前进,绕过它之后又开始再度往上攀升。

 佛罗多和山姆怀著极为沉重的心情前进,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担忧所面对的危险了。佛罗多低著头,他胸前的重担又开始将他往下拉扯,在他们一通过十字路口之后,在伊西立安几乎被忘记的重担,又开始提醒佛罗多它的存在。此时,他站在陡峭的道路上,疲倦地抬起头,正如同咕鲁之前所说的一样:他看见了戒灵的城市。他弯下身子,藉著路旁的岩石隐藏身形。

 这个狭长的山谷,是个充满了阴影的深谷,直接切入山脉中。在另外一边,也就是山谷的另一个尽头,在伊菲尔杜斯的黑暗宝座上,矗立著米那斯魔窟的城墙和高塔。天地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但这座死城中却有著光芒,这并非是许久以前被囚禁在光鲜大理石墙壁中的月光,更不再是昔日在山谷中绽放光明的升月之塔。这里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的确很像是月亮在蚀亏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苍白光芒,像是鬼火,如同带著腐败气息的浓雾一般,完全无法照亮四周的任何景物。在高塔和城墙上有著许多的窗户,像是无数通往虚无的黑洞,但高塔的最顶端依旧阴森地转动著,先是朝一个方向,然后再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个观看著黑夜的巨大鬼影。三人站在那边,不由自主地被这鬼气森森所感染,无助地呆立当场。咕鲁第一个恢复镇定,他再度紧张地拉著所有人的斗篷,只是不愿发出任何声音,他几乎是硬将众人往前拉去,每一次的步伐都是极不情愿的,时光的流逝似乎也变慢了,每一次抬起脚彷佛都要经过数分钟的挣扎。

 他们就在这样万般无奈的状况下来到了那座白色的桥梁,在此,道路发著微弱的光芒,通过山谷中央的溪流继续往前,曲折地通往城门:那是个在北墙上张开的血盆大口、河两岸都有著宽广的平地,草地上点缀著白色的花朵。这些花朵也发著微光,虽然美丽,却让人不寒而栗,彷佛是某种噩梦中扭曲变形的形体。它们还发出一种类似停尸间的诡异气味,一种腐败的味道充满在空气中。那座桥梁就这样连结两岸,在桥头有著精工打造的人兽雕像,但一切都看起来丑恶、腐化。底下的水流十分寂静,它还冒著水气,只是,这些环绕著桥梁的水气却是冰寒澈骨。佛罗多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五官六识全都天旋地转,突然间,彷佛有种超越他意志的力量接管了他,让他伸出手,盲目地跑向前,脑袋左右晃动著。山姆和咕鲁都奔上前,正当主人走到桥边,即将摔落桥下时,山姆飞快地抓住主人的手臂,扶住了他。

 「不是这方向!不,不是这方向!」咕鲁低语道,但他齿缝间发出的嘶嘶声像是剪刀一般撕裂了这沈静,他立刻害怕得趴在地上。

 「撑过去,佛罗多先生!」山姆对著佛罗多的耳朵说:「醒过来!不是那个方向。咕鲁说不是,我难得同意他的看法。」

 佛罗多揉著额头,将视线移开山坡上的城市。发著闪光的高塔让他十分向往,他必须和内心冲上山坡的念头不停的抗衡。到了最后,他终于勉力转过身,同时还感觉到魔戒违抗他的意志,正拉著练子紧紧向前;而且,当他移开目光的时候,他似乎失去了视力,眼前的黑暗一时间变得完全无法穿透。咕鲁趴在地上,像是只吓坏了的小狗,已经消失在这黑暗中。山姆扶著步履蹒跚的主人,尽可能地紧跟在后。在河边不远处,路旁的石墙有个缺口,他们穿过这个缺口,踏上一条狭窄的小径。在山姆的眼中,这条小径起初依旧闪著微光,直到他们脱离了那死亡花朵的花海之后,小径才黯淡下来,悄悄地蜿蜒直上山谷的北坡。

 哈比人沿著这条小径艰苦的前进,完全无法看见前方的咕鲁,只有在他停下脚步回头挥手的时候,才知道他人在何方。那时,他的眼中闪动著白绿色的光芒,似乎是反应著魔窟的妖光,或者是他心中的某种情绪。佛罗多和山姆一直都觉得,魔窟的黑洞和诡异的妖光追随著他们,即使他们在山坡上不停地赶路,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不停地回头观望,又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到眼前的小径上,他们无法加快脚步,只能缓慢地前进。当他们终于脱离了河中冒出的恶臭雾气之后,他们的呼吸才终于变得比较顺畅,脑袋也不再那么昏昏沈沈的了,只不过,现在他们的四肢都无比的酸痛,彷佛扛著千斤重担走了一整夜一样,也像是逆著瀑布的水流往上游一般。到了最后,他们不不得已只能被迫停下来,佛罗多停下脚步,在岩石上坐了下来,他们现在终于已经爬到那乱岩堆之上。在他们眼前是山谷边的一块空地,小径绕过这堆岩石继续前进,接下去的地形更为险恶,狭窄的小径右边就是万丈深渊;这条小径越过陡峭的南面山壁,持续往上攀升,消失在一团黑气之中。

 「山姆,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佛罗多低语道:「山姆哪,它好重,好重喔!不知道我还能够带著它走多远?反正,在我们继续赶路之前,我一定得休息一下才行!」他指著眼前那狭窄的险路。

 「嘘!嘘!」咕鲁急忙跑了回来。「嘘嘘!」他手指放在嘴上,用力地摇著头。他拉著佛罗多的袖子,指著眼前的道路,但佛罗多动也不动。

 「不行,」他说:「还不行。」疲倦和超乎常人想像的压力,如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他的四肢百骸似乎都因诅咒而变得无比沉重。「我要休息,」他喃喃道。

 一听见这句话,咕鲁的恐惧和激动的情绪就变得无比的强烈,竟然让他再度开口,他遮著嘴唇、嘶嘶地说话,彷佛不想让隐形的窃听者听见。「不能在这里,不行、不能在这里休息。笨蛋!眼睛可以看见我们,当他们到桥边的时候会看见我们。快走!往上爬,往上爬!快来!」

 「来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他又说对了,我们真的不能待在这里。」

 「好吧,」佛罗多用虚弱的声音说,彷佛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愿意试试。」他疲倦无比的站起身。

 已经太迟了!就在那一刻,他们脚底下的岩石开始剧烈地晃动,震耳欲聋的闷响声又再度穿越地面,在山脉中不停的回响;然后,一道刺眼的红光突如其来的射出,在遥远的东方之后,这道红光射进天际,将低矮的云朵全都染成血红色。在这充满阴影和苍白微光的山谷中,这红光激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在葛哥洛斯盆地中涌出的火光照耀下,这里险峻的山脉更显得无比的阴森,接下来是一声巨大

 的雷响。

 米那斯魔窟跟著回应了,它的回应是一道道的闪电从塔中射向空中的云朵,蓝白色的电蛇从高塔和邻近的山丘奔出,舔舐著低矮的云朵,大地发出哀鸣,从城市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结合了秃鹰冷酷的嚎叫和马匹恐惧与愤怒的嘶鸣声,城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刺耳之声,缓缓地升高,直到超越人类听力的极限。哈比人踉跄摔倒在地,手捂著耳朵不能动弹。

 在这恐惧的声响结束之后,紧接著的是一长段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沉默,佛罗多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缓缓地抬起头。在狭窄的山谷彼端,几乎与他视线平行的那座邪恶都市,它利齿森森的大门已经敝开了,从门中走出了一支前所未有的部队。

 这个部队全都穿著漆黑得如黑夜一般的铠甲,靠著地面微弱的反光和墙壁的形状,佛罗多勉强可以看见他们:一排一排、一行一行的小人影,寂静无声地快速前进,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不停地涌出。在他们队伍之前,领军的是一群秩序井然,如同影子一般的骑兵队,领头的则是一名比所有骑士都要高大的形体,全身墨黑的骑士,只有头上有个像是头盔的皇冠,闪动著危险的光芒。他缓缓走近桥边,佛罗多的目光紧跟著他,完全无法做出别的动作,这,这莫非就是九骑士之首再度回到人世,带领他的邪恶大军前往战场?是的,眼前的就是那在幽界行走的堕落之王,他的冰刃曾经刺杀魔戒的持有者。之前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冰寒之气流向佛罗多的心脏。

 正当这些念头如同利剑刺穿佛罗多,让他不能动弹之时,骑士突然间就在桥头停了下来,身后的所有部队也跟著静止不动,一时间天地一片静默,如同死亡般的沉重。或许是魔戒在呼唤那死灵之王,因为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感应到有其他的力量进入了他的山谷。浑身散发著恐惧之气的邪灵,用隐而不见的双眼扫视著四周。佛罗多等待著,像是毒蛇眼前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在他等待的时候,他突然确切的感觉到一股比以往都要强烈的欲望──戴上魔戒!但即使这诱惑力无比的强大,他还是不想要向它屈服。他知道魔戒只会出卖他,即使他戴上魔戒,也没有面对魔窟之王的力量,时候还没到。他自己的意志不再回应这召唤,但却恐惧地发觉到有股力量从外界袭来,操纵了他的手,佛罗多眼睁睁地看著那力量(就像是他在观看著过去的历史流逝一样)让他的手缓缓移向脖子上的项练;然后,他自己的意志开始介入,慢慢地强迫他的手退回去,命令它去寻找胸口的另一样事物。在他的手中,那东西感觉起来又冷又硬,那是凯兰崔尔女王赐给他的小玻璃管,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视若珍宝的藏在胸前,直到此刻才被想起。当他一碰到它的时候,所有魔戒的影像都被驱逐出脑海。

 他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就在同一刻,死灵王转过身,策马奔过桥梁,他所有的黑衣部队也紧跟在后。或许是那精灵的斗篷欺瞒过了他的双眼,或许是那小小敌人的心智,在精灵的协助下抵抗了他的意志,但他必须赶路。时机已经到来,主上已经下令他必须带著部队即刻投入西方的战场。

 他很快地如同阴影融入黑暗中一般消失在路的另一头,在他身后,无数的黑色身影依旧不停的通过桥梁。即使在埃西铎的全盛时期,这座山谷中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强大的兵力。安都因河从来没有目睹过这么邪恶和浩大的阵容,而且,这只不过是魔多诸多兵力的其中一支罢了。

 佛罗多打了个寒颤,突然间,他的思绪飘向法拉墨。「风暴终于爆发了!」他想:「这样的刀山剑林将要前往奥斯吉力亚斯。法拉墨来得及渡河吗?他早已猜到了,但他知道确切的时间吗?在九骑士之首亲征的时候,谁又能够守的住渡口?还有其他的部队会来……我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绝望了,都是因为我在路上的拖延,一切都完了。即使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将无法把这消息和任何的活人分享,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被这种绝望的情绪彻底击溃,开始啜泣起来,而魔窟的部队依旧毫不留情的继续前进。然后,彷佛从远方,穿越了夏尔的回忆而来,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门一打开,他就听见山姆的声音说:「醒过来,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即使那声音加上「早餐好了!」他也不会感到多惊讶。山姆的语气的确相当急躁:「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他说。

 一声沈闷的响声,米那斯魔窟的大门关了起来,最后一排的长枪已经消失在路的彼端。高塔依旧对著山谷露出狞笑,但其中的光芒已经消失了,整座城市又再度落入黑暗的沉默阴影中,但它依旧虎视眈眈的看著这山谷。

 「醒来了,佛罗多先生!他们都走了,我们最好也赶快走了。这个地方还是有种力量留下来,它有眼睛或是可以看见四周的变化,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待得越久,它就越有可能发现我们。快来,佛罗多先生!」

 佛罗多抬起头,慢慢地站起来。绝望并没有离开他的心头,但之前的软弱已经过去了。他甚至露出凝重的微笑,明白自己心中已经决定了一切,正好和之前的想法完全相反。该做的就是要做,即使法拉墨、亚拉冈和爱隆、凯兰崔尔、甘道夫都无法和他分享这一切,他也不在乎。他一只手拿著手杖,另一只手握著凯兰崔尔送给他的礼物,当他注意到清澈的光芒从手中流泄而出时,他将它放到胸口,贴在胸前。然后,他转身离开现在只残余著微弱灰光的魔窟,准备继续往上走。

 看来,在米那斯魔窟的大门打开时,咕鲁似乎一路爬进了黑暗之中,把哈比人们留在后头。他现在又爬了回来,牙齿不停地打颤,手指搓动著。「笨蛋!愚蠢!」他嘶嘶地说:「动作快!他们绝对不可以认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快点!」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跟著他走上危险的小径。即使在经历过这么多危险之后,他们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处境,但幸好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的,小径转了个弯,山边又再度平缓,他们又来到了一个岩石间的狭窄开口,他们已经来到了咕鲁所提到的第一段楼梯。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咕鲁回头时,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指引著他们之前几步的道路。

 「小心!」他低声说:「阶梯,很多阶梯。一定要小心!」

 他们的确需要非常小心。佛罗多和山姆起初觉得两边终于有了山壁,安全多了,但那阶梯陡峭得几乎跟梯子一样,当他们越走越高的时候,也越来越在意身后的一片漆黑。每一阶都十分的狭窄,彼此的宽度参差不齐,让人难以落脚。阶梯的边缘磨损得十分严重,有些甚至破碎不堪,多踏一脚就碎成飞灰。哈比人挣扎著前进,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用手抓著上面的阶梯,强迫自己疼痛的膝盖不停弯曲伸直,阶梯却似乎永无止尽的一直切入陡峭的山中,眼前的山壁依旧变得越来越高。

 到了最后,正当他们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看见咕鲁的眼睛又回头望著他们。

 「我们到了!」他低声说:「第一层阶梯完了。聪明的哈比人可以爬这么高,非常聪明。再爬几阶就好了,是的。」

 佛罗多跟著头晖脑涨、浑身酸痛的山姆爬上最后一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揉捏著脚和膝盖。他们正处在一个黑暗的道路上,似乎还不停地往上延伸;唯一的差别只是它的坡度比较和缓,而且没有阶梯。咕鲁并没有让他们休息太久。「还有另外一道阶梯,」他说:「更长的阶梯,我们走完下一次的阶梯就可以休息,之前还不行。」

 山姆发出哀嚎声:「你刚刚说会更长吗?」他问。

 「是的,嘶嘶的,更长,」咕鲁说:「但是没有这么难爬。哈比人爬完了直直梯,接下来会是弯弯梯。」

 「在那之后呢?」山姆说。

 「到时候就知道了,」咕鲁柔声说:「喔,是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记得你说过那边有个隧道,」山姆说:「是不是有条隧道可以通过?」

 「喔,是的,有条隧道,」咕鲁说:「哈比人可以在休息之后再去那边。如果他们可以走过那些阶梯,几乎就到顶了。非常接近,只要他们能通过。喔,是的!」

 佛罗多忍不住浑身发抖,之前的攀爬让他全身燥热,但他突然间觉得浑身冷汗直流,似乎从山顶有道冷风不断地往下吹。他站直身子,全身发抖地说:「好吧,出发吧!」他说:「这里实在不适合久坐。」

 这条路似乎绵延好几哩,冷风一直毫不留情地吹过来,让他们一直顶著寒风前进。这座山脉似乎利用死亡的吹息来挑釁他们,不想让他们前往一探究竟,或是想要将他们吹入身后的黑暗中。他们只知道似乎走到了尽头,因为右手边感觉不到任何山壁。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能感觉到四周都被灰沈沈的阴影所包围,但偶尔会从低垂的云朵中迸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在那一瞬间,他们会看见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著高耸入云的山脉,彷佛是顶天的大柱一般。他们似乎直爬上了几百尺,来到了一个岩棚,左方是一个悬崖,右方则是一个深谷。咕鲁领著他们靠近悬崖底下,暂时,他们似乎不是再继续往上爬,但地面却变得更为崎岖,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的危险。路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落石,他们只能非常缓慢、十分小心地前进。山姆和佛罗多都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也不记得自己已经进入了魔窟谷多久的时间,黑夜似乎永远不会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再度看到眼前有一座高大的阻碍隆起,并且跟著再度出现另外一座阶梯。他们又停了下来,稍后开始继续往上爬。这是段极为漫长、让人感到疲倦的过程,但这次的阶梯并没有切入山中,而是在后倾的悬崖上如蛇一般蜿蜒的往上,其中一段甚至紧邻著直上直下的断崖,佛罗多靠近一看,看见底下是通往魔窟山谷的无尽深渊。底下的道路都散发著诡异的光芒,一路延伸通往无名之境。

 阶梯一直蜿蜒著向上,最后终于在经过一段直直的攀爬之后,来到了另一个阶段。眼前的道路避开了主要的通道,沿著它自己在山脉中切开的空隙,穿入伊菲尔杜斯的空隙中。哈比人依稀可以看见两边有著高耸不平的岩石,之间还有著比黑夜还要深沈的缝隙,无数道寒冷的空气不停地咬齧该处。这时,天空的红光似乎变得更为强烈,只是他们完全不确定这倒底是否代表著这个布满阴影的地方终于要面对清晨,还是索伦正用他那邪火折磨之后的葛哥洛斯盆地。

 佛罗多抬起头,在更远的地方似乎看见了这条道路的尽头,在山巅上映衬著红色的天空,好像有一道在两座山肩之间切割出来的深刻裂缝,山肩上则是各有一个像是兽角形状的岩石。

 他停下脚步,更仔细地打量著,左边的岩角比较高细,里面发出某种红光,或者也有可能是天空的红光透过其中的孔洞照过来。他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是一座高耸的黑色塔楼。他碰碰山姆的手臂,指向前方。

 「我不喜欢它的样子!」山姆说:「你所说的秘密通道,最后还是有人守卫,」

 他转过身面对咕鲁低吼道:「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是的,所有的路都受到监视,」咕鲁说:「当然是这样的,但哈比人一定要试试才行,这可能是监视最薄弱的地方。或许他们都去参加大战役了,或许这样!」

 「或许吧,」山姆咕哝道:「好吧,至少这看起来还有很远,我们还要爬很高才会到那边,而且还要走很长的一段隧道。佛罗多先生,我想你应该要睡一会儿。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白天还是黑夜,但是我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是的,我们必须休息了,」佛罗多说:「让我们找个可以避风的角落吧,累积一些体力,准备最后一程。」因为他觉得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山外那块土地的恐怖和要在那边执行的任务,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现在暂时不会困扰他,他脑中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如何穿越眼前似乎无法穿透的障碍。只要他能够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似乎远方的那个工作就会变得更容易执行了些。至少,这是他在身心俱疲、处在西力斯昂哥的阴影之下时的想法。

 他们在两块巨岩之间坐了下来,佛罗多和山姆坐在比较靠里面的地方,咕鲁则是趴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哈比人在这里吃了踏入无名之境前的最后一餐,或许这是他们聚在一起的最后一餐。他们吃了一些刚铎的食物,又加了一些精灵的乾粮,最后再喝了一些水;不过,由于他们节省喝水,因此只能够勉强沾湿嘴唇。

 「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再找到水喝?」山姆说:「可是,我想他们即使在那边也要喝水吧?半兽人会喝水,对吧?」

 「是的,他们喝水,」佛罗多说:「但还是别说了,他们所喝的东西不是我们能喝的。」

 「那么我们就更应该装满水壶,」山姆说:「可是这里根本一点水也没有,我连水声都没听到,而且,法拉墨还说过不可以喝任何魔窟的水。」

 「他所说的是,不要喝任何从伊姆拉德魔窟中流出的水,」佛罗多说:「我们已经不在那个山谷里面了,而且如果这里有泉水,也只是流进那山谷,不是流出那山谷。」

 「我可不会这么想,」山姆说:「至少在我渴死之前都不行,这个地方有种邪恶的感觉。」他嗅了嗅。「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你注意到了吗?有种怪怪的味道,我不喜欢这味道。」

 「我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东西,」佛罗多说:「不管是阶梯或是石头、气味还是骨头,地、水、风似乎都受到了诅咒,但我们是注定要通过这条路的。」

 「是的,的确是这样,」山姆说:「如果我们在出发前对此地早有任何了解,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但我想世事多半就是这样吧。在传说和故事中的那些英勇行为,佛罗多先生,那些我以前称之为冒险的事迹,我以前认为这都是那些伟大的人物主动去找寻的,因为他们想要寻找刺激,想要在单调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一些乐子。但是,真正真实或铭刻人心的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通常,人们都是误打误撞的闯入历史漩涡中,或者可以说他们的道路就是被如此安排。我想,他们和我们一样,有很多回头的机会,只是他们选择坚持下去。如果他们真的回头了,我们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将会被历史所遗忘。我们都听过那些继续坚持下去人们的故事,但并非都是好结局──至少,对于故事内的主角和外面的读者来说不是好结局。你知道的,就是回到家,一切都没事,只是稍稍有了一些变迁,就像比尔博先生一样。但是,这些并不是最好听的故事,虽然能够掉进那样的故事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掉进了什么样的故事中?」

 「我也不知道,」佛罗多说:「但我也不能确定,这才是故事的真正情节。你随便找个最喜欢的故事当例子好了:你或许可以知道,或甚至是猜到这是什么样的故事,是快乐结局,还是悲剧收场,但是,故事中的主角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你也不会想要让他们先知道结局。」

 「是的,主人,当然罗。就以贝伦当例子罗,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从安戈洛坠姆的铁王冠上取下精灵美钻,但他还是做了,那个地方比我们现在的地方还要黑暗、还要危险许多。但是,当然,那是个很长的故事,超越了欢乐、悲伤和遗憾,精灵美钻最后才来到埃兰迪尔手中。对了,主人,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我们有──在女皇给你的玻璃瓶里面,其实有那美钻遗留的光线耶!对啊,我们其实还在同一个故事里面耶!这故事还在继续中──难道伟大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吗?」

 「不,故事永远不会结束,」佛罗多说:「但里面的人物来来去去;当他们的情节结束之后,他们就会离开,我们的情节迟早也会结束的。」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睡个好觉!」山姆苦笑著说:「佛罗多先生,我真的只想这样而已,我想要的只是普通的休息,睡一觉,醒来在花园里面辛苦的工作一天,我想这可能就是我辛勤工作一辈子的目标,那些重大的计画根本不符合我的性格。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未来到底我们会不会被放入歌曲和故事之中?当然,我们是在故事中了啦!但我的意思是说,要化成文字、在壁炉边说的故事,或是在好多好多年以后,可以从一本有著红色和黑色字的大书里面念出来。那时人们会说:『我们来听听佛罗多和魔戒的故事!』而他们会说:『好啊,我最喜欢这个故事了,佛罗多非常勇敢,对吧,爸爸?』『是的,孩子,他是哈比人之中最出名的人了,这应该就可以解释一切了。』」

 「这已经解释了太多啦,」佛罗多笑著说,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清朗笑声。自从索伦来到中土世界,在这块土地上就不曾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山姆突然间感觉到,彷佛所有的岩石都在倾听著,高耸的山壁也倾压过来。但佛罗多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他又再度笑了。「是啊,山姆,」他说:「听你这么一说,让我心情好得很,彷佛这故事已经写完了一样。但是你还漏掉一个重要的人物:坚毅的山姆魏斯。『老爸,我想要听更多山姆的故事,老爸,他们为什么不把他的戏份加多一点呢?我最喜欢他说话了,每次都让我笑呵呵。如果没有山姆,佛罗多恐怕就走不远了,对吧,老爸?』」

 「好啦,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你不应该搞笑的,我可是十分认真的。」

 「我也是,」佛罗多说:「我现在也还是,我们想太多了。山姆,你和我,还卡在故事中最糟糕的部分,而且,很有可能有人在这边会说:『爸,不要再念了,我们不想听了!』」

 「或许吧,」山姆说:「但我可不想成为说那个话的人。已经做过的事情被记录在故事中也就算了,对啊,甚至咕鲁在故事里面都有可能成为大好人,至少比你的表现会好一些。照他自己的说法,他自己以前也很喜欢故事,不知道他认为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咕鲁!」他大喊道:「你想要当英雄吗──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不管是在入口还是在附近的阴影中都找不到他的踪影,他不吃他们的东西,只是照惯例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他似乎就像以前一样蜷缩起来睡觉。他们上次以为他的消失是因为想要去附近找东西吃,但这次很明显他又趁著两人说话的时候溜走了,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喜欢他什么也不说就偷溜走,」山姆说:「至少现在最不应该这样。他不可能在这边找到吃的东西,除非他想要吃石头。哼,这里甚至连青苔都没有!」

 「光担心他也没有用,」佛罗多说:「即使我们知道是哪条路,没有他,我们也走不远,看来我们也只好忍受他的怪癖。如果他爱玩把戏,就只能让他玩了。」

 「都一样,但我宁愿让他在我的监控之下,」山姆说:「而且,如果他在玩什么把戏,我更希望能够看清楚他在干什么。你还记得他从来没说清楚这里到底有没有守卫吗?现在我们在这边看到了一座塔楼,或许是空的,或许不是。你想他会不会去找里面的驻军了?可能是半兽人还是什么的──」

 「不,我不这么认为,」佛罗多回答:「即使他有什么诡计,我想他也不会这样做。至少我认为他的计谋绝不会是去找半兽人,或是任何魔王的仆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精神,这么靠近他害怕的土地之后再这样做呢?自从我们和他结伴之后,中间有不知道多少次都可以让他出卖我们。不,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诡计,那一定是他自己的秘密计谋,外人完全不了解。」

 「好吧,佛罗多先生,我想你说的没错,」山姆说:「不过,这并不能让我放心。我不想要犯下任何错误,我并不怀疑他会兴高彩烈地把我们交给半兽人,他可能还会亲吻对方的手;但我忘记了还有他的宝贝,的确,我想这整件事情都可以归类到[HTH]宝贝要给可怜的史麦戈[HT]。他的阴谋中可能唯一的重点就是这个,只是,我不明白他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到底能够怎么样执行他的阴谋?」

 「搞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佛罗多说:「我也不认为在他迷糊的脑袋里面,会有一个完整清楚的计画,我想他只是想要不让宝贝落入魔王手中,尽量拖延时间。因为,如果魔王拿到了魔戒,这会是他和全世界的最后一场灾难。就另一方面来说,他拖延时间的目的,也是为了等待适当的时机。」

 「是的,这是胆小鬼和肮脏鬼之间的争执,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山姆说:「不过,越靠近魔王,胆小鬼就会变得越像肮脏鬼。记住我说的话:如果我们能够走完这条路,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让我们把魔戒带进去。」

 「我们还没走完哪,」佛罗多说。

 「是的,但在那之前我们也不可以有任何的松懈。只要我们一闪神,肮脏鬼就会很快地攻击我们。不过,主人,现在你打个盹还是安全的,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如果你能够眯眼一会儿,我会觉得很高兴的。我会替你注意一切;只要你靠在我身边,让我可以抱著你,就绝对不会有人可以不让山姆发现而碰你一根汗毛。」

 「睡觉!」佛罗多叹气道,他的口气彷佛是在沙漠中看见绿洲的幻影一样。

 「是啊,我即使在这边都睡得著。」

 「主人,那就睡吧!躺在我的大腿上睡吧。」

 几小时之后,咕鲁从另一个方向鬼鬼祟祟地回来了。眼前的山姆靠在岩石上,脑袋歪著,呼吸十分沉重,佛罗多躺在他的大腿上熟睡著。山姆的褐色小手放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则是放在主人的胸前,两人的表情都十分的祥和。

 咕鲁看著他们,他瘦削、饥饿的面孔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变得微弱、灰败,苍老而疲倦;他的脸上似乎笼罩著痛苦的阴影,摇著头,回头看著山顶,似乎陷入某种内心的挣扎中。然后他又转回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非常小心地碰触著佛罗多的膝盖,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爱怜的动作。在那么一瞬间,如果两名睡著的哈比人看得见,他们会认为眼前站著的是一名疲倦的年老哈比人,经历了早该归于尘土的漫长岁月、所有的朋友和亲戚也全都失去,年轻的活力也早已不复记忆,只剩下又老又弱的臭皮囊。只是,在那一碰之下,佛罗多动了动,发出低微的喊声,山姆立刻惊醒过来。他先看到的景象是咕鲁「准备对主人动手」,至少,在他的心中是这样想的。

 「喂!」他粗鲁地说:「你在干什么?」「没有,没有,」咕鲁柔声说:「好主人!」

 山姆说:「就算是吧,你这个老坏蛋,之前偷偷摸摸跑到别的地方去,是做什么坏事?」

 咕鲁缩回了手,眼中又再度隐隐闪动出绿色的光芒,他看起来似乎化身成一个人面蜘蛛,趴在地上,双眼突出地看著对方。刚刚那一瞬间已经消逝了,无法再追回。「偷偷摸摸,偷偷摸摸!」他嘶嘶地说:「哈比人真是有礼貌,是啊。喔,好哈比人!史麦戈带他们来到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道路。他虽然很累、又渴,是啊,很渴很渴,他还是带领著他们到处找路,搜寻可能的出路,他们就只会说偷偷摸摸,偷偷摸摸。真是好朋友,喔,是的宝贝,真是好啊!」

 山姆觉得有些后悔,但依旧不是很相信对方。「抱歉,」他说:「我很抱歉,只怪你不该把我从睡梦中吵醒。而且我是不应该睡著的,所以我才会有些惊慌。可是,佛罗多先生很累了,我请他眯一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抱歉。但是你刚刚到底去了哪里?」

 「偷偷摸摸,哼……」咕鲁说,眼中的绿光依旧没有消失。

 「喔,好吧,」山姆说:「随便你爱怎么说都可以!我想反正这也不会离事实太远。现在我们最好一起偷偷摸摸的走。什么时候了?是今天吗?还是已经过了一天了?」

 「已经是明天了,」咕鲁说:「你们已经睡过一天了。很愚蠢,很危险,如果不是可怜的史麦戈偷偷摸摸的看守你们。」

 「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厌倦偷偷摸摸这个字眼了!」山姆说:「不过,别在意,我会把主人叫起来的。」他温柔地抚弄著佛罗多的头发,弯下身轻轻的呼喊著他的名字。

 「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快醒来!」

 佛罗多动了动,张开眼,露出微笑。「山姆,你叫得有点早了吧?」他说:「天还是黑的呢!」

 「是的,这里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山姆说:「咕鲁回来了,佛罗多先生,他说这已经是隔天了。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走,那是最后一阶了。」

 佛罗多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最后一阶!」他说:「嗨,史麦戈!找到吃的东西了吗?你有休息过吗?」

 「没吃的、没休息,史麦戈什么都没有,」咕鲁说:「他只会偷偷摸摸。」

 山姆发出啧啧的声音,但还是忍住不再多说什么。

 「史麦戈,不要替自己取绰号,」佛罗多说:「这样不聪明,不管是真的还假的都一样。」

 「史麦戈必须要接受别人给他的东西,」咕鲁回答:「好心的山姆魏斯先生给了我这个绰号,他是那么见识广博的哈比人。」

 佛罗多看著山姆。「是的,主人,」他说:「当我突然醒过来,发现他就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确这样叫他。我说过我很抱歉了,看来我得要收回这句话。」

 「算了吧,不要太在意,」佛罗多说:「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史麦戈,你和我都一样,告诉我,我们在前面的路上可以自己找到方向吗?我们已经看到了那条路、也找到了进去魔多的方法,我想之前的承诺已经算是完成了。你已经照著你所承诺的做了,你不需要再受到任何的牵绊:你可以回去找东西吃,可以自由自在地休息,不管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不能去投靠魔王的奴仆。有一天,我或是那些记得我的人,可能会给你一些奖赏。」

 「不,不,时候还没到!」咕鲁哀嚎著说:「喔,不行!他们不能够只靠自己找道路,对吧?喔,真的不行。隧道就在眼前了,史麦戈必须继续下去。不能休息,不能吃东西。还没到……」

 第四章 第九节 尸罗的巢穴

 第九节 尸罗的巢穴

 如同咕鲁所说的一样,现在或许已经是白天了,但哈比人们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变;唯一的差异就是原先天空是处在完全的黑暗中,彷佛被浸在深沈的黑墨水之中,而现在,天空则是变成如同深夜一般的颜色,在许多空隙中还有著灰色的微光。不过,大地依然还是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阴影中。咕鲁走在前面,哈比人则是肩并著肩穿越那被两旁高耸的风化岩石所夹的道路,看起来像是在两座雕像的监视之下通过一样。四周完全寂静无声。在不远的前方,大约一哩左右之处,是座高大的灰色山壁,应该也是这座山脉的一部分。它看起来十分黝黑,不停的往上攀升,直耸入天,遮挡住眼前所有的景物。岩壁之下则是灰蒙蒙的阴影。山姆嗅了嗅附近的气味。「恶!这味道好臭!」他说。「之前的臭味越来越浓烈了。」他们此时正身处在阴影之下,在这正中央有一个洞穴的开口。

 「这就是进去的地方,」咕鲁柔声说。「这就是隧道的入口。」他并没有说出它的名字:托瑞克昂哥:尸罗的巢穴。从其中传出了一种浓烈的臭味,这并非是魔窟山谷中的腐败迄未,而是一种恶心的恶臭,彷佛有各种各样的难以名状的秽物堆积在洞穴中,在黑暗之中蕴育著。

 「这是唯一的路吗,史麦戈?」佛罗多说。

 「是的,是的,」他回答道:「是的,我们必须走这条路。」

 「你是说你之前进过这个洞?」山姆说:「呼!不过,你也有可能不介意这种臭味。」

 咕鲁的眼中异光闪动。「他不知道我们介意什么,是吧,宝贝?不,他不明白。但史麦戈可以忍受很多事情。是的,他曾经走过

 这条路,喔,是的,从中间通过。这是唯一的道路。」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这种臭味,

 」山姆说:「这好像是─那种,算了,我不想说。我打赌这是半兽人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大概堆了几百年。」

 佛罗多说:「不管是不是半兽人,如果这是唯一的路,我们就必须走进去。」

 他们在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走了进去。走不了几步,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自从摩瑞亚那黑暗的矿坑通道之后,山姆和佛罗多就没有遇见过这么完全的黑暗了;而且,甚至它还让人觉得更深沈、更浓密。在矿坑内,还有空气流动、回声和广大空间的感觉。这里的空气沈滞、凝重,声音彷佛会被吸收一般。他们似乎走在一个完全由黑暗的本质所构成的恐怖世界当中,这黑暗所吐出的呼吸不只会让人的眼睛看不见,更可以抹去脑中一切关于颜色和形状的记忆。

 这里是永夜,永不改变的黑夜,这里的一切都是黑夜。不过,在刚开始,他们还可以感觉到四周的不同;事实上,他们四肢的触觉似乎被放大到让人感觉到难过的程度。他们可以确切的感觉到墙壁是光滑的,地板上除了偶有的阶梯之外,是十分平坦的,一直沿著固

 定的角度往上攀升。这条隧道十分的宽敝,宽到两名哈比人肩并著肩走路的时候只能用指尖碰触到两边的洞壁,他们感觉自己被黑暗和整个世界彻底的分隔开来了。

 咕鲁先走进去,好像就在几步之外。在他们还有心情他顾的时候,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前面。但是,过不了多久之后,他们的感官变得更加迟钝,触觉和听觉似乎都麻痹了;他们依旧必须摸索著往前进,只靠著当初进来的一股意志力支撑,希望不久之后就可以穿透隧道,来到另一边的洞口。在他们走了不久之后(这只是个推断,因为时间的流逝和距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山姆走在右边,触摸著墙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个方向有一个开口:他嗅到一种比较没有那么沉重的气息,接著又走了过去。「这里不只有一条岔路,」他勉强的低语道,他似乎很难吸到足够的空气来说话。「这真是像极了半兽人会居住的地方!」在那之后,先是他,再来是佛罗多,都经过了三四个这样的开口,有些比较宽,有些比较小;但他们所走的路毫无疑问的是主要干道,因为这条路完全不转弯,也是最宽的。可是,这倒底有多长?他们还要忍耐多久,还能忍耐多久?

 空气的凝重与时遽增,他们在这一片黑暗中似乎又遭遇到某种比空气要强韧、致密的阻力。当他们一路向前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拂过他们的脑袋,或是擦过他们的双手。这可能是什么寄生植物,或是某种触须。他们在黑暗中根本无法确定这些是什么东西。而且,那臭味依旧不断变浓。它不停的增加,到了最后,哈比人所有的知觉似乎都被这唯一的气味给蒙蔽了,也让他们更加痛苦。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他们究竟在这个晦暗无光的洞穴中度过了多长的时间?几小时─几天,甚至可能有几星期。

 山姆走到佛罗多身边,两人的双手紧握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找到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到了最后,佛罗多摸索著左手边的墙壁,突然间来到了一片虚无之前。他差一点就跌进这一片空旷之中。在此,岩石间有一道比之前所遭遇到的任何地形都要宽阔的裂口,里面窜出的气味如此浓烈、威胁感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佛罗多忍不住开始乾呕。就在那一刻,山姆也一个踉跄,险些跌入眼前的空洞中。佛罗多勉强压抑著恶心和无边无际的恐惧,紧抓住山姆的手说。

 「站起来!」他声音嘶哑的说。「这都是从这边来的,那种臭气和威胁感。快点走!快点!」他鼓起最后一丝的勇气和意志力,将山姆拉起来,强迫著自己的四肢不停移动。

 山姆蹒跚的跟在后面。一步、两步、三步,最后他们终于跨出了第六步。或许他们通过了这散发出恐惧、不可见的开口,或许是别的原因;但他们只知道,突然间,两人的行动变得比较轻松了些。彷佛是之前的敌意松开了魔掌。他们继续挣扎著前进,依旧手牵著手。但是,他们几乎立刻就遭遇到了另一项难题。隧道似乎分成两条岔路,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们完全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条比较宽阔、或哪一条比较笔直。他们到底该往哪边走?是左边,还是右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可资判断的依据,但只要一个闪失,立刻可能危及性命。

 「咕鲁到哪里去了?」

 山姆喘气道。「他为什么没等我们?」

 「史麦戈!」佛罗多勉强试著呼唤对方的名字。「史麦戈!」但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一出嘴唇就立刻难以分辨。没有任何的回答、没有回音,连空气都毫无变动。

 「我想他这次真的走了,」山姆嘀咕著。「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带我们来这边的原因。咕鲁!如果我们还会再见面,你会后悔的。」这时,他们在黑暗中摸索著,发现左方的开口被挡住了:如果这不是条死路,就是有块大石头掉在路中央。「不能走这条路,

 」

 佛罗多低声道:「不管对或是错,我们都必须走另一条。」

 「而且还要快点!」山姆喘著气说。

 「这里有什么比咕鲁还要邪恶的东西。我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监视著我们。」他们往前走不过几码,身后就传来了一种声音;在这一片凝重的寂静中,这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惧:一种冒著泡,咕噜咕噜的声音,拖的非常长的嘶嘶声。他们转过身,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只能如同雕像般的站立不动,瞪著黑暗中的未知。

 「这是个陷阱!」山姆说,他立刻握住剑柄,当他这样作的时候,他想到在古墓岗上遭遇到的可怕景象。「我真希望汤姆在附近!

 」

 他想著。然后,在一片黑暗的包围下,在满腔怒火和绝望的激汤下,他似乎看见了一道光芒:起初它强到难以忍受,彷佛是久不见天日的人直视阳光一样痛苦。然后那光芒出现了颜色:绿色、金色、银色、白色。在遥远的地方,彷佛是由精灵之手所绘出的图案,上面显现出凯兰崔尔女皇站在罗瑞安草地上的情景,她手中拿著许多的礼物。至于你,魔戒持有者,他听见她说,遥远但却十分的清晰,我替你准备了这个。那咕噜声越来越靠近,中间还夹杂著某种关节摩擦的尖锐声音。在它之前先传来的是一股臭味。「主人,主人!」生命交关的危急让他嘶哑的喉咙发出了声音。「女皇的礼物!星之光!她说这会是你在黑暗中的照明。星之光!」

 「星之光?」佛罗多彷佛大梦初醒一般,一开始完全不能理解对方说的话。「是啊,我为什么没想到?当所有光芒熄灭时的照明!现在,真的只有这光明可以帮助我们了。」

 他的手缓缓伸向胸口,慢慢的高举凯兰崔尔赐给他的小玻璃瓶。一开始,它像是穿透浓密云层升起的星辰一样微弱、闪动;然后,它的光芒逐渐增强,佛罗多心中的希望也开始跃动。它开始发亮,接著化为银色的火焰,一颗闪动的光之心,彷佛埃兰迪尔亲身下凡,让额头上精灵宝钻的光芒照耀在大地。黑暗开始退缩,这光芒似乎构成了一个闪亮的透明圆球体,握著它的手也闪动著白色的火焰。佛罗多惊讶的瞪著这棒极了的礼物,讶异于自己随身带著它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发现它的力量和光芒。直到他们来到魔窟谷之前,他在路上几乎完全忘了这个东西的存在。而且,他一路上完全不敢任意使用它;因为他担心这光芒将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Aiya Earendil Elenion Ancalima!他大喊著,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似乎是另外一个力量藉著他之口,在此地不受恶臭压抑的念诵著。但是,中土世界也有其他的力量,古老而强大的夜晚之力量。在黑暗中漫步的她曾经听过远古时代的精灵呼喊,所以对此并不在乎,也不能让她感到退缩。正在佛罗多开口的时候,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股威胁和意志在打量著他。就在隧道中不远的地方,在他们之前差点摔倒的开口和现在所在的位置之间;他意识到有许多双眼睛慢慢的现形,两大团密集复杂的眼睛─这原来就是洞穴中杀气的来源。

 星之光的辉芒在那许多面的复眼上被折射、打碎,但在那双眼之后有种苍白、致命的火焰开始升温,这是个在某种邪恶意识中酝酿已久的火焰。那是被诅咒的妖物之眼,充满著兽性,却又有著以伤人为乐的邪恶智慧,边打量著眼前逃跑无望的猎物们。

 佛罗多和山姆害怕的不知所措,开始慢慢的后退,他们自己的目光也被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给攫住。他们不断的后退,那双眼则是不停的前进。佛罗多的手开始颤抖,然后,星芒的威力开始减弱了。突然间,那双眼为了娱乐自己,刻意将他们从某种定身的邪法中释放出来,让他们徒劳无功的四处奔逃;不过,即使在奔跑得同时,佛罗多回过头去,依然惊恐的发现,那双眼睛还是紧追不舍。他们彷佛被某种死亡的臭气给紧紧的包围住。「停住!停住!」他绝望的大喊。「跑也没有用。」那双眼睛缓缓的靠近。

 「凯兰崔尔!」他大喊著,鼓起一丝勇气,奋力将星之光高举。那双眼停了下来。它似乎有了怀疑,松懈了片刻。佛罗多的心中在

 此时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不及多想,根本没时间考虑这倒底是愚蠢还是勇敢;就这么左手拿著星之光,右手拔出了宝剑。刺针蓝光一闪,锋利的精灵宝剑在白光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芒。然后,佛罗多一手高举著星光,一手拿著宝剑;夏尔来的哈比人就这么勇气十足的迎向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动摇了。当光芒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它们开始有了怀疑。一个接一个,那些眼睛的光芒减弱了,它们也开始后退。之前从来没有这么致命的光芒曾经威胁过它们。它们安全的躲在地底,不受太阳、月亮和星光的威胁。但是,现在,一道星光射入了地底,

 而且还在不断的进逼。那些眼睛退缩了。一个接一个的,眼睛们开始熄灭,一道光芒无法分辨的巨大身影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这些眼睛消失了。

 「主人,主人!」山姆大喊著。他自己也拔出剑,紧跟在后。「星光万岁!如果他们听到我们的所作所为,那些精灵一定会替我们作首歌的!真希望我能活著告诉他们这些事情,听到他们所唱的歌曲。主人,等等,不要再追了!不要进到那洞穴里面!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恶臭的洞穴!」

 因此,他们又转身朝向原来的方向,先是用走的,然后开始用跑的,因为眼前的地面已经变得更陡峭;他们每走一步,就可以更远离这无形的恶臭,而他们也可以争取到更多攀爬的力量和决心。但是,他们依旧可以听见那监视者在背后苦苦追赶的声音,或许他暂时目盲,但他并没有被击败,依旧一心只挂念著死亡。同时,眼前也吹来了一阵冰冷、微弱的凉风。终于,洞穴的开口已经出现在眼前了。他们气喘吁吁,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个没有屋顶的地方,于是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向前。可是,他们却在惊讶中步履不稳的连续往后退了数步。出口被某种东西遮挡住了,但并非是岩石;那是种柔软、有些许弹性的东西,但却又强韧、难以破坏。空气可以穿的过,却没有任何光线射入。他们又往前冲了一次,又再度被弹回来。

 佛罗多高举著星之光,察看著眼前景物,发现了一道灰幕,星之光不但无法穿透,更无法照亮。彷佛这是种被黑暗所投射出来的阴影,因此没有任何的光明可以将它驱散。在洞口的是严丝合缝的巨大网子,像是某种巨大蜘蛛的杰作,整整齐齐的但是更紧密、更巨大,每条线都粗的跟绳子一样。

 山姆露出凝重的笑容:「蜘蛛网!就这样吗?蜘蛛网!就算是蜘蛛又怎么样!去死吧,给我破吧!」他怒气冲冲的用宝剑砍著,但锋刃所过之处蛛网并不断折。它会稍稍拉开一些,然后又如同拉开的弓弦一样弹回,将刀锋和手臂都一起弹开。山姆用尽全身力气砍了三次,到了最后,好不容易才在无数条的蛛丝中断了一条,发出咻的破空声。其中一端扫过山姆的手掌,让他痛的大叫,退了几步,

 用嘴吸著伤口,「要花好几天才能砍出一条路来,我们该怎么办?那些眼睛回来了吗?」

 「不,还没看到,」佛罗多说。「只是,我依旧觉得它们还在看著我,至少还在想著我:或许在拟定著某些计画。如果这光芒减弱了,或消失了,它们会很快的回来。」

 「最后还是被困住了!」山姆丧气的说,他的怒气又再度因为疲倦和绝望而爆发了,「像是只小虫被困在蛛网中一样。愿法拉墨的诅咒赶快报应在咕鲁身上!」

 「就算这样,对我们也一点帮助都没有,」佛罗多说。「来吧!让我们看看刺针能创造什么奇迹。这是柄精灵的利刃。在它所铸造的贝尔兰之深谷中,一定有这种恐怖的蛛网。不过,你必须站在后面看守,替我赶开那些眼睛。来,拿著这星光。不要害怕。高举著它,仔细注意眼前的景象!」

 佛罗多走到这纠结的蛛网之前,回身一砍,利刃俐落的砍断了无数的蛛丝。闪著蓝焰的宝剑像是镰刀除草一样的轻易,蛛网在刀刃前自然萎缩断裂,无力的软垂下来。很快的就开出了一条通路。他砍了一剑又一剑,直到最后所有在范围内的蛛网都破碎为止;蛛网的上半部化成一个迎风招摇的廉幕。陷阱被破坏了。

 「来吧!」佛罗多大喊道。「快!快!」他脑中充满了终于可以逃出这绝望之窟的狂喜。似乎血管中流进了许多香醇的美酒。他跳出洞口,大喊大叫。在他经历过洞穴中无尽的黑暗之后,外面的漆黑似乎也变得光明许多。那浓密的黑烟已经攀升到天空中,变得比较稀疏了些。看来白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已经快要过去了,魔多的红光已经在这一团迷蒙中减弱许多。

 但是,对佛罗多来说,这似乎像是面对著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他几乎已经来到了魔多高墙边缘,只是变得比较高了些。他的眼前就是西力斯昂哥的深谷,在黑色边缘中的一道缺口,两边则是有著高耸的黑色岩石,彷佛是在天空中的两名守卫。这只要一段冲刺,一下子就可以冲过去了!

 「隘口终于到了,山姆!」他不管自己声音的嘶哑,在好不容易脱离了沈闷空气的压抑之后,似乎一切都获得了解放。

 「隘口!跑吧,跑吧,我们就要过去了,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我们了!」山姆尽快的逼迫自己双腿往前走,但是,即使他很高兴可以摆脱这限制,他还是觉得很不安;当他奔跑的时候,他还会不时的回头看著那漆黑的拱门,很担心会看见眼睛或是某种形体冲出来追捕他们。他或他的主人对于尸罗的巢穴所知太少了,她的巢穴有许多个出口。

 她是蜘蛛化身的邪恶意志,在那地方已经居住了无数个纪元,她甚至曾经居住在西方的精灵国度中,现在都已经沦陷入海中。在那里,贝伦曾经在多瑞亚斯的恐怖山脉中奋战,露西安也是在该处踏上了绿色的大地,遇见了命定的邂逅。没有任何的故事描述尸罗是如何逃出废墟,来到这里的,因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没有多少记载流传下来。

 但她依旧在这里,甚至是在索伦来到这里,巴拉多要塞奠基之前,就已经居住在此地;除了自己之外,不服侍任何人.她啜饮著人类和精灵的血液,在黑暗中变得无比的臃肿,不停的编织著各种各样的灰暗蛛网。

 因为,所有的活物都是她的食物,她所吐出的只有黑暗。她的幼生是和各种各样的雄性杂交而来,她所孵出各式各样的杂种被她散布在从伊菲尔杜斯到东方山丘的地方,甚至包括了多尔哥多和幽暗密林的广大疆域中。但是,这其中没有任何一只可以超越她,她是伟大的尸罗,是昂哥立安最后一个破坏世界的子嗣。许多年以前,咕鲁就曾经遭遇过他;史麦戈喜欢挖掘、探索任何一个黑暗的洞穴,也因此他行礼敬拜她。她的邪恶也随时随地的伴随在他身边,替他切断光明和后悔的道路。他也承诺她会替她带来食物。

 但是,她的欲望并非是他的欲望。她对于高塔、戒指或是任何由人力所打造的东西所知甚少;她唯一单纯的欲望就是其他一切生灵的死亡,能够换来她的温饱和食欲满足,让她继续的臃肿,直到山脉再也装不下她,黑暗再也无法隐藏她为止。但是,那个欲望还需要很久才能达到,她已经饿了许久,因为索伦的力量不停扩张,一切的生灵也都不敢靠近他的边境。山谷中的城市一片死寂,没有精灵或是人类愿意靠近,只剩下那些倒楣的半兽人。他们吃起来又苦又难吃。但她还是必须要填饱肚子;不管这些可怜的东西如何挖掘出各种各样的通道,她总是能找到方法将他们吃掉。但她一直渴求更甜美的肉。

 咕鲁这次终于把他们带到了她面前:「到时就知道了,到时就知道了,」在邪恶的一面凸显时,他经常这样自言自语,当他从爱明莫尔前往魔窟谷的时候更是如此,「到时就知道了。应该会不错的,喔是的,当她丢掉那些骨头和衣服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找到它,我们就可以找到宝贝,是给可怜的史麦戈带来食物的小小奖赏。我们就会遵守承诺,拯救宝贝。喔是的。当我们好好收起它的时候,她就会知道的。喔是的,那时我们就会好好回报她,我的宝贝。我们会好好回报每个人!」在他的心中就这样一直盘算著,直到他趁著同伴睡著时,悄悄溜到她面前卑躬屈膝时,还是希望能够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至于索伦:他知道她躲藏的地方。她能够时时饥渴不满,又保持著威吓的力量让他感到非常满意,这是个比他所有的能力所创造出来的守卫还要更完美的看守者。至于那些半兽人,他们是好用的奴仆,反正他手下多的是,如果尸罗偶尔抓几个半兽人来填饱肚子,他也不介意,这是不值得感到可惜的损失。就像是人们偶尔会丢给自己的猫一些饵食一样(他总是称呼她为他的小猫,但实际上他们彼此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索伦也会把他一些毫无用处的犯人丢到她面前。他会刻意将他们赶进洞穴中,让部下回报她猎食的表现。因此,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共处著,满足于自己的计谋,不担心任何的攻击或是来自对方的怒气和诡计。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任何的猎物可以逃脱尸罗的罗网,而现在,她的怒气和饥渴更是前所未有的盈涨欲裂。

 不过,山姆对这个他们所打搅的邪恶一无所知;他唯一的线索只是心中有种逐渐累积的恐惧,是种他看不见的不安;它变得如此沉重,让他连奔跑时的脚步都如同铅一样的抬不起来。他觉得身体的四周充满了恐惧的气息,隘口很可能有大军驻守。而主人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奔向前去。因此,他将目光从左边悬崖的凹洞边移开,看著前方,发现有两样东西更让他感觉到猜疑不定。他注意到佛罗多还没有入鞘的宝剑依旧闪著蓝光;他也注意到虽然身后的天空是黑色的,但塔楼中的窗户依旧闪著血红。

 「半兽人!」他嘀咕著。「我们绝对不能够这样鲁莽的冲过去。四周还有半兽人,或是比半兽人更糟糕的东西。」然后他又再度恢复原先小心翼翼的态度,用手盖住那宝贵的星之光。他的手发出了片刻短暂的红光,然后他就将瓶子放进胸口前的口袋,将精灵的斗篷重新裹上。接著,他试著加快脚步赶上。他的主人已经越冲越远了,几乎已经跑出二十步之外;在这一片漆黑下,他灰色的身影很快就会隐没在这一片苍茫中。

 当她来的时候,山姆正好将星之光收到胸前的口袋。就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一个前所未见,让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形体从悬崖下的另一个开口处冲了出来。这像是从人们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的邪气集合体,她的身躯像是蜘蛛,但比食肉的野兽更饥渴,她眼

 中的智慧之光让她比一般的兽类更显骇人。这些复眼就是他先前以为已经击败,退缩的眼睛。

 现在又再度亮起了恐怖的光芒,全都集中在她往外凸的前额上。她还长著诡异的角,在粗短的脖子后面则是臃肿变形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一个鼓涨的丑恶囊袋,在她的两腿之间淫邪的摇晃著;她巨大的身躯是黑色的上面点缀著恶心的记号,但之下的肚子则是苍白、半透明的,不停的冒出臭气。她的腿弯曲,扭曲的关节高耸于背部的高度之上,上面的毛发根根耸立,像是钢针一般,在每条腿的末端还搭配上一只爪子。在她一将柔软的身体和折叠的肢体挤出洞口之后,她立刻用闪电般的速度奔跑过来,接著奋力一跃。她的位置刚好在山姆和她的主人之间。她可能没有看见山姆,或者是由于他身上的光芒而刻意避开它,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失去了光芒,毫无防备奔跑著的佛罗多。他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尸罗更快,她再几个跃进就可以追上他了。

 山姆倒抽一口冷气,鼓起所有力气扯开喉咙大喊:「小心你后面!」

 他嘶吼著。「主人,小心!我─」但他的声音突然被闷住了。一只细长、黏腻的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是抓住他的脖子,另外某种东西则是缠住他的双脚。不及防备的他就这么跌入了攻击者的怀抱中。

 「抓住了!」咕鲁在他的耳边嘶嘶的说道:「终于,我的宝贝,我们抓到他了。是的,这个臭哈比人。我们抓这个。她可以抓另一个。喔是的,尸罗会抓他,不抓史麦戈。他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主人。但他还是抓到你了,你这个臭脏狡猾人!」他对著山姆的脖子吐了口痰。在被对方的背叛激怒,和眼看著自己无法即时驰援主人的慌张情绪下,咕鲁眼中缓慢迟的山姆突然爆发出无人能预料到的力量。

 咕鲁当然可以动作更快、更用力些,但是他太大意了。他的手一松,捂住山姆的手滑开了,山姆一弯身,继续往前冲,试著挣脱开脖子上的束缚。他的宝剑依旧在手中,左手臂则是挂著法拉墨送他们的手杖。他慌张中试著转过身刺杀敌人,但咕鲁的动作太快了。他细长的手伸了出来,快如疾电的抓住山姆的手腕:他的手指如同钢箝一样,无情的将山姆的手往前弯,直到山姆吃痛大叫,放开了宝

 剑,让它落到地上。同时间,咕鲁的另一只手则是加重了掐住山姆咽喉的力道。山姆奋力的使出最后的一博。他双脚稳稳的站在地上,用尽吃奶的力气让自己往后飞去。连这么简单的把戏都在咕鲁对山姆的预料之外,因此,咕鲁在肚子上狠狠的吃了山姆全身的重量一击。他猛地吐了一口气,一瞬间松开了掐住对方咽喉的手;但抓住对方持剑手腕的那双手则毫不退让。山姆往前一冲,站了起来,靠著咕鲁抓住他的那手腕,很快的往右一旋身。山姆左手抓住手杖,往上一挥,喀拉一声,正好击中咕鲁伸出的手臂。咕鲁惊呼一声,终于松了手。山姆猛进一步,他不肯浪费时间在换手上,直接用左手再挥出一击。

 咕鲁滑溜的闪到一旁,原先瞄准他脑袋的一击打中了他的背部。手杖啪的一声断成两半。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从以前就一直偏好从背后偷袭的猎食法,极少失败。但这一次,在他自己的托大之下,竟然在两只手都掐住对方咽喉之前浪费时间在说话和羞辱对方上。自从那恐怖的光芒出现在黑暗中之后,他的计画每一步就都有了致命的缺陷。

 现在,他必须面对一个愤怒的敌人,对方的体型并不会逊于他。这不是他的战斗。山姆从地上捡起宝剑,准备挥出。咕鲁发出一声低嚎,四肢著地的像是大青蛙一般一跃跳开。在山姆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就用惊人的速度奔回洞穴。山姆手持宝剑紧追不舍。这时,他满腔的杀意已经让他只记得追杀咕鲁的这个目标。

 但是,在他来得及追上对方之前,咕鲁就已经不见了。接著,当他呆立在这黑暗的洞口时,洞中的恶臭扑鼻而来,像是为了唤醒他一样重重的甩了他两个耳光,让他突然想起佛罗多和怪兽追逐的身影。他猛然转过身,发狂似的喊著主人的名字,死命奔向前。他太迟了。咕鲁的计画已经成功了。

 昂哥立安是主神所居住的大陆中最邪恶的巨大生物。起初的时候她或许是一个大自然的精灵,但是最后则是变成了巨大无匹的丑恶蜘蛛,拥有编织黑暗蛛网的能力。在天魔王马尔寇的命令之下,她用可怕的毒液毒死了主神之树。甚至,当她和天魔王一起逃到中土世

 界之后,更为了精灵美钻的争夺而起了冲突。如果不是天魔王旗下的炎魔部队联手将她赶走,恐怕连天魔王都会被她击败。后来,她躲到贝尔兰的恐惧山脉之底,死亡之谷中生了许多只巨大的蜘蛛。尸罗多半就是她的后代之一。在贝尔兰于太阳第二纪元陆沈之后,昂哥立安逃到哈拉德沙漠;在那里,由于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猎捕,她将自己给吞食掉了。

 第四章 第十节 山姆卫斯先生的抉择

 第十节 山姆卫斯先生的抉择

 佛罗多面朝下的躺在地上,那怪物正专注的打量她的美食,甚至完全没有理会山姆的哭喊声。直到他逼近身边还浑然不觉。当山姆冲过来的时候,他看见佛罗多已经从头到脚都被绑在蛛网中,那怪物已经开始举起前脚,准备将这顿美食拖到一边去。在他身边则是失去主人使用的精灵利刃,依旧发出蓝色的光芒。

 山姆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去思考他是勇敢、忠诚还是满腔怒火。他大喊一声跃向前,左手捞起主人的宝剑。然后就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即使在野兽的世界中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狂暴的攻击:一个弱小的生物,只有小得可怜的利牙,竟然敢扑向站在伙伴旁边尖牙利齿、铜皮铁骨的怪兽。她被山姆尖利的喊叫声从贪婪的饱食之梦中惊醒了,缓缓的将那充满威势和杀气的目光转向他。

 在她来得及意识到眼前的狂暴怒气是这一生所未见的奇迹之前,发著蓝光的宝剑就砍进了她的细肢,切断了利爪。山姆跳进她怀中,躲在她肢体之间的空隙,另一只手随即迅如闪电的往上一戳,正中她低垂脑袋上的复眼。一只巨大的复眼黯淡下来。这只可怜的小家伙躲在她的肚子底下,正好躲过了她的毒针和爪牙。她巨大的腹部就正好在他头上发出诡异的微光,浓烈的臭气几乎把山姆压倒到地上。

 但是,他满腔的怒气依旧可以支撑他再发出一击,在被尸罗压死、或是被毒气窒息之前,他还来得及藉著最后一丝勇气,回身一砍,让发亮的精灵利刃切入她的身体。可惜的是,尸罗不是龙,除了她的眼睛之外,她身上没有任何的致命罩门。她一身古老的甲壳长满了各种各样鼓涨的硬瘤,而腹内更是充满了一层又一层由邪恶汁液不断补强,不断累积的血肉。宝剑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但里面那层层叠叠的血肉却不是任何人类可以破坏的;即使精灵或矮人可以铸造出无比锋利的武器,由远古的神话英雄来攻击,也无法突破这恐怖的防御。

 她仗著皮粗肉厚,承受了这一击,接著将腹部高举至山姆头上。毒液和恶心的气泡不断的从那伤口涌出。她双腿一伸,准备用那臃肿的腹部压死渺小的山姆。她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太快了。因为,此时的山姆依旧不惧死亡的站著,丢下自己的武器,双手高举刺针,想要用来抵御这以无比威势压下的恶心之物。就这样,尸罗藉著自己残酷的意志,和超越任何战士力量的怪力,对著无比锋利的宝剑撞了下去。剑刃深深,深深的刺入了伤口,山姆也被缓缓的压向地面。尸罗连作梦都没想过会承受这样剧烈的痛苦,在她漫长的邪恶生命中,这是前所未有的。即使是古老刚铎最骁勇的战士,或是被困住的疯狂半兽人,都不曾这样伤害过她,划破她美丽的血肉。

 她浑身一阵颤抖,勉力站了起来,将身躯从利刃上拔开,长满钢毛的肢体一弯曲,接著跃向另一个方向。山姆跪了下来,正好倒在佛罗多的脑袋旁边。在那恶臭的笼罩下,他觉得天旋地转,但双手依旧紧握著宝剑。他的双眼一片模糊,只能依稀看见佛罗多的面孔;慢慢的,他靠著强大的意志力,摆脱脑中的昏沈,顽固的想恢复清醒。他缓缓的抬起头,看见她就在几步之外打量著他,嘴角流出滋滋作响的剧毒,绿色的黏液则是从她受伤的眼中不停的涌出。她就趴在那里,将重创的腹部靠著地面,肢体不停的颤抖,准备再度扑向前。这次,她要压碎猎物,用毒液将他毒死;不会再有先用毒液麻痹他的闲暇了──这次要一击毙命,要将他彻底融化。

 正当山姆趴在地上,从她的眼中看见自己死亡的景象时,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彷佛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声音。他赶忙用左手在胸前掏著,找到了他要的东西:在这有如噩梦一般的场景里,一个冰冷、坚固的东西,那是凯兰崔尔赐给他们的星之光。「凯兰崔尔!」他虚弱的说,接著,他听见遥远、但却清楚的声音:那是精灵们在夏尔的森林星光下漫步的歌声,以及在爱隆的烈火之厅中传来的精灵乐音。

 姬尔松耐尔,伊尔碧绿丝!

 然后,他僵硬的舌头彷佛被某种力量解放了,喉中开始冒出完不能理解的语言:伊尔碧绿丝,姬尔松耐尔,lo menel palan-diriel,le nallon s dinguruthos!A tro nin, Fanuilos!

 然后,他就挣扎著站起来,又再度成为那顽固的哈比人山姆卫斯,老爹的儿子。「来吧,你这个臭家伙!」他大喊著:「你伤了我的主人,你这该死的家伙,你一定要付出代价。我们会继续往前,但我们要先处理掉你。来吧,再尝尝宝剑的滋味!」彷佛他不屈不挠的精神唤醒了星之光的力量,那个小玻璃瓶突然之间迸出万丈光芒,成为他手中耀目的火把。它像是坠落天际的流星,以刺眼的光芒撕裂浓密的黑暗。尸罗之前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自天际降临的白光。一道道的光束直接射进她的伤口,让她头痛欲裂,这可怖的光芒竟如同会感染一般,从一只眼睛跃到另一只眼睛。她的前脚在空中挥舞著,连连后退,彷佛在她体内爆裂的闪电让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脑中一片混乱。她勉力转过剧痛的脑袋,滚到山壁前,缓慢的,一爪一爪的爬上那漆黑的开口。山姆趁胜追击赶了上去。他的脚步踉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但他还是继续向前。尸罗最后终于退缩了,这古老的邪恶女王竟然浑身发抖,懦弱的想要加快脚步逃离这敌人。她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勉强挤进身体,在地上留下一条黄绿色的黏液污迹。正当山姆奋力挥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她就滑了进去。力竭的山姆也跟著软瘫在地。

 尸罗就这么失踪了。我们不知道她是否躲藏在黑暗的洞穴中,年复一年的试图修补她全身的创伤,努力长出新的复眼,等待时机。到了最后,她在饥火难耐之下,或许会再度于黯影山脉中张开她致命的罗网。不过,这些,都不在这个故事的记载之中。只剩下山姆孤单一人躺在地上。随著这块无名之地的黑夜慢慢降临在这生死搏斗的战场上,他疲倦的爬回主人身边。

 「主人,亲爱的主人,」他说,但佛罗多并没有回应。当他兴高采烈,毫无防备的为庆祝重见光明而奔跑时,尸罗用闪电般的速度从后面赶上来,一针刺进了他的脖子。他脸色死白,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对声音毫无任何反应。「主人,亲爱的主人!」山姆大喊著,接著,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徒劳无功的等待著。然后,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快的切开束缚他的蜘蛛丝,将头放在佛罗多的胸口和嘴边,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心跳,没有生命存

 在的迹象。他揉搓著主人的手脚,触摸著他的额头,但一切都已经冰冷了。「佛罗多,佛罗多先生!」他哭喊著:「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你的山姆啊!不要去我不能跟随你的地方!佛罗多先生,快醒来!喔,醒来啊,佛罗多,天哪!佛罗多,快醒来!」

 然后,他被盲目的愤怒所冲击,漫无目的在主人的身体边敲打著石头、挥砍著空气、大声咒骂著。最后,他才恢复了神智,弯下腰去看著佛罗多在暮色中苍白的面孔。突然间,他回想起在凯兰崔尔女皇的镜子中所看见的景象:脸色死白的佛罗多沈睡在一个高大的黑暗悬崖下。当时,他以为他只是睡著了。「他死了!」他悲痛万分的说:「不是睡著了,是死了!」

 当他话一说出口,似乎这句话点燃了尸罗的魔咒,佛罗多的脸色跟著变成墨绿色。山姆掉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用斗篷盖住头,就这么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了最后,他心中的黑暗终于稍稍退却,山姆抬头看著四周的阴影。可是,在这四野无光的大地上,他根本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还是在同一个地方,而主人的尸体也依旧在身边。天没有崩,地也没有裂,末日则是还没到来。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说。「难道我和他奋斗了这么久,最后只能功亏一篑吗?」然后,他想了自己在旅程之初所说的一段话,当时连他自己也不了解:但我知道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前该做些什么,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大人,我必须留到最后。[HT]「但我能够做什么呢?绝不可以就把佛罗多先生的尸体丢在山上,然后回家去吧?还是要继续呢?继续?」他喃喃念著,一瞬间,疑惑和恐惧动摇了他的思绪「继续?难道这就是我的使命?把他留在这里?」最后,他才开始啜泣。山姆走到佛罗多的身边,将他的尸体放好,把冰冷的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把斗篷折好放在身边。最后,他把自己的宝剑放在一边,法拉墨给的手杖则是置于另一边。「如果我要继续任务,」他说。「佛罗多先生,请你见谅,我必须要拿走你的宝剑。我只能把自己的宝剑放在你身边,就像古墓中古代的国王一样。你还可以继续穿著比尔博老先生给你的美丽秘银甲。至于你的星之光,佛罗多先生,你把它借给了我,我也的确需要它;因为,此后,我将永远处在黑暗之中。我或许配不上它,女皇也是将它赐给了你,但或许她会明白的。佛罗多先生,你明白吗?我一

 定要继续下去才行。」但他还不能走,不是现在。他跪在地上,紧握著佛罗多的手,舍不得放开。四野狂风吹动,他依旧跪在地上,握著主人的手,心中不停的争辩著。他试著鼓起足够的勇气,让自己孤身一人离开,踏上一场孤独的旅程──这是为了复仇。只要他下定决心离开,他的怒气就足以让他上天下地,追到天涯海角,直到抓住他──直到抓住咕鲁为止。然后,咕鲁就会付出狗命做为代价。他离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不值得为了这,将他的主人抛弃在此地。人死不能复生,没有任何力量作的到。最好还是死在一起。但就算这样,那还会是场孤独的旅程。他看著光彩逼人的剑尖。他想起了洞穴中还有一个黑沈沈的裂隙,彷佛可以摔入地心。不行,这样一点用也没有。这样甚至连哀悼主人的死都做不到。这不是他当初离开夏尔的目的。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嚎啕大哭,但是,这次他似乎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答案。[HTH]必须留到最后。[HT]这将会是另一场孤独的旅程,而且是最恐怖的。「什么?我,一个人要去末日裂隙,完成主人的任务?」他依旧还是迟疑不定,但那决心已经开始慢慢的滋长。「是吗?要让我从他手中拿走魔戒?是那场会议中决定要由他保管的。」答案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场会议同时也指派给他许多同伴,就是为了不让任务失败。你现在是远征队的最后成员,你绝不能坐视任务落空。」

 「我真希望自己不是最后一个,」他哀嚎著说:「我真希望甘道夫在这里,或是随便任何人都好。为什么只剩我一个人,只有我可

 以决定一切?我一定会犯错的。我不应该拿走魔戒,自告奋勇的执行任务。」

 「可是,你这不是自告奋勇,你是情势所逼。至于说到是不是适当的人选,你想想看,佛罗多先生就不是,比尔博先生也不是。他们可不是自告奋勇的候选人哪。」

 「啊,好吧,我必须要下定决心了。我要下定决心了。可是,我一定会犯错的,因为我是笨山姆啊!」

 「让我想想:如果我们在这边被发现,或是佛罗多先生被发现了。而那东西又在他身上,魔王一定会得到它的。这样就是末日了,罗瑞安、瑞文戴尔、夏尔和全世界都会毁灭。而且,如果再浪费更多时间,也会是一样的结果。战争已经开始了,事实上,魔王可能已经节节获胜了。已经来不及拿著魔戒回去请求同意或是让人给建议了。不,我只剩两个选择: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把我杀了,然后再夺走它;或者是拿走它,赶快离开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就这么决定了,带它走!」

 他停了下来。他非常轻柔的解开脖子上的扣子,伸手进佛罗多的衬衫里;他用另一只手扶起主人的头,亲吻著他冰冷的额头,将锁练慢慢的拿开。然后,再让主人继续之前的安眠。他停滞的表情中没有任何的改变,从这最后的迹象,山姆才终于相信佛罗多已经去世,放弃了任务。

 「再见,我亲爱的主人!」他喃喃道:「原谅你的山姆。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只要有可能,他会再回到你身边的。那时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好的安息,等我回来。希望不要有任何可恶的野兽来冒渎你的身体!如果女皇听见我的祈祷,我会希望她让我回到这里,找到你。再会了!」接著,他低下头,戴上绑著魔戒的锁练;他的脑袋立刻因魔戒的重量而低垂,彷佛背著一个大石板一样。不过,慢慢的,彷佛那重量变轻,或是他的体内涌出一股新的力量;最后,他还是抬起了头。在使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承受这重担。

 他高举起星之光,低头看著主人;它以柔和的气息包围著主人,彷佛夏日星空的暮星一般,让佛罗多的面孔再度散发出光芒,苍白中带著精灵的美丽,彷佛早已摆脱阴影的幸运者。在这景象的安慰下,山姆收起星之光,转过身继续踏入逐渐笼罩的黑暗中。

 他不需要走太远。隧道的出口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前方的隘口大约只需要再走几百码而已。

 在这微明的暮色中小路依旧清晰可见,这是条经过多年的岁月催折之后幸存的古道缓缓的在两旁悬崖的夹持之下往下降。此时,半兽人的塔楼就正俯瞰著他,红色的窗户闪动著光芒。他利用塔下的死角阴影躲藏著。最后,他终于来到了隘口。「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直对自己说。但其实他并没有。虽然他已经绞尽脑汁想要搞清楚自己得做些什么,但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又和他小心谨慎的天性相违背。

 「我会不会弄错了?」他嘀咕著:「我还能做什么?」在他穿过了隘口的起始点之后,距离顶点还有一段距离,他看著眼前通往无名之境的道路,准备走下去。在最后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许多的怀疑,导致每一步都如同千斤般沉重。他回头看去,依旧可以看见隧道的出口如同暮色中的一块污迹一样的显眼。他约莫可以知道佛罗多所在的地方。他觉得那里的地面似乎泛著光芒,或许这是他眼泪所造成的幻影。他静静的看著那块山壁,那个他的人生完全粉碎的地方。

 「希望我能够实现那个愿望,唯一的一个愿望,」他叹气道,「可以回到这里来找他!」最后,他转向眼前的道路,走了几步──这是他这辈子最沉重、最不情愿的几步路。

 他只踏出了几步;只要在踏出另外几步,他就走到了通往魔多的斜坡,永远不会再看到这块高地了。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交喊和交谈的声音。他浑身僵硬的站著。半兽人的声音。它们从四周传来。那是踏步的噪音和粗鲁的嘶吼声:半兽人正从隘口的另一边走过来,多半是从高塔的某个入口出来的。

 他可以听见还有其他的声音。山姆猛然转过身,看见小小的红光,火把的光芒从洞口散射出来。终于,高塔中的守卫并没有怠惰;他们的狩猎终于开始了。他被发现了。身后的火把光芒,和前方传来的金属撞击声都已经十分靠近了。不消几分钟,他们就会来到这里,将他抓个正著。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下定决心,现在一切都已经徒劳无功。

 他怎么可能逃出这种险境,保住小命、保住魔戒?魔戒。他根本还来不及多想,就发现自己拿出了锁练,手中抓住魔戒。半兽人的队伍已经开始出现在前方的开口。他戴上了魔戒。

 世界完全改变了,在一瞬间他的脑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思绪。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听力变得更灵敏,但视力则是减弱了;不过,这又和在尸罗的巢穴中有所不同。他四周的景物不是被黑暗所包围,而是变得模糊;而他自己彷佛身处在一个灰色的世界中,孤单的如同一块小小的黑色岩石一般。沉重的魔戒压著他的左手,像是一球炙热的黄金。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隐形了,而是清楚、显眼的可怕。

 他知道魔眼正在搜寻著他的踪迹。他可以听见岩石破裂、魔窟谷中流水的声音;尸罗在隧道中哀嚎著,迷失在某个黑暗的通道中;以及在塔楼底下地牢中的声音,还有半兽人走出隧道的声音,以及在前方的半兽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和踏步声。他瑟缩著靠向悬崖。但是那群半兽人依旧如同一群鬼魅一般不停的走向前,彷佛是在迷雾中扭曲变形的灰色身影,手中拿著苍白的梦幻火焰。他低下头,想要缩进岩石的裂缝中,躲开这一切。

 他倾听著。从隧道来的半兽人和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的半兽人已经看到了对方,两方都加快了脚步,开始大喊大叫。他可以清楚的听见两边的声音,他也听的懂他们所说的话语。或许魔戒让人可以理解各种语言,特别是铸造者索伦的仆人;因此,只要他心念一转,

 就可以自动让他理解这些家伙的对话。魔戒越靠近铸造之处,它的力量的确越来越强;但唯一有一样东西他不能提供,那就是勇气。山姆这时依旧还是想要躲藏,或是趴在地上直到一切过去为止。不过,他却又忍不住专注的听著。他不能够确定这些声音有多靠近,因为每句话似乎都是在他耳边说的。

 「喂!哥巴葛!你在这里干嘛?打够仗了吗?」「上面的命令,你这笨蛋。夏格拉,你又在这边干嘛,在上面混烦了吗?想要下来打仗吗?」「也是命令。我负责掌管这个隘口。给我客气点。你有什么要回报的?」「没有!」「哈!嗨!喂!」一个叫喊声打断了两名领袖的交谈。底下的半兽人似乎突然看见了什么。他们开始狂奔,其他人也是一样。「嗨!哇!那里有什么东西!就躺在路边。间谍,间谍!」他们开始吹著号角,发出各种各样的嘶吼声。

 山姆这才如梦初醒的脱离了之前害怕的感觉。他们看见他主人了。他们会怎么做?他曾经听过许多半兽人的故事,都让人做恶。他无法忍受这情景。他跳了起来。所有的抉择和任务都被抛在脑后,连恐惧和怀疑也一样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该在哪里:不管能做些什么,至少要待在主人身边。他又朝著佛罗多的方向跑了回去。

 「不知道他们总共有多少人?」他想,「塔楼里面至少来了三四十个人,底下来的则是更多。在他们把我干掉之前我能宰掉几个?只要我一拔剑,他们就会看见它的光芒,这样我迟早会倒下的。不知道会不会有歌谣描述这事件:

 山姆卫斯在主人身边斩杀无数的半兽人,最后倒在隘口边。不,一定不会有什么歌谣了。当然不会了,因为魔戒将会被发现,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歌谣了。我也无能为力。我必须留在佛罗多先生身边。爱隆、议会,还有那些睿智的国王和皇后们,他们一定会理解的。一切都转变了,计画完全出错了。我不能够成为魔戒的保护者。没有佛罗多先生我什么都做不到。」

 但那些半兽人已经离开了他模糊视线的范围。他之前一直没时间考虑到自己,但现在他才意识到他非常疲倦,几乎已经疲倦到无法想像的地步:他的腿已经没办法照著他的意志来运作了。他的动作太慢了,这条道路似乎变得有好几哩这么长。他们都躲进这团迷雾中的什么地方去了?啊,他终于又看到他们了!就在不远的地方。一群身影围绕著地面上的某样东西;几个人影似乎像是猎犬一样弯著腰在察看地面上的痕迹。他试著想要鼓起力气做最后的冲刺。「加油啊,山姆!」他说,「不然你这次又会太迟了。」他准备将剑出鞘,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拔出剑,然后,他们似乎从地上举起了什么东西,开始狂乱的欢呼和大笑。「嘿咻!嘿咻!用力!用力!」然后另一个声音大喊道:「出发了!走比较快的路。快回下门去!从附近的线索看来,她今天晚上不会再打扰我们了。」一整群半兽人开始前进。中间的四名将尸体高高的扛在肩膀上。「嘿咻!」他们搬走了佛罗多的身体。他们走了。他已经赶不上对方了。不过,他依旧拼死命的往前走。半兽人走到隧道口,走了进去。抬著重物的走在前面,在他们之后,山姆气喘吁吁,努力的挣扎想要赶上。他拔出剑,颤抖的手中发出蓝光,但他们压根没有注意到。即使当他赶到洞口的时候最后一名半兽人也已经消失在隧道中。他摸著

 胸口,不停的喘气。然后,他用袖子在脸上一抹,擦掉秽物、汗水和泪水。「可恶!」他说,然后就跟著半兽人一起奔入黑暗中。

 在这隧道中,他不再觉得黑暗,他似乎只是从薄弱的迷雾中踏进了厚重的浓雾内。他的疲倦依旧在不停的累积,但他的意志变得更坚决。他似乎可以看见不远的前方一直有火把闪烁的光芒。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他们。半兽人在隧道中前进的速度本来就很快,而这又是他们十分熟知的隧道。即使在尸罗的威胁下,他们也被迫必须经常使用这个洞穴,因为它是从死城过山最快的道路。他们不知道这个洞穴到底是什么时候挖掘出来的,也不知道尸罗是在多久之前进驻的;不过,他们自己也挖掘出了许多分支的差路,多半都是为了在执行主人的命令时用来躲避尸罗的猎食。今晚,他们并不打算绕路,而是打算赶快找到一条岔路可以让他们回到悬崖上的塔楼。大多数的人都对之前的发现感到非常高兴,一边赶路,一边还彼此兴高彩烈的交谈著。山姆听的见他们所发出的恼人噪音,在这沈寂的空气中显的格外刺耳;在这之中,他可以分辨出两个比较不一样的声音:他们比较大声,也似乎比较靠近两个队伍的首领似乎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陷入争辩。

 「夏格拉,难道你就不能让手下的笨蛋安静一些吗?」一个声音抱怨道。「我们可不想要尸罗冲过来。」「去啊,哥巴葛!你的部下还比较吵吧。」另一个声音说。「让部下放松一点吧!我想这次不需要担心尸罗的问题了。看来她似乎坐到一根针了。你难道没看到吗?一路都是肮脏的黏液拖回到她该死的洞穴里面?如果这次她吃了亏,至少会有好久都不会出来。就让他们闹一闹吧。而且,我们这次终于走好运了:找到了路格柏兹要的东西。」

 「路格柏兹要的吗?你猜那是什么?我看起来像是精灵,可是尺寸又太小了些。这个东西会有什么危险。」

 「在我们仔细检查之前都不会知道的。」「喔喔!所以他们也没告诉你会找到什么罗?他们根本没把所有的情报都告诉我们,对吧?连一半都不到。但他们还是会犯错的,连老大们都会。」「嘘,哥巴葛!」夏格拉的声音刻意压低,连山姆被某种力量加强的听力都只能勉强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或许他们会,但他们到处都有耳目,有些甚至就是我的部下。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似乎在担心些什么。底下的戒灵和路格柏兹的老大都一样。有什么事情差点出差错了。」「你说的是差点吗?」哥巴葛说。「好啦,」夏格拉说,「我们等下再谈这个。等到我们到下面那条路之后再说。我们可以在那边多讲一些,让部下先过去。」

 不久之后,山姆眼睁睁的看著火把消失了。然后传来低沈的声响,正当他急著赶过去的时候,则是轰隆一声。他立刻就猜到半兽人走进了他和佛罗多之前发现被挡住的那条路。但是,现在它还是被挡住的。似乎有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去路,但半兽人不知怎么搞的还是走了过去,他可以听见另一边有交谈的声音。他们依旧不停的奔跑著,往山里面前进,准备回到之前的塔楼。

 山姆感到无比的绝望。他们将主人的身体带走,不知道要怎么污辱他,而自己竟然不能跟上。

 他对那块大岩石又推又刺,用全身的力量撞上去,但都一点用也没有。就在里面不远的地方,他听见了两名首领交谈的声音。他静静的倾听著,希望能够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或许,看来隶属于米那斯魔窟的哥巴葛会走出来,他就可以把握机会溜进去。「不,我不知道,」哥巴葛的声音说:「照惯例,这消息来的速度快过任何会飞的东西。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我也最好不要知道。唬!这些戒灵让我浑身发麻。只要被他们一瞪,好像全身的皮都被剥掉,让你冷的不停发抖。但是他宠幸他们,现在他们可是上头最信任的人,我们再怎么抱怨也没有用。我跟你说啊,在底下的城市里面服役可不好受。」

 「你应该来这边和尸罗一起住段时间才对,」夏格拉说:「最好还是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住。可惜,战争已经开打了,或许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会好一些。」

 「他们说战况很顺利。他们当然会这样说,」哥巴葛嘟哝道:「我们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有更大的空间可以住了。你说怎么样?─如果我们有机会,带几个可靠的弟兄,找个有好东西可以抢夺的地方,上头没有什么老大的。」

 「啊!」夏格拉说:「就像以前一样。」

 「是啊,」哥巴葛说:「不过,别想太多。我觉得有点不安。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老大们,咳,」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微,「咳就连大首领都有可能犯错的。你说似乎有什么东西差点溜过去。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的确有东西溜进来了。我们必须小心一点。我们这些人老是必须替人家擦屁股,没有人感谢我们。但你也别忘记,敌人讨厌他,也讨厌我们。如果上头老大垮了,我们也跟著完蛋。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命令出来的?」

 「大概一小时之前,就在你们发现我们之前。有个消息传来:戒灵不安。阶梯上有入侵者。加倍警戒。去阶梯顶端巡逻。我立刻就来了。」

 「要命,」哥巴葛说:「我跟你说,我们的沉默监视者两天之前就开始不安了。但是,我的巡逻部队没有接获出发的命令,也没有任何消息送到路格柏兹去。这都是因为开战号令的关系,戒灵的首领带队出征,后来就变这样了。根据他们的说法,路格柏兹无暇照顾好我们这边。」

 「我想魔眼多半在别的地方忙碌著,」夏格拉说:「他们说西方有大事正在发生。」

 「我想也是,」哥巴葛说:「不过,现在竟然就有敌人到了阶梯这边来。你们又在干什么?不管有没有特别的命令,你们不都是应该要负责警戒的吗?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够了!不用你教我该怎么做。我们当然都警醒的很。我们也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不对劲!」「是的,非常不对劲:有光亮还有叫喊声。但尸罗那时已经出动了。我的部下看见她和她的宠物。」「她的宠物?那是什么?」「你一定曾经看过她:小小的黑色家伙,自己也像是只蜘蛛,或许更像只饿扁的青蛙。他以前来过这里。几年之前第一次离开路格柏兹,上层告诉我们让它走。他从那之后就又出现在阶梯上一次还是两次,但我们都不理他:似乎他也和女王大人之间有些共识。我想他大概不好吃:她可不需要担心我们上层说什么。不过,你们底下山谷里面的守卫还真严密:在这一切骚动开始的前一天,他就来过这里了。昨天晚上稍早我们看见了他

 。反正,我的部下回报说女王大人在好好的享受,所以我也就不那么注意,直到后来又有消息过来。我以为她的宠物送了个玩物给他,就像是我们送战俘给她是一样的。她在享受的时候我可不敢插手。当尸罗在狩猎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搅她。」

 「谁也不能,是吗?你刚刚难道没看见吗?我告诉你我觉得很不安。不管是谁从阶梯那边跑了过来,他真的渗透进来了。他可以砍断她的罗网,安全的离开洞穴。你最好仔细想清楚!」「啊,好吧,但她最后还是抓到他了,不是吗?」「抓到他?你说谁?这个小家伙吗?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尸罗早就把他拖回巢穴去享用了,现在会留在那边吗?如果路格柏兹想要抓这个家伙,是你得进巢穴去抓

 他。嘿嘿,你运气真好。不过,我想不只他一个人。」

 此时,山姆警觉到他们的对话,于是将耳朵贴到门上,更专注的听著。

 「夏格拉,你想想,是谁把这个小家伙身上的蛛网切断的?就是同一个割断洞口罗网的人。你还不明白吗?是谁让女王陛下受到重创?我想也是同一个人。他现在在哪里?夏格拉,他在哪里?」夏格拉没有回答。

 「如果你有聪明帽的话,最好赶快戴上一顶。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我说的是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尸罗,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当然不会觉得难过,可是,想想看,有个比以前任何的渗透者都要危险的家伙正在四处乱窜,自从古代那次攻城和后来的战乱之后,我们就不曾面对过这么危险的敌人了。真的有什么敌人溜了进来。」

 「他又是什么来头?」夏格拉闷闷不乐的问。

 「夏格拉队长,从所有的迹象看来,我猜是一个高大强壮的战士,最有可能是名精灵,他可能有一柄精灵宝剑,或许还有一柄战斧。而且,他已经进入了你的负责区域,你根本没有发现他。这下子好玩了吧!」哥巴葛吐了口口水。

 山姆听见对方的描述,不禁露出苦涩的微笑。

 「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悲观,」夏格拉说:「管你怎么判断这些线索,我觉得都有别的方法可以解释。反正,我已经在每个据点都设下了哨兵,我们最好一件一件事情来。在我仔细的检查过我们抓到的这个小家伙之后,我才会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我认为你在这个小家伙身上找不到什么,」哥巴葛说:「他和真正的骚乱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拿著利剑的大家伙似乎觉得他不重要,就让他躺在那边等死:这就是精灵的风格。我们到时就知道了。快走吧!我们已经说了够多了。我们去看看这个俘虏吧!」

 「你准备拿他怎么办?别忘记是我先发现他的。如果有任何好东西,我和我的弟兄们一定要分一杯羹。」

 「等等,」夏格拉不高兴的说:「上级有特别交代我,这次不是你我两个人可以乱来的时候。任何闯入者都必须被直接带到塔中。俘虏必须要彻底的搜身。所有的文件、衣物、武器、信件、戒指或是任何装饰品,都必须立刻送到路格柏兹,而且只能送到路格柏兹。而且,任何俘虏都必须要安全无恙,毫发无伤的被监控著,任何胆敢违犯这个禁令,直到他下令或是亲自前来为止。这样说的很清楚,我正准备照著做。」

 「彻底搜身,呃?」哥巴葛说:「什么,牙齿、指甲和头发全都要吗?」

 「不是,根本不包括这些东西。他是只有路格柏兹要的人。他必须要毫发无伤被送过去。」

 「这会很难做到的,」哥巴葛笑著说:「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尸体,路格柏兹要他去能干什么?把他丢到锅里去还比较香哩。」

 「你这个蠢蛋,」夏格拉大吼道。「你之前还头头是道,好像很聪明的样子。但有很多其他人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不小心一点,你搞不好会进到尸罗的锅子里面。尸体!你对于女王陛下就只知道这么多吗?当她用蛛网绑起猎物的时候,表示她想要吃肉。她可不吃死肉,也不喝冷血的。这家伙根本没死!」

 山姆抓住岩壁,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似乎整个黑暗的世界都上下颠倒了。这个冲击大到他几乎惊呼出声。不过,即使在他奋力控制住情绪波动的同时,他也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脑中的声音:「你这个笨蛋,他没死,你心里根本就知道。山姆卫斯,别相信你的脑袋,这可不是你身上最灵光的一部分。真正的问题是,你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希望能成功。现在该怎么办?」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强迫自己趴在岩壁上,倾听著半兽人邪恶的对话。

 「笨!」夏格拉说:「她的毒液不只一种。当她在狩猎的时候,她会给猎物在脖子上刺一针,让他们立刻瘫痪,然后她就可以好好享受了。你还记得乌夫塔克吗?我们有好几天找不到他人。然后我们发现他被挂在角落,全身缠的紧紧的,而且他还很清醒的看著我们。我们真是快笑死了!她可能忘记了这个食物,但我们可没有碰他;谁敢打搅尸罗啊。哼,这个小家伙啊,几个小时之后他就会醒过来,除了有些头晖之外,他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当然,那得要路格柏兹愿意放过他才行。对了,他也会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遇到了什么事情。」

 「还有他将来会有什么遭遇,」哥巴葛哈哈大笑著说:「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至少可以告诉他一些故事吓吓他。我想他可能从来没去过美丽的路格柏兹,或许可以先替他做个说明。这会比我想像的还要有趣。走吧!」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觉得这会有什么好玩的,」夏格拉说:「他一定得毫发无伤,否则我们就都死定了。」

 「好吧!不过,如果我是你,我在通知路格柏兹之前,会先把那个逃掉的大家伙抓到。如果你跟上级报告说抓到小的,却漏掉大

 的,这不会好看的。」

 那声音开始渐渐远离。山姆可以听见脚步声慢慢变小。他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现在胸中充满了怒火。「我完全搞错了!」他大喊著:「我就知道会这样。现在,他们把他抓走了,那些恶魔、那些怪物!永远不要离开主人,永远、永远不要,这是我原先的座右铭。我就知道。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我得要回到他身边。快想想办法,快想想!」他再度拔出宝剑,用力的敲著岩壁,但只听的见闷闷的回音。只不过,手中的宝剑现在光芒强到可以照耀四周的环境。

 他惊讶的发现这岩壁原来是一座沉重的大门,大概约莫有两个他这么高。在洞穴顶端和门边之间还有一段空隙,这多半是用来阻挡尸罗的大门,里面可能用某种门闩之类的东西挡住了,不是他能够从这边打开的。山姆奋力一跃,抓到门边,开始往上爬,翻了进去。然后,他沿著隧道,手中握著闪闪发亮的宝剑,开始发狂似的奔跑。主人还活著的消息压住了他的疲倦,激发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他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因为这条新的隧道左弯又拐,无法让人一路看到底。但是,他认为自己正缓缓的追上两名半兽人:他们的声音又开始靠近了。这次,似乎比之前更接近。

 「我就准备这么做,」夏格拉生气的说:「把他关在最上面的房间。」

 「为什么?」哥巴葛说:

 「难道你底下没有任何牢房吗?」

 「我跟你说过了,他绝对不可以受到任何伤害,」夏格拉说:「你明白吗?他很重要。我不相信我的部下,还有你的部下,连你也一样;因为你满脑子都只想找乐子。如果你不听话一点,他会去的地方你就去不了。我已经决定了,最顶层。他在那边会很安全的。」

 「会吗?」山姆说:「你们忘记了那个逃走的精灵战士!」话一说完,他就绕过最后一个转角,却发现由于魔戒的力量,或是隧道的设计,他竟然误判了距离。这两个半兽人依旧还在一段距离之外。他现在可以看见他们在火光照耀下的身影。这条隧道最后十分陡峭,却也是笔直的。到了尽头,是两扇敝开的大门,或许是通往塔楼的更深处。哥巴葛和夏格拉正在慢慢的靠近门口。山姆听见喧闹的歌唱声,号角吹动和敲锣的声音,这是邪恶的交响乐。哥巴葛和夏格拉已经走到了门边。山姆大喊一声,亮出刺针。但他的声音被

 掩没在这噪音之中,根本没人听见他。大门轰然一声关闭了。轰!门内的铁闩落下。匡当。门关了起来。山姆飞身撞上那铜门,眼冒金星的摔到地上。他被困在外面的黑暗洞穴中。佛罗多还活著,却被魔王给抓走了。

 魔戒圣战第二部分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第三部分「王者再临」所记载的是对抗

 魔影的最后防御,以及魔戒持有者任务如何结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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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 次

 前书纪要

 序诗

 第三章

 第一节 波罗莫的告别

 第二节 洛汗国的骑士

 第三节 强兽人

 第四节 树胡

 第五节 白骑士

 第六节 金殿之王

 第七节 圣盔谷

 第八节 通往艾辛格之路

 第九节 残骸和废墟

 第十节 萨鲁曼之声

 第十一节 真知晶球

 第四章

 第一节 驯服史麦戈

 第二节 沼泽之路

 第三节 黑门关闭

 第四节 香料和炖兔子

 第五节 西方之窗

 第六节 禁忌之池

 第七节 前往十字路口

 第八节 西力斯昂哥的阶梯

 第九节 尸罗的巢穴

 第十节 山姆卫斯先生的抉择

 这是魔戒三部曲的第二部分。在首部曲「魔戒现身」中,记述了灰袍甘道夫发现哈比人佛罗多所拥有的戒指其实正是至尊魔戒,统御所有权能之戒的魔戒之王。因此,佛罗多和伙伴们从夏尔一路被魔多的黑骑士追杀,最后,在伊利雅德的游侠亚拉冈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克服万难,逃到了瑞文戴尔的爱隆居所去。

 爱隆在该处慎重的举行了一场会议,决定将魔戒摧毁;佛罗多也被指派为魔戒的持有者。魔戒远征队的成员就这样被挑选出来,他们的任务是前往魔王之境中的末日火山,在该处摧毁魔戒。远征队中包括了代表人类的亚拉冈和刚铎之王继承人波罗莫;幽暗密林的精灵国王之子勒苟拉斯代表精灵,孤山山脉的葛罗音之子金雳代表矮人。佛罗多和他的仆人山姆卫斯,以及两名年轻的亲戚梅里

 雅达克和皮瑞格林则代表了哈比人;率领他们的是灰袍甘道夫。

 一行人秘密的从瑞文戴尔离开,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却因意图在冬天横越卡拉霍拉斯隘口而无法通过该处。之后,甘道夫带领他们从密道进入摩瑞亚矿坑,试图从山底下前往目的地。甘道夫在该处由于和一名黑暗世界的妖灵搏斗,因此落入了无底深渊。被揭穿了西方王储身份的亚拉冈继承遗志,带领著众人逃出摩瑞亚的东门,进入精灵的疆界罗瑞安,并且沿著大河而下,来到拉洛斯瀑布。他们在这段旅程中已经意识到遭人跟踪,对魔戒念念不忘的生物咕鲁锲而不舍的紧追在后。

 他们必须决定是否该往东前往魔多,或者是和波罗莫一起前往援助刚铎的主城米那斯提力斯,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又或是应该解散小队。当魔戒持有者决定必须继续前往魔多的旅程时,绝望的波罗莫试图抢夺魔戒。故事的第一部份就在波罗莫屈服于诱惑,

 佛罗多逃出虎口,和山姆卫斯一起消失的状况下结束了。在此同时,剩余的远征队成员遭到半兽人士兵突如其来的攻击,有些是听命于黑暗魔君的半兽人,有些则是来自叛徒萨鲁曼旗下的半兽人。魔戒持有者的任务似乎已经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危机。

 第二部分,「双城奇谋」讲述的是在分散之后,魔戒远征队每一名成员的命运,直到黑暗降临,魔戒圣战展开为止;剩下的部分则是会记述在魔戒三部曲的第三部中。

 魔戒二部曲──双城奇谋

 目 次

 第三章

 第三章

 魔戒之王

 天下精灵铸三戒,

 地底矮人得七戒,

 寿定凡人持九戒,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拥至尊戒。

 至尊戒,驭众戒;

 至尊戒,寻众戒,

 魔戒至尊引众戒,

 禁锢众戒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第三章 第一节 波罗莫的告别

 第一节 波罗莫的告别

 亚拉冈快步跑上山丘,不停地低身察看地面上的痕迹。哈比人的脚步很轻,连游侠都没有办法轻易辨识。不过,在距离小径不远的地方,他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自言自语道:「佛罗多跑到山上去了,不知道他在那边看见了什么?不过,我确定他又从原路跑了回来,再度冲下山。」

 亚拉冈迟疑了。他想要坐上王座,看看是否有迹象可以协助他在这一团迷雾中找到出路,时间非常紧迫,不容许他浪费了。他箭步冲向前,奔上阶梯,然后坐上王座,往四下看去。

 可是,太阳似乎黯淡下来,世界变得十分遥远灰暗。他往四周看去,除了连绵不断的山丘之外还是山丘,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他又看见远处有一只巨鹰,彷佛正在盘旋著缓缓飘降到地面去。

 在此同时,他灵敏的听觉发现了河西边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他浑身一僵,底下传来叫喊声,让他恐惧不已的是其中竟然有半兽人的声音。接著,在一声低沈的呐喊声之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号角声;如闷雷般的号角声在山谷之间来回震动,甚至压过了瀑布的巨大声响。

 「波罗莫的号角声!」他大喊著:「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立刻跳下阶梯,沿著小径往回跑。「该死!今天我做的每个决定都出错,山姆到哪里去了?」

 随著他急促的脚步,此起彼落的叫喊声开始渐渐变弱,号角声变得越来越紧急;半兽人的尖厉声音此起彼落,号角声却突然间沉默了。亚拉冈迈步飞奔冲下山坡,但是,在他抵达山脚之前,那叫喊声就开始渐渐变远。当他转向左,冲向这些声音的源头时,他可以听见那声音开始往远方撤退,最后化成一片死寂。他拔出圣剑,大喊著「伊兰迪尔!伊兰迪尔」!瞬间冲入树丛间。

 他在距离帕斯加兰不到一哩的草地上发现了波罗莫,他背靠著一株大树,彷佛正在休息。但是,亚拉冈注意到他浑身插满了黑羽箭;他手中虽然还紧握著宝剑,武器却已经连柄断折,他的号角也碎成两半,散落满地,许多半兽人的尸体横陈在他四周。

 亚拉冈跪倒下来,波罗莫张开眼睛,挣扎著想要说话,最后,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试著从佛罗多手中夺走魔戒,」他说:「对不起,我罪有应得!」他的目光流连在倒下的敌人尸体上,这儿至少有二十具尸体。「哈比人已经被半兽人掳走了。我想他们还没死

 ,半兽人把他们绑了起来。」他停了片刻,眼睛疲倦地开始闭上,又过了几秒钟,他继续道。

 「永别了,亚拉冈!去米那斯提力斯拯救我的同胞吧,我失败了。」

 「不!」亚拉冈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眉心:「不,你征服了这一切,没有多少人能赢得这种辉煌战果。安息吧!米那斯提力斯将永不陷落!」波罗莫笑了。

 「他们去了什么方向?佛罗多在吗?」亚拉冈追问道。

 波罗莫再也无法开口了。

 「难道这是天意吗?」亚拉冈说:「卫戍塔之王迪耐瑟的王储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远征队分崩离析,真正失败的是我,甘道夫托付错了人。我现在该怎么办?波罗莫把米那斯提力斯的重责大任交给了我,我也的确想要去那边;但是,魔戒和魔戒持有者呢?我要怎么找到他们,才能让这次任务不一败涂地?」

 他泪流满面地发呆了片刻,当勒苟拉斯和金雳找到他时,他依旧紧握著波罗莫的手。他们从西方的山坡下来,静悄悄地如同狩猎一般穿越了树林,金雳手中握著斧头,勒苟拉斯背著空空如也的箭袋,手拿著小刀。当他们来到草地上时,一时之间楞在当场。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为眼前的景象哀悼,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知如此,」勒苟拉斯走到亚拉冈的身边说:「我们在森林中辛苦杀死了许多半兽人,现在一看,才知道我们其实应该早点赶来这里。我们一听到号角声就赶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你还好吧?」

 「波罗莫死了,」亚拉冈说:「我毫发无伤,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他并肩作战。当我在山坡上调查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哈比人而牺牲。」

 「哈比人!」金雳大喊道,「他们呢?佛罗多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亚拉冈非常疲倦地回答:「在波罗莫死前,他告诉我半兽人绑走了他们,他认为他们还活著。我派他过来是为了保护梅里和皮聘,但是我来不及问他是否看到佛罗多和山姆。我今天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错的,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先处理牺牲的弟兄,」勒苟拉斯说:「我们不能让他和这些该死的半兽人一起曝尸荒野。」

 「但也不能耽搁太久,」金雳说:「他也不会希望我们在这边耗费太多时间,只要还有希望救回人质,我们就必须跟踪那些半兽人。」

 「可是,我们不知道魔戒持有者是否和他们在一起,」亚拉冈说:「我们要舍弃他吗?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去找他吗?眼前又是一个两难!」

 「让我们先做能做的事情吧,」勒苟拉斯当机立断地说:「我们没有时间和工具来安葬伙伴,也没时间火化他的遗骸。」

 「那会花上太多时间了,水边又没有岩石可以利用,」金雳无可奈何地说。「那么,我们就把他和配戴的武器,以及那些被他击杀的敌人武器一起放上船,」亚拉冈说:「我们让他航向拉洛斯瀑布,把他献给大河安都因。守护刚铎的河流,至少不会让任何邪恶的生物冒渎他的遗体。」

 他们很快地从半兽人的身上收集到许多刀剑、破碎的盔甲和盾牌,并且将它们堆成一堆。

 「你们看!」亚拉冈说:「这是他们用的东西!」他从一堆破烂的武器中找出两柄叶状的短剑,剑柄上面缠绕著金色和红色的装饰;在仔细寻找了片刻之后,他又找到了两个黑色、上面有著小小红宝石的剑鞘。「这不是半兽人的东西!」他说:「这些是哈比人随身携带的武器,半兽人抓住了他们,但却不敢留下这些短剑,因为它们是西方皇族打造的,上面被注入了摧毁魔多之力的咒文。好吧,如果我们的朋友还活著,他们现在手无寸铁。让我先保管这些东西,只要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相信还是有机会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

 「而我,」勒苟拉斯说:「会收起所有还可使用的箭矢,因为我的箭囊已经空了。」他在地上的武器堆中不停地搜寻著,找到一些箭身比较长、完好无损的半兽人箭矢,收到箭囊中。

 亚拉冈则是检查著地上的尸体,最后作出了结论:「这里有许多士兵并不是来自魔多,根据我对半兽人的了解,有些是从北方的迷雾山脉来的。这里还有一些更奇怪的状况,他们的装备完全不是半兽人惯用的!」

 地上躺著四名身材高大的半兽人士兵,他们眼睛细小、手脚都格外粗壮,他们身上配戴著刀锋宽大的短剑,不是一般半兽人爱用的弯刀;而且,他们的长弓是紫衫木做的,在形状和长度上都与人类惯用的接近。他们的盾牌上有著一个奇怪的徽记,在黑色背景中出现一只白色的手,在他们的头盔正面,有著用白色金属镶嵌的符文。

 「我之前没看过这些徽记,」亚拉冈说:「不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意义?」

 「我猜是『索伦麾下』的意思,」金雳说:「很容易猜嘛!」

 「不对!」勒苟拉斯说:「索伦不会使用精灵的符文。」

 「而且,他也不会使用我们称呼他的名字,更不可能准许属下将它拼出来,甚至是放在头盔上。」亚拉冈判断道:「况且,他绝不可能使用白色,巴拉多要塞的半兽人使用的徽记,是血红眼。」他沉思了片刻:「我猜这是代表萨鲁曼,」良久,他终于作出判断:「艾辛格中邪恶酝酿,西方已经不再安全。正如同甘道夫所担心的一样,萨鲁曼透过某种方法知道了我们的计画,他很有可能也知道甘道夫牺牲的消息。摩瑞亚的追兵可能躲过了罗瑞安的防守,或者是透过其他的路线到达了艾辛格,半兽人的脚程很快。不过,我想,萨鲁曼的情报来源绝对不只一个,你还记得在天空盘旋的那些飞鸟吗?」

 「好啦,我们没时间猜谜了,」金雳说:「我们赶快处理波罗莫的遗体吧!」

 「在那之后我们还是要搞清楚这谜团,否则我们不可能作出正确的选择,」亚拉冈回答。

 「或许根本没有所谓正确的选择!」金雳说。

 矮人拿出战斧,砍下几根树枝。他们接著利用弓弦将这些树枝绑起来,最后将斗篷铺在其上,利用这个简陋的担架,他们将伙伴的尸体搬到岸边,身上放著从刚才的战场上收集来的战利品。这段路并不远,但因为波罗莫十分高大壮硕,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

 亚拉冈站在湖边,看顾著担架,勒苟拉斯和金雳则赶忙回到帕斯加兰。这里距离该处大概一哩左右,他们过了一段时间才划著两艘船沿著湖岸回来。

 「有件怪事!」勒苟拉斯说:「岸边只有两艘船,我们找不到另一艘。」

 「半兽人到过那边吗?」亚拉冈问。

 「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金雳回答:「如果是半兽人,他们应该会弄坏所有的船只,还包括那些行李。」

 「等我们过去的时候,我会再仔细检查那里的脚印。」亚拉冈说。

 接著,他们将波罗莫放在小舟的正中央,把灰色的精灵斗篷折好,垫在他的头下;三人梳理好他黑色的长发,让它披散在他的肩膀上,罗瑞安的金色腰带闪耀发光,他的头盔放在身边,腿上则放著断成两半的号角和断折的剑柄;在他的脚下放著敌人的武器。

 接著,他们将小舟的船首绑在另一艘小舟的船尾,缓缓地划进河中。他们沿著湖岸伤心地划著,越过帕斯加兰之后就进入大河的主流中。托尔布兰达的陡峭山壁在阳光下反射著光芒,现在已经下什了。随著他们继续往南划,拉洛斯瀑布的水雾开始将他们包围,形成一片金色的迷雾。瀑布如同千军万马,奔腾的声响震动了附近静滞的空气。他们哀伤地松开了波罗莫遗体放置的小舟,让他安祥地在水面上漂浮;水流载著他缓缓远去,其他人则是划动著船桨保持在原地。小舟慢慢飘向瀑布,变成金光中的黑点,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拉洛斯瀑布依旧不变的发出怒吼声,大河接纳了英勇的波罗莫,从此,他再也不能够像过去一样,每天清晨登上米那斯提力斯的城墙,了望魔王的领土。不过,日后,刚铎流传著一个传说:这艘精灵的小舟载著他穿越了瀑布和大湖,经过奥斯吉力亚斯的河岸,从大河安都因入海,自此沐浴在黑暗海面上的星光拥抱中。

 三名伙伴沉默不语地看著小舟渐行渐远,然后,亚拉冈开口了:「圣白塔之民将会期待他的归来,」他说:「但是,他再也不能从山中或是海上回到他的故乡。」他缓缓开口唱道:

 穿越洛汗一望无际的草原,

 西风步履轻盈来到城墙边缘。

 「喔,漫游的风儿,今晚你从西方带来什么消息?

 是否见到壮汉波罗莫在月光下的声息?」

 「我见他策马越过七溪流,越过宽广大江;

 我见他疾行于荒野,进入北方,

 那魔影遍布之地,自此渺无音讯。

 北风或许听见迪耐瑟之子的号角传讯。」

 「壮哉波罗莫!从那高墙上我看向远方,

 但你的身影却不再出现在那荒芜人烟的地方。」

 勒苟拉斯接著唱下去:

 从那汹涌的海岸南风吹来,越过沙丘和岩石;

 带著海鸥的哭喊飞向前,在那门口悲叹多时。

 「喔,低叹的风儿,南方是否有什么消息?

 俊壮的波罗莫人在何方?他迟迟不归,我只能空等叹息。」

 「别问我他最后落脚的地方,无数白骨

 躺在白色沙滩,衬著黑色海岸,和天空的悲苦。

 无数魂魄流入安都因,在海中消失无踪。

 问那北风,问那北风可有他的踪影!」

 「伟哉波罗莫!大江越过海口,往那南方流去,

 但你的身影却再也不会与灰暗大海相聚。」

 亚拉冈最后开口唱道:

 北风穿过王者之门,越过那狂吼的瀑布;

 清澈、炽烈的号角声刺破高塔旁的云雾。

 「喔,强有力的风儿,你今天带来什么北方的消息?

 勇者波罗莫去向何处?他已离此甚久,渺无音信。」

 「在那阿蒙汉山下我听见他的怒吼,他只身迎战无数敌人。

 他的破盾、断剑,随著滔滔江水流逝,

 他神情自傲、抬头挺胸,足以在任何豪雄身边安息;

 拉洛斯,金黄的拉洛斯瀑布,将他拥在胸前。」

 「勇哉波罗莫!卫戍之塔将永恒地望向北方,

 看著拉洛斯,金黄的拉洛斯瀑布,直到地老天荒。」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然后他们转过小舟,使尽全力逆著水流划回帕斯加兰。

 「你们把东风留给我描述,」金雳说:「但我决定保持沉默。」

 「也就这样了吧,」亚拉冈说。「在米那斯提力斯,他们承受东风的吹拂,却不会询问它任何消息,因为它代表邪恶的势力。现在,波罗莫上路了,我们也必须决定自己的道路。」

 他搜查著眼前的绿色草地,目光贴近地面:「这块土地尚没有半兽人的足迹,」他说:「否则我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我们来回的足迹都在这里,我看不出在找寻佛罗多的任务开始之后,有多少哈比人回来过。」他转过身,看向河岸,仔细看著山泉流入大河的地方。

 「这里有几个很清楚的脚印,一个哈比人涉水走进河中,又跑了回来,但我看不出来是多久以前。」

 「你猜这是怎么一回事?」金雳问道。

 亚拉冈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回到宿营地去检查行李的状况。「少了两个背包,」他说:「一个很明显是山姆那个又重又大的背包。那么,根据现场的状况研判,很显然佛罗多乘船离开了,而他的仆人则是跟他一起走。我往山上走的时候遇见了山姆,请他跟我走,很明显他并没有照做。他猜到了主人的心意,在佛罗多离开前回到这里来。要摆脱山姆恐怕没那么简单呢!」

 「可是,他为什么不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我们?」金雳说:「这样真的太奇怪了!」

 「而且也很勇敢,」亚拉冈说:「我想山姆说的对,佛罗多不想牵累任何朋友,和他一起踏上往魔多的死路,但他知道自己非去不可。在他沉思的那段时间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克服了恐惧和疑惑。」

 「或许是那些半兽人找上他,他就这样跑了,」勒苟拉斯说。

 「他的确是逃跑了,」亚拉冈说:「但是,我认为他并不是在躲避半兽人。」他并没有说出佛罗多离开的原因,波罗莫最后的遗言将永远成为他心中的秘密。

 「好吧,至少我们目前已经确定了这些事情,」勒苟拉斯一项项的分析道:「佛罗多已经离开河的这岸了,唯一可能划走船的只有他。山姆和他在一起,否则没人会拿走他的背包。」

 「那么,我们只能选择──」金雳接续著说:「划著剩下的船去追佛罗多,或者是步行去追半兽人。两个方向达成目标的希望都很渺茫,我们已经损失了最宝贵的黄金时间。」

 「让我想想!」亚拉冈说:「我得要作出一次正确的抉择,扭转这不幸的一天!」他沉默了片刻。「我决定追踪半兽人,」他最后终于说:「我本来应该指引佛罗多前往魔多,一路到达最后的目标;但是,如果我计划在河上追到他,就等于袖手让被抓走的人质遭到折磨和杀害。我想一切都很明白了,魔戒持有者的命运不再由我掌控。远征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够舍弃战友。来吧!我们即刻出发,把所有不必要的行李都丢掉,我们日夜兼程赶路!」

 他们将最后一艘小舟拖上岸,藏在树林中。他们将所有非必要的行李藏在船上,然后离开了帕斯加兰。当他们回到波罗莫战死的草地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们仔细地搜寻半兽人撤退的方向。由于半兽人向来做事草率粗鲁,要找到这些痕迹并不困难。「世界上没有其他的种族会造成这样子的足迹,」勒苟拉斯说:「他们喜欢破坏甚至不在他们道路上的一切动物和植物。」

 「即使是这样,他们的速度还是迅速无比,」亚拉冈说:「而且他们好像永远不会疲倦似地。不久之后,我们可能必须在寸草不生的硬地上追踪他们的足迹。」

 「不管怎么样,赶快动身吧!」金雳不耐烦地说:「矮人的脚程也很快,而且我们的耐力并不会比半兽人丝毫逊色。这次我们可能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他们已经领先很多了。」

 「是的,」亚拉冈说:「我们都会需要矮人般的耐力。来吧!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会紧追敌人到天涯海角。如果我们的速度能比他们快,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怒火了!我们将会替人类、精灵和矮人,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传说来。出发吧,三名复仇的战士!」

 他如同麋鹿一般轻盈地拔腿狂奔,穿越浓密的树林。他领著众人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赶路,很快的,湖边的森林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他们急如星火地在陡峭的山坡上飞奔,黑色的身影衬托著血红的落日,构成了一幅壮丽诡异的景象。暮色渐渐降临,他们化身成模糊的影子,消逝在群山中。

 第三章 第二节 洛汗国的骑士

 第二节 洛汗国的骑士

 暮色越来越浓,众人脚下的森林开始被迷雾所包围,安都因河旁也是水气浓重,但天色依旧十分清明。星辰跃上天空,渐亏的皓月往西落下,岩石上的阴影漆黑无比。他们已经来到了多岩丘陵的山脚下,由于对方留下的痕迹不再明显,他们的速度也跟著减缓下来。在此,艾明莫尔高地从北往南延伸,构成两段陡坡,每个陡坡的西边都十分险峻难行,但东方的陡坡则相当平缓,其中有许多溪谷和狭窄的地堑。三人一整晚就在这崎岖的地形中跋涉,终于爬上了第一段最高的陡坡,又开始继续往另外一边的低地赶路。在黎明来临之前的凉爽空气中,他们休息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月亮已经西沈,星光依旧灿烂,曙光则还没有越过背后的黑暗山丘,照耀在大地上。此时,亚拉冈觉得不知所措:半兽人的足迹进入了河谷,但也在那边消失了。

 「你想他们会往那个方向转?」勒苟拉斯问:「会像你猜的一样,向北往艾辛格直走,或者是朝向法贡森林?或者,他们会往南边走,准备渡过树沐河?」

 亚拉冈说:「不管目标是哪里,他们都不会朝河走,除非洛汗国的状况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糟,而萨鲁曼的影响力又大为增加,否则他们还是会以最短的路径穿越洛汗国。我们往北走!」

 河谷像是条石造的沟渠一样在山丘之间蜿蜒,一条小溪则是在岩石间奔流著。众人的右边是一座陡峭的岩壁,左边则是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灰暗的山坡。他们又往北走了一段距离。亚拉冈低头不停的搜索,希望能在西边崎岖的地形中找到一些线索。勒苟拉斯走在前方。突然间,精灵大喊一声,其他人立刻跑向他。

 「看来我们已经赶上了一部分的敌人,」他说。「你们看!」他指著前面,众人这才发现前方的岩石间堆著五具半兽人的尸体。他们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其中两名连脑袋都被砍掉了。地上全都沾满了他们黑色的血液。

 「这又是另一个谜团了!」金雳说,「但我们需要明亮的光线才能解开它,而目前却没有这样的余裕。」

 「不过,不管你怎么样解读,这看起来都不算绝望,」勒苟拉斯说,「半兽人的敌人多半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一带山区有任何居民吗?」

 「没有,」亚拉冈说,「洛汗人极少来这边,这距离米那斯提力斯又很远。或许是一群人类在这边,为了我们不明白的原因在狩猎吧。不过,我觉得这猜测可能性很小。」

 「你觉得可能的状况是什么?」金雳问道。

 「我认为我们的敌人自己把敌人引来了,」亚拉冈回答。「这些是从远地来的北方半兽人。在这些尸体中并没有那些身材高大,配戴奇怪徽章的半兽人。我推测他们在这里起了争执:对于这些家伙来说,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或许他们为了该朝哪边走而争执不下。」

 「或许是有关俘虏的处置方式,」金雳说。「我希望他们不会也遭遇到了相同的命运。」

 亚拉冈仔细搜索著方圆数尺之内的地面,但找不到其他任何打斗的痕迹。他们继续往前走。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微亮,星辰正在缓缓下沈,灰色的光芒正缓缓浮现。他们往北又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了一个洼地。在此,一条小溪切穿了岩石,淅哩哗啦的流入山谷中。洼地中生长著一些矮灌木,两边则是长著许多翠绿的青草。

 「啊!」亚拉冈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足迹!沿著这个水道,它就是半兽人在经过争执之后选择的路线。」

 追兵们很快地转过身,跟著新的踪迹继续赶路。由于发现了新线索,一群人彷佛经过整夜的休息一般精力充沛,在嶙峋的岩石间蹦跳奔驰。他们好不容易终于奔上了灰色的丘陵,突如其来的和风吹拂过他们的斗篷和发际:这是黎明前的冰寒柔风。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看著河对岸远方渐渐模糊的山丘。日光照耀在大地上,镶著红边的太阳从黑暗的大地上露出头来。他们眼前是静滞不动的西方世界,黑夜的暗影渐渐消融,大地重新拾回缤纷色彩;绿色的浪潮重新掩盖了洛汗大地,河谷间飘汤白色迷雾,在他们左方大约九十哩,是闪耀著蓝紫色光芒的白色山脉;尖锐陡峭的山峰反射著玫瑰色的晨光,让人难以逼视。

 「刚铎,刚铎!」亚拉冈忍不住大喊,抒发胸中之气:

 「不知何时我才能得见你的容颜!我的道路依旧无法和你闪耀的河川汇流。

 刚铎!刚铎,介于高山和深海间的宝地!

 西方吹拂,光芒照在银树里,

 如同闪亮的雨滴一般,在古代的御花园中滴落。

 喔,骄傲的高墙!白色的尖塔!有翼的皇冠和那黄金的宝座!

 刚铎,刚铎!人类是否能捍卫银色圣树,

 还是西风会再度于高山与深海间吹拂?

 我们该走了!」他把视线从南方移开,转而投向即将前往的西方和北方之路。

 先前的陡坡开始快速倾斜,在距离大约两百尺远的地方,陡坡突然被险峻的峭壁所取代了:这是洛汗国的东墙。这就是艾明莫尔高地的尾端,眼前则是骠骑国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

 「你们看!」勒苟拉斯指著湛蓝的天空说道:「又是那只巨鹰!它飞得很高,这家伙似乎正准备远离这块土地,回到北方去,它的速度非常快,你们看!」

 「我们看不见,亲爱的勒苟拉斯,连我都看不见它的踪影,」亚拉冈无可奈何地说:「它一定飞得非常高,如果我们之前看到的就是它,不知道它究竟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你们看!更紧急的状况逼近了,草原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应该是很多生物才对,」勒苟拉斯说:「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大群步行生物,但我没办法判断他们的种族。他们距离我们好几十哩,我猜至少三十六哩以上,这块大平原很难让人确实估计它的距离。」

 「我想,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足迹来指引方向了,」金雳说:「我们快点找条路,尽快赶到底下的平原去。」

 「我很怀疑,我们能否找到除了半兽人所走的之外的捷径,」亚拉冈研判目前的情势之后,神情凝重地说。此时,他们开始趁著明亮的天光跟踪敌人,看来这些半兽人似乎也是尽可能地拔足狂奔。三人时常可以在路边找到遗落或是被刻意抛弃的物品:食物袋、灰色硬面包的残屑、一件撕破的黑斗篷、一双在岩石上踏破的沈重铁底鞋。对方留下的痕迹,让他们一路来到了陡坡的顶端,在那边则是一条潺潺流下的激流。在狭窄的河谷中,他们找到一条极难辨认、简陋的石梯一路蜿蜒而下。在道路的底端,他们脱离了多岩的地形,来到了洛汗国的大草地上;如此突然的转变,让众人都觉得十分突兀。这块绵延不断的大草地,如同绿色的大海一般浸泡著艾明莫尔高地。溪水隐没在及膝高的水生植物和杂草之间,众人都可以听见它潺潺的流水声,继续朝著远方的树沐河谷而去。他们似乎已经把冬天抛弃在身后的高地上,此地的空气变得比较温暖、柔和,似乎还飘著春天特有的草叶和花朵的芬芳。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气,彷佛刚自荒漠离开的旅人,品尝著甘泉一般地享受这一切。

 「啊!这种绿意盎然的味道!」他说:「我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快跑吧!」

 「轻巧的鞋子走在此地可能会快多了,」亚拉冈说:「或许,可以胜过穿著铁鞋的半兽人。我们现在终于有机会赶上这些家伙了!」

 他们排成一行,像是闻到猎物的猛犬一般狂奔,眼中闪烁著饥渴的光芒。半兽人粗鲁的步伐,将草地往西的方向践踏得满目疮痍;洛汗甜美的草原被他们割出一道道乌黑的伤痕。突然间,亚拉冈大喊一声,向旁边奔去。「留在这里!」他匆忙大喊:「先别跟过来!」他飞快地跑向右边,离开那道明显的痕迹,因为他发现了一对没有穿铁鞋的小脚印冲向这方向。不过,隔不了多远,这些脚印就被从同样一个地方赶来的半兽人脚印追上来。这对脚印又回到原先的道路上,再度被半兽人的足迹所掩盖。亚拉冈在小脚印出现的最远处弯下身,捡起草地上的某样东西,然后又跑了回来。

 「没错,」他说:「这很显然是哈比人的脚印,我想应该是皮聘的,他比其他人都要矮小。你们看看这个!」他拿起一样在阳光下闪耀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老树上的新鲜嫩叶,在这块四处都是大草原、没有森林的地方,显得格外美丽。

 「这是精灵斗篷的别针!」勒苟拉斯和金雳不约而同地大喊。

 「罗瑞安的叶子绝不会无故落下,」亚拉冈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意外,这是他留给援兵的记号,我想皮聘就是为了这才跑到这边来的。」

 「那么,至少他还活著,」金雳说:「他也没有放弃自己那双腿和他的小脑袋,这真让人振奋,我们的追赶不是徒劳无功的。」

 「我们只能希望,他没有为如此勇敢的行为付出太大的代价,」勒苟拉斯说:「来吧!我们继续赶路!我一想到这些年轻的小家伙,被像是畜牲一般的驱赶,就觉得心痛不已。」

 太阳爬到半空,接著又缓缓落下,单薄的云朵从极南的海面上飘出,随即又被微风吹散。太阳落下地平线,阴影接著从东方开始四野蔓延,猎人们依旧紧追不舍。波罗莫去世已经过了一天,半兽人依旧还保持著相当远的距离,他们在这块大平原上,已经无法看

 见对方的行踪。

 在夜色渐渐降临的同时,亚拉冈停了下来。在这一整天的跋涉当中,他们只休息了两次,此时,他们已经距离天亮时出发的峭壁三十六哩之远。

 「看来我们又要做一个困难选择了,」他说:「我们应该趁夜色休息,还是把握体力尚可的时候继续赶路?」

 「万一敌人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我们却停下脚步,他们就会把我们远远抛在脑后。」勒苟拉斯说。

 「即使是半兽人也不会这么拼命吧?」金雳说。

 「半兽人极少在光天化日下旅行,但他们现在毫无顾忌,」勒苟拉斯说:「想当然尔,他们不会在晚上休息。」

 「可是,如果我们在晚上赶路,就没办法看清楚他们的脚印了!」金雳争辩道。

 「他们留下的痕迹是笔直的,就我所看到的蛛丝马迹判断,他们不会往左也不会往右走。」勒苟拉斯说。

 「或许吧,我可以从种种迹象中推断出可能的路线,让大家不会走偏路,」亚拉冈说:「但是如果我们迷了路,或者是他们中途转向,在天亮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花很多时间找新的路径,或是重新赶回原来的道路。」

 「而且,也别忘记,」金雳说:「我们只有在白天,才能看见是否有其他的足迹离开。如果又有俘虏逃跑,或者是有人被带往东方的安都因河,往魔多的方向去,我们都可能错失这些迹象,盲目地继续赶路。」

 亚拉冈:「的确如此,若是我的猜测没错,白掌徽记的半兽人夺得了主控权,现在整个部队是往艾辛格移动,他们目前的走向和我所猜想的一样。」

 「不过,目前的迹象还不足以完全断定,他们不会中途突然转向。」金雳说:「脱逃的俘虏又怎么办?在黑暗中,我们可能会错失稍早时让你找到别针的足迹。」

 「从那之后半兽人一定已经加强了戒心,俘虏们也会变得太疲倦而无法逃出他们的掌握。」

 勒苟拉斯推断道:「除非有我们的协助,否则他们绝对难以逃脱。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最好先赶上他们。」

 「可是,即使是我这个饱经旅途历练的矮人,体力也毫不逊色,却也无法中途不休息,一路跑向艾辛格。」金雳坦承:「我也觉得很心急,早知如此当初就早点出发;可是,现在我得休息一下,明天才能够跑得更快。如果我们要休息,最好是趁著天色正黑的时候。」

 「我说过这是个很艰困的选择,」亚拉冈说:「我们该怎么结束这场争辩?」

 「你是我们的向导,」金雳说:「你也最擅长在野外追踪,我信任你的判断。」

 「我觉得该继续走,」勒苟拉斯说:「但我们必须集体行动,我愿意听从你的决定。」

 「你们实在是找错人了!」亚拉冈面露迟疑的说:「自从出发以来,我的每个抉择都带来了厄运。」他沉默下来,在夜色之下,往北方和西方察看了很长的时间。「天色一黑我们就停下来,」最后,他终于说:「我不敢冒著错失足迹的危险,如果月光还够,我们可以利用它继续赶路;可惜的是,月亮今天会很早落下,而且也不够亮。」

 「反正今晚它也会被云雾遮盖,」金雳喃喃自语道:「真希望女皇当初把赐给佛罗多的光明赐给我们!」

 「我想佛罗多会比我们更需要它,」亚拉冈说:「任务的关键在他的身上,我们的部分只是历史浪潮中的一个波澜而已。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但现在已经不容许我们反悔了。既然我已经下了决定,我们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

 他躺了下去,立刻陷入沈睡;自从在湖边靠岸的那晚,这是他第一次阖眼。天还没亮,他就醒了过来,金雳依旧沈睡著,但勒苟拉斯如同一株树木一般动也不动地站著,看著北方的黑暗大地。

 「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哀伤地转向亚拉冈说:「我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休息,现在,只有老鹰可以赶上他们了!」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继续赶路。」亚拉冈坚定地说。他弯下身,叫醒矮人:「来吧!我们得走了!他们的足迹已经开始变冷了。」

 「可是天还没亮,」金雳说:「即使派勒苟拉斯站在山顶,在天亮前他也看不到他们。」

 「恐怕不管我站在山上、地下,或者是在月光或太阳下,都看不见他们的,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勒苟拉斯无奈地说。

 「就算看不见,大地还是会留下线索的,」亚拉冈说:「在他们被诅咒的双脚下,大地会发出哀嚎。」他动也不动的趴在地上,耳朵贴著地面,时间久到金雳以为他又睡著了。曙光乍现,灰色的光芒将众人包围,最后,他终于站了起来,伙伴们这才看见他的面孔:那是苍白、瘦削,充满忧虑的脸。

 「大地的哀嚎非常微弱、迷惑,」他说:「我们附近的许多哩都空无一物,敌人的脚步声非常遥远、微弱,但是,一直有著十分清晰的马蹄声。我这才想起来,在梦中一直有马蹄声骚扰我的安眠,马匹朝向西方不停奔驰的声音……可是现在,这些马匹依旧朝向北方奔驰著,离我们越来越远,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赶快走吧!」勒苟拉斯说。

 就这样,追击的第三天揭开了序幕。在这云雾笼罩的一整天中,他们几乎没有停下来;有时快步,有时狂奔,彷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熄灭他们胸中的火焰。他们几乎一言不发,三人所披著的精灵斗篷,让他们在四野的沈寂中完美地融入草原;除了精灵之外,没有人能够在远方注意到他们的形迹。他们心中,对于赐给他们精灵乾粮的兰巴斯女皇,真是无限感激;因为,这些乾粮每一口都替他们带来了新的力量。由于敌人朝著西北方马不停蹄地赶路,他们整天都寻著笔直的脚印穷追不舍。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毫无树木的斜坡前面,在那之后则是一连串的丘陵起伏。半兽人的足迹朝北的丘陵地前进,却也变得比较模糊;因为这区的土地变得比较坚硬,草也变得比较短,在极远处树沐河转了个弯,成为在绿色大地上的一条银线。亚拉冈开始怀疑,为何完全没有看见野兽或是人类的踪迹?洛汗国主要的人类聚居地还在南边许多哩的地方,也就是在白色山脉的森林底下,极目看去,该处现在隐藏在白色的迷雾之中。不过,这些牧马王们曾经在东洛汗放牧了许多马匹和牲畜,即使在冬天的时候,此地也应该满布寻水草而居的牧人们的帐棚和

 牲口才对。但现在,此地空无一物,空气中似乎隐藏著暴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又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和艾明莫尔的峭壁已经距离七十二哩,它的身影也已经消失在暮色中。新月飘浮在天空的云翳里,无法给大地带来多少光亮,星辰也黯淡无光。

 「我现在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休息和停顿!」勒苟拉斯说:「半兽人已经超前了,彷佛索伦的鞭子在驱赶著他们一般。我担心他们可能已经抵达了森林和幽暗的山丘中,现在甚至已经进入阴影遍布的森林里了。」

 金雳咬牙切齿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希望和努力就全都落空了!」

 「或许希望是落空了,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亚拉冈说:「我们不能在这个时侯气馁,可是,我觉得十分不安,」他的目光转回原先一路走来的道路:「我觉得这里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在背后运作,这种诡异的寂静让我觉得不安,连这苍白的月亮都让我难以信任,星辰也隐没不见。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安过,对于一名游侠来说,在有了这么清晰的足迹可以追赶的时候,根本就不应该感到如此不安。有某种力量赐给我们的敌人,让他们健步如飞,却又在我们面前设下隐形的障碍,让我们的意志感到疲惫。」

 「你说的没错!」勒苟拉斯说:「自从我们离开艾明莫尔之后,我就有同样的感觉。那种意志似乎不在我们身后,而是在我们前方。」他指向西方,朝著在这一弯明月之下显得十分孤寂的洛汗国。

 「萨鲁曼!」亚拉冈嘀咕著:「我们绝不能让他的意志得逞!但我们还是必须暂时休息,你们看,连新月都已经落入了云雾之中。不过,明天一早,我们得继续往北方的草原进发。」

 第二天一早,勒苟拉斯早早醒了过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否确实阖过眼。「醒来!醒来!」他大喊著:「已经天亮了,森林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著我们,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善良还是邪恶,但是,我们都必须回应它的召唤。快醒来!」

 其他人立刻跳了起来,几乎立刻就开始拔腿狂奔。慢慢地,山丘越来越接近,当他们赶到山丘地带时,距离正什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绿色的山坡中间则是光秃秃的山脊,一路延伸向北方,他们脚下的土地十分硬实,杂草也相当的粗短,在他们和远方的河流之间有一块十哩方圆的洼地,其中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往西方看去,他们可以看到最南边的山坡上有一块饱经践踏的草地,从那块区域,半兽人的脚印又开始沿著山丘的边缘继续往北延伸。亚拉冈停下脚步,仔细检查那些脚印。「他们在这边休息了一下,」他说:「但即使是外缘的痕迹,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勒苟拉斯,我担心你的怀疑是正确的,距离上次半兽人在这里出没,恐怕已经有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如果他们保持同样的速度,那么昨天日落前,他们就应该抵达了法贡森林的边缘。」

 「不管往西或是往北,我都只能看见绵延的杂草伸入迷雾中,」金雳说:「如果我们爬上山丘,可以看见那座森林吗?」

 「如果我没记错,」亚拉冈说:「山丘还在很远的地方,这些丘陵一路往北大概有二、三十哩,然后,过了树沐河还有大约四五十哩的空地才到森林那边。」

 「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吧,」金雳说:「多少哩对我的腿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的心情没有那么沈重,它们应该也不会那么辛苦才是。」

 当他们好不容易越过所有的丘陵之后,太阳也开始落下来。一行人已经马不停蹄地奔驰了许多个小时,众人的脚步已经变慢了,金雳的背也弯了下来。矮人面对艰苦劳动和长时间跋涉,如同顽石一般的坚毅,但这场永无止尽的追逐让他也不禁觉得四肢无力,甚至连最重要的线索都幻灭了。亚拉冈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地带路,时时弯下身来检查地面上的痕迹或是脚印;只有勒苟拉斯的脚步依旧轻快,他似乎完全不会踩到草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精灵的乾粮足以提供他所有需要的养分,而他的睡眠方式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一方面张著眼睛观看这世界,同时又游走于精灵迷离梦境中。

 「我们先爬上这座绿色的山丘吧!」他说。疲惫的一行人跟著他爬上长长的斜坡,一直到山顶为止。那是个圆形且光秃的、位在最北方,看来有些孤饯饯的山丘。夕阳西下,夜色彷佛廉幕般笼罩四野,众人似乎身处在毫无任何起伏的灰色世界中,唯一与四周景色

 不同的,是远方逐渐变深的阴影,那是迷雾山脉和它脚下的森林。

 「我们在这边看到的东西,根本没办法指引未来的道路,」金雳说:「好吧,我们又得要停下来休息,等待夜色消退……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

 「风是从北方的积雪往这边吹过来的,」亚拉冈说。

 「早晨又会开始吹东风的,」勒苟拉斯说:「你们还是休息吧,别放弃所有的希望,我们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太阳一出来,通常都会出现新的希望。」

 「在这趟追逐中,太阳已经升起了三次,我们却什么鬼线索都没看到!」金雳抱怨道。

 夜晚变得寒意逼人。亚拉冈和金雳陷入熟睡,每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会看见勒苟拉斯不停来回踱步,或是用自己的语言低声唱著歌谣;在他的歌声下,深黑的天空绽放出一颗颗星斗。夜色缓缓消退,三人一起看著曙光从无云的天空中出现,直到最后太阳也跟著升起为止。天空十分清朗,东风将所有的迷雾吹散,眼前的大地笼罩在微弱的光芒下。

 他们可以看见洛汗国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和多天前在大河边看到的景象并无二致。西北方则是黑暗的法贡森林,距离一行人大约还有三十哩左右的距离,森林的尽头则消逝在远方的蓝色天空下。在更远处,则是一个彷佛飘浮在云海之上的马西德拉斯峰,也就是迷雾山脉的最后一个山峰。树沐河从林中流出,湍急的河水将河岸切出一道深深的缝隙,半兽人的脚印从山脚下转向河边。

 亚拉冈锐利的目光跟著那足迹移向河边,接著又转向森林,他看见远方的绿地上有一块急速移动的暗影,他立刻趴向地面,仔细地倾听著。勒苟拉斯则是站在旁边,用他纤细的手指遮住日光,看向远方。在他的眼中那不是黑影,而是许许多多的骑兵,骑兵手上的长枪在阳光下反射著针尖般的光芒,凡人眼中是无法分辨得这么清楚的。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则是袅袅上升的黑烟。四周一片寂静,连金雳都可以听见风吹过草原的声音。

 「骑兵!」亚拉冈跳起来大喊道:「很多骑著快马的骑兵,朝著我们冲过来了!」

 「没错,」勒苟拉斯说:「共有一百零五匹,他们拥有金黄色的头发和闪亮的长枪,为首之人身形十分的高大。」

 亚拉冈微笑道:「精灵的眼光果然锐利,」他说。

 「才不算呢!这些骑士距离此地不过只有十五哩而已!」勒苟拉斯说。

 「不管一哩还是十五哩,」金雳说:「在这种空荡荡的平原上我们都逃不掉,我们应该等待他们,还是继续赶路?」

 亚拉冈说:「我们在这边等,我已经很疲倦了,追踪已经失败了。至少有其他人赶在我们前面,很明显这些骑兵是从半兽人的方向赶过来的,我们或许能从他们那边获得新消息。」

 「或者是尝到枪尖的滋味……」金雳说。

 「我看见有三匹马没有骑士,但没有发现任何哈比人的踪影。」勒苟拉斯说。

 「我没说会听到什么好消息,但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必须在这边等待。」亚拉冈说。

 三人离开山顶,避免让自己成为清楚的目标,并且缓缓地走下北边的山坡。在山脚不远处他们停下脚步,裹著斗篷坐下来。时光缓缓流逝,风中充满了疑惑的味道,金雳觉得十分不安。

 「亚拉冈,你对这些骑士知道多少?」他问道:「我们在这边枯等,算不算坐以待毙?」

 「我曾经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亚拉冈回答:「他们是骄傲、自视甚高的民族,但他们也是言出必行,光明正大、心地慷慨的人们,他们勇敢但不残酷,睿智但并非饱读诗书;他们不会以文字记录历史,却是以豪壮的歌曲记述一切,就像是黑暗年代的初始人类。但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演变如何,我也不知道在叛徒萨鲁曼和索伦的威胁之下,这些骠骑国的子民们有什么变化。他们和刚铎之间有绵长的友谊,血缘上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由年少的伊欧所带领而离开北地的,他们的血统,其实和谷地的巴德或是和森林的比翁一族比较接近。现在你还是可以在那边,看到如同洛汗国的骑士一般高大壮美的人类,至少,他们绝不会和半兽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甘道夫提到过,谣传他们向黑暗魔君进贡的消息。」金雳说。

 「波罗莫和我一样都不相信这种说法,」亚拉冈回答道。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的,」勒苟拉斯说:「这些人已经开始靠近了。」

 不久之后,连金雳都可以听见震耳的马蹄声。骑兵们跟随著足迹,已经从之前的道路转了回来,现在已经靠近山丘地带了,他们行动迅捷如同疾风一般。清澈、强壮的呼喊声沿著草原传来,突然间,这群骑著骏马的人像暴雷一般席卷而来,最前方的骑士一马当先,著大队沿著丘陵西边的低地奔驰;后面跟随著的骑士个个都无比壮健,穿著闪亮的锁子甲,场面十分壮观。

 他们的骏马高大壮硕,灰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耀著,蓬松的马尾随风飞舞,经过仔细梳理的鬃毛在脖子上左右摇晃。骑在马上的战士更是英姿焕发,他们身材高大,金黄色的头发在轻盔底下飘逸著,在脑后绑成许多的细辫子,脸上则有坚毅和骁勇的神色。他们的手中拿著白杨木的长枪,五彩斑斓的盾牌挂在背上,腰带上别著长剑,精工打造的锁子甲则是垂到膝盖。

 他们两人一组,以紧密的队形前进,不时地往左右两边扫视著。不过,骑士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草地上闷不吭声看著他们的三名陌生人。直到马队快要完全通过的时候,亚拉冈才突然站起来,大声呼喊道:

 「洛汗国的骠骑啊,北方有什么消息?」

 所有的骑士,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拉定马匹,转过头来,朝著发声的方向冲去。很快地,三人就被一群骑士给包围了,圆圈越缩越小。亚拉冈沉默地站著,另两人则是动也不动贴在他身边,茫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毫无预警地,骑士们停了下来。长枪纷纷指向圆心的三人;有些骑士手中已经弯弓搭箭,随时准备攻击。接著,一名高大的骑士策马向前,他的头盔顶端装饰著一个飞舞的白色马尾,他一直前进,直到枪尖距离亚拉冈的胸口不到一尺时才停下来,亚拉冈丝毫不为所动。

 「你是谁?在这块土地上有何贵干?」骑士使用西方的通用语质疑道,他的腔调和波罗莫同样有种刚铎的口音。

 「大家叫我神行客,」亚拉冈回答道:「我是从北方来的,我正在狩猎半兽人。」

 为首的骑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把长枪交给随行另一名跃下马的同伴,自己则拔出长剑来,面对面的打量著亚拉冈,眼中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最后,他开口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半兽人,」他说:「但现在我很清楚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你们想以这么简陋的装备去猎杀半兽人,恐怕对于敌人的了解并不多,他们速度快、全副武装,而且数量庞大。如果你们追上他们,可能反而会从猎人变成猎物。不过,神行客

 ,你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清亮的目光再度扫视著这名游侠:「

 你的名字绝非普通人,你们的装扮也十分特殊,难道你们是从草丛里面跳出来的吗?你们是怎么躲过我们的侦察?你们是精灵吗?」

 「不是的,」亚拉冈说:「我们之中只有一名精灵,勒苟拉斯是来自远方幽暗密林的精灵。不过,我们之前通过了罗斯洛立安,精灵女皇赐给我们她的祝福和礼物。」

 那名骑士用更吃惊的神情看著他,但眼神却变得更为冷冽:「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样,黄金森林中有一位女皇!」他说:「根据传说,没有多少人能逃过她的罗网。这可真是邪说横行的日子!如果真如你所声称的一样,她祝福了你们,那你们必然也是编织罗网的恶徒和妖术师。」他冰冷的眼光扫向金雳和勒苟拉斯:「沉默的两位,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他质问道。

 金雳双手抱胸站了起来,右手缓缓地移动到斧柄上,暗色的眼眸中闪动著怒火。「骑士,亮出你的名号,我就会告诉你我是谁;然后,我可能还有更多东西可以给你。」他说。

 「说到这个,」骑士低头瞪著矮人说:「陌生来客按照礼仪,应该先报出名号才对,不过,我还是先说出我的称号好了──我是伊欧蒙德之子伊欧墨,骠骑国第三元帅。」

 「那么,骠骑国的第三元帅,让矮人葛罗音之子金雳警告你不要随口乱说;你侮蔑的人物高贵圣洁超乎你想像,这种行为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伊欧墨的双眼闪动著愤怒的光芒,洛汗国的士兵们举起长枪,低语著开始靠近。「矮人先生,如果你够高的话,我会把你连胡子和脑袋一起砍掉。」伊欧墨说。

 「还有我在,」勒苟拉斯用人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弯弓搭箭,瞄准对方:「在你挥剑之前,就会被我一箭射死。」

 伊欧墨举起剑,如果不是因为亚拉冈举起手,用身体挡住两人,一切可能会以悲剧收尾。

 「伊欧墨,请听我一言!」亚拉冈大喊著:「如果你了解一切的真相,你会明白为何我的同伴如此愤怒。我们对洛汗国和它的子民都没有恶意,不管是马匹和人类都一样,在你挥剑之前,愿意倾听我们的解释吗?」

 「好吧,」伊欧墨放下长剑:「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刻,洛汗国境上的陌生人最好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先告诉我,你的真名。」

 「请先告诉我你效忠什么人,」亚拉冈说:「魔多的黑暗魔君索伦,是你的朋友还是敌人?」

 伊欧墨回答道:「我只服侍洛汗国的骠骑王,他是塞哲尔之子希优顿,我们并不听从远方黑暗大地的指挥,但我们也没有和它公开宣战,如果你在躲避他的追捕,最好赶快离开这块土地。我们的边境都处在纷争之中,还受到各种威胁;但我们只希望能够自由自

 在的生活,不需要服侍任何外来的君王,管他是善良还是邪恶。在比较平静的日子里面,我们会慷慨地欢迎来客,但在这样的局势中,不请自来的客人将会发现我们毫不留情且冷酷。直说吧!你到底是谁?你的主人是谁?你是奉谁的命令在我们的领土上猎杀半兽人?」

 「我不听命于任何人,」亚拉冈说:「不管索伦的爪牙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不会放过他们!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比我更了解半兽人,我会这样追杀他们是别无选择的;因为他们俘虏了我们的两位朋友,为了救回朋友,我们不惜步行数百哩。当然他们不可能乖乖就缚,我们也会用刀剑来计算敌人的数量,我们并非是手无寸铁的猎人。」

 亚拉冈双手一挥,掀开斗篷,精灵制作的剑鞘闪闪发光,当他抽出安都瑞尔圣剑时,彷佛有道白净的火焰流泄而出。「伊兰迪尔万岁!」他大喊道:「我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我又被称作伊力萨王、精灵宝石,我是刚铎的埃西铎之直系子孙。这就是传说中断折的圣剑重铸!你要协助我还是阻挠我?赶快作出决定!」

 金雳和勒苟拉斯惊讶地看著这位同伴,因为之前没有看过他以这样的气势说话;他的身形似乎突然间暴增,而伊欧墨则是缩小了,他们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有如石雕的君王巨像般的威严。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亚拉冈的眉心闪起了白色的火焰,看起来像是闪闪发光的皇冠一样。

 伊欧墨后退了几步,脸上也挂著同样吃惊的表情。他骄傲的眼神低垂:「这可真是怪异的年代啊,」他低声道:「梦幻和传说,竟从草地上凭空出现!」

 「告诉我,大人,」他问道:「是什么让你驾临此处?你所说的黑暗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迪耐瑟之子波罗莫花了很长的时间找寻这一切的答案,而我们借给他的骏马却独自跑了回来。你们从北方带来了什么样的末日预兆?」

 「我们带来的是是自由选择的机会,」亚拉冈说:「把我的话转述给希优顿:战争即将爆发,他可以选择和索伦并肩作战或是对抗他。世间一切都将改变,人们将不再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事物,但是,这些东西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如果时机恰当,我会亲自和骠骑王见面。但现在我急需诸位的帮助,至少让我知道目前的状况。你刚刚已经知道,我们在猎杀一群抓走我们朋友的半兽人部队,你有什么情报可以透露给我们?」

 「你们不需要再追了,」伊欧墨说:「半兽人已经被我们歼灭了!」

 「那我们的朋友呢?」

 「我们只有找到半兽人而已。」

 「这真是太奇怪了!」亚拉冈说:「你有搜寻那些尸体吗?有没有不属于半兽人的死者?他们的体型比较小,在你们眼中看起来和小孩一样,没有穿鞋子,身上披著灰色的斗篷。」

 「我们没发现任何侏儒或是小孩的踪影,」伊欧墨说:「我们清点了所有的死者,将尸首彻底破坏,最后并且依照我们的习俗,把尸体堆积起来烧掉,那里现在还在冒烟呢。」

 「我们说的不是小孩或是矮人,」金雳说:「我们的朋友是哈比人。」

 「哈比人?」伊欧墨大惑不解的反问,「他们是什么生物?这名字听起来好奇怪。」

 「他们的确也蛮奇怪的,」金雳说:「但他们是我们的好朋友。就眼前的状况看来,你们似乎已经听说了米那斯提力斯的谜语,谜语中提到了半身人,这些哈比人就是半身人。」

 「半身人!」伊欧墨身边的骑士哈哈大笑:「半身人!这些只是出现在北方童话和儿歌里面的矮家伙罢了,我们到底是活在当下?还是在讨论远古的传说啊?」

 「这是有可能同时发生的,」亚拉冈说:「因为只有后人才会将我们的历史化为传说。你觉得应该脚踏实地吗?这块土地将来也会变成人们的传奇的!」

 「时间很紧迫了!」其他的骑士假装没听见亚拉冈所说的话:「大人,我们必须赶快往南走。我们别管这些作梦的野人了吧。或者我们也可以绑住他们,带他们到国王面前。」

 「别著急,伊欧参!」伊欧墨用自己的语言说道:「先别吵我,命令部队集结在大路上,随时准备赶往树沐河。」

 伊欧参喃喃自语地退开了,开始对马队的其他成员下令。很快地,他们就退了开来,让伊欧墨和这三人独处。

 「亚拉冈,你所说的每件事情都很奇怪,」他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说的是实话。骠骑国的战士不说谎,也不会轻易被欺骗,但你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你愿意告诉我一切,好让我能够更了解你的任务吗?」

 「我是许多天以前从伊姆拉崔出发的,相信你也在那首诗中听过这个地名。」亚拉冈回答道:「波罗莫和我同行,我的任务是和迪耐瑟之子,一起前往米那斯提力斯,协助他们对抗索伦。但是,我们的队伍另有其他的任务,我没办法告诉你;灰袍甘道夫是我们的领队。」

 「甘道夫!」伊欧墨倒吸一口冷气:「骠骑国上上下下都听过甘道夫的名号,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他的名字不再获得骠骑王的信赖。自从我们有记忆以来,他曾经在此作客多次;有时间隔数月,有时间隔好几年,他一向都是宣告奇异事件的通报者,现在有人

 也把他叫作邪恶的使者。自从他去年夏天来过之后,一切都起了天惊地动的变化,从那时开始,我们和萨鲁曼之间起了猜忌。以前,我们一直把他当作盟友,但甘道夫现身,警告我们艾辛格正在备战。他声称自己被囚禁在艾辛格,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请求我们援助他,但希优顿王不相信他,因此他离开了。千万别在希优顿的面前提到甘道夫的名字,他会大为震怒的,因为甘道夫取走了他被称为影疾的神驹,那是洛汗国万千马匹中的顶尖之选,是只有骠骑王才能够骑乘的皇家宝马,它是吾祖伊欧能通人语的神驹之直系子孙。七天以前影疾回到我国,但国王的怒气并没有稍歇,因为那匹马现在野性难驯,不愿意让任何人骑乘它。」

 「原来影疾终于从北方回到了它的故乡,」亚拉冈说:「因为甘道夫和它告别了。啊,遗憾的是,甘道夫可能再也无法骑乘这匹神驹了,他已经落入了摩瑞亚的黑暗深渊,再也无法行走在人世间了!」

 「这真糟糕!」伊欧墨说:「至少对我和一些人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如果你见到国王,就会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

 「这件事背后所象徵的危险,远远超过世人所能想像,不过,他们可能要在今年稍晚的时候,才会体认到它的恐怖。」亚拉冈说:「当伟人殒落之后,居其下者必须起而代之。从甘道夫牺牲之后,我的任务就是引导队员们从摩瑞亚一路前进,我们穿过了罗瑞安森林,因此,我建议你最好弄清楚真相之后才下断语。接著,我们沿著大河安都因来到了拉洛斯瀑布,波罗莫就是被你们所消灭的那些半兽人所杀。」

 「你们所带来的怎么都是不幸的消息!」伊欧墨大惊失色地说:「波罗莫的战死,对于米那斯提力斯有著莫大的伤害,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好汉,这里每个人都对他极为敬仰。他极少前来洛汗国,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东方边境作战;但我有幸曾经亲睹他的容颜,在我看来,他比较像是伊欧那些热爱自由的子嗣,而不像米那斯提力斯那些肩负重责大任的人们。如果他的时机到来,他将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不过,刚铎那边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这个坏消息呢?他是什么时候阵亡的?」

 「四天前,」亚拉冈回答:「从那天傍晚开始,我们就日夜兼程的赶路,没有停歇。」

 「徒步追赶?」伊欧墨吃惊地反问。

 「没错。」

 伊欧墨眼中露出了敬佩的神情:「神行客这个称号,恐怕不及于你实力之万一,」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叫作疾风之足,你们这三位所创造的奇迹应该让众人传颂不已。不到四天,你们竟然横越了一百三十五哩的大地!伊兰迪尔一族果然名不虚传!大人,您现在有什么吩咐吗?我必须赶快回到希优顿身边,在部下的面前我不敢畅所欲言。我们的确还没有和那块暗黑大地开战,而我王身边却又有佞臣毫不停歇地进献谗言;不过,我也看得出来战争即将到来。我们绝不可以在此刻背弃多年的盟友刚铎,只要他们开战,我们必将和他们并肩抗敌,至少我和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东洛汗是第三元帅的领地,正是我的管区;我已经下令撤走所有牲口,将它们移居到树沐河之后,在此只留下守军和行动快速的斥候。」

 「那,你们并没有对索伦进贡吗?」金雳问道。

 「我们不曾这样做,也永远不会!」伊欧墨眼中闪动著光芒:「不过,据传有人刻意在散布这类的谣言。几年以前,暗黑大地的君王希望能够用高价向我们购买马匹,但我们拒绝了他,因为他会将这些骏马运用在邪恶之途上。然后,他派出半兽人来劫掠,抢夺走我们不少的牲口;他们只挑黑色的马匹带走,因此,我族中已经极少有黑色的良马了,因为这样,我们和半兽人之间有著极深的仇怨。

 不过,这段时间,我们主要的威胁还是来自于萨鲁曼。他声称这块土地全都是他的管辖范围,我们已经和他陷入了数月之久的拉锯战。他招募半兽人、狼骑士和邪恶的人类加入他的部队,而他也封锁了我国东西两边的隘口,让我们有可能同时受到东西两方的夹击。这样的对手实在非常难缠,他是名诡计多端的巫师,拥有很强的法力和各式的伪装,据说他曾乔装成甘道夫一样的老人四处打探消息。他的间谍可以穿透天罗地网,连飞禽都在他的指挥之下打探我们的情报。我很担心,不知道这将会如何收场,因为,他的盟友

 似乎并不只驻扎在艾辛格。如果你们有机会来到我王的皇宫,相信你们会懂我的意思的。你们会来吗?我把你们当作是处于迷惑困境中的援军,难道我误会你们了吗?」

 「只要我们可以抽身,一定会立刻赶过去!」亚拉冈回答道。

 「为何不现在就来呢?」伊欧墨坚持道:「在这动汤的年代中,伊兰迪尔的后裔将会给伊欧的子嗣带来极大的帮助。即使在我们说话的当口,西洛汗也正陷入战火之中,我担心战况会对我国极为不利。我这次策马北上并没有得到我王的许可,因为我一离开皇宫,该处就缺少了卫戍的兵力。但此地的斥候回报有一群半兽人在三天之前越过了东墙地区,其中还有一些穿戴著萨鲁曼的白色徽记。我担心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欧散克塔和邪黑塔之间的联盟;因此,我出动我自己家族的马队,两天前的傍晚在靠近树人林的地方包围了他们,并且在昨天黎明发动了攻击。我竟然在战斗中牺牲了十五名战士和十二匹战马!因为半兽人的数量比我原先所预估的要多上许多。途中有些半兽人越过大河,加入了他们的阵容;你可以在这里往北走一段路的地方,清楚发现他们的足迹,还有其他的半兽人则是从森林中出现加入他们,而且,在他们的队伍中还有高大的半兽人,比其他的半兽人更为骁勇善战和邪恶……不过,我们还是将敌人全都消灭了,但我们已经离开驻地太久,西方和南方都需要我们的驰援。你们愿意一起来吗?我们有多的马匹。圣剑绝对可以帮上我们的忙,而且,金雳的斧头和勒苟拉斯的弓箭也一定可以派上用场,但愿两位可以原谅我对于精灵女皇鲁莽的评论。我的所知和我的同胞们并无二致,我很高兴诸位能够告诉我背后的真相。」

 「多谢您的说明,」亚拉冈说:「我也很想要和你一起去,但只要还有希望,我绝不会舍弃我的朋友。」

 「我很遗憾必须这么说,但事实上已经没有希望了,」伊欧墨表示:「你们不会在我国的北境找到你们的朋友。」

 「但我们的朋友也不在其他的地方。在距离东墙地区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个线索,可以证明当时我们的朋友至少还有一人活著。不过,在该处和丘陵之间,我们就没有发现任何进一步的线索,但半兽人的前进方向也没有任何的改变,除非我的寻迹技巧已经退步了。」

 「那么你认为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可能和半兽人一起被杀,尸体也被焚毁了。但既然你保证绝不可能,我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担忧。我只能猜测,他们可能在战斗开始前,或是在被你们包围前,就已经被带入森林中。你确定没有任何人溜出你的包围吗?」

 「我可以发誓,没有任何的半兽人逃出我们的包围!」伊欧墨说:「我们在他们之前赶到森林外形成围圈,如果在那之后还有任何生物脱逃,那么他们绝对不是半兽人,而是拥有精灵力量的生物!」

 「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有著同样的打扮,」亚拉冈说:「而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我都忘记这回事了,」伊欧墨回答道:「在见识了这么多奇迹之后,实在很难斩钉截铁地作出任何判断,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颠覆了。精灵和矮人大白天走在我国的土地上,竟然有人能够活著赞扬精灵女皇的行谊,在我们远古的祖先加入马队之前断折的圣剑,竟然又重回人世间!凡夫俗子要如何在这种情境下,作出正确的判断?」

 「像你平常一样的作出判断吧,」亚拉冈回答:「善恶的界线并没有改变,衡量它的标准在精灵、矮人和人类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不同。作出最后决定的还是你自己,不管在黄金森林或是你家的屋檐下,都没有例外。」

 「你说的很对,」伊欧墨说:「我对你并没有丝毫的怀疑,也很确定我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我必须受到家国规范的约束。除非我王恩准,否则按照我国的律法,是不能听任陌生人在国土上漫游的;在这段动汤的日子中,这项律法变得更为严苛。我已经恳求过诸位和我一起回宫,但你们拒绝了,我又不愿意以百人之力对抗你们三位。」

 「我不认为你们的律法是针对这样的状况而定的,」亚拉冈说:「我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因为我曾经多次来过此地,更曾经和骠骑国的骏马一起驰骋在这块草原上,只不过我当初所用的是别的名号和容貌。我之前没看过你,因为你的年纪还很轻;但我曾经和你父亲见过面,也见过希优顿。要是在从前洛汗国绝不会有任何君主逼迫我放弃这样的任务,至少我的目标很明显,就是继续往前走。伊欧墨,该是你作出决定的时候了!帮助我们,或至少让我们离开,不然,你只能选择执行洛汗国的律法了。如果你这么做,我只能保证你的战力将会大为削弱。」

 伊欧墨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道:「我们都不能再耽搁了!」他说:「我的部队必须立刻开拔,而时间拖得越久,你的希望也越渺茫。我决定了,你们可以离开,不只如此,我还会借给你们可以奔驰千里的骏马。我只要求一件事:当你们的任务完成,或是希望落空的时候,骑著这些马匹越过树渡口前往梅度西,来希优顿皇宫的所在地伊多拉斯谒见我王,这样,你们才能够向他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我相信诸位,因此我赌上了自己的人格,甚至是我的生命,别让我失望!」

 「我不会的!」亚拉冈斩钉截铁地说。

 当伊欧墨下令把马匹借给这些陌生人时,他的部属议论纷纷,都感到十分吃惊;不过,只有伊欧参敢公然劝诫元帅。

 「或许把马匹借给这位自称是刚铎子孙的大人不算过份,」他说:「可是,有谁听说过把骏马借给矮人一族?」

 「的确没有过,」金雳回答:「也不劳你担心,这件事情不会发生。我宁愿步行,也不想要坐在这么自由自在的尊贵生物背上,还必须承受他人的嫉妒。」

 「你一定得骑马才行,否则你会拖累我们的!」亚拉冈说。

 「来吧,金雳好友,你可以坐在我背后,」勒苟拉斯即时伸出援手:「这样就没问题啦,你也不需要借马或是担心别人的眼光。」

 亚拉冈获得的是一匹高大的暗灰色骏马,当他翻身上马时,伊欧墨说道:「它的名字叫作哈苏风,愿它能够带来比他的前任主人加鲁夫更好的运势!」

 勒苟拉斯则是获得一匹体格较小、但看来性格刚烈的马匹,它的名字叫作阿罗德。勒苟拉斯接著要求他们替他解下马鞍和缰绳。「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他身轻如燕地一跃跳上马背,出乎众人意料的,阿罗德乖乖地让他骑在背上,任凭他发号施令,

 精灵一向是这样和善良的牲畜打交道的。金雳坐在他身后,死命地抱著勒苟拉斯,模样看起来并不会比小船上的山姆轻松。「再会了,愿你们能够找到所寻找的目标!」伊欧墨大喊道。「希望你们能够赶快回来,让我们的刀剑一同在战场上闪出火花!」

 「我会的,」亚拉冈说。

 金雳说:「我也会的,我们还没解决凯兰崔尔女皇的事情,我还想要教你说话的礼仪呢。」

 「到时我们就知道了,」伊欧墨说:「我今天见识了这么多的奇迹,如果将来可以在矮人的斧头底下学习对精灵女皇的尊敬,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再会了!」

 众人随即策马离开,洛汗国的骏马果然名不虚传,过不了多久,金雳回头一看,发现伊欧墨的马队已经距离他们十分遥远了。亚拉冈并没有回头,他一边急驰,一边低头贴近哈苏风的颈边,观察著地面的足迹。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树沐河边,也发现了伊欧墨之前所说的,从东方沃德出现的足迹。亚拉冈跳下马,仔细地观察地面,然后再度上马,继续往东骑了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不践踏到这道痕迹。然后又下马检查四方,来回走著以便确定这些人的去向。

 「这里没什么特别线索,」他回来之后表示:「主要的足迹,已经被这些马队回来时给践踏破坏了。他们之前的路径一定比较靠近河边,但这条往东的足迹十分清晰,我找不到任何回头往安都因河走的脚印。我们现在必须慢慢来,确定两旁没有任何不引人注意的脚印。从这里开始,半兽人一定已经发现了追兵,他们可能会试著在被追上之前带走俘虏。」

 在继续赶路的时候,天色渐渐灰暗,灰色云朵笼罩著四野,一阵迷雾将太阳的光芒遮掩。法贡森林长满树木的斜坡越来越靠近,西沈的太阳无力地照在黑暗森林上。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脱离行军路线,却时常发现半兽人的尸体倒卧在地上,背上或咽喉被灰色羽箭刺穿。快到傍晚,他们来到了法贡森林的边缘;在树林附近的草地上,他们找到了焚烧尸体的火堆遗迹,灰烬依旧冒著热气,在火堆旁则是一大堆的头盔和盔甲、破碎的盾牌和断折的刀剑,以及各种武器和装备。在正中央则是一根木桩,上面插著一颗半兽人的脑袋,破碎的头盔上还可以看见白色的徽记;在距离树沐河流出森林的不远处有一座土丘,那是新起的坟,四周的草地还看得出刚挖过的痕迹,上面插著十五根长枪。

 亚拉冈和同伴在这块战场上四处搜寻,但是夜色毫不留情地落下,让众人身处于光芒微弱、迷蒙的暮色中。一直到天黑为止,他们都没有发现梅里和皮聘的踪迹。

 「我们已经尽力了,」金雳哀伤地说:「自从离开湖边之后,我们已经解决了许多难解的谜团,但眼前的问题让人无法理解;我认为哈比人的尸骨,可能已经和半兽人混在一起了。如果佛罗多还活著,这对他来说会是最坏的消息;我担心在瑞文戴尔等候的那个老哈比人也会哀伤欲绝;爱隆当初就反对他们跟著一起来。」

 「但甘道夫并未反对,」勒苟拉斯说。

 金雳回答道:「甘道夫不也是跟著来了,并且是第一个牺牲的人,他这一回真是走眼了!」

 「甘道夫的建议,并不是以个人的安危为优先考量的,」亚拉冈说:「有些事情即使最后的结局并不好,还是必须要有人去做。我认为现在还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不论如何,我们都该等到第二天天亮。」

 他们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株树下扎营,那树看起来像是栗子树,但树上却留著许多去年的褐色枯叶,在晚风中哀伤地摇动著。

 金雳打了个寒颤,他们每个人只有带来一条毯子。「我们可以生火吗?」他说:「我已经不在乎危险了,就让那些半兽人如同飞蛾扑火一样迎向我的斧刃吧!」

 「如果那些不幸的哈比人身处在森林中,火焰也可以吸引他们过来,」勒苟拉斯说。

 「火焰可能吸引的,可能不是半兽人也不是哈比人,」亚拉冈说:「我们现在十分靠近萨鲁曼这个叛徒的领土,而且,这里也是法贡森林的边缘,据说在这边伤害树木会有可怕的下场。

 」

 「但是洛汗国的军队昨天才在这边燃起大火,」金雳反驳道:「你也看得出来,他们还砍了一些树木,他们昨晚还不是睡了个好!」

 「他们人多势众,」亚拉冈说:「而且他们极少前来这里,因此不了解法贡森林的恐怖之处,况且他们也不需要进入森林。但我们的道路可能必须踏入森林中,我们一定得小心,绝对不能砍倒任何活著的树木!」

 「其实根本不需要,」金雳说:「骑士们留下了很多的残枝断叶,附近也有很多枯木。」他立刻去收集柴火,并且为了生火而忙得不可开交。亚拉冈依旧靠著大树,沉默地思考著;勒苟拉斯则是看著森林,彷佛正倾听著远方传来的特殊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