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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国王归来.
魔戒之王
天下精灵铸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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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矮人得七戒,
寿定凡人持九戒,
魔多妖境暗影伏,
闇王坐拥至尊戒。
至尊戒,驭众戒;
至尊戒,寻众戒,
魔戒至尊引众戒,
禁锢众戒黑暗中,
魔多妖境暗影伏。
第五章
第一节 米那斯提力斯
皮聘从甘道夫的斗篷之下往外看,他搞不清楚自己是睡是醒,感觉好像依然身在这段急如星火、半飘半飞翔的梦境中。黑暗的景物不停往后飞掠,风声在他耳边呼呼地吹著,除了在天空中漫游的星辰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右边则是衬著黑色天空的巨大山脉阴影。他迷迷糊糊的试著想要弄明白现在身处于何时何地,但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完全无法判断。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高速下马不停蹄地奔驰,接著,在曙光之中,他看见了薄弱的金光,发现来到了一座寂静的小镇,山丘上还有许多空荡荡的房屋。当那长著翅膀的魔影再度飞越的时候,即使是最坚强的战士也觉得心胆俱裂。但甘道夫一直在他耳边呢喃著温柔的话语,让他在角落沉睡著。皮聘虽然十分的疲倦,却觉得相当地不安,依稀感觉得到人们来来去去,甘道夫则是正在发号施令。然后,又是一段夜间的狂奔,这是第二,不,是他使用过水晶球之后的第三夜。一想起这段恐怖的经历,他完全清醒过来,耳边急促的风声立刻转化成步
步进逼的威胁声。
天空又再度泛白,黄色的火焰似乎被隔绝在黑暗的屏障之后。皮聘缩起身体,感到十分害怕,不明白甘道夫究竟领著他来到了什么样恐怖的地方。他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圆月正从东方缓缓升起。看来时候尚早,应该还会赶上好一段路。他换了个姿势,开口问道:「甘道夫,我们在哪里?」他问。「在刚铎国境内,」巫师回答道:「还在安诺瑞安一带。」两人沉默了片刻。接著,「那是什么鬼东西?」皮聘突然间抓住甘道夫的斗篷大喊道:「你看!火!红色的火焰!这里有恶龙吗?你看,还有那边!」
甘道夫对著骏马大喊作为回应。「影疾,快!我们必须再快一点,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你看!刚铎的烽火已经燃起,这是通知盟友驰援的信号,战火已经点燃了。你看,阿蒙丁山上亮著火焰,爱伦那奇的烽火也跟著点亮,讯号继续往西传:那多、伊瑞拉斯、明瑞蒙、加仑汉,以及在洛汗边境的哈力费理安。」
影疾却突然慢了下来,接著抬起头嘶鸣了几声。从黑暗中传来了其他马匹的回应,零落的马蹄声也渐渐靠近。三名在月光下像是鬼魅一般的骑士来势汹汹,随即消失在西方的黑暗中。影疾抖擞精神,立刻撒开四蹄狂奔,夜色如同潮水一般掠过它身边。
皮聘又再度觉得昏昏欲睡,没有多少精神理会甘道夫对他苦口婆心讲述刚铎的传统;甘道夫解释城主在邻近的山丘上和边境建造烽火台,同时也在这些地方设置驿站,随时备好快将消息传递到北方的洛汗或是南方的贝尔法拉斯去。「北方的烽火已经沉寂了许久,」他说:「而在古代,由于刚铎拥有七晶石,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种简陋的通讯方法。」皮聘又安地动了动。
「快睡吧,不要害怕!」甘道夫说:「因为你不像佛罗多一样必须去魔多,你要去的是米
那斯提力斯。这是自由世界最后的堡垒。如果刚铎沦陷,或是魔戒失落,连夏尔都会跟著落
入魔掌。」
「听起来并不怎么让人心安啊!」皮聘说,不过,睡意还是老实不客气地征服了他。在他陷
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高耸的白色山峰,这些山峰沐浴在西沉圆月洒下的月光中,
像
是漂浮在云海间的岛屿。他开始担心佛罗多身在何方,如果他真的已经到了魔多,现在是生
是死?他并不知道,远方的佛罗多也正在看著同样的月亮自刚铎沉落,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皮聘被人声给吵醒了,这又是另一个躲躲藏藏和连夜赶路的一天。现在正是黎明,冰冷的
寒
意依旧步步进逼,灰色的迷雾包围著众人。影疾浑身冒著热气和汗水,但它依旧骄傲地昂挺
著头,没有露出任何疲倦的样子。许多高大的人类披著厚重斗篷站在他身边,在他们身后的
迷
雾中矗立著一座石墙。看来这石墙已经饱经风霜,不过,在夜色完全消退之前,皮聘就可以
听见许多人忙碌工作的声响:铁锤击打、车轮滚动、铲子挖掘。火把在迷雾中照亮了部分的
景物,甘道夫正在和挡住他去路的男子说话,当皮聘凝神倾听的时候,这才发现他们在讨
论的话题和他有关。
「是的,我们的确认识您,米斯兰达,」那群人类的领袖说:「你也知道七门的通行密码,
因此可以自由来去。但我们不认识你的同伴。他到底是什么种族?是北方山脉中的矮人吗?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希望让任何陌生人踏上我们的土地,除非他拥有强大的战力,而我们又
能够信任他。」
「我愿意在迪耐瑟王的宝座前替他担保,」甘道夫说:「至于一个人的勇气和战功,你们
不
能单纯用外表来评断。印哥,虽然你比他高一倍,但他经历过的战斗和危险远远超过你。他
和我都刚离开艾辛格攻防战的现场,我们正准备将消息传到刚铎去。如果不是因为他日
夜兼程的赶路,已经很疲倦了,我会叫他起来的。他叫作皮瑞格林,是个非常勇敢的人。」
「人?」印哥怀疑地重复道,旁人哈哈大笑。
「人类!」皮聘完全苏醒过来,大喊道:「人类!我才不是哪!我是哈比人,不是什
么勇敢的人类,如果没有必要,我才不愿意冒任何危险。不要被甘道夫给骗了!」
「许多伟大的英雄都是这么谦虚的,」印哥说:「但哈比人是什么种族?」
「也就是半身人,」甘道夫回答道:「不,不是预言中的那一位,」他看见那些人脸上的
惊讶之情后说:「不是他,是他的同类。」
「是的,而且还是曾经和他一起旅行的同伴,」皮聘说:「与你们同住一城的波罗莫,也
曾经和我们同行,他在北方的大雪中救了我一命,最后为了保护我而在寡不敌众的状况下牺
牲了。」
「不要多说!」甘道夫说:「这种噩耗应该先告诉他的父亲才对。」
「我们已经猜到了,」印哥说:「最近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件,你们还是继续赶路吧!米
那斯提力斯的国王一定会很想要知道儿子的下落,不管这位是人类还是──」
「哈比人!」皮聘说:「看在勇敢的波罗莫份上,我愿尽棉薄之力协助你的王上。」
「祝你们好运!」印哥说,他率领的人类也纷纷让路给影疾通过,影疾飞快地穿过一座小门
。「米斯兰达,希望你能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给予迪耐瑟和我们所有的国民睿智的指引!
」印哥大喊道:「不过,他们说,你每次都会带来噩耗。」
「这是因为我只有在众人需要援助的时候才出现,」甘道夫回答:「至于你嘛!我可以给
你
一些指引:你在修补帕兰诺平原围墙上的进度已经落后了。要对付即将来临的风暴,勇气
可能是你们最大的屏障,还有我所带来的希望,因为,我所带来的消息并非全都是噩耗。
放下你们的铲子,磨利你们的刀枪吧!」
「今天日落之前这里的工事就会完成,」印哥说:「这是我们最后一面需要加强的城墙,
也
是最不可能受到攻击的地方,因这面对的正是我们的盟友洛汗国。你知道他们吗?你认
为他们会回应我们的呼唤吗?」
「是的,他们会来的,但是,他们已经在你们的背后奋战了许多回合。不管是这条路或是
任
何其他的道路,都已经不再绝对安全了。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甘道夫,这条路
可能只会成为半兽人进军的路线,根本不会有骠骑国的援军!即使到现在,这里还是危机四
伏。好好努力,不要松懈!」
甘道夫这才来到了拉马斯安澈之后的平原。刚铎的人们将在伊西立安沦落入魔王之手后,艰辛
建造的这道城廓,称为拉马斯安澈。这道城墙从山脚下延伸三十哩,然后又再度折返,将帕兰
诺平原完全包在里面,这是安都因流域中最丰饶富庶的土地。这道城墙在距离王城大门最远
的东北方角落,有一个十二哩宽的开口,俯瞰著大河边的一大块平地,人们在那边建造了极端
坚固的防御工事。在那个区域,人们建造了雄伟的大门,镇守著奥斯吉力亚斯渡口和跨河的
大桥。这道外墙在西南角距离王城不过三哩远,安都因河在该处绕过南伊西立安的艾明亚南
转往西方,城墙就建在河边,哈龙德的码头和港口也位于该处,专门停泊从南方封地前来
的船只。
这区域的土地非常肥沃,阡陌纵横、果园遍布。每个私人农场中都有著围栏、谷仓、烧窑
,许多沟渠则是沿著山势流下,穿越这块翠绿的大地,进入大河安都因。不过,居住在那边
的牧人和农人并不多,大部分的居民还是住在刚铎七层城池的内部,还有一部分的人则是居
住在山中的罗萨那奇谷中,或是更南边拥有五条溪流的兰班宁。在高山和海洋之间还居住著
一支刻苦耐劳的民族,他们虽然也属于刚铎的子民,但他们的血统已经和其他的民族混杂在
一起;这一带还居住著矮壮的人类,他们的祖先是黑暗的年代中居住在丘陵附近的人类初民
。在贝尔法拉斯的繁华港口边,则是印拉希尔王居住的多尔安罗斯堡垒。他和他的子民都属
于拥有高贵血统、蓝灰色眼眸的自傲民族。
甘道夫策马奔驰了一段时间之后,天色渐渐变亮,皮聘这才醒过来开始打量四周。他的左边
是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雾气,完全将东方遮掩在阴影中;右边则是高耸直达天际的山脉,似
乎在天地创生时,大河凭著蛮力硬是撞出一座雄伟的山谷来,未来这将会成为一块充斥著战
斗和争论的地方。正如同甘道夫承诺的一样,他也看见了白色山脉的尽头,亦即是明多陆安
山黑漆漆的身影,它的峡谷隐含著黑紫色的阴影,陡峭的山壁随著天色而渐渐变得明亮。在
它伸出的山脚下,座落著固若金汤的城池,七层坚固难攻的城墙将它团团围住;结实而古
老的城墙,恍惚间会让人以为这是巨人们从山脉中开凿出来的奇观。
当皮聘正惊讶地赞叹著眼前的奇景时,在曙光照耀下的城墙缓缓从灰色变成耀眼的白色。太
阳突然从东方的阴影中跃出,整座要塞沐浴在灿烂的金光中。当第一线阳光触及要塞最高层
的爱克西里昂塔时,万丈银光立刻洒向四方,彷佛整座高塔是用水晶铸造的一般,皮聘忍不
住感动地惊呼出声。晨风中白色的旗帜迎风飘扬,清澈的号角声随著微风飘送过来。
就这样,甘道夫和皮聘于日出时进入了刚铎城池的大门,正好看著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米斯兰达!米斯兰达!」人们大喊著:「你的出现,让我们明白风暴的确迫近了!」
「风暴的确迫在眉睫,」甘道夫说:「我是乘著这阵风暴的前翼赶来的。让我进城!在迪耐
瑟王还担任摄政王时,我必须立刻晋见他。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所熟知的刚
铎可能从此消失在历史中。快让我进城!」
在他威严无比的嗓音下,人们敬畏地纷纷退让,不敢再继续质问;不过,当看到哈比人和他们胯下
的骏马时,人们依旧无法掩饰眼中的好奇之色。王城中的人们极少骑乘马匹,在街道上更少
见到马匹的踪影,唯一的例外只有替摄政王跑腿的信差。他们交头接耳说道:「这一定就是
洛汗国王所拥有的骏马吧?或许骠骑军团很快就会前来支援了。」影疾依旧头也不回,自信
地往目标走去。
米那斯提力斯的城池是以独特的方式兴建的,城中分成七层,每一层都有独立的城墙和入口
,但这些入口并非是一直线的:主城墙的正门位在整座城半圆的东方,下一座门则是建造在
城的东南方,第三座则是在城的东北方,所有的入口都是依这样的规律兴建的。因此,进入
要塞的道路蜿蜒曲折地绕著山丘铺设。每当这条道路经过垂直正门的位置时,它都会穿过拱
形的隧道,有一座极为庞大的巨岩正好将整座城池分割成两半,只有第一层例外。这特殊的
景观一部分是天然的山势,一部分是古代巧匠的鬼斧神工。这座锋利如同刀刃一般的巨岩就
位于正门广场后方,一路延伸到这座圆形城池的最高层。巨岩的最顶端还兴建了另一座堡垒
,让顶端要塞中的守军可以像是巨舰中的水手一般,俯瞰七百尺之下的正门。通往城中要塞的
入口也同样面对著西方,但却是凿穿坚硬的岩石所雕凿出来的,然后是一道通往第七门的斜
坡。人们最后才来到了执政厅,以及净白塔前的圣泉园。高耸简洁的净白塔直入云霄一百五
十尺,摄政王的旗号就在塔顶俯瞰著千尺以下的大平原。
这的确是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只要城内还有一兵一卒,就算千军万马也无法将其夺下。除非
有敌人从后方来袭,攀越明多陆安山,来到卫戍之丘和山脉会合的地方。不过,那个区域正
好在第五城的高度,迎面而来的就是与悬崖同高的陡峭壁垒;在那附近则是先王们的陵寝,
永恒沉寂地戍守著高塔和山脉。
皮聘看著这座巨大的石造城池,越来越来觉得敬畏不已。这比他所曾经幻想过的任何人造建
筑都要雄伟辉煌,比艾辛格还要高大、还要强悍,更为美丽。但事实上,它却是座逐渐衰微
的厄运之都,人口至少比全盛时期减少了一半,每条街道上都耸立著许多雕梁画栋的建筑
,门上刻著美丽陌生的古文字,皮聘猜测这些一定是曾经居住在此地的伟人的名号。但是,
现在这些建筑都变得空空荡荡,一片死寂;不再有脚步声在长廊中回响,不再有笑语声点缀
著美丽的花园。
最后,他们终于走入了第七门,温暖的阳光照在底下的河流上;此时的佛罗多则是正走在伊
西立安的平原上,看著那些逐渐颓圮的城墙和石柱,以及落在地面上的石雕头像。甘道夫下
马步行,因为要塞中不准任何马匹进入。在主人的温言软语之下,影疾听话的让仆人将它
带开。
此门的守卫都穿著黑衣黑甲,头盔的形状十分特殊,高耸的盔尖、与脸侧密合的护颊,太
阳穴的地方则是装饰著海鸟的白色羽毛。这些头盔都闪烁著银色的光芒,因为它们都是以古
代传承下来的秘银所打造的。在披风上则是刺绣著一株盛开如雪般的树木,上面有著一顶银
色皇冠以及星芒。这就是伊兰迪尔的家徽,全刚铎除了圣白树曾生长的圣泉宫中驻扎的禁卫
军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配戴这徽记。
看来,他们抵达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两人立刻被领进门内,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质问。甘道
夫快步横越铺著白色石板的宫殿,一座美丽的喷泉在晨光下舞动著,四周点缀著一片青绿色
园圃;但在正中央,靠近池水处矗立著一株枯死的树木,喷溅而出的泉水,又从这毫无生机
的树枝上忧伤地落回池中。
皮聘紧跟在甘道夫身后,同时打量著这树。他觉得这树看起来好忧伤,同时也不明白在这个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花园中,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株枯死的老树。
七星七晶石,一树圣白。
甘道夫曾呢喃过的那句话浮现在他心头。接著,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精光闪耀的高塔下
大门;皮聘跟在巫师身后,越过高大沉默的守门人,走进石塔凉爽空旷的大厅。
在两人穿越一条空旷的长廊同时,甘道夫还在皮聘耳边低声说:「皮瑞格林先生,小心你的
一言一行!这可不是哈比人轻松开玩笑的时机。希优顿是个慈祥的老好人,迪耐瑟与他全然
不同,他既骄傲城府又深沉,家世显赫、权柄盖世,唯一的差异就是他没有国王的称号。等
下他大部分的问题都会是针对你的,因为只有你可以告诉他儿子波罗莫的遭遇。他最宠爱波
罗莫,或许可以称之为溺爱。在这父子亲情的掩饰之下,他会直接问你还有另一个原因,他
希望能够从你身上能比较轻易地打探到许多情报。不要泄漏不该说的事情,对佛罗多的任务
更是要谨守秘密,时候到了我会处理的。除非别无选择,否则你也最好不要提到亚拉冈。」
「为什么不行?神行客有什么地方不好吗?」皮聘低声问道:「他准备来这边,不是吗?而
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或许,或许吧,」甘道夫说:「不过,即使他来到这里,出现的方式可能也会出乎所有人
的意料之外,连迪耐瑟也一样。而且,情状最好是这样,至少不应该由我们来宣告他即将
前来的消息。」
甘道夫在一座光可监人的金属大门前停了下来。「听著,皮瑞格林先生,我没有时间把刚铎的历
史都描述给你听;如果当你在夏尔逗鸟散步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些,就不需要我担心了。照著
我说的做!当你把继承人的死讯告诉掌握著伟大权柄的王侯时,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太多其余
的消息。特别是如果有另一个人一旦抵达,对方可以名正言顺的取得他王位时更是如此。这
样够清楚了吗?」
「王位?」皮聘惊讶地说。
「是的,」甘道夫说:「就算你这一路上都这样浑浑噩噩的,也该醒来了!」他开始敲门。
门打了开来,但却似乎没有任何人在其后操控。皮聘看见门后是一座宽广的大殿,大殿中的
光线来自两旁成列高大石柱边的窗户。大厅还陈列著许多黑色大理石的雕像,有著各种奇珍
异兽和植物的形象,隐约可见的大殿屋顶闪烁著黯沉的金光,其间夹杂著多彩的光芒。在这
座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没有悬挂任何装饰或是织锦,也没有任何木造的物品;不过,在石柱之
间却有许多雕刻在冰冷石板上的浮雕。
突然间,皮聘想到了亚苟那斯的巨大岩雕,当他看著这些先王的雕塑时,禁不住觉得敬畏莫
名。在大殿的尽头,在许多阶梯之上是一个高大的王座,上面有著由大理石雕成,如同冠盔
一般的华盖,在其后的墙壁上,则是以宝石排列成一株盛开的大树,不过,王座却是空荡荡的。
在宝座之下,最低阶的宽大阶梯上安置著一张朴素的黑色石椅,一名老者坐在其上,他瞪著
自己的双膝,手中拿著一柄尖端是金色圆球的权杖。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向他,直到距离他
不过三步的距离为止,然后,甘道夫开口了。
「您好,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和摄政王,爱克西里昂之子迪耐瑟!在此危机迫近的时刻,我
前来提供我的忠告和情报。」
老人抬起头来,皮聘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透露著傲气的脸孔和白如象牙的肌肤,以及那双深邃
的黑眼和鹰勾鼻,他实在无法将波罗莫和眼前的这名老人联想在一起。「危机的确迫在眉睫
,」老人说:「米斯兰达,你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虽然种种迹象显示刚铎的末日
即将到来,但这也不会比我所经历的危机来得黑暗。据说你带来了目击我儿死亡的人证,就
是这位吗?」
「是的,」甘道夫说:「是两个目击者的其中一名,另一位正在洛汗国的希优顿王身边,
不久之后应该就会赶来。您也看得出来,他就是半身人,但并非是预言所说的那一位。」
「不过,他依然还是个半身人,」迪耐瑟面色凝重地说:「我对这个称呼没有多少好感,是
这个该死的预言将我的儿子从宫中诱走,踏上那死亡的任务。我亲爱的波罗莫啊!我们现在
正需要你,当初应该派法拉墨去的。」
「本来也应该是他去的,」甘道夫说:「不能因为你难过就不讲理!波罗莫主动争取这个任
务,不愿意让其他人接替。他很强势,想要的东西就必定要得到。我和他一起相处了很长的
一段时间,对他的个性也相当的了解。不过,你刚刚提到他的死讯,难道在我们来此之前你
就听说了吗?」
「我收到的是这个,」迪耐瑟放下权杖,将之前他所凝视的东西从膝盖上拿起来。他两只手
各握著号角的一半:那是用银环固定在一起的野牛角。
「这就是波罗莫随身携带的号角!」皮聘惊呼道。
「是的,」迪耐瑟说:「当年我也曾经携带过,我们家族中的每个长子,都必须继承这个信
物,远从皇族血脉断绝的年代就开始了,在远古时是马迪尔之父维龙迪尔在卢恩所猎杀到的巨
大野牛之角所打造的。十三天之前,我在北方边境听见了它微弱的号声;大河将破裂的号角
带到我身边来:它再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暂停片刻,气氛变得十分凝重。他的黑色
双眸猛然转向皮聘,「半身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十三,十三天,」皮聘结巴地回答:「是的,我想就是这样,没错,当他吹响号角的时
候,我就正在他身边。当时我们孤立无援,四周只有越来越多的半兽人。」
「那么,」迪耐瑟目光锐利的打量著皮聘。「你也在那边?说详细些!为什么没有援军?你
怎么逃出来的?像他这么骁勇善战的人,怎么可能只被几个半兽人阻拦就牺牲生命?」
皮聘胀红著脸,忘却了心中的恐惧。他说:「即使是最强的猛将,也可能被区区的一枚羽箭
射死,而波罗莫浑身上下都插满了箭矢。当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正靠著一株大树,试
图从腰际拔出一枚黑羽箭,然后我就被打昏、被俘虏了。我从此再也没有看见他,也没有他
之后的消息。但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是那么的奋不顾身。我们被黑暗魔君
麾下的部队埋伏,他为了拯救我同胞梅里雅达克和我而浴血奋战;即使他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壮
烈牺牲,但我对他的感激并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接著,皮聘看著老人的眼睛,在之前那冰冷语气的刺激下,他体内的傲气开始沸腾翻滚,
「毫无疑问的,对于人类中如此尊贵的君王来说,像我这样一个来自北夏尔的半身人、哈比人
所能够提供的协助一定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即使如此,为了回报这救命之恩,我还是愿意
献上我的忠诚。皮聘掀开斗篷,将短剑放在迪耐瑟的脚前。
老人的脸上掠过一抹苍白的微笑,如同微弱的阳光照在冬日的冰雪上。不过,他还是低下头
,将号角的碎片拿开,伸出手。「把那武器给我!」他说。
皮聘举起短剑,将剑柄递给摄政王。「这是哪里来的?」迪耐瑟问道:「它经历了许多许
多年的风霜,这应该是我族在遥远的过往于北方铸造的武器吧?」
「这是从我的故乡边境的陵墓中找到的,」皮聘说:「但现在只有邪恶的尸妖居住在当地,
因此,我也不愿意对您详述该处的情形。」
「我看得出来你有过不凡的经历,」迪耐瑟说:「再一次的,古谚又证明了它的睿智,不以
貌取人──连半身人也不例外。我接受你的效忠,因为,你并没有被我的言辞所震慑,虽然你
的腔调很奇怪,但你还是毫不退缩地描述一切。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会需要所有勇敢的人
,不管他们是大是小。向我宣誓吧!」
「拿住剑柄,」甘道夫说:「如果你下定决心,就跟著城主说。」
「我已经决定了!」皮聘道。
老人将短剑放在膝盖上,皮聘握住剑柄,跟著迪耐瑟缓缓说道:「本人在此宣誓效忠刚铎,
以及这国度的摄政王;自此之后,为它喉舌,义无反顾,置生死于度外,不惜踏遍天涯,穿越战
火及升平。直到我主解除我的束缚,或世界毁灭,至死方休。以上,夏尔的帕拉丁之子,皮
瑞格林谨誓。」
「爱克西力昂之子迪耐瑟,刚铎管理者,辅佐吾皇的摄政王,谨记阁下的誓言。我将不会遗
忘,必定回应你的效忠:以爱回应忠诚,以荣誉回应英勇,以复仇回应背叛。」皮聘取回宝
剑,将它收回鞘中。
「现在,」迪耐瑟说:「我的第一个命令是:不要顾忌,直言无讳!把完整的经过全都告诉
我,把你对于吾儿波罗莫的所有回忆都说出来。坐下,开始说!」他话一说完,就敲响了脚
凳边的一个小银锣,仆人们立刻走了过来。皮聘这才发现他们都站在门边的壁龛中,因此,
当甘道夫和他进来的时才会没有注意到。
「把椅子和酒菜送到客人面前,」迪耐瑟说:「一小时之内不准任何人打搅。」
「国事繁忙,我最多只抽得出这么多时间来,」他对甘道夫说:「看起来或许有许多更重要
的事情,但对我来说,都比不上这件事急,或许我们在天黑之后可以有机会再谈谈。」
「希望能够更早一些,」甘道夫说:「我从艾辛格星夜飞驰,跨越四百五十哩的土地,并
不只是为了送一名小战士到你面前──不管他有多勇敢都一样。希优顿赢了一场大胜仗,艾
辛格
已经被攻破,我打断了萨鲁曼的法杖,难道这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吗?」
「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就对抗东方的威胁这点上,我已经知道够多的情报了。」他黑色的
双眸转向甘道夫,皮聘注意到这两人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并且可以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
较劲,似乎有隐而不明的火焰在两人的双眸之间奔驰,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迪耐瑟看起来的确比甘道夫还要像巫师,更有王者之气、更英俊、更强而有力,年纪看起来
也更大些;但是,皮聘却可以感受到甘道夫拥有更强的力量和智慧,他的尊贵是不轻易外显
的。而且,甘道夫的年岁更长,比众人想像的苍老多了。「到底有多老呢?」他思索著,这
才发现自己以前竟然从来没对此产生过疑问。树胡提到过有关巫师的事情,不过,即使是那
个时候,他也不认为甘道夫是他们的一份子。甘道夫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是在远古的什么时
候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时候才会走?不久之后,他的沉思被打断了。甘道夫和迪耐瑟依
旧互不相让地瞪著彼此,彷佛想要读取对方的心思,不过,最后还是迪耐瑟先撤回了目光
。
「是啊,」他说:「虽然他们说晶石已经失落了许久,但是刚铎的王公贵族依旧拥有比凡
人锐利的目光,还有许多收集情报的管道。大家先坐吧!」
仆人拿著椅子和矮凳各一张进来了,一人还捧著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著银壶和银杯以
及白色的糕点。皮聘坐了下来,但他无法将目光从苍老的摄政王身上移开。不知道是真的还
是幻想,他似乎觉得对方在提到晶石时,双目突然精光暴现,扫向皮聘的脸孔。
「我的忠臣哪,」迪耐瑟半是关怀、半是嘲讽的说:「能和吾儿为友的人所说的话,我都很
想听。」
皮聘永远无法忘记在刚铎统治者锐利目光下的那一个小时,他在对方尖锐的问题之下毫无招
架之力,同时甘道夫又总是在他身边注意和倾听著,皮聘隐隐然可以感觉到巫师正强自压抑
著内心逐渐膨胀的不耐和怒气。最后,那一小时终于过去了,迪耐瑟再度敲响银锣,皮聘觉
得浑身无力。「现在最多也不过九点而已,」他想:「我已经觉得可以吃下三顿早餐了。」
「将米斯兰达大人带到替他所准备的住所去,」迪耐瑟说:「如果他的同伴愿意,暂时可以
和他住在一起。不过,你们把话传下去,我已经接受了他的效忠,你们都应该称呼他为帕拉
丁之子皮瑞格林,并且把低阶的通行密语交给他。通知将军们在日出之后三小时,来我这边
报到。」
「至于米斯兰达大人,你也应该过来一趟,除了我的就寝时间之外,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来
见我。就请尽情宣泄你对于一名老人愚行的忿怒,给予我忠告吧!」
「愚行?」甘道夫说:「不,大人,如果你做出愚行,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尽管把你的哀
伤当做掩饰吧!难道你以为我不明白让我在旁枯坐,看你质问我一无所知的同伴是什么用意
吗?」
「既然你了解,那就不需要为此大惊小怪,」迪耐瑟回答道:「骄傲会玷污你的忠告和协助
,你给予这些珍贵的礼物也都必定是按照自己谋略。但是,不论对方地位多高,刚铎的统治
者都不会成为他人掌上的玩物。对他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刚铎的福祉;统治刚铎
是他的责任,和其他人都无关,除非人皇再度回到刚铎。」
「除非人皇回归?」甘道夫说:「摄政王啊,负责维系王国,随时做好对这件事的准备,这
不就是你的责任吗?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你应该接受所有可能的协助。我只能这么说:不管
是刚铎、其他或大或小的国度,都不归我管辖,但我所关切的是这世界上一切善良事物现在
所面临的危机。至于我的部分嘛,即使刚铎毁灭,但只要今夜所发生的事情能够流传下去,
能够在未来开花结果,那我的任务也就不会白费了。我也负有辅佐人君的义务,难道你不知
道吗?」话一说完,他就转过身,和皮聘并肩离开。
在走路的时候,甘道夫并没有多看皮聘一眼或是和他说话。他们的带路人领著他们从大殿的
正门离开,穿越圣泉宫,走进一条夹在两边高耸岩石建筑间的小径。转了几个弯之后,他们
来到了一个靠近要塞北边外墙的屋子,就在和突出的山丘距离不远的地方,他们被带到屋子内
的二楼,一个光亮、通风的房间,墙壁上还挂著许多闪著黯沉金光的挂毯。房间内的布置相
当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两张椅子和一个长凳;不过,在两边墙壁都有挂著廉幕的凹室,
里面有著收拾整齐的床铺和盥洗的用具。房间里面还有三个高而狭窄的窗户,往北俯瞰安都
因笼罩在迷雾的河湾以及爱明莫尔与拉洛斯瀑布。皮聘得要踩著长凳才能够攀到窗台。
「甘道夫,你在生我的气吗?」在领路人关上门走出去之后,他问道:「我已经尽力了。」
「你真的尽力了!」甘道夫爽朗地笑了,他走到皮聘身边,搂著对方的肩膀,一起看向窗外
。皮聘有些惊讶地看著身边的老者,因为那笑声听来十分欢欣和轻松。但是,他在巫师的
脸上只能看见哀伤和忧心的皱纹;不过,当他凝神细看时,可以注意到在那面具之下藏著无
比的快乐:这情绪若一涌而出,可能足以感染全国的人民,让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你的确尽力了,」巫师说:「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被困在两个恐怖的老人之间进退不
得。不过,皮聘哪,刚铎的统治者依旧从你身上,得知了比你所猜想还要多的消息,你无法隐
瞒带领众人离开摩瑞亚的并非波罗莫的这个事实,同时,他也清楚知道你们之中有一名地
位极高的人将要前来米那斯提力斯,而且他拥有一把名闻遐迩的宝剑。也别忘记,自从波罗
莫离开之后,迪耐瑟有很长的时间去推敲有关埃西铎克星的那首诗歌。」
「皮聘,他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类都不同,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但西方皇族的血统在他身
上十分鲜明,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的另一名儿子法拉墨身上;不过,他最锺爱的波罗莫却
没有继承到这血统。他很有远见,如果他专心一意,甚至可以知道人们心中的思想,就算对
方在天涯海角也是一样。你很难欺骗他,光是有这个念头就非常的危险。」
「千万记住!因为你现在已经对他宣誓效忠,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是个相
当不错的作法,我并没有阻止你,因为我认为慷慨激昂的行为不该受到冰冷逻辑的拦阻。这
感动了他,同时也让他心情好了一点。至少,在你没有任务的时候,可以在米那斯提力斯自
由来去。你现在成了他的属下,他不会轻易忘记这事情的。随时提高警觉!」
甘道夫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算了,没必要为了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而忧愁。我可以确定
的说,从今天开始,状况会越来越糟糕,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情势的演变。棋盘已经摆好了,
棋子也开始移动。有一枚棋子是我十分想见到的,那是成为迪耐瑟继承人的法拉墨,我想他
应该不在城中,但我又没时间收集情报。皮聘,我得走了,我得去参加他的军事会议,尽可
能的打探消息。这盘棋魔王占了先机,他已经布好了阵势。皮瑞格林,刚铎的战士,像你这样
的卒子可能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磨利你的宝剑吧!」
甘道夫走到门口,转身说道:「皮聘,我得赶时间!」他说:「你出门的时候帮我个忙,如
果你还不累,最好能够在休息前帮我办好──去找影疾,看看它状况怎么样。刚铎的人民
睿智而善良,但他们并不像其他的民族一样擅于照顾马匹。」
甘道夫话一说完就走了出去,就在同一瞬间,要塞的高塔中传来了清脆的
钟声。这宏亮的钟声在空气中回响了三次:日出之后三小时的钟声。
几分钟之后,皮聘离开房间,走下楼梯,观察著外面的街道。太阳投射著温暖的光明,高塔
和建筑都朝著西方落下深深的阴影。明都陆安山白色的顶峰衬著湛蓝的天空,显得格外耀眼
。全副武装的男子在城中的街道来来往往,似乎正准备进行换班和上哨的动作。
「我们在夏尔都称这个时间为九点,」皮聘大声的对自己说:「正好是在春日下坐在窗边
吃顿丰盛早餐的时候。天哪!我真希望能够有顿早餐吃!这些人到底吃不吃早餐哪,还是大家
都已经吃完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吃早餐?」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穿著黑、白两色衣服的男子,沿著要塞中央的狭窄街道朝他走来。皮聘
觉得十分寂寞,下定决心要和对方攀谈,不过,其实他并不需要这样做,因为那人已经冲著
他开口了。
「你是半身人皮瑞格林吗?」他说:「有人告诉我你已经宣誓效忠这座城和城主了,欢迎
!」他伸出手,皮聘热情地和他握手。
「我是巴拉诺之子贝瑞贡,我今天早上不须要值勤,我奉命来告诉你通行密码,以及对你
说明一些你会想要知道的事情,另外,我也很想要知道有关你的事情。虽然我们曾经听过半
身人的传言,但我们的故事里极少提到你们,更别说亲眼目睹了。听说你还是米斯兰
达的朋友。你跟他很熟吗?」
「呃,」皮聘说:「我想你可以说我从小就认识他了,最近我还和他东奔西跑的。不过,
这家伙深不可测,我可不敢说自己对他有任何粗浅的了解,或许,我对他的认识还是没有多
少人可以相比的。在我们的远征队中,我想只有亚拉冈真正了解他。」
「亚拉冈?」贝瑞贡说:「他是谁啊?」
「啊,」皮聘结巴地回答:「他是和我们一起到处旅行的人,我想他现在还在洛汗国。」
「我听说你去过洛汗,我也很想要听听你对它的了解,我们把最后一丝希望都投注在那块土
地上了。啊,抱歉,我说的太多,都忘记此行的任务了,我应该要先回答你的问题才对。皮
瑞格林先生,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个嘛,」皮聘说:「请恕我无礼,但我心理面一直挂念著一样东西,这个问题还有些急
迫,就是早餐的状况啦!我是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用餐,吃饭的地方又在哪里?还有旅店
呢?我之前有注意过,但是在我们骑马上来时连一家都没有发现。在我来到文明的国度之后
,我好想好好喝杯啤酒哪!」
贝瑞贡严肃地看著他。「阁下果然是位身经百战的老兵,」他说:「人们都说沙场老兵
会随时把握机会寻找下一个休息和饮食的地方;但我不是那种游历四方的人,所以我也
不太理解。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吗?」
「这个──客气的说算是有啦,」皮聘说:「但那只是你的王上好意赐给我的一杯酒和几
片蛋糕;而且,他还咄咄逼人的审问我一个小时,这可很耗力气啊!」
贝瑞贡笑了:「我们有句俗语说,人小胃口大。但你所吃的东西,和城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两样
,而且还有地位崇高的陪客和你一起。这里是座面临战火的要塞,我们每天都在日出前起床
,随意吃些东西,立刻开始值勤。别失望!」他注意到皮聘脸上的表情,立刻笑著说:「勤
务特别重的人们,可以在上什额外补充他们损失的精力。然后,我们还有什餐,大家会在勤
务允许的状况下集合起来吃饭;即使在这么紧张的状况下,我们在日落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晚餐
。」
「来吧!我们先散散步,找些吃的东西,然后可以在城垛上用餐,欣赏这美丽的早晨。」
「等等!」皮聘胀红著脸说:「我饿到竟然忘记了一件工作──甘道夫,也就是你口中的米斯
兰达,他交代我去看看他的座骑影疾。那是洛汗国的骏马,也是他们国王最锺爱的珍宝,是
他特别赐给甘道夫的礼物。我认为影疾的新主人非常重视它,如果你们尊敬米斯兰达,最好
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影疾;如果可能的话,甚至要比你对待眼前的这名哈比人更有礼貌些。」
「哈比人?」贝瑞贡问道。
「这是我们对自己的称呼。」皮聘说。
「我很荣幸知道这三个字,」贝瑞贡说:「我这才明白特殊的腔调并无法掩盖华美的言辞,
哈比人真是舌灿莲花啊!来吧!你应该让我认识一下这匹骏马。我喜欢野兽,在这座岩城中
我们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看见这类生物;因为我的同胞都是从山谷中来的,在那之前则是居住
在伊西立安。别担心!我们不需要在马厩里待很久,只需要礼貌性的拜访一下,然后就可以
去补充体力了。」
皮聘后来才发现影疾受到很好的照顾,在第六城中,也就是要塞之外的城区中有相当完善的
马厩,其中曾饲养著许多的快马。这些都是迪耐瑟旗下随时戒备的信差们所骑乘的马匹,他
们任何时候都待命传递城主或是将军们的紧急军令。这个时候,所有的马匹和骑士都已经出
城去了。
影疾一看见皮聘走进马厩,立刻转过头开始嘶鸣。「早安!」皮聘说:「甘道夫会尽快赶来
的。他很忙碌,但他请我向你问安,我奉他的指示来看看你是否安好。还有,在你奔驰了那
么多天之后,是否有好好的休息呢?」
影疾昂昂首,前蹄刨著地面,但他还是让贝瑞贡温柔地抚摸它结实的背部。
「它看起来似乎正在养精蓄锐等待竞赛,而不是风尘仆仆千里而来,」贝瑞贡说:「真
是一匹强壮高贵的骏马!它的马鞍呢?那应该要十分的华丽才能配上它的尊贵。」
「对它来说,没有任何华丽的马鞍配得上它,」皮聘说:「它不愿受马鞍的束缚,如果它愿
意载你,那你就可以日夜间来去千里;如果它不愿意,天下间没有任何的马鞍、或鞭子可
以驯服它。再会了,影疾!耐心点,战争就快到来了。」
影疾昂首嘶鸣,整间马厩也跟著摇晃起来,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然后,在确认它已经接受
到适当的照顾后,他们就离开了。
「该是照顾我们自己的时候了,」贝瑞贡领著皮聘回头走进要塞,来到高塔北边的一扇门前
。然后,他们走下一段很长的阶梯,进入一条点满了油灯的走廊。两边有许多的木门,其中
有一扇是开著的。
「这是我隶属的卫戍部队的粮仓,」贝瑞贡说:「塔刚,早安!」他对著门大喊著:「时候
还早,但是我身边有个刚向城主报到的新兵。他已经饿著肚子赶了很长的一段路,今天早上
又很认真的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饿得受不了了,给我们弄点吃的东西吧!」
他们弄到了面包、奶油乳酪和苹果。苹果是冬天存粮中最后仅剩的部分,虽然有些乾瘪,但
还是很脆很甜;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到了一壶新酿好的麦酒,以及木制的碟子和杯子。两人
将这些全都收到篮子里面,再爬楼梯回到阳光底下。贝瑞贡带著皮聘来到那块突出于巨岩上
的堡垒东方,找了张石椅坐了下来,从这个角落,他们可以俯瞰刚才苏醒过来的大地。
他们又吃又喝,讨论著刚铎和它的传统习俗,以及夏尔和皮聘所见过的其他国度。他们越聊
,贝瑞贡就越觉得惊讶,也越来越敬佩眼前的哈比人;皮聘则是浑然不觉地坐在椅子
上晃著小脚,或是跕起脚尖看著灿烂的阳光。
「皮瑞格林先生,我就实话实说好了,」贝瑞贡说道:「在我们眼中,你看起来几乎和小孩
子一样,最多不过度过九个寒暑,但是,你所经历的险恶风浪远超过我们许多的灰发老人
。我从其他人的传言中,本来以为这只是我主一时兴起,遵照古代的礼法挑选贵族担任他的
随从。我现在才明白并非如此,请您原谅我的愚昧。」
「不要太在意,」皮聘说:「不过,你们说的也不完全错误,以我族的传统来看,我的确还
只是个少年,以夏尔的说法来看,我还有四年才会『成年』。别浪费时间替我烦心了!来这
边看看,告诉我你可以看见些什么。」
太阳正缓缓升起,河谷中的雾气渐渐消退,随著东方的微风带来丝丝的白云,最后的雾气也
都消失于无形。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帜迎著东风飘扬著,在底下的河谷中,极目所及之处,也
就是大约十五哩的地方,皮聘可以看见大河从西北方流来,闪动著灰光,转向西南方而去,
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彼端距离此处大约一百五十哩的海洋中。
皮聘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帕兰诺平原,上面点缀著小小的农庄、田地、谷仓和兽栏,不过,
到处都看不见任何的牲畜。绿色的田野上穿插著许多道路,许多忙碌的旅人来来往往,排列
成行的四轮车朝著主城的正门前进,其他的则往外离开。有些时候会有骑士策马飞驰到城
门口,然后翻身下马狂奔入城。来往的车辆大多数还是沿著主要干道往城外去,那条干道
往南转向,沿著山丘前进,很快地消失在视线中。那是条十分宽广、平整的大道,沿著它的
东边则是一条绿色的马径,在那之后则是座高墙。骑士们在马径上来回奔驰,而大道上则是
挤满了许多往南走的篷车。不过很快的,皮聘就发现它们其实是秩序井然的:篷车分成三列
,第一列是由马拉的、比较快速的四轮车;第二列则是比较大型、篷布也较为华丽,由牛拉
著的篷车,在路的最西边则安排著由人拉著的小车。
「这是通往土姆拉顿和罗萨那奇山谷的道路,再过去是山中的村落,然后是兰班宁,」贝瑞
贡说:「这些最后出发的车辆载著无法作战的老弱妇孺,在中什以前他们必须都离开正门,
三哩以内的道路也必须完全净空。这是上级的命令。很遗憾,但是却不得不如此。」他叹气
道:「许多在此分离的人可能再也无法相聚,这座城里面的孩童本来就很少,现在则是全都
走光了。只有一些坚持不离开的少年例外,我们想办法替他们安排些工作,我自己的儿子就
是其中一名。」
两人沉默了片刻,皮聘紧张地往东看,彷佛随时都会看见成千上万的半兽人杀上战场。「我
在那边看见的是什么啊?」他指著安都因河拐弯的地方问道:「那是另一座城吗?还是什么
东西?」
「那以前的确是一座城,」贝瑞贡说:「那曾是刚铎的王都,这只不过是座堡垒。你所看到
的就是奥斯吉力亚斯在安都因河两岸的废墟,很久以前它就遭敌人攻下,被彻底的烧毁。
不过,在迪耐瑟年轻的时候,我们将它夺了回来,不是当作人民的居所,而是当成一个前哨
站;我们也将大桥重新建好,用来运输部队。然后,米那斯魔窟的堕落骑士就出现了。」
「你说的是黑骑士?」皮聘双眼圆睁,黑暗的恐惧彷佛又在他的双眸中苏醒。
「是的,他们披著黑衣黑甲,」贝瑞贡说:「看来你对他们似乎有所了解,只是你在之前的
故事中并没有提到他们。」
「我见过他们,」皮聘柔声说,「但是,我不会在这么靠近的地方描述他们。」他把视线移
开,恍惚中觉得自己眼前笼罩著一片赶也赶不走的阴影,或许这是山脉轮廓透过雾气所造成
的影像,或许只是一朵乌云。不过,在他眼中,这层难以穿透的阴影似乎正不断地扩张集结
,缓缓将阳光遮蔽。
「你是说在这么靠近魔多的地方?」贝瑞贡低声说:「是的,魔多就在那边,我们很少提到
它,但多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那阴影之下。有时它看起来比较遥远、模糊,有时看起来则是
比较靠近、深沉。现在它看起来正在逐渐增长,我们的恐惧和不安也是一样。那些堕落骑
士在不到一年之前抢回了渡口,我们许多最精锐的战士都死在他们手中。波罗莫好不容易才
将敌人困在对岸,我们至今依旧死守著西边的废墟,至少暂时是如此;不过,我们预料会有
一波更强的攻势,或许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攻势。」
「什么时候呢?」皮聘问道:「你们有没有推测出可能发生的时间?我昨晚看到了烽火的
讯号和传令的快马,甘道夫说这是战火即将蔓延的预兆。他似乎十分的著急,但现在一切
好像又慢了下来。」
「这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贝瑞贡说:「这是在潜水前的深呼吸。」
「那昨晚为什么又要点燃烽火呢?」
「如果兵临城下才请求援助,就未免太晚了些,」贝瑞贡回答道:「不过,事实上我并不清
楚城主和将军们的策略,他们有许多收集情报的方法,我主迪耐瑟和凡人不同,他可以看到十分远
的地方。有些人说,当他在夜间孤身坐在高塔中时,他只要集中注意力,就可以预测部分的
未来;有时,他甚至会试著入侵魔王的思想,和他展开搏斗,因此他才会未老先衰、体力透
支。除此之外,法拉墨大人也在前线执行机密的任务,或许是他把情报传了回来。」
「不过,我个人对于烽火点燃的原因还有其他的看法,那多半是因为昨天晚上从兰班宁传来
的消息。安都因河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集结,那是南方昂巴的海盗船。他们从许久以前就不
再畏惧刚铎的实力,和魔王结盟,这次看来是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因为,这场攻击将会牵
制住兰班宁和贝尔法拉斯一带的援军,该处的战士人数众多,又身经百战。因此,我们才会
更倚重洛汗国那边的消息,听到你们所带来的情报时才会那么兴奋。」
「但是,」他站了起来,看著北方、东方和南方,「艾辛格的叛变,让我们明白自己正身处在
一张尔虞我诈的巨大罗网中。这次将不会是以往的小规模冲突,不会是沿著边境劫掠、烧杀
放火的挑釁。这是场经过长时间细心擘划的战争,不管我们多么自傲,都只不过是其中的一
枚棋子罢了。根据情报,从远东的内陆海开始都有敌军不寻常调动的状况;北方的幽暗密林
、南方的哈拉德也全都处在异常的骚动中。这一回,全世界都将接受魔影最后的考验──
无法生存,就只有毁灭。」
「不过,皮瑞格林先生,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我们一直都是黑暗魔君最痛恨的敌
人,他的恨意自远古开始累积,如同大海一样的深邃。这将是承受最严重打击的地方。也因
此,米斯兰达才马不停蹄地赶到这边来。如果我们陷落了,还有谁能反抗?皮瑞格林先生,
你觉得我们有希望能反抗黑暗魔君的大军吗?」
皮聘没有回答,他看著这固若金汤的城池和高塔,以及随风飘扬的旗帜,目光接著扫向蓝天
中的艳阳,以及东方逐渐聚拢的阴影,心中想起了魔影的爪牙:森林和山脉中的那些半兽人
、艾辛格的叛徒、替魔眼观察四周的飞禽走兽,以及出现在夏尔的黑骑士,和骑著有翼妖兽
的戒灵,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一切都绝望了。就在那一瞬间,阳光彷佛突然被遮断了,
似乎有双黑暗的翅膀正穿越阳光。皮聘依稀听见高空传来呼喊声:极为微弱,但是却让人血
液冻结、心跳加速。他突然觉得一阵晖眩,靠著墙壁蹲了下来。
「怎么搞的?」贝瑞贡问道:「你也感应到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是的,」皮聘低声说:「这是我们失败的徵兆,也是末日的号角,堕落骑士已经飞上了天
空。」
「是的,这是末日的号角,」贝瑞贡说:「我担心米那斯提力斯将会陷落,永夜将会来临,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那边,沉默而不互相交谈。皮聘猛然抬起头,发现阳光依旧灿烂,旗帜
依旧飞扬。他摇摇头,「已经过去了!」他说:「不,我绝不会就这样灰心丧志。甘道夫曾
经倒下,却又再度出现在我们身边。即使只剩一只脚,或是用跪的,我们也不会屈服。」
「你说的没错!」贝瑞贡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著。「不,就算世界到了尽头,刚铎也不会毁
灭;就算积尸成山,国破家亡,我们也绝不低头。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堡垒,还有其他的道路
,希望和回忆,依旧可以保留在某个草木翠绿的隐密山谷中。」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结局会真的到来,」皮聘说:「我根本不算是战士,也不喜欢战斗
,但束手无策的等待一场躲不开的战争感觉最糟糕了。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如果我们可以
不要袖手旁观、能够先发制人,我的心情至少会好一点。如果不是甘道夫,洛汗国可能还是
处在同样的偏安之下。」
「啊,你真是一语道破了许多人心中的痛处!」贝瑞贡说:「不过,当法拉墨回来之后,局
势可能会改变,他非常勇敢,远远超越许多人的想像。在这种日子里,许多人不相信一个
饱学多闻的人能够成为驰骋沙场的猛将,但法拉墨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战场上冷静理智、判
断精准。他不像波罗莫一样仓促躁进,但决心毅力却丝毫不逊色。可是,他能够做些什么呢
?我们不能突击那座山后的国度。我们的势力范围已经大幅缩小,除非敌人自己闯进来
,否则我们无法主动攻击。到时我们下手绝不会留情的!」他拍打著腰间的宝剑。
皮聘看著他高大、自信的身影,就如同这个国度所有他未曾得见的人一般勇武,他的眼中因
渴望战斗而闪烁著光芒。「真可惜!我不能体会这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皮聘不动声色地想
。「甘道夫说我是个卒子?或许是吧,但我大概走错棋盘了。」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日正当中,直到正什的钟声响起,要塞内起了一阵骚动为止。除了值班
的人之外,其他人全都集合用餐。
「你要和我一起来吗?」贝瑞贡说:「你今天可以和我的部队一起用餐。我不知道你会被分
派到那个单位去,或许王上会让你直接在他麾下工作。不过我们都欢迎你一起来,如果还有
时间,能够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
「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皮聘说:「说实话,我觉得满孤单的,我最好的朋友留在洛汗,
一路上都没有人可以聊天作乐。或许我可以直接编到你的单位去?你是将军吗?如果是的话
,你应该可以替我说情,或直接收容我?」
「不,不,」贝瑞贡笑著说:「我不是什么将军,我没有官阶也没有爵位,只是要塞卫戍第
三连的一名小兵而已。不过,皮瑞格林先生,即使只是刚铎之塔中的卫兵,在城内都十分受
人敬重,在整个国度中更是莫大的荣誉。」
「我真的无法理解,」皮聘说:「先带我回房间吧,如果甘道夫还没回来,就请你领著我继
续逛逛吧!」
甘道夫不在房内,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消息;因此,皮聘就跟著贝瑞贡一起用餐,同时结识了
许多第三连的战士,皮聘十分受欢迎,看来贝瑞贡和皮聘一样觉得受宠若惊。有关米斯兰
达的同伴和他与城主的密谈,已经在要塞中传得沸沸扬扬,谣言还说他是半身人的王子,特
地从北方赶来与刚铎结盟,准备提供五千精兵协助对抗魔王;有些人说当洛汗国的骑士赶到
时,每个人都会载著一名半身人战士,他们体型虽小,却身经百战。
虽然皮聘必须满怀遗憾地摧毁这些谣言,但他就是甩不掉这个新头衔。人们认为能够和波罗
莫平起平坐、受到迪耐瑟大人的尊敬,这样的称号才是合理的。他们感谢他能够来到城内,
纷纷专注地聆听外地的消息,并且给他许多的饮料和食物让他开怀大吃。事实上,他唯一要
担心的就是甘道夫建议他必须「提高警觉」,不能像是哈比人平常和朋友闲聊时一样的口无
遮拦。
最后,贝瑞贡站了起来。「先向您道别了!」他说:「我必须值一班到天黑的勤务,在场的
每位应该也都是一样,如果你真的感到有些孤单,或许你会希望找个比较快乐的向导,我儿
子应该会很荣幸能够带你到处逛逛,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小家伙。如果您愿意,可以到最下城
去找制灯街上的旧客房,城中所有留下来的孩子都在那边,在正门关起来之前,还有很多东
西值得看看呢。」
他走了出去,很快的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离开。天色尚早,天空有些雾茫茫的,即使在这么南
方,以三月天来说,这时的天气也相当燠热。皮聘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但这屋子显得太过冷
清,他决定出门去逛逛整座城。他带了一些东西去喂影疾,虽然它那边不缺什么吃的,但它
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然后,皮聘就开始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四处穿梭。
人们经常会对他行注目礼,当著他的面,人们会对他十分尊敬地行礼,也就是刚铎礼俗中的
低头抚胸的动作;不过,他也可以听见身后也许多人好奇地大呼小叫,通知屋内的朋友赶快
来看半身人的王子、米斯兰达的伙伴。许多人所说的并非是通用语,不过,不需要多久,皮
聘也可以猜得出来Ernil I Pheriannath是什么意思。看来,他的头衔已经早已传到其他的
城区了。
他最后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最底下一个城区中美丽的巷弄,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制灯街,这
是条通往正门的大路。不久之后他就找到了老客房,那是一座看来饱经风霜的石制建筑,两
翼的厢房沿著街边往回聚拢。在厢房之间则有一小块绿地,主屋则是一座有许多窗户的屋子
,它有一个十分雄伟的拱型门廊,几阶楼梯跟著通往屋前的绿地。男孩们在柱子间嬉戏,这
是在米那斯提力斯里面唯一可以看到孩童的地方,他不禁停下脚步打量著他们。同时,有一
名少年发现了他,一声呼啸之后就带著几名同伴冲到街道旁,在皮聘面前停了下来,开始仔
细地打量著他。
「你好!」少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之前没见过你。」
「的确,」皮聘说:「不过他们说我已经成为刚铎的战士了。」
「喔,帮帮忙!」少年说:「那我们这些人全都可以打仗了。你到底几岁,叫作什么名字?
我十岁了,很快就要五尺高啦,我现在就比你高了。我爸爸是卫戍部队的士兵,他是最高的
。你的爸爸呢?」
「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皮聘说:「我的父亲在夏尔的塔克镇小井附近有一块地。我二
十九岁了,这点我赢你;不过,我只有四尺高,除了长胖之外,我可能不会再长高了。」
「二十九岁!」少年惊讶地忍不出吹了声口哨。「天哪,你年纪还真大!几乎和我舅舅伊欧
拉斯一样大了。不过,」他满怀希望地说:「我打赌我可以把你扳倒在地上,或是把你抱起
来。」
「如果我让你,或许可以吧,」皮聘笑著说:「或许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我们老
家也知道一些摔角的技巧,我在家乡可算是又高又壮的家伙呢,我可不会让任何人把我扳倒
在地上。所以,如果别无选择,我搞不好得要宰了你才行。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你会知道人
的外表并不代表一切,虽然你可能把我当成一个软弱的陌生少年,看起来很好欺负。我必须
警告你:我不是,我可是个老练、勇敢、邪恶的半身人!」皮聘扳出一副恐怖的表情,让那
孩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他随即握紧双拳,两眼闪动著光芒走向前。
「等等!」皮聘哈哈大笑著说:「也别轻易相信陌生人所说的话!我可不是什么战士,如
果你想当挑战者,至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
少年自傲地挺起胸膛:「我是卫戍部队成员贝瑞贡的儿子伯几尔!」他说。
「我果然猜的不错,」皮聘说:「你看起来就和你老爸一样。我认识他,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伯几尔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不情愿。「别告诉我他改变了主
意,要叫我和女人们一起离开!最后一班车子都走了。」
「即使不算好,他的口信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皮聘说:「他说,除了扳倒我之外,你还
可以带我在城里面逛逛,排遣一下我的寂寞,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远方国度的消息作为回报。
」
伯几尔拍著手,松了一口气,兴奋地大笑。「太棒了!」他大喊著:「快来吧!我们赶快
赶到正门口去吧。现在就出发!」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边境的将军们在日落前应该要进城,跟我们来就可以看到了。」
伯几尔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伙伴,事实上,这是皮聘离开梅里以来,所遇过最容易亲近的同
伴,很快的,他们就打成一片,笑嘻嘻地在街道间穿梭,丝毫不在意人们投以奇怪眼光。过
不了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混入了朝向正门走去的人潮中。皮聘在那边展现了让伯几尔更为
尊敬的特殊地位:当他报出名号,说出通行密码之后,守卫向他敬礼,让他通过;更好的
是,守卫让他带著同伴一起过去。
「太好了!」伯几尔说:「我们小孩子没有大人带是不能走出正门的,这下子我们可以看得
更清楚了。」
正门外的人们挤在路旁,连所有道路汇合的广场上也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专注地看著南方,
很快地人们开始低声交谈:「那边有了尘烟!他们来了!」
皮聘和伯几尔奋力挤到群众最前面,准备看个清楚。不远处传来了号角声,人们的欢呼声如
同波浪一般朝他们的方向涌来。然后是一声震耳的号角,四周所有的群众全都开始欢呼起来
。
「佛龙!佛龙!」皮聘听见人们喊著。「他们在喊些什么?」他问道。
「佛龙来了!」伯几尔回答道:「胖子佛龙,罗萨那奇的统治者。我的祖父住在那边!万岁
!他来了。佛龙万岁!」
在队伍的正前头是一匹四肢粗大的马,上面坐著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一脸灰色的胡子,看
起来年纪不小。他披著锁子甲,戴著黑色的头盔,肩膀上扛著一支沉重的长枪。在他身后是
一长列的部队,他们都全副武装,手持巨大的战斧;这些人脸色都十分的凝重,看起来比刚
铎的人要粗犷、矮壮一些。
「佛龙!」人们大喊著:「患难见真情!佛龙万岁!」但是,当罗萨那奇的援军通过之后,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么少!只有两百名,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以为会有两千名的支
援。这一定是和那黑色舰队入侵的消息有关。他们只能派出一小部分的部队来支援,虽然
是杯水车薪,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这支部队就在众人的欢呼之下进入了刚铎的正门,边境的战士前来援助处在黑暗时刻的刚铎
,但是,这股力量总是太小、永远比众人需要或是希望的要少。林罗谷的援军跟在德佛林王
子身后步行前来,总共三百人;来自摩颂河上游的黑根谷,高大的敦赫带著儿子敦林和迪鲁
芬,以及五百名弓箭手来支援刚铎;从安法拉斯,遥远的朗斯特兰来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帮手
,有猎人、牧人和小村中的农人,除了他们的领主哥拉斯吉尔的卫兵之外,这一大群人几乎
没有携带任何装备。从拉密顿来的是几十名衣衫褴褛、没有军官带队的战士;伊瑟的渔民,
则
是从船上抽调出几百名的援手;皮那斯杰林的绿丘来的贺路恩,则带来了三百名老练的绿衣
战
士。最后,军容最壮盛的是多尔安罗斯的印拉希尔王,他是摄政王的血亲,家徽则是巨舰
和银色的天鹅。一队铁衣重甲的骑士骑著灰马,身后则是七百名和印拉希尔一样高大的战士
,他们都拥有灰色的眼眸、黑色的头发,一边自信地唱著军歌。
援军只有这样,不到三千人,不会再有其他的支援了。他们的歌声和脚步声走进城内,缓缓
消失。围观的群众沉默不语,烟尘悬浮在空中,微风止息,傍晚的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太阳已经躲到了明都陆安山之后,阴影袭向主城。
皮聘抬起头,他觉得天空似乎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色,彷佛头上挂著一片浓密的烟雾,连阳
光都变得十分迷蒙。西方的落日将这烟尘染上了鲜红的色彩,明都陆安山看起来似乎是冒著
火焰的巨岩。「这美丽的一天,就这样在熊熊的怒火中结束了!」他完全忘记了身边的那名
少年。
「如果我不在日落钟响前回去,我就真的要面对熊熊的怒火了!」伯几尔说:「来吧!关门
的号角声已经响起了。」
他们手牵著手走回城中,刚好是最后两个进城的幸运者。当他们抵达制灯街时,全城的钟塔
都响起了肃穆的钟声,许多的窗户中亮起了灯火,士兵所驻守的地方也传来了歌声。
「我得先说再见了,」伯几尔说:「替我向我父亲问好,谢谢他派你来陪我,请你有空再来
找我。我真希望现在不是战时,不然我们一定可以大玩一场的。我们可以去罗萨那奇的祖
父家玩,那边春天的风景好漂亮,森林和草地上都长满了花朵。或许我们将来还是可以去那
边的。他们绝对打不垮我们的主上,我的父亲又是那么的勇敢!希望有机会可以再见!」
皮聘立刻匆忙地赶回要塞,这段路程实在很长,他开始觉得又热又饿;天黑得很快,四周马
上就变得漆黑一片,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大家集合用餐的时
间,但贝瑞贡还是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打听儿子的消息。吃完饭之后,皮聘聊了一会儿,
然后才向大家告退,他觉得心头有种郁闷的感觉,很想要再见见甘道夫。
「你知道路吗?」贝瑞贡站在他们之前观赏风景的地方问他:「今晚天色很黑,我们又会
开始灯火管制,不能让任何一个区域在敌人眼中变得明显。还有另一个消息我必须转达给你
:明天一大早你会被召唤到迪耐瑟王身边去,我想你可能不会被编到第三连来了,希望我们
日后有机会见面。再会,愿你有个好梦!」
房内除了桌上的一盏小灯之外,显得相当的幽暗,甘道夫还是不在。皮聘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
他爬到板凳上,试著往窗外窥探,但外面黑得好像一池墨水一样。他爬下板凳,关上窗户,
躺回床上。他躺在床上等著甘道夫回来的声响,最后才不安地睡著了。
到了深夜,他被一道光芒弄醒了,发现甘道夫正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桌面上有一支蜡烛和许
多文件。他听见巫师叹著气,嘀咕著:「法拉墨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你好!」皮聘把头伸出床边的廉幕外。「我想你可能都忘记有我了。很高兴看见你回来,
今天好漫长啊!」
「但今晚可能会短得让人担心,」甘道夫说:「我回来这边是想要好好独处、想想事情,你
应该把握还有床的机会好好休息,天一亮,我就会带你去晋见迪耐瑟王──不对,是一接到
通知就去,而不是等到天亮。黑暗已经来袭了,明天将不会有日出。」
第五章 第二节 灰衣人出现[=]
第二节 灰衣人出现
甘道夫走了,影疾的马蹄声消失在夜空中。梅里走回到亚拉冈身边,他的行李很轻,因为背
包早就在帕斯加兰弄丢了,他身上只带著在艾辛格废墟中捡到的几样东西而已。哈苏风
已经安上了马鞍。勒苟拉斯、金雳和他们的座骑也在旁边待命。
「远征队还剩下四名成员,」亚拉冈说:「我们一起出发吧!我本来以为只会有我们四人,
但看来不会是这样了,骠骑王已经决定立刻离开此地。在那飞行的黑影出现之后,他希望藉
著夜色的掩护赶回山中。」
「然后又怎么样呢?」勒苟拉斯问道。
「我现在还不确定,」亚拉冈回答:「至于骠骑王的部分,他准备在四天之后在伊多拉斯集
结所有的部队。在那里,我想他会先研判有关这场战争的情报,然后带著骠骑军团前往米那
斯提力斯,除了我和愿意与我同行的人例外。」
「我跟你一起走!」勒苟拉斯说。
「金雳也是!」矮人跟著说。
「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亚拉冈回答:「我眼前还有非常黑暗的道路,我也必须赶去米那
斯提力斯,但我还不确定该怎么做。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别把我丢下来!」梅里说:「我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我也不想被抛在一边,像是行
李一样到结束的时候才被想起来。我不认为骠骑们还会花时间照顾我,但国王的确说过,当
我们到达他的皇宫时,我要在他身边告诉他夏尔的状况。」
「是的,」亚拉冈说,「梅里,我认为你该待在他身边,但是,不要预期会有快乐的结局,
我担心希优顿王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够安心重回他的王宫。在这萧瑟的春天里,恐怕会有
很多希望跟著消逝。」
很快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金雳坐在勒苟拉斯之后,梅里则坐在亚拉冈之
前,他们把握夜色飞快赶路。不久之后,一行人就越过了艾辛河渡口的山丘,一名骑士从
后面赶了上来。
「大人,」他对骠骑王说:「我们身后还有其他骑士,当我们渡过河口时,我想我听
见他们的马蹄声了,我等到完全确定才敢来向您报告。他们正马不停蹄地赶上来。」
希优顿立刻下令全军停止,骠骑们调转马头,擎起长枪。亚拉冈跳下马,把梅里抱下来,同
时间拔出宝剑,在骠骑王身边站定,伊欧墨和他的贴身护卫也从队伍前头赶回来。梅里这时
更觉得自己是丝毫派不上用场的行李,如果真的开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万一
骠骑王单薄的兵力被包围、击败,就算他孤身一人逃入黑暗中,在一望无际的洛汗原野中,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不行!」他想。他决定拔出宝剑,把腰带勒紧。
西沉的月亮渐渐被云雾遮掩,但突然间又穿透遮蔽,射出万丈银光。然后,他们都听见
了马蹄的声音,同时也可以看见黑暗的身影从渡口的方向急驰而来。月光反射在枪尖上,流
露出一股肃杀气氛;追兵的人数难以判定,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比骠骑王的卫队少。
当他们来到五十步的距离时,伊欧墨大喊道:「停步!停步!是谁在洛汗国土上策马奔驰?
」
追兵们以高超的马术让马匹煞住冲势,接著是一阵让人喘不过气的沉寂;然后,在月光下
,众人看见一名骑士跳下马,缓缓走向前。他对著众人露出掌心,这是和平的手势,但骠骑
王的手下仍然禁不住抓紧了武器。到了十步之外,那人停了下来,他十分的高大,全身都
包围在阴影中。然后,他清澈的声音响起:
「洛汗?你们刚刚说的是洛汗国吗?这真是太好了,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就是要找寻这
个国度。」
「你们找到了,」伊欧墨说:「在你们越过渡口之后就进了我们的国境,这是骠骑王希优顿
的国度。未经他同意,无人可以在骠骑国中奔驰。你是谁?为什么这么仓促?」
「贺尔巴拉·登纳丹,北方游侠。」那人大喊道:「我们要找一个叫作亚拉冈的人,听说他
在洛汗国。」
「你们也找到他了!」亚拉冈大喊道。他把缰绳交给梅里,冲上前去热情地拥抱来客。「贺
尔巴拉!」他激动地说:「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梅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这是萨鲁曼的最后伏兵,趁骠骑王身边兵力薄弱的时候偷袭他
。幸好,看来他这次不用为了保卫希优顿而牺牲了,至少暂时是如此,他将宝剑收回剑鞘中。
「太好了!」亚拉冈转回头说:「这是我从远方故乡来的同胞。他们为什么会来此,人数有
多少,我想,就交给贺尔巴拉说明了。」
「我带了三十个人,」贺尔巴拉说:「匆忙中我们只能集结这么多同胞,但我们的好兄弟伊
莱丹和伊罗何也和我们一起赶过来,他们等不及想要打仗哪!我们一接到你的召集令,立刻
就披星戴月的赶过来。」
「可是,我没有召集你们啊,」亚拉冈说:「或许我在心中想过,我经常想到你们的处境,
今夜更是如此。来吧!这些事情都先放到一边去。我们正冒著绝大的危险赶路,如果骠骑
王同意,你们可以加入我们一起走。」
希优顿听到这消息确实感到很高兴。「好极了!」他说:「亚拉冈大人,如果你的同胞都和
你一样,三十名的骑士就足以力抗千军了!」
骠骑们不再拖延,立刻上路,亚拉冈和登丹人一起骑了一阵子。当他们讨论到北方和南方的
消息时,伊罗何对他说:
「我从我父处带口信来给你:[HTPH]时机紧迫,若汝盼望争取时间,勿忘亡者之道。[HT]」
「这一阵子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没有一刻能休息,」亚拉冈回答:「但是,局势必须真
的很紧迫,我才会走上那条路。」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伊罗何说,「先别在公开场合讨论吧!」
接著,亚拉冈对贺尔巴拉说:「兄弟,你带的那是什么东西?」他注意到对方没有携带长枪
,反而背著一根长棍,似乎是根旗杆,但长棍的尾端却又用黑布包裹,以绳子紧密缠起来。
「这是我替瑞文戴尔之星辰准备给你的礼物,」贺尔巴拉回答道:「她花了很多时间秘密
编织了这东西。她同时也请我带几句口信给你:[HTPH]末日将临。如果我们的希望之火熄灭
,一切都将陷入黑暗。我将这亲手为你做的东西送给你,再会了,精灵宝石![HT]」
亚拉冈说:「我知道你背著什么东西了。先暂时替我保管吧!」他转过头,看著北方众多星
辰下的大地,在剩下的旅程中都不再开口。
当他们终于来到号角堡时,东方已经泛白。他们在那边休息片刻,同时讨论目前的处境。
梅里呼呼大睡,直到被勒苟拉斯和金雳叫醒为止。「太阳晒屁股了!」勒苟拉斯说:「其他
人都起床了,睡虫先生,赶快起来啦!把握机会欣赏眼前的风景吧!」
「三天之前的晚上这里有过一场血战,」金雳说,「我和勒苟拉斯在这边打了个小赌,我的
斩获只是一颗半兽人脑袋。快过来看看吧!梅里,这里还有很多洞穴,绝美的洞穴!勒
苟拉斯,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行了!我们没时间啦,」精灵说:「不要在仓促间破坏了它的美丽!我已经答应你,如
果世界再度恢复和平与自由,我会和你一起回来。现在已经快中什了,听说到时我们会先
用餐,然后就立刻开拔。」
梅里打著哈欠,爬了起来。几个小时的睡眠实在不够,他觉得心情低落,浑身酸痛。他想念
皮聘,觉得自己只是个没用的负担,其他人都在忙著思考要如何加快速度,去处理一件他搞
不清楚的事情。「亚拉冈呢?」他问道。
「在堡顶的房间里,」勒苟拉斯说:「我想他可能没吃也没睡。他大概三小时之前离开,
说他必须好好思考一下,只有他的同胞贺尔巴拉和他一起去,看得出来他似乎心事重重。
」
「这些新来的家伙看起来实在奇怪,」金雳说,「他们看起来饱经风霜,却又有种王者之气
,洛汗国的骠骑在他们身边像是小孩子一样。他们全都脸色阴沉,看起来像是海边经历大风
大浪的岩石一样深不可测,连亚拉冈也是一样,而且他们全都一言不发。」
「不过,如果他们打破这沉默,应该也和亚拉冈一样英勇,」勒苟拉斯说:「你注意到伊莱
丹和伊罗何兄弟吗?他们的行李比较简单,像是精灵贵族一样散发著尊贵的气息。他们都是
瑞文戴尔的爱隆亲生的儿子,难怪有这种气派。」
「你打听到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吗?」梅里问道。他现在已经穿好衣服,披上灰色的斗篷,三
人一起走向号角堡破损的大门。
「就像你听到的一样,他们是来回应召集的,」金雳说。「他们说瑞文戴尔收到了消息:
亚拉冈需要同胞的支援,请所有登丹人立刻前往洛汗!但他们现在也不清楚这消息是怎
么来的。我猜多半是甘道夫通知的。」
「不,我猜是凯兰崔尔,」勒苟拉斯说,「她不是透过甘道夫告诉我们,北方会有一群灰衣
人出现吗?」
「对了,我想你说的没错,」金雳说。「是森林女皇!她能够理解许多人的内心。勒苟拉斯
,我们乾脆来设法请同胞前来支援吧?」
勒苟拉斯站在门前,明亮的双眼转向北方和东方,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我想他们不会来
了,」他回答道:「他们不须要赶来参战,战火已经延烧到我们的家门前了!」
三人就这样走著,天南地北地聊,讨论战况的变化。他们穿越了破碎的大门,越过道路两旁
的千人冢,最后来到了俯瞰平原的圣盔渠,黑而阴沉的死亡丘矗立在该处,胡恩日前
践踏和破坏的痕迹依旧相当清晰。登兰德的俘虏和许多当地的守军有些在渠中、有些在墙后
工作;但是,每个人都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出,这是座在血战之后正在休养生息的山谷。很快
的,他们转回头,去堡垒中的大厅准备吃什餐。
骠骑王已经到了,他们一走进去,他就下令替梅里在他身边安排一个位置。「这跟我原来
想的不一样,」希优顿说:「这里和我在伊多拉斯的美丽宫殿差远了,而你本来该在这边的
朋友也离开了,不过,距离你我能够一起安心坐在皇宫中的时刻恐怕还要很久,在我出征回
来前不可能有时间大宴宾客。你先来吧!边吃边说,让我们把握时间聊聊,然后你就跟我骑
同一匹马走。」
「我有这个荣幸吗?」梅里又惊又喜地说:「这实在太好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感动
过。「我担心我只是每个人的负担,」他结巴地说:「但您知道的,我愿意尽我所能协助您
。」
「我可不怀疑你的好意,」骠骑王说:「我已经替你特别准备好了一匹小马,在我们的旅途
上,它会用不逊于任何骏马的速度载著你前进。我们已经决定要从号角堡走山路前往伊多
拉斯,和在登哈洛等待我们的王女伊欧玟会合。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担任我的随扈。伊欧
墨,此地有任何的武装可以让我的贴身侍从使用的吗?」
「王上,这里的武器库并不完备,」伊欧墨回答道:「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顶轻装头盔给他
,但恐怕没有适合他体型的刀剑和盔甲。」
「我自己有柄宝剑,」梅里从位子上跳下来,将锐利的短剑从黑色的剑鞘中抽出。他对眼前
的老人不禁升起了无比的敬爱之情,于是单膝跪下,虔诚的亲吻对方的手。「希优顿王,夏
尔的梅里雅达克愿将它置于您的膝上,您能够恩准吗?」他大喊道:「请接受我的效忠!」
「我很荣幸地接受,」骠骑王将苍老的双手放在哈比人的褐发上,对他施以王家的祝福。「
骠骑王室的侍从梅里雅达克,平身!」他说:「取回你的宝剑,愿你战无不胜!」
「我将视您如父,」梅里说。
「至少暂时如此,」希优顿回答。
他们边吃边聊天,伊欧墨不久之后才打断这温馨的场面。「王上,我们出发的时间快到了,
」他说:「我可以命令手下吹响号角了吗?可是,亚拉冈呢?他的座位一直是空的,他也没
有和我们一起用餐。」
「我们立刻准备出发,」希优顿说:「派人通知亚拉冈大人,让他知道开拔的时候快到了。
」
骠骑王带著梅里以及贴身护卫走到号角堡的门口,骠骑们正在翠绿的平原上集结,许多
战士已经上马了。这将会是个庞大的队伍,骠骑王只留下极少部分守军看守号角堡,其余
所有的兵力全都前往伊多拉斯。昨晚已经有一千名枪兵连夜策马赶去,但这时还有五百名
左右的骠骑准备和国王一起出发,他们大部分都是西谷一带的战士。
游侠们井然有序,沉默地坐在离其他人一段距离的空地上,每个人都佩戴宝剑、长枪和弓箭
,他们披著暗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和头盔。他们的座骑全都精神抖擞、抬头
挺胸,但毛发却没有整理,十分杂乱。有一匹骏马暂时还没有骑士,那是他们从北方千里
迢迢带来的亚拉冈座骑,它的名字叫作洛赫林。游侠们的装备没有任何闪闪发光的宝石或是
黄金,甚至可说是平淡无奇,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徽章或是印记,唯一的例外,是每个人的斗
篷都用一枚星形的银色领针别在左胸。
骠骑王登上座骑雪鬃,梅里坐在小马史戴巴上,在一旁等候。伊欧墨从门内走出,亚拉冈
在他身边,贺尔巴拉距离两人一步之遥,依旧扛著那根绑著黑布的长杆,身后则是两名无法
分辨年纪的高大男子。他们正是爱隆的儿子,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分辨他们之间的不同。他
们都是黑发灰眸,拥有精灵般俊美的脸孔,银灰色的斗篷下穿著闪亮的练甲,金雳和勒苟拉
斯紧跟在身后。梅里的眼光无法从亚拉冈的身上移开,他彷佛一夜之间经历了十年的岁月
,他的神情凝重,面色灰败,彷佛十分的疲倦。
「王上,我觉得十分担忧,」他站在骠骑王的骏马旁说道:「我听说了一些诡异的消息,
发现在远方出现了新的危机。我苦思许久,恐怕此刻我必须要改变目标了。希优顿,告诉我
,你们现在赶往登哈洛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现在大约是正什之后一小时,」伊欧墨说:「我们在三天之后的傍晚就应该可以抵达,那
时大概是月圆之后一天,骠骑王下令全军集结的时间是在那之后一天。如果我们想要集结洛
汗的所有兵力,时间不能再提早了。」
亚拉冈沉默了片刻。「三天,」他喃喃道:「那时洛汗的兵力才开始集结。我了解这是急不
得的……」他抬起头,看来已经下定了决心,表情不再显得那么犹疑不定。「那么,王上,
请您见谅,我和同胞们必须采取不同的策略了,我们必须踏上自己的道路,不再隐藏行踪。对
我来说,低调隐匿的时刻已经结束了,我们会以最短的路往东疾行,而我准备前往亡者之道
。」
「亡者之道!」希优顿打了个寒颤。「你为什么会提到这地方?」伊欧墨转过头瞪著亚拉冈
,梅里注意到,所有在一旁听见这几个字的骠骑,脸色似乎都变得十分苍白。「如果真的有
这
条路,」希优顿说:「它的入口应该是在登哈洛,但没有任何活人可以通过那个地方。」
「真可惜!吾友亚拉冈!」伊欧墨说,「我本来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在战场上驰骋;可是,如
果你所寻找的是亡者之道,那我们就必须分别了,而且,恐怕永无机会在阳间会面了。」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走那条路,」亚拉冈说:「不过,伊欧墨,请记住我的话:即使魔多
的千军万马阻挡我们,我们也必定会在战场上会面的。」
「亚拉冈大人,这是你的选择,」希优顿说:「或许,踏上他人不敢前往的地方,就是你自
己
选择的末日。这样的分离让我觉得非常遗憾,我的战力也会因为你们离去而大幅削减;但
是,我不能够再拖延,我们必须马上向山径出发!再会了!」
「王上,再会!」亚拉冈说:「骑向您的胜利!梅里,再会!这比我们追猎半兽人时希望的
下场好多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勒苟拉斯和金雳会和我同行,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再会!」梅里说。他找不出其他的话好说,他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对方阴郁的话语更让他
一头雾水,觉得心情莫名的沉重。这时他比任何时刻都更怀念皮聘永远乐天、不知死活的
态度。骠骑们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不安地跃动;他希望大家赶快开始,把一切做个结束
。
希优顿对伊欧墨说了几个字,元帅举起手大喊一声,骠骑们同时间一起进发,构成十分壮观
的景象。他们通过圣盔渠,越过山谷,往东一转踏上沿著山脚蜿蜒一哩左右的小径;然后往
南转进山中,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亚拉冈骑向圣盔渠,看著骠骑王的部属全都进入山谷,
然后转过身对贺尔巴拉说道:
「三名我关心的人离开了,身体最小的那个是我最关心的人,」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正骑
向什么样的结局;但,即使他知道,他还是会坚持向前的。」
「夏尔的人们身材虽小,却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贺尔巴拉说:「他们不知道我们为了捍
卫他们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代价,但我并不感到后悔。」
「我们的命运现在也跟著交织在一起,」亚拉冈说:「未来也是一样!唉!我们必须在这里
暂时分离。好啦,我必须先吃点东西,然后也和他们一样快马加鞭离开。来吧,勒苟拉斯
和金雳!我吃饭的时候有些话要和你们说。」
三人一起走回号角堡,亚拉冈在大厅中依然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其他人等著他开口。「说吧
!」勒苟拉斯说终于忍不住了:「说出来会好一点,可以让你摆脱心中的阴影!从我们清
晨来到这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我们在号角堡所经历的恶战,还要艰苦的奋斗,」亚拉冈回答:「两位好友,我使用了
欧散克的真知晶石。」
「你竟然使用了那个被诅咒的巫术之石!」金雳惊讶地大呼小叫,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吗?甘道夫说过千万不能这么做的!」
「你忘记你面前的人是谁了,」亚拉冈声色俱厉地说,他的眼中闪动著光芒。「我在伊多拉
斯的子民之前,不是已经揭露了我的真实身份吗?不,金雳,」他用比较柔和的声音说,脸
上
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些,他看起来像是许多天辛苦工作没睡的人,「不,朋友们,我是晶石
名正言顺的主人,我本来就拥有使用它的资格和实力,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人可以质
疑我的资格。至于实力,我也并不缺少,至少勉强足够。」
他深吸一口气。「那是场艰难的挣扎,疲倦的身心很难这么快就恢复。我和他没有交谈,最
后还将晶石的使用权夺了回来,光是这样就让他难以忍受了,而且,他也发现我了。是的,
金雳先生,他看见我了,但并非是我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形貌,如果这对他有帮助,那么我算
是做错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光是知道我还活著,在这世间对抗他,我认为对他来说就是
很沉重的打击了,因为,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欧散克之眼看不穿希优顿的盔甲,但
索伦则无法忘怀埃西铎和圣剑安都瑞尔。就在他苦心擘画,准备发动最后攻势的这一刻,埃
西铎的后裔和圣剑出现在他眼前,我刻意让他看见了重铸的圣剑。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摆脱
恐惧的威胁,不,他现在会寝食难安!」
「但他还是拥有无比的势力,」金雳说,「现在他下手会更不留情,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忙中必定会出错,」亚拉冈说:「我们必须对魔王施压,不再被动的等待他出击。两位,
当我掌控了晶石之后,我知道了很多情报。我发现敌人在刚铎南方发动了强大的攻势,这将
会拖住米那斯提力斯大部分的援军,如果不赶快对付这场攻势,我估计主城将会在十天以内
陷落。」
「那这就是它的命运了,」金雳说:「我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又哪有可能即时抵达呢?
」
「我派不出任何援军,因此我必须亲自前往,」亚拉冈说:「但是,只有一条路可以穿越
这些山脉,让我在一切无法挽回前即时抵达海岸,那就是亡者之道。」
「亡者之道!」金雳说,「这是个被诅咒的名字,我看得出来洛汗的人民也不喜欢这名字。
活人能够踏上这条道路,安全离开吗?即使你通过了这条路,仅仅数十人又要如何击退魔
多的大军?」
「自从骠骑们来到这块土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活人用过这条道路了,」亚拉冈说:「因为对
他们来说,这是条封印的道路。但是,在这黑暗的时刻,埃西铎的子嗣只要有勇气,就可以
使用它。听我说!这是爱隆之子带给我的口信,它出自于天下最博学的爱隆之口:「请亚拉
冈记得先知的预言,以及亡者之道。」
「先知是怎么说的?」勒苟拉斯说。
「在佛诺斯特的最后一任国王,亚帆都任内,先知马尔贝斯是这么说的──」亚拉冈说:
大地被暗影笼罩,
黑暗之翼展向西方。
高塔颤动,王之陵寝
末日迫近。亡者苏醒;
毁诺者的时刻将临。
在伊瑞奇之石,众将再起
聆听山中的号角回汤
是谁吹响号角?谁将召唤他们
离开灰朦,被遗忘之民啊!
是他们立誓效忠者的子嗣。
他将自北方而来,危机迫切:
他将进入亡者之道的大门。
「毫无疑问的,这是条黑暗的道路,」金雳说:「但在我眼中,这预言更为黑暗。」
「如果你想要更了解这个预言,请你和我一起来,」亚拉冈说:「因为这就是我准备踏上的
道路。但我并非是心甘情愿的,这只因危机迫切,别无选择。因此,你们也必须是自愿的才
行;在这条道路上将会遭遇到恐惧和挑战,甚至是更糟糕的事情。」
「我愿意和你一起踏上亡者之道,前往任何它通往的地方,」金雳说。
「我也愿意!」勒苟拉斯说:「我并不害怕亡者。」
「我希望被遗忘之民没有忘记如何战斗,」金雳说:「否则我就很难明白为什么要去打搅
他们。」
「如果我们能赶到伊瑞奇,应该就可以明白了,」亚拉冈说:「他们所立下的誓言是对抗索伦
,如果他们不背弃誓言,他们就必须要作战才行。因为,在伊瑞奇置放著一座黑色巨岩,据
说那是埃西铎从努曼诺尔带来中土大陆的,它被安放在一座山丘上。山中之王在刚铎创建时
于该处向他宣誓效忠,可是,当索伦再起,邪恶蔓延时,埃西铎依照承诺召唤山中的子民,
但他们却拒绝了,因为在那黑暗的年代中,他们反而开始敬拜索伦。」
「埃西铎对他们的国王说:『汝将为最后一王,若西方胜过闇王,吾将此诅咒赐与汝等:若
不履诺,汝等将永无安息之日。战火将蔓延无数岁月,在终曲之前,汝等将再度接受召唤。
』他们在埃西铎的怒火前逃窜,不敢为索伦作战;他们躲在山中,自此与世隔绝,在荒凉的
山中人数也渐渐变少。不过,在伊瑞奇以及其他这些人们居住的地方,无法安息的亡者依旧
四处游荡。由于没有任何的活物可以伸出援手,我只能朝这个方向前进。」
他站了起来。「来吧!」亚拉冈拔出宝剑大喊,剑刃在号角堡的晨光中闪动著冷冽的剑芒。
「前往伊瑞奇之石!我准备踏上亡者之道,愿意的跟我来!」
勒苟拉斯和金雳没有回答,只是跟著亚拉冈一起离开大厅,沉默的游侠们依旧戴著兜帽等待
著。勒苟拉斯和金雳一起上马,亚拉冈跳上洛赫林,哈尔巴拉拿出巨大的号角,雄浑的号角
声在圣盔谷中回汤著;众人立刻如同奔雷一般越过谷地,留守的部队则是敬畏地看著他们的
身影。
在希优顿从山脉间的小道缓慢前进时,灰衣部队则是在平原上日夜不休地急驰。第二天中
什他们就抵达了伊多拉斯,在进入山谷前于该处暂停了片刻,天黑的时候正好抵达登哈洛。
王女伊欧玟亲自迎接,很高兴见到他们,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是登丹人和爱隆之子这么威
猛的战士,但在众人之中,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亚拉冈的身上。当众人和她一起用餐的时候
,她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了希优顿御驾亲征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她所知道的仅有极
少数的片段。当她听见圣盔谷的大胜、敌人的惨败和希优顿与骑士的冲锋时,她的眼中闪起
了光芒。
最后,她说:「诸位大人们,你们都已经累了,请先到我仓促中为诸位准备的地方休息。明
天我们将会替你们安排更豪华的地方。」
但是,亚拉冈回答:「不,王女,不用替我们操心!我们只要能够在这边躺一晚,明天早上
用餐就够了。我们的任务不能有丝毫拖延,明天天一亮就必须立刻出发。」
她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大人,您真好心,愿意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将消息告诉
伊欧玟,让她知道外界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没有人会认为我们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亚拉冈说:「不过,王女,如果不是因
为我们未来的道路,我们也无法抽空前来登哈洛。」
从她的回答中听来,她似乎被触怒了。「那么,大人,您走错路了;哈洛谷没有任何往东或
是往南的路,看来您必须回头了。」
「不,王女,」他回答说:「我并没有走错路,在你美丽的容颜照耀此地之前,我就已经来
过这里。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座山谷,我要走的就是那条路,明天我准备进入亡者之道。」
她回看他的眼光似乎受到极大的打击,双颊泛著红晖,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可是
,亚拉冈,」她最后终于说:「难道你的任务是去送死吗?你在那条路上只会遇到死亡。它
们不会愿意让生人通过的!」
「或许它们愿意让我通过,」亚拉冈说:「至少我得冒这个险,其他的路都不行。」
「这太疯狂了,」她说:「跟在你身边的都是骁勇善战、以一当百的勇士,你不该带他们沦
入黑暗之中,应该指挥他们踏上战场,支援我们人力最薄弱的防线。我请求你留下来,和我
的兄长一起策马;如此一来,我们的希望才会更加光明,斗志才会更加昂扬。」
「王女,这并非是疯狂的行为,」他回答道:「我踏上的是预言中的道路,跟随我的人们都
是自愿的,如果他们希望留下来和骠骑一起进军,我不会阻止他们。但就算单枪匹马,我也
必须要踏上亡者之道。」
他们的讨论就这样结束了,一群人沉默地用餐;但她的双眼一直在亚拉冈的身上游移,其他
人注意到她内心似乎陷入无比的挣扎。最后,众人站了起来,向王女告退,感谢她的照顾,
准备把握机会好好休息。
当亚拉冈和勒苟拉斯及金雳来到房门口,在两名同伴先走进去之后,王女伊欧玟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去,看见她像是夜色中的一道闪光;她穿著白衣,眼中彷佛有著火焰。
「亚拉冈,」她说:「你为什么选择这死亡的道路?」
「因为我别无选择,」他说:「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够在对抗索伦的战斗中,扮演好自己的
角色。伊欧玟,我并非刻意选择危险的道路,如果我能够随心所欲,那么我早就回到北方美
丽的瑞文戴尔。」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著这句话的意义。然后,她突然将手放到他的肩头。「你是个
意志坚定、不苟言笑的君王,」她说:「这样的人才会争取到荣誉。」她暂停片刻,「大人
,
」她说:「如果你坚持要走,请让我跟随你;我已经厌倦了在山中躲躲藏藏,一心想要光明
正大的和敌人决战。」
「你的责任是照顾你的子民。」他回答道。
「不要再说什么责任了!」她大喊道:「难道我不是伊欧的子嗣?我是个女战士,不是奶妈
或佣人!我受够了只能置身事外,苦苦等待。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不能照著自己希望
的生活?」
「很少人能够因此获得荣耀,」他回答。「至于你,王女,你不是同意在国王回来之前管理
这些人民吗?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那么就会是其他的元帅或将军替代你的职务。不管他愿
不愿意,他都不能够驰骋在沙场上。」
「为什么总是我必须挺身而出?」她不情愿地说:「当骠骑出征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我必须
处理家务,等待他们赢得荣耀,回来之后又必须照料他们的生活?」
「这次很有可能,」他说:「再也不会有人生还。他们的荣耀将会无人传颂,因为再也没人
会记得为了保卫你们家园所付出的牺牲。但是,任何工作都不会因为无人赞美而损及其重
要性。」
她回答道:「你说了这么多,话中的含意只不过在强调:你是个女人,就应该待在家里。当
男人们战死沙场的时候,你就必须留在屋内被活活烧死,因为男人们已经不需要你了。我是伊
欧王室的成员,不是什么女仆。我能骑善战,不畏惧死亡和痛苦。」
「你害怕什么,王女?」他问道。
「我害怕的是牢笼,」她说:「害怕经年累月被关在牢笼中,直到最后垂垂老去,害怕习惯
这种被禁锢的生活,再也不想要开创丰功伟业,也不再有任何的体力冲锋陷阵。」
「但你竟然建议我不要踏上我所选择的道路,只因为上面充满了危险?」
「我当然可以这样建议别人,」她说:「但我并没有建议你逃避危险,而是希望你能够挑选
刀剑和勇气能够获得战功的地方,我不愿意见到人们平白无故放弃生命。」
「我也一样,」他说:「因此,王女,我必须对你说:留下来!南方没有你挥洒的空间。」
「和你一起前往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只是因为敬爱你、不愿意和你分开,才愿意和你同
往。」然后,她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色渐亮,但太阳尚未从东方山间跃出,亚拉冈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的同伴全都已
经上马,正当他也准备翻身上马时,王女伊欧玟前来道别。她穿著如同骠骑的装饰,腰间佩戴
著长剑。她手中拿著一个酒杯,喝了少许,祝他们一路顺风,然后她将杯子递给亚拉冈;他
仰头一饮而尽,说道:「再会,洛汗之女!我祝你王室绵延不绝,愿你和你的子民都幸福快
乐。对你的兄长说:我们会在黑暗之后再相聚的!」
最靠近她的金雳和勒苟拉斯,发现她似乎流下了眼泪,在一张如此坚强、自傲的面孔
衬托下,它显得更是无比沉重。她开口问道:「亚拉冈,你还是决定要去吗?」
「是的,」他说。
「你还是不愿同意我的请求,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王女,」他说:「在获得骠骑王和你兄长的恩准前,我不能够同意,而他们要到明天
才会回来。我必须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再会了!」
她跪了下来大声说:「求求你!」
「不,王女,」他拉著她的手,扶她站了起来。然后他亲吻著她的手,随即跃上马鞍,头也
不回地离开了。只有那些靠近他、熟识他的人,才看得出他脸上的痛苦之色。
伊欧玟如同石雕一般,双手握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她看著他们的身影,直到众人都消失
在丁默山,亦即亡灵之山的阴影中,那儿也正是亡者之门座落之处。接著,她转过身,如
同瞎
子一般地蹒跚而行,脚步踉跄回到屋中。她的同胞没有人目睹他们的离去,因为众人全
都畏惧地躲了起来,准备等到天亮,这些鲁莽的陌生人都离开之后再出现。
有些人说:「他们都是精灵变成的妖怪,就让他们前往那些属于他们的黑暗角落,再也不要
回来。这年头已经够坏了!」
当一行人策马离开时,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太阳尚未脱离亡灵之山的阴影。他们穿越了两旁
罗列的古老岩石,在凝重的恐怖气氛中来到了丁祸,在这黑暗的树林中,连勒苟拉斯也无法
久待。众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块空地,有一枚巨石像是死神的手指一般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
路。
「我觉得血液都快结冰了!」金雳说,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他所发出的声响完全被脚底下潮
湿的松针给吸收了。马匹不愿意经过这看来十分恐怖的岩石,骑士们只好下马亲自领著他们
通过。又经过好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岩壁前,黑暗之门就深陷在岩壁上,像是黑
夜的开口一般瞪视著众人。巨大的拱门上雕刻著许多模糊难辨的符号,恐惧的气息如同灰雾
一般从其中源源流出。
众人停了下来,每个人都不禁觉得胆寒;唯一的例外是精灵勒苟拉斯,因为人类的幽灵对他
来说并没有任何威胁。
「这是个邪恶的入口,」贺尔巴拉说:「我想,死亡就在门的另一边,但不论如何,我还是
会进入;只是,没有任何马匹能够忍受这种气息。」
「我们必须进去,这些马也一样,」亚拉冈说:「如果我们能够通过这一片黑暗,之后还有
很远的距离才能抵达目的地。我们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索伦更快迈向胜利。跟我来!
」
就在亚拉冈的带领和坚强的意志力控制之下,所有的登丹人和座骑都跟著他一起进入。这些
马匹们对主人的敬爱是如此的深沉,只要主人们能够无所畏惧的领著它们进入大门,它们就
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但是,洛汗国的骏马阿罗德退却了,它在那肉眼所不能见的压力和恐惧
下浑身冒汗,不停发抖。勒苟拉斯遮住它的眼睛,柔声吟唱著人耳不能理解的歌曲,说服它
勉强走了进去,勒苟拉斯也跟在它身边,门外只剩下矮人金雳。
他的双膝打颤,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极端愤怒。「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他说:「精灵
愿意进入地底,而矮人竟然不敢!」话一说完他就一头冲了进去,但他觉得自己的双脚如同
铅块一般的沉重,一走进去,连他都被扑天盖地的黑暗所笼罩。这是极端诡异不寻常的!身
为葛罗音之子的金雳,曾经探索过无数的地下通道,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亚拉冈从登哈洛带了许多火把过来,现在他正拿著火把走在最前面,伊莱丹则是走在后面押
阵。金雳踉跄地跟在后面,想要赶上大家,除了火把微弱的光芒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但
如果众人停了下来,四面八方又会传来那种永无止境的呢喃声,那种语言是他从来没有听过
的。
没有任何力量或是任何事物阻止众人的前进,但矮人的恐惧越来越深沉,这是因为他可以清
楚感觉到:他们只能继续前进,已经没有退路了!众人的身后已经挤满了无形无影的队伍
。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金雳眼前出现了一个让他以后都不愿意回想的景象:道路十分
的宽广,但队伍却突然来到了空旷的地方,两边都没有任何的墙壁,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飘
移在四周,让他几乎没有办法移动。随著亚拉冈的火把越来越近,在他的左边出现了一样闪
闪发亮的东西,亚拉冈停下脚步,前往调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难道都不害怕吗?」矮人咕哝道。「若是在其他的洞穴中,金雳绝对是第一个冲去调查
黄金反光的人,但绝不是在这里!就让它留在那边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越走越近,看见亚拉冈跪在那边,伊莱丹则是拿著两支火把替他照明,在
他眼前是一名勇士的骸骨。他原先似乎穿著练甲,骨架也完好无缺,多半是因为这座洞穴十
分的乾燥,而它的练甲也没有破损;它的黄金腰带上镶著拓榴石,趴在地上的头骨上戴著黄
金打造的头盔。现在众人才发现,他倒在洞壁之前,尸体前方正好是一扇紧闭的石门,白森森
的指骨依旧抓著门缝。一柄断折破碎的宝剑丢在一旁,彷佛他绝望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来敲
打这扇门。
亚拉冈并没有碰触尸体,在沉默地观察了片刻之后,他站起身道:「愿心贝铭花永不凋谢!
」他喃喃道:「总共十六座的墓丘已经长满了青草,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他就这样躺在一
扇打不开的门前。这到底通往哪里?他又为什么想要过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因为这并非是我的任务!」他转过身,对著身后不断低语的黑暗大喊道:「把你们的宝藏
和秘密留在那被诅咒的年代中!我们只想要尽快通过。让我们走,跟著过来!我召唤你们前
往伊瑞奇之石!」
没有任何回答,除非这较之前的低语还要恐怖的沉默算是答案。一阵寒风吹来,火把的火焰瞬
间被吹熄,再也无法点燃。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是一小时还是许多天,金雳都记不起来确实
的遭遇。其他人拼命赶路,但他总是最后一个,那彷佛就要将他吞没的阴影一直紧追在后
,低语声像是远处的闷响一样不停地朝他进逼。他踉跄地往前,直到最后,他开始像是只野
兽一样四脚著地的往前爬。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状况了!如果他不能够结束这一切,他就要
转过身去面对那紧追不舍的邪灵。
突然间,他听见水滴落下的声响,那如同岩石落进黑暗阴影中一样清楚的声音,四周逐渐变
亮,终于!众人穿越另一扇拱门,一条小河在他们身旁奔流著。在拱门之外是一条夹在陡峭
山崖间的向下斜坡,山崖如同锐利的刀尖一样直入云霄。这一线天的景象让底下的众人勉强
看见天空是黑暗的,上面有许多的星斗闪耀。不过,稍后金雳才知道,这还是他们从登哈洛
出发那天,距离日落还有两小时。不过,对他来说,这似乎是置身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年代
的黄昏。
众人再度上马,金雳回到勒苟拉斯身边。他们排成一列,夜色逐渐深沉,恐惧依旧紧追著他
们。勒苟拉斯转回头准备和金雳说话,对方只能看见他面前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他们
身后是伊莱丹,他是负责押阵的人,但却不是这个队伍的最后一人。
「亡者跟在后面,」勒苟拉斯说:「我看见人类和马匹的影子,苍白的旗帜像是云雾一样
捉摸不定,枪尖则是如同迷雾中的影像一样模糊,亡者正跟在我们后面……」
「是的,亡者紧追在后,他们已经听到了召唤!」伊莱丹说。
他们离开了小径,地形的转变就如同突然间从墙缝中钻出来一样,眼前是一个巨大
的山谷,身边的小河则是融入许多冰冷的瀑布中。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金雳说,伊莱丹回答道:「我们脚下的是摩颂河的源头,这条冰
冷的河川一路流向大海,洗刷多尔安罗斯的城墙。以后,你就不须要问别人河名的由来了,
人类叫它黑根河。」
摩颂谷是个倚靠著山脉陡峭南壁的宽广平地,它陡峭的斜坡上长满了绿草;但在这个时候,
太阳已经下山,一切看起来都灰蒙蒙的。在底下人类居住的房屋中透露著点点火光,这是座
土地肥沃的山谷,有许多居民住在这里。
亚拉冈头也不回地大喊,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朋友们,忘记你们的疲倦!策马向前
,向前!在今天结束之前我们必须抵达伊瑞奇之石,眼前还有很长的道路。」众人头也不回
地越过山中的平原,最后来到一座横越汹涌激流的桥梁,发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
路。
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屋中的灯火纷纷熄灭,大门紧闭,在室外的人们惊慌大喊,像是被猎
杀的动物一般仓皇逃逸,在夜色中,人们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亡者之王!亡者之王来了!
」
远方的警钟不停地响著,在亚拉冈面前所有的人类都惊慌地逃窜。灰衣部队毫不迟疑地向前
冲刺
,到了最后,连马匹也因为过度疲倦而脚步蹒跚。因此,在什夜之前,众人沐浴在如同漆黑
洞穴中的夜色下,来到了伊瑞奇丘陵。
亡灵所带来的恐惧气息在山丘间流连,窜入四周的空地。在山丘顶上矗立著一座黑岩,它圆
得像是颗球体,露出来的部分大约和人一样高,一半被埋在土里。它看起来并不属于人间,
正如同某些人认为的一样,是从天空中落下;但没有忘怀西方皇族传说的人们都知道,这
是
埃西铎从努曼诺尔的废墟中带出,登陆之后将它立在这里作为纪念。山谷中的居民都不敢靠
近,当然更不敢把家园建造在附近;因为他们说这是阴影之人聚会的地方,他们会在众人恐
惧的时候聚集,在这里呢喃著邪恶的阴谋。
众人来到巨岩之旁,在夜色中停了下来。伊罗何递给亚拉冈一具银号角,他奋力一吹;对周
遭的旁观者来说,远方的洞穴彷佛传来了回音。他们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声响,却可以感觉
到一大群庞大的部队聚集在山丘周围,如同幽灵呼吸一般的寒风从山脉间吹下。亚拉冈从马
上跳下,站在巨岩旁用宏亮的声音喝问道:
「毁诺者们,你们为何前来?」
一个彷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穿透夜色,回答了他:
「为了实现我们的誓言,获得安息的权利。」
亚拉冈回答:「时候终于到了。我现在要前往大河安都因旁的佩拉格,你们必须紧跟著我。
当这块大地上所有索伦的奴仆都被消灭之后,我将会视同你们的誓言已经实现,诸位就可以
永久的安息。我是伊力萨王,埃西铎的子嗣,刚铎的继承人!」
话一说完,他就命令哈尔巴拉展开他带来的旗帜。看哪!那是面黑色的旗帜,如果上面有任
何的花纹,在黑暗中也无法分辨。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在漫长的黑夜中,再也没有人听
见任何的喘息或是叹气。众人在巨岩旁扎营,但由于四周的阴寒之气,他们并没有睡著。
当冰冷苍白的曙光破晓,亚拉冈匆忙起身,领著众人十万火急地赶路。众人经历了无比的疲
倦,这种只有他曾经承受过的经验,这次,也同样凭藉著他的意志力敦促众人向前。除了北
方的登丹人、矮人金雳和精灵勒苟拉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凡人能够承受这种折磨。
他们越过了塔龙之颈,来到了拉密顿。幽影大军紧跟在后,恐惧的寒气在他们之前飞快地蔓
延。最后,他们来到了西瑞尔河上的卡伦贝尔,血一般鲜红的太阳落入众人身后的皮那斯杰
林山。西瑞尔渡口的城镇空无一人,许多男子都已经前往参战,留在当地的人则是听到亡
者之王前来的传言,全都躲入附近的丘陵中。第二天,黎明并未出现,灰衣部队策马骑入魔
多策动的风暴中,就此消失在凡人的眼中,亡者的幽影依旧紧跟在后。
第五章 第三节 洛汗全军集结
第三节 洛汗全军集结
此刻,一切的力量都开始朝向东方集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火和魔影的攻击。正当皮聘
站在主城的大门口,看著多尔安罗斯王带著旗帜前来的时候,骠骑王也正好从山脉中走了出
来。
太阳正渐渐消逝,骠骑们在最后一丝阳光中疾行,身体往前投射出长长的阴影。黑暗已经将
山脚边的松林全都吞没,骠骑王在黄昏时降低了速度。小径绕过一颗裸露的岩石,俯头冲进
低声呢喃的树林中。骠骑们排成长长一列队伍不停地往下走。最后,他们终于来到这座峡谷
的末端,夜色已经降临了此地。太阳消失了,最后的夕阳照在眼前的瀑布上。
山下还有一天行程的地方,有座跳跃的溪流从隘口一路流下,在松树耸峙而成的高墙间开出一条
道路,穿越了多岩的山谷,流入宽广的河谷中。骠骑们跟著小溪前进,哈洛谷就这么毫无预
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雪界河在此和诸多的支流会合,在多岩的河床上冲激出巨大的声响,
一路流向伊多拉斯和底下翠绿的山丘及平原。在山谷右方则是高耸的厉角山,它顶端参差不
齐的山峰漂浮在云海上,盖著永恒不化的积雪,以无比的霸气俯视著东方,浑身沐浴在夕阳
的猩红光辉中。
梅里惊奇不已地看著这个陌生的国度,在这漫长的旅途上,他曾经听过许多关于这里的传说
。这是个没有天空的山谷,在他的眼中只能看见不停攀升的岩壁,层层相叠,看起来毫无空
隙,无数的山峰则是包围在迷雾中。他半梦半醒地坐在那边,倾听著流水的声响、树木的低
语、岩石的撞击,以及在这一切之后等待的寂静。他喜欢山,或许,他喜欢的是走在传说边
缘的感觉。只不过,现在他的肩头也必须同时背负著中土大陆沉重的负担,他只想要抛开这
一切,躲在炉火边的安静小房间中。
他觉得非常非常的疲倦,虽然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中间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在这三
天中,他们不眠不休的攀上爬下,穿越狭长的山谷、度过许多小溪;有些时候,当路比较宽
广的时候,他会和骠骑王比肩共骑。他并没有注意到有许多的骠骑看见这景象都露出微笑:
哈比人骑著毛发蓬松的灰色小马,骠骑王骑著高大的灰白骏马,两者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
。在这些时候,他会和希优顿王聊天,述说他的家乡和同胞们的故事,或是聆听骠骑们的传
说,以及远古时先祖的伟大功业。不过,大多的时间,特别是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梅里只是
跟著国王后面,一言不发地聆听著骠骑们所使用的缓慢语言。这种语言中似乎有许多他认识
的字眼,但发音的方法却比夏尔的念法更为豪迈和富感情。只不过,虽然几乎每个字眼都认
识,但他还是没办法把所有的字都凑在一起。有些时候,会有骠骑提高音量、唱起军歌,即
使梅里完全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却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
但不论状况如何改变,他还是觉得十分的孤单,这天傍晚时,情况更是变本加厉,他开始想
念不知混到这大千世界何处的皮聘,思索亚拉冈、勒苟拉斯和金雳的下场又会怎么样。然后
,突然间,他想到了佛罗多和山姆,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几乎都忘记他们了!」他懊悔
地说。「但是,他们的任务其实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重要,我来此就是为了帮助他们。如
果他们现在还活著,恐怕已经距离此地数百哩了!」光是想到这样的遭遇,他就觉得浑身发
冷。
「终于到了哈洛谷!」伊欧墨说:「我们的旅程就快到终点了。」众人停了下来,离开峡谷
的道路十分陡峭,他们只能透过狭窄的缝隙观看外面那座巨大的山谷。唯一可以清楚看见
的,是河边有盏孤单的灯火闪烁著。
「或许这段旅程已经结束了,」希优顿说:「但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昨晚是月圆,明天一
早我就必须骑往伊多拉斯,集结骠骑全军。」
「如果您听我的建议,」伊欧墨压低声音说:「在那之后您就可以回到这里来,静观这场战
争的变化,不管是赢是输都一样。」
希优顿笑了。「不,吾儿,请让我这样称呼你,也请你别用巧言那一套温言软语来说服我!
」他挺起胸膛,看著麾下的战士排成长列,融入夜色之中。「距离我策马西征以来,我感觉
似乎经过了好多年,但我绝不会再倚靠任何的拐杖了。如果这场仗输了,躲在山中又有什么
用处?如果这场仗赢了,就算我耗尽力气,马革裹尸又有什么好遗憾的?现在先不提这个,
今晚我们先暂时在登哈洛过夜,至少我们还可以平静地度过一晚。走吧!」
在逐渐笼罩的暮色之中,他们进入了山谷。雪界河在此流近山谷的西边,很快的,这条小径
就带领他们来到可以通过激流的渡口。留守的人在渡口安排了重兵守卫,当骠骑王靠近的时
候,许多男子从岩石的阴影间跳了出来,当他们发现眼前的正是国王时,纷纷欢欣地大喊:
「希优顿王!希优顿王!骠骑王回来了!」
然后,有人吹响了号角,号角声在山谷中回汤,其他的号角跟著回应,河流两岸立刻燃起了
点点灯火。
从高山上突然传来了雄壮的号声,听起来似乎是从某个空旷的地方发出的,这滚滚如潮的乐
音就这么合而为一,在山壁间不停回汤著。
就这样,骠骑王凯旋归来,回到了白色山脉下的登哈洛。他发现大部分的子民都已经聚集
在这里了;当他出现的消息一传开来,将军们立刻骑马来到渡口晋见王上,并且带来了甘道
夫的口信,哈洛谷的领主登希尔率领著其他人前来。
「王上,三天以前的黎明,」他说:「影疾像是一阵风般地从西方赶来伊多拉斯,甘道夫通
知了我们您所打的胜仗,让我们感到欢欣鼓舞。但他也同时传达了您的旨意,要让骠骑迅速
集结,然后,那有翼的魔影就出现了。」
「有翼的魔影?」希优顿说:「我们也看见了它,但那是在甘道夫离开之前的深夜。」
「或许吧,大人,」登希尔说:「但是那可能是同样的,或是另外一个会飞行的黑暗,它有
著飞鸟的外形,那天早上越过了伊多拉斯,让所有的人都因恐惧而颤抖。它在宫殿上盘旋,
当它往下俯冲,几乎撞上屋顶时,那刺耳的尖叫声几乎让我们心脏停止跳动。然后,甘道夫
建议我们不要在平原上集结,而是在这山脉的掩护中和您会合,他也要求我们把灯火的数量
降到最低。我们都照著做了,甘道夫说的话让人无法质疑,我们相信如果是您也会这样做的
。后来,这些邪恶的东西就再也没出现在哈洛谷了。」
「做的很好,」希优顿说:「我现在可以去找个地方休息了,在我就寝前,把所有的元帅和
将军都请到我的房间来。不要拖延!」
小径直越过山谷,此处大约不过是半哩宽而已,四处都杂草丛生,但在夜色
的灰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在另外一边,梅里则是注意到一座岩壁,这是厉角山往外
延伸的山脚,在许多年前被河水所切割开来的痕迹。
在所有平坦的地形上聚集著无数的人们,有些只是毫无章法的挤在路边,夹道欢迎国王和从
西方凯旋的骠骑们;但是,在那之后是整齐划一的帐篷和队伍、坚固的马圈、大量的武器,
如同茂密树林一样的长枪架在地面上。即使此地集结了这么多的部队,但在夜风的吹袭下,
此地依然没有任何不必要的灯火,披著厚重斗篷的哨兵们毫不懈怠地来回巡逻。
梅里不知道眼前究竟有多少的骠骑,在这一片黑暗中,他无法算清楚确切的数量,他只知道
从对方的气势判断起来,至少有数千人。正当他在四下打量人数的时候,国王率领的部队来
到了山谷东方的峭壁下,道路从这里突然开始往上攀爬,梅里惊讶地抬起头来。他所在的道
路和他之前所见过的都不一样,这是远在历史记载、歌谣赞颂以前的人类所建造的,它不停
地往上攀升,像是巨蛇一般蜿蜒,在陡峭的岩石间钻来钻去。马匹可以在上面前进,车辆
也可以缓慢地拖拉上去,不过,除非敌人生出翅膀,否则是无法进攻此地的,因为,这里的
防卫都是建造在上方的。在每一个道路转弯处,路旁都有一座巨大的雕像,这雕像描摹著
手脚粗大的人类,每个都盘腿坐著,手臂放在肥胖的肚皮上。有些在岁月的磨蚀下变得完全
无法辨认,只能够用两眼深深的凹洞忧伤地望著路过的旅人。骠骑们并不在乎这些雕像,他
们都叫这些为普哥人,对它们视若无睹,在岁月的侵蚀之下,它们连一点威吓力都不剩。梅
里则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们,同时又感觉到一丝丝的同情,这些雕像只能这样子动也不
动地看著道路,直到永远。
过了好一阵子,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距离底下的山谷好几百尺,但他依然可以看见
底下的骠骑正排队骑过渡口,秩序井然地进入为他们准备好的营帐中,只有国王和侍从们准
备进入高高在上的要塞中。
最后,国王的队伍来到了一个转弯处,进入了两边都是悬崖的狭窄道路中,再又经过了一小
段斜坡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块宽广的平地。人们叫这里费瑞安台地,它是一块长满了青草的
平原,距离底下雪界河所切割出的深谷有数百尺之远。这块平原紧靠著厉角山的南端,以及
爱兰萨加山的北缘;在两者之间,面对著这些骠骑的则是被包围在松林之间的黑色丁默山
,也就是亡灵之山。有一条以巨石隔成的简陋道路将这块高地切成两半,一路延伸进夜色之
中。任何胆敢踏上这条路的人,就会来到丁默山之下的丁祸,亲眼目睹那些耸立的岩柱,以
及遭到诅咒的封印之门。
这就是入夜后的登哈洛,一处早已被遗忘的人类所留下的痕迹。他们的名号早已被历史掩盖
,没有任何的歌谣或传说还记得他们的存在。现在早已无人知晓当年他们为何兴建这个地方
,究竟是为了安身立业?还是祭祀神明?或是让帝王埋骨此处?他们在黑暗的年代中默默地
埋头工作,当时没有任何的船只靠近过大陆西方的海岸,登丹人的刚铎也尚未建立。现在,
这些人都神秘消失了,只剩下那些古老的普哥人沉默地坐在路边,瞪著来往的过路人。
梅里看著这些隔开道路的巨石,它们都有多处磨损,有些已经歪斜,有些则是倾倒在地上,
甚至摔成了碎片,它们看起来像是老人口中歪斜的牙齿。他幻想著这些道路究竟通往什么地
方,暗自希望国王不会跟随著它们走入其后的黑暗中。然后,他也发现到在道路的两旁有著
许多的帐篷,奇怪的是,这些帐篷都不是设在树下,相对的,它们甚至刻意地躲开树林和可
以遮风挡雨的峭壁。比较多数的帐篷设在右边,也就是高地比较宽广的那一边,在左边则是
有一个范围不大的营地,中间则是一座高耸的华丽帐篷,一名骑士从左方骑来和他们会合。
在队伍逐渐靠近之后,梅里才发现那名骑士是名女子,挽起的长发在微弱的光线中闪闪发亮
;不过,她腰部以上的穿著和战士一样,头上戴著头盔,腰间系著长剑。
「骠骑王万岁!」她大喊著:「我真高兴可以看见您安全回来。」
「我也一样,伊欧玟,」希优顿回答道。「一切都还好吧?」
「都很好,」她回答,不过,梅里觉得她的声音出卖了她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那张严肃
、
冰冷的面孔,他可能会认为她之前才掉过眼泪。「一切都很顺利,人们被迫突然离家,踏上
漫长的迁徙之道,对他们来说相当疲累。人民们的确有抱怨,因为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识
过战争了,不过,并没有什么状况发生,如同您所见到的一样,一切都已经就绪了。您的
行馆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在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您的遭遇和抵达的时间。」
「那么,亚拉冈来过这边了,」伊欧墨说:「他还在吗?」
「不,他已经离开了,」伊欧玟别过头去,看著东南方黑暗的山脉。
「他去了哪里?」伊欧墨问道。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他深夜前来,昨天一早太阳出来之前就离开了,他已经走了
。」
「女儿啊,你看来很伤心,」希优顿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他是不是提到了
那条路?」他指著丁默山漆黑的轮廓说:「亡者之道?」
「是的,王上,」伊欧玟说:「他已经进入了那从未有人生还的黑暗中,我没办法说服他。
他走了。」
「那么我们的道路注定就此分开,」伊欧墨说:「他可能已经身亡了,我们必须在没有他的
状况下前进,希望也变得黯淡许多。」
他们缓步地穿越这块草地,不再交谈,最后终于来到了国王的帐篷。梅里发现一切都已经准
备妥当,连他都考虑在内。在国王的行馆旁边安放了一座小帐篷,他就孤单地住在那里,看
著人们来来去去,和国王商议、讨论。夜越来越深,西方的山脉顶端缀满了星辰,但东方依
旧漆黑一片。隔开道路的巨岩缓缓被夜色吞没,和沉默的丁默山融为一体。
「亡者之道,」他自言自语道:「亡者之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抛下我一个人,这
些人全都去迎接他们的末日:甘道夫和皮聘去东方参战、山姆和佛罗多去魔多、神行客和勒
苟拉斯及金雳去亡者之道。我想,很快就会轮到我了。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在讨论些什么?骠
骑王又准备怎么做?不管他去哪里,我都会跟著一起去。」
他一边如此阴郁地思索著,边心不在焉地想起自己已经饿了许久。他这才一跃而起,看看是
否有其他人和他想法一样。不过,就在那一刻,号声响起,一名男子前来找他,请国王的随
扈到国王身边报到。
在帐篷最内部有一块以廉幕隔开的小空间,上面还挂著许多的兽皮。希优顿、伊欧墨、伊欧
玟、哈洛谷的领主登希尔都坐在一张小桌旁。梅里站在国王的凳子旁边耐心等待,直到老
人从沉思中转过头,对他露出笑容。
「来吧,梅里雅达克先生!」他说:「你不须要站著,只要还在我的国度里,你就应该坐在
我旁边,讲述各种故事,让我轻松一些。」
大夥空出了一个位置让哈比人坐在国王左手边,但没有人真的请他讲故事,大家都不怎么交
谈,大部分的时间中只是沉默地吃喝。最后,梅里才鼓起勇气,问出他一直如鲠在喉的问题
。
「王上,我听你们两次提到亡者之道,」他说:「那是什么地方?神行客又──我是说亚拉
冈大人又去了哪里?」
骠骑王叹了一口气,但一时间没有人回答,最后,伊欧墨才开口道:「我们并不知道,因此
我们才会觉得非常担忧,」他说:「至于亡者之道,你刚刚已经踏上了它的第一阶。呸呸呸
,我不应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们之前所走的道路会前往丁祸的亡者之门,但是,没有人
知道在门后有些什么东西。」
「没有人类知道,」希优顿说:「但是,现今极少提起的古代传说则有一些内幕消息。如
果我伊欧王室代代相传的历史正确无误,那么丁默山底下的大门通往一条密道,另一端的出
口则早已被人遗忘。自从布理哥之子巴多越过了那扇门,从此在人间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类
胆敢尝试那条道路。布理哥当时举杯庆祝黄金宫殿的落成,而巴多一饮而尽,立下重誓前往
冒险,却再也没有回来继承属于他的王位。」
「人们说黑暗之年代的亡灵看守著那条道路,不让任何的生人进入它们的厅堂;不过,有些
时候,人们会看见它们如同幽影一般在石路上来回走动。那时,哈洛谷的居民会门窗紧闭,
害怕地躲在屋内。不过,亡灵极少现身,只有在世局动汤、死亡将临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过,在哈洛谷另有一个传说,」伊欧玟低声说:「在不久之前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有
一大群的阴影出现在那条道路上。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哪里来的,只知道它们消失在山壁中,
彷佛是专程来赴约的。」
「那亚拉冈又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梅里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任何可能的理由吗?」
「除非他曾经私下跟你说过什么话,」伊欧墨回答:「否则目前还在阳世的人,恐怕都无法
回答你的问题。」
「自从我第一次在王宫中见到他以来,他似乎变了很多,」伊欧玟说:「他变得更严肃、更
苍老,我觉得他可能发疯了,才会被亡灵给召唤过去。」
「或许他的确收到了召唤,」希优顿回答:「我内心认为将来可能不会再看见他,但他确实
是个拥有不凡命运的王者。女儿,在我看来,这名客人的离开让你十分的难过,请听我说个
故事:据说,当我们伊欧一族从北方前来,越过雪界河之后,我们想要找个在危急时候可以
避难的地方。布理哥和他的儿子巴多爬上要塞的天梯,来到了这扇门前。在门前坐著一名老
人,他苍老得让人无法猜测他确实的年纪:或许他曾经一度高壮尊贵,但现在却萎缩衰老得
像是一颗秃岩。由于他动也不动,一声不出,一开始他们的确以为他是石像;等到他们准备
通过他,走进门内的时候,他开口了。那声音彷佛是从地底窜出一般,让他们惊讶的是,他
所用的竟然是西方语:此门不通!
「一行人停下脚步,打量著他,这才发现他还活著,但他并不回应他们的眼光。此
门不通!他的声音又说了。这是亡者所建,由亡者所看管,直到时机来临才会开
放,此门不通!」
「那是什么时候呢?』巴多问道,但他再也无法获得任何答案。老人就在那时倒下,无声无
息地死去,我族从此再也无法得知山中居民的过往历史。不过,或许,预言中的时机终于到
了,亚拉冈可以通过这条路。」
「可是,人不进入那座门,又怎么会知道时机是否已经到来?」伊欧墨说:「即使我走投无
路,必须面对魔多的大军,我也不愿意选择这条路。真可惜,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这位
尊贵的战士竟然失去了理智!难道地面上的邪恶还不够吗,须要他进入地底去找寻?战火已
经迫在眉睫了。」
他停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刻,门外传来声响,一名男子呼喊著希优顿,守卫立刻通报帐内。
守卫队长推开廉幕,「王上,有人来了!」他说:「是刚铎的传令,他希望立刻能见你。」
「让他进来!」希优顿说。
一名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梅里倒抽一口冷气;在他眼中,似乎波罗莫又重生了,然后,他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并非是如此。这名男子是个陌生人,只是他的外型十分接近波罗莫,同
样的高大自傲、拥有一双灰眸。他似乎刚从马背上下来,身上披著深绿色的斗篷,底下穿著
精工打造的锁子甲,他的头盔前方镶著一颗小银星,他的手中拿著一支黑羽钢刺箭,箭尖漆
成朱红色。
他立刻单膝跪下,将箭支献给希优顿,「洛汗之王,刚铎之友,我向您致敬!」他说:「我
名叫贺刚,是迪耐瑟麾下的传令,王上派我将这开战的信物交给您。刚铎正处在危机之中,
洛汗国一直是我国忠实的盟友,但这次,迪耐瑟王请求您全军、全速出动,否则刚铎将会陷
落!」
「朱红箭!」希优顿紧握著这信物,彷佛期待这召唤已久,却又极不愿真的面对这种状况。
「我在位的期间从来没有收过朱红箭!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迪耐瑟王认为我的全军、
全速会是多强、会有多快呢?」
「王上,这点只有您才知道,」贺刚说:「但是,不久之后,米那斯提力斯就会被团团围住
;除非您的军力足以突破敌方滴水不漏的包围,否则迪耐瑟王还是认为骠骑们应该全速进入
城中,而不是暴露在毫无防御的平原上。」
「但是,他也知道我们惯于在马背上作战,而不是徒步抗敌。我们的子民平常都散居各处,
集合骠骑是需要时间的。贺刚,米那斯提力斯之王是否知道的比他所送来的口信还要多?因
为,如你所见,我们已经全军备战,并非措手不及。灰袍甘道夫已经来过我们这里,我们早
就已经开始动员准备面对西方的大战。」
「我不知道迪耐瑟王知道或是猜到了些什么,」贺刚回答:「但我们的确迫切需要援军。我
王并非指派我前来送达军令,他只请求您记得旧日的情谊和誓言,也为了洛汗国的未来,请
您慎重考虑。根据我们的情报,有许多势力已经前往东方加入了魔多的黑旗下,从北到达哥
拉平原,全都冲突不断,战争的流言四起。哈拉德林人也正在调动部队,我国沿岸全都面临
极大的威胁,因此,没有多少援军能够前来支援我们。请您尽快!全世界的命运都将系于米
那斯提力斯城外的一战,如果洪水无法在该处被阻止,那腐败的洪流将会淹没洛汗国美丽的
国土,连这山中的要塞都将无法抵抗。」
「这的确是很糟糕的消息,」希优顿说:「但并非完全不在掌握之中。请这样回覆迪耐瑟王
──就算洛汗本身没有受到威胁,我们也会前往支援。但是,我们在对付叛徒萨鲁曼的过程
中受到重创,在一切状况明朗之前还是必须要考量我国北方和东方的边境。黑暗魔君这次集结
的兵力庞大到十分惊人的地步,他甚至可能同时开辟多个战场,以多股兵力分进集结。」
「不过,谨慎小心讨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会去的,开拔的时间是明天,在一切都整编
完毕之后,我们就会立刻出发。我本来可以派出一万名兵力让你们的敌人受到重创,但是,
恐怕现在会少多了,因为我不敢让我自己的子民毫无防卫地暴露在敌人面前。但是,我还是
会亲自率领至少六千名兵力驰援。告诉迪耐瑟,虽然可能战死沙场,但骠骑王还是决定御驾
亲征刚铎。不过,两国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我麾下的战士和马匹抵达的时候,都必须还有精
力作战才行。明天早晨之后的一周,你们才能够听到伊欧子嗣的吼声。」
「一周!」贺刚说:「如果必须要这么长的时间,那也别无他法。但是,七天之后抵达,你
们恐怕只能看到化成废墟的米那斯提力斯;除非,另有我们意料之外的援军抵达。不过,到
时至少你们可以扫荡那些亵渎我们尸骨的半兽人和野人们。」
「我们至少可以做到这一点,」希优顿说,「抱歉,我才经历过一场恶战,刚赶回此地,我
必须先去休息了。你今天可以先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可以目睹洛汗全军集结,然后你可以怀
抱著希望回国,希望你能比我们先到达。早上最适合研讨战略,或许一夜的思绪会让许多事
情都改观。」
话一说完,国王就站了起来,其他的人也跟著起立。「每个人都去休息,」他说:「好好睡
!至于你,梅里雅达克先生,我今晚不须要你帮忙了,请你明天天一亮就作好准备。」
「我会的,」梅里说:「即使您让我和你一起前往亡者之道,我也不会退缩。」
「不要说这种话!」骠骑王回答:「能够获得这种名号的并不只一条路,我也没说要让你和
我一起踏上任何的道路。晚安了!」
「我不愿意被留下来,等到大家都回来之后才想起我!」梅里说:「我不要、我不要!」在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后,他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帐篷里睡著了。
一名男子把他摇醒了。「醒醒,醒醒,哈比特拉先生!哈比特拉:根据语言学家的研究,哈
比人这个名称是来自于洛汗语的哈比特兰(Hobytlan)],亦即是「住洞者」。在此,该名
男子用的是洛汗语称呼梅里。」对方大喊道;最后,梅里才从深沉的睡梦中大惊失色醒来,
外面看起来还是漆黑一片啊。
「怎么一回事?」他问道。
「骠骑王找你。」
「但太阳还没升起来啊!」梅里说。
「是没有,哈比特拉先生,而且看起来今天也不会升起来了。在这种浓密的乌云之下,人们
会以为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虽然太阳不见了,但时间并不等人,动作快一点!」
梅里随便披上几件衣服,往外看去。整个世界似乎都被黑暗包围了。连空气都看起来都是黑
褐色的,一切都笼罩在灰黑色之中,彷佛万物都停滞下来。天空看不出有任何云朵的形状,
只有在极东边可以看见许多的云朵如同魔爪一般继续蔓延,只有十分微弱的光芒从云层间渗
透出来。头顶的天空上则是被厚重的乌云所包围,光线没有丝毫增亮的迹象,甚至还变得越
来越微弱。
梅里注意到有许多的人们指著天空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疲倦、哀伤,有些人甚至
露出畏惧的神色。他怀著一颗沉重的心,走向国王。刚铎的传令贺刚比他早到,他身边站著
另外一个人,穿著和外貌都很接近,只是比较矮胖。当梅里走进帐篷的时候,他正好在和国
王说话。
「王上,这是从魔多的方向来的,」他说:「是昨晚日落的时候开始的。从您国境中东谷的
山丘中,我看见它慢慢升起,在天空逐渐蔓延,我奔驰了一整夜,同时也眼睁睁地看著它将
星辰一颗颗吞食。现在,这恐怖的乌云将黯影山脉和此地之间的大地全都笼罩在黑暗中,
而且,它还在不停的增长……战争已经开始了!」
骠骑王沉默地坐著,最后,他终于开口了:「我们终于还是遇上了!」他说:「这是我们这
个时代最壮烈的一场战争,许多事物都将就此消逝。我们不须要再躲藏了,我们会以最短的
路全速赶去。立刻开始集合!不能等待任何拖延的部队了。你们在米那斯提力斯的补给品够
吗?如果我们要全力赶去,就必须要轻装赶路,只能携带足够我们到达战场的粮食和饮水。」
「我们早已为了这一刻作了准备,战备存粮非常充足。」贺刚回答道。「你们可以尽量减轻
负担,以最快的速度赶去!」
「传令下去,伊欧墨,」希优顿说:「骠骑全军出动!」
伊欧墨走了出去,要塞中的号角响起,底下山谷中传来震耳的回应。只是,在梅里的耳中,
这些号角声似乎没有昨晚听起来那么的清澈、雄壮。在这沉重的空气中,它们似乎变得十分
沉闷,带著一丝不祥的预兆。
骠骑王转向梅里。「梅里雅达克先生,我要参战了,」他说:「不久之后我就要上路了,我
解除你的职务,但这并不包括我俩之间的友谊。如果你愿意的话,应该留在这里,你可以服
侍代替我治理臣民的伊欧玟。」
「可是,可是,王上,」梅里结巴地说:「我对您献上了我的忠诚和宝剑,希优顿王,我不
想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和您分离。我所有的朋友都已经参战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会抬不起头来的。」
「但是,我们必须要骑高大的快马,」希优顿说:「虽然你的勇气不逊于任何人,但你还是
没办法骑乘这样的马匹。」
「那就把我绑在马背上吧,或是让我挂在马蹬或是任何东西上都好,」梅里说:「虽然距离
很远,但就算我不能骑,我用跑的也要跑到,就算我把脚跑断也不在乎!」
希优顿笑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让你和我一起骑雪鬃,」他说:「但是,至少你可
以和我一起前往伊多拉斯,看看黄金宫殿。我会先往那个方向去。至少史戴巴还可以载你:
在抵达平原之前,我们的急行军还不会开始。」
伊欧玟站了起来。「来吧,梅里雅达克!」她说:「我带你看看我替你准备的装备。」两人
一起走了出去。「这是亚拉冈对我的请求,」伊欧玟在经过帐篷时说道:「你应该有参战的
资格。我同意了,并且尽可能照办了。因为,我认为最后你一定会需要这些装备的。」
她领著梅里来到了禁卫军驻扎的地方,一名铁匠递给她一顶小头盔、一具圆盾,以及其他的
装备。
「我们没有你可以穿的盔甲,」伊欧玟说:「也没时间特别替你打造一件,不过,我还是想
办法弄到了一条强韧的皮裤、皮带和一柄小刀,你已经有了一把宝剑了。」
梅里深深一鞠躬,王女让他仔细打量那个盾牌;这和金雳当初收到的盾牌一样,上面也同样
有著白马的徽记。「把这些全收下,」她说:「不要辜负它们!再会了,梅里雅达克先生!
不过,或许,将来我们两个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
骠骑王最后是在一个大厅中,做好了率领所有骠骑往东进发的准备,人们的心情十分沉重,许
多人在黑暗中变得退缩,但他们是个坚强的民族,对于王上有无比的忠诚。即使在老弱妇孺居
住的地方,也极少听见啜泣或是低语的声音,他们明知自己即将面临末日,却依然沉默地面
对它。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骠骑王坐在白马上,在微弱的光线中眺望著远方。虽然头盔下飘扬
的头发雪白,但他看来自信而高大,许多人看见他毫不畏惧,都兴起了有为者亦若是
之感。
在淙淙的河流旁聚集了五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骠骑,其他还有数百名骑著轻装马匹的男子,
一声号角响起,骠骑王举起手,骠骑全军就沉默出发了。最前面是骠骑王家族中十二名武
勇过人的先锋,然后是骠骑王,右边则是伊欧墨。他已经在要塞中和伊欧玟道别了,这让他
十分难过;不过,此时,他将精神全都专注在眼前的漫漫征途上。梅里骑著史戴巴与刚铎
的传令跟在后面,在那之后则是另外十二名骠骑王室的成员。他们经过了一长列神情坚毅的
人们,但是,当他们几乎走到队伍的终点时,有一道锐利的眼神射向哈比人;那是一位比一
般男子都要矮小的年轻人,梅里打量著他,心中边思索著。他注意到对方拥有一对清澈的灰眸
,此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那是一付生亦何欢、慷慨赴死的神情。
他们一路来到了雪界河在岩石间奔流的地方,一路上穿越了下哈洛和上溪两座小村,许多女
子哀伤的透过黑暗地门缝往外观看。没有竖琴的伴奏,没有雄壮的歌声,日后传颂无数个世
代的洛汗东征就这么开始了。
清晨,自黑暗的登哈洛
塞哲尔之子和领主及将官同时出发:
他来到伊多拉斯,古老的厅堂
笼罩迷雾中的骠骑皇宫;
黄金宫殿在黑暗中失色。
他向子民道别,
离开家园和王座,美丽的故乡,
在光明消退前,这曾是他生活之处。
骠骑王奋勇向前,恐惧紧追不舍,
命运就在前方。忠诚驱策著他,
诺言让他不敢松懈,誓要抵抗邪恶。
希优顿王驰向前。五日五夜不停歇
伊欧子嗣勇征东
穿越佛德、沼境、费理安森林,
六千兵马横越森蓝德,
通过明都陆安山下的蒙登堡,
南国的海王之城
遭敌围困,烈火侵攻。
末日驱赶骠骑,黑暗吞没大地,
骏马与骑士,蹄声传千里
落入沉寂中,歌谣永传颂。
骠骑王的确是在如同黄昏一般的天色中来到伊多拉斯,只是,当时的时间其实已经接近中什
了。他只在那里暂停了片刻,让将近百名迟来的骠骑和他们会合。在用过什餐之后,他准备
再度出发,同时向他的随扈和蔼地道别。梅里再一次的恳求,希望不要和他分开。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未来的征途并不适合史戴巴,」希优顿说。「梅里雅达克先生,虽然
你人小志气高,但是,在我们于刚铎将面临的血战中,你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谁能够未卜先知呢?」梅里回答:「王上,但是,既然你接受我成为您的随扈,为什么又
不让我和你并肩作战?我可不愿意在歌谣和传说中,把我描述成总是被人丢在后面的可怜虫
!」
「我接受你的效忠是为了你的安全,」希优顿说:「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服从我的命令。我麾
下的骠骑都没办法承载你而又跟上队伍。如果这场战斗是在我的家门口发生,或许你可以名
留青史,但这里距离迪耐瑟的王城三百零六哩之遥,不要再跟我争辩了。」
梅里深深一鞠躬,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开,看著眼前的马队。队伍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人们
开始系紧腰带、检查马鞍、安抚马匹。有些人不安地看著逐渐降低的天空,一名骑士悄悄
来到哈比人的身边,低语道:
「我们的俗谚说,援手往往来自意料之外的地方,」他低语道:「我正准备
伸出这样的
援手。」梅里抬头一看,发现对方正是他早上所注意到的那名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希
望和骠骑同进退。」
「是的,」梅里说。
骑士说:「那么你可以跟我走,我可以载你过去,在离开这附近之前,我可以用斗
篷遮住你,而这黑暗会是我们最好的掩护。你最好不要拒绝我的好意,不要多说,只管来就
对了!」
「实在太感谢你了!」梅里说:「大人,多谢你的援手,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喔,是吗?」骑士柔声说:「那就叫我德海姆好了。」
因此,当骠骑王出发的时候,哈比人梅里雅达克就坐在德海姆身前。两人胯下高大俊美的温
佛拉对这多出的重量并不在乎,因为德海姆比大多数的男子要轻,但他也显得更为结实和敏
捷。
众人就这么骑向黑暗,在雪界河汇流入树沐河的树林附近,也就是距离伊多拉斯三十六哩的
地方,他们在该地扎营。然后他们紧接著穿越佛德,接下来是沼境,右边则是刚铎边境的巨
大橡树林,在他们右边的则是树沐河口的沼泽。在他们不断前进的时候,有关北方战争的流
言也跟著传了过来,策马狂奔的人们前来通知东方边境遭到突袭的消息,半兽人趁机攻进
了洛汗国境。
「继续!继续前进!」伊欧墨大喊道。「我们现在回头已经太晚了,希望树沐河能够保卫我
们的侧翼,我们必须更加快脚步。前进!」
希优顿国王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一哩又一哩的朝向目标迈进。骠骑们越过了一座又一
座的烽火台:加仑汉、明瑞蒙、伊瑞拉斯、那多,但烽火全都熄灭了,大地全都笼罩在灰
色的微光中,眼前的魔影越来越深沉,每个人心中怀抱的希望之火也跟著渐渐熄灭。
第五章 第四节 刚铎攻城战
第四节 刚铎攻城战
皮聘被甘道夫叫了起来,房间里面点著蜡烛,只有非常微弱的光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十
分凝重,彷佛有风暴即将来临。
「什么时候了?」皮聘打著哈欠说。
「日出两小时了,」甘道夫说:「你该起床了,城主已经召唤你,准备指派给你新的任务。
」
「他会提供早餐吗?」
「不!我会给你,到中什之前你也只能够吃这么多,食物现在已经开始采配给制了。」
皮聘可怜兮兮的看著那一小条面包,以及非常单薄(他认为)的奶油,旁边还有一杯淡而无
味的牛奶。「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边呢?」他说。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甘道夫说:「我是为了不让你惹麻烦,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最好
记住,这是你自找的。」皮聘不敢再多说。
不久之后,他就和甘道夫再度走入那个冰冷的长廊,前往高塔的大厅。迪耐瑟坐在灰蒙蒙的
房间中;皮聘觉得他好像是一只耐心的蜘蛛坐在那边,等著猎物上门,他似乎从前一天起就
没有移动。他示意甘道夫在旁边坐下来,但皮聘有一段时间站在那边没有人理;后来,老人
才对皮聘比了个手势。
「好啦,皮瑞格林先生,我希望你已经好好的享受了昨天一整天。不过,我蛮担心这座城其
实没有像你预料中的繁华。」
皮聘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城主的观察之下,而他脑中的想法似乎也都
会被他猜到。因此,他没有回答。
「你要怎么效忠我?」
「大人,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
「我会的,不过我必须先知道你到底适合做什么,」迪耐瑟说:「如果我把你留在身边,或
许我很快就可以知道。我的贴身侍卫之前请求要加入城中的守军,你可以暂时取代他的地位
。你可以服侍我、替我传令,如果在这场战争和会议中我还有任何的闲暇,你可以陪我聊天
。你会唱歌吗?」
「是的,」皮聘说:「呃,是的,至少我的同胞们可以忍受我的歌声。但是,大人,我们民
族并没有适合面对这种黑暗时代的史诗。我们所歌颂的状况中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大风大雨。
我会的歌曲里面大多数都是让人哈哈大笑的,或者是有关食物和美酒的。」
「这些歌为什么不适合这个时刻,或是不适合我的宫殿呢?我们已经在魔影之下生活得够久
了,当然想要听听不受魔王威胁的故事。这样一来,即使人们不知道我们在背后的付出
,我们还是不会觉得自己的牺牲和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皮聘觉得一颗心往下沉,他实在无法想像对著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唱夏尔的民谣会是什么景
象,特别是那些他最熟悉的搞笑歌曲,这些歌曲也同样的不适合眼前的景况。不过,现在他
暂时不须要考虑这两难的处境,摄政王并没有命令他当场唱歌。事实上,迪耐瑟将注意力转向
甘道夫,询问有关洛汗国的消息和他们的处境,以及伊欧墨的状况。城主对于这个居住在远
方的民族所知甚详,让皮聘觉得非常佩服。而且,他想,迪耐瑟一定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
座城市了。
这时,迪耐瑟挥挥手,示意皮聘暂时离开。「去要塞的兵器库,」他说:「穿上净白塔的制
服和装备。我昨天就已经下令了,今天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等你穿好之后就赶快回来!」
果然如同摄政王所说的一样,皮聘很快地就穿上了非常独特的制服,只有黑银两色。他披上
一件合身的锁子甲,或许上面的环甲是钢铁铸造的,但却黑得如同墨水一般。他还收到一顶
相当高的头盔,两边装饰著小小的乌鸦翅膀,中间有颗银色的星星。在锁子甲之外则是一件
黑色的斗篷,胸前用银线绣著圣树的徽记。他的旧衣服被叠得很整齐,收到一旁去,但他还
是可以保留罗瑞安的灰色斗篷,只是在值勤的时候不能够穿著它。如果他有镜子的话,他会
发觉自己现在看起来真的非常Ernil I Pheiannath,非常像──半身人王子,也就是
刚铎人们给他的称号。但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而这永不散去的黑暗也让他觉得心情沉重。
在日出后第十一个小时,皮聘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于是,他离开高塔,想要找些吃的和
喝的,一方面激励自己低落的士气,一方面也让自己比较有力气工作。在公共食堂中他又再
度遇见了贝瑞贡,他才刚出完帕兰诺平原上的任务。两人一起走出内城,因为皮聘待在室内
就觉得呼吸不顺畅,在守卫森严的要塞中更是如此。两人又再度并肩坐在同样的空地上,看
著东方。
现在时间该是日落了,但铺天盖地的乌云已经彻底遮蔽了天空,只有在太阳落到靠近海面
的时候,才投射出短暂的光芒。这时,佛罗多正好在那十字路口看见戒灵之王的踪影。不过
,在明都陆安山阴影之下的帕兰诺平原则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光线。
对皮聘来说,他上次坐在这里似乎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不受一
路上的磨难影响的快乐哈比人。现在,他是个准备面对恐怖攻势的大城中的一名小小士兵,
身上披著带有悠久历史,却十分沉重的高塔卫戍部队制服。
如果在其他的时空之下,皮聘或许会对自己身穿的新衣感到高兴,但是,他现在知道这并非
儿戏。他是在面临无比危机的君主麾下,一名誓死效忠的仆人。锁子甲十分沉重,头盔也
让他觉得无法行动自如。他将斗篷披在椅子上,疲倦地将眼光从黑暗的平原上移开,打了
个哈欠,接著又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累了?」贝瑞贡问道。
「是的,」皮聘说:「很累了,我已经厌倦了无所事事的等待。我在我主的门口不停地踱步
,熬过了许多个小时,在这段时间中,他一直和甘道夫、印拉希尔王和其他重要的人物争辩
。贝瑞贡先生,而且,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饿著肚子服侍别人,看著他们吃东西,这对于哈
比人来说真是个严酷的考验。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应该要觉得光荣,但是,光荣又如何?事
实上,在这恐怖的阴影之下,就算是吃吃喝喝又怎么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世界似
乎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难道每当吹起东风,你们就会看见这样的景象吗?」
「不,」贝瑞贡说:「这并非是属于人间的天候,这是他的阴谋,这是他从火山之中激发出
的毒烟,想要摧折我们的士气,这的确产生了影响。我希望法拉墨王子可以赶快回来,他绝
不会低头丧志的。可是,现在谁知道他能不能穿过黑暗,渡河回来?」
「你说的没错,」皮聘回答:「甘道夫也很担心,我觉得,他没找到法拉墨觉得很失望,他
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在什餐之前他就离开了摄政王的会议室,我想他的心情也很糟糕,或
许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突然间,两人都停了下来,连声音都彷佛被冻结一般。皮聘捂著耳朵蹲了下来,谈话时正望
向城外寻找法拉墨身影的贝瑞贡则是无法动弹,用呆滞的眼光看著城外。皮聘从那刺耳的尖
叫声中就知道它的来源;这是他许久以前在夏尔的森林中所听到的同一个声音。只是,它的
力量变得更强,仇恨变得更深,让剧毒的绝望毫不留情地刺穿透人心。
最后,贝瑞贡勉强挤出几句话:「他们来了!」他说:「鼓起勇气往下看!那些堕落的生物
出现了。」
皮聘不情愿地离开座位,望著城外。帕兰诺平原笼罩在黑暗中,他只能依稀辨别安都因大河
模糊的身影。此刻,当他凝神细看的时候,他可以发现有五个身影在他底下的空中飞翔著
;那身影如同夜晚一样的黑暗,像是兀鹰一样的冷酷,却又比巨鹰庞大,浑身散发著死亡的
气息。它们越飞越近,几乎要进入城中弓箭的射程内,但随即又盘旋离开。
「黑骑士!」皮聘呢喃著:「会飞的黑骑士!贝瑞贡,你看!」他大喊著:「它们一定是在
找什么东西!你看看它们一直在盘旋俯冲,全都瞄准著那一点!你可以看见那边有什么东西
正在移动吗?黑色的小东西。没错,是骑著马的人,四个还是五个!啊!我受不了了!甘道
夫!甘道夫快来救我们……」
另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他靠著墙壁,像是被猎杀的动物一般不停地喘息。与这尖叫声相
形之下显得十分遥远、微弱的是断续的号角声,这号角最后的声音最后还猛然往上扬。
「法拉墨!法拉墨大人!这是他的信号!」贝瑞贡大喊著:「真是太勇敢了!但是,如果这
些邪恶的魔鹰拥有恐惧以外的武器,他们怎么可能逃到门口?你看!他们还在继续奔跑,他
们会赶到门口的。不!马匹失控了……天哪!骑士都被甩了下来,他们正徒步前进──不,
还有一个人骑在马上。那一定就是法拉墨将军,他可以掌控人类和马匹。啊!又有另外一只
恐怖的怪兽扑向他。来人哪!快来人哪!没有人愿意出去帮忙吗?法拉墨!」
话声一落,贝瑞贡立刻奔入眼前的黑暗中。贝瑞贡这种不顾己身安危,先想到长官的行为,
让皮聘觉得十分羞愧。他立刻站起身,开始打量著四周。就在那一刻,他发现了一道白光从
北方冲来,像是平原上的一道流星;它以如同飞箭一般的速度前进,和四人会合,一起奔向
正门。在皮聘眼中,那苍白的光芒似乎正在不停地扩散,将阴影驱散开来。当那身影越来越
靠近的时候,他觉得似乎听见了一声大吼。
「甘道夫!」他大喊著:「那是甘道夫!他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现身。冲啊!白骑士,冲啊
!甘道夫,甘道夫!」他发疯似地乱喊,彷佛正在替赛场中的选手加油。
但是,这时,天空中的黑影已经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一道黑影冲向他;但甘道夫举起手,
一束白光射向天际,那名戒灵发出刺耳的叫声,摇晃著飞开。一见到这种景象,另外四名戒
灵立刻往空中攀升,往东方飞去,消失在黑暗的云层中,帕兰诺平原似乎变得比较光明了些
。
皮聘继续观察著,他看见白骑士和那些奔逃的战士会合了,等待那些步行的人追上来。人们
从城中蜂拥而出,很快的一行人就进入了城墙上所看不见的死角中,他知道他们已经进了
正门。由于皮聘推测这些人一定会立刻前来白塔晋见摄政王,于是急忙赶到要塞的入口处,
在那边,他遇上了许多同样目睹这场追杀和援救的人们。
不久之后,在通往外城的街道中就发出了极为震耳的喧闹声,人们欢呼、大喊著法拉墨和米
斯兰达的名号。皮聘看见排列成行的火炬,在欢欣鼓舞的群众簇拥下缓步前进的两名骑士:
白衣骑士不再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所有的火焰都在刚刚燃烧殆尽了;另外一名骑士周身
笼罩在黑暗中,头无力地低垂著。他们一起下马,随从接过影疾和另一匹马的缰绳,两人一
起走向门口的卫兵:甘道夫脚步沉稳,灰色的斗篷随风翻飞,眼中依旧有著熊熊火焰残留的
余烬;另一个人一身绿衣,步履有些不稳,似乎是受了伤或是因为刚刚的追逐而精疲力尽。
皮聘紧跟在后,看著他们通过要塞的正门,当他好不容易瞄到法拉墨苍白的面孔时,他猛吸
了一口气。从那张面孔上,他可以看出承受无比恐惧或痛苦的痕迹,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
在法拉墨的掌握之中。当法拉墨和守卫说话时,他挺起胸,让旁人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尊贵
之气。皮聘仔细地打量著他,这才明白他和哥哥的长相有多么接近;当初皮聘第一眼见到波
罗莫时,就因为他外貌威严、行事却又谨守礼仪而对他产生好感。但是,一见到法拉墨,皮
聘却感觉到一股之前所没有的情绪波动──眼前是一名拥有尊贵血统和气质的人类;法拉墨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亚拉冈露出真面目时一样,或许相较起来没有那么尊贵,但也比较平易近人
。这是拥有上古人皇血统的现世继承者,同时也被那古老种族的智慧和哀伤所感染。他现在
才明白,贝瑞贡提到他时,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尊敬。他是个人们乐于服从和跟随的将军,即
使在那些黑翼的阴影笼罩之下,皮聘也愿意跟他出生入死。
「法拉墨!」他和其他人一起放声大喊:「法拉墨!」
法拉墨在城中人类的吵杂声中,听出了有些许的不同,于是他转过身,低头看去,露出惊
讶的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说:「一名半身人,竟然就在高塔这里!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甘道夫就走过来插话道:「他是和我一起从半身人的故乡来的,」他说:「
他是和我一道的,先别在这边花时间。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情要做,你也已经疲倦了,
他会跟我们一起来的。事实上,如果他没有忘记他的新工作,他这个时候也该去服侍摄政王
了。来吧,皮聘,跟我们走!」
不久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城主的房间,许多张高背椅被安排在一盆火炭周围,仆人们也跟著
送上美酒。皮聘就在不为人所注意的状况下站在迪耐瑟的座位旁,著急地想要聆听最新的消
息,甚至连自己的疲倦都忘记了。
在法拉墨吃了几片面包、喝了一大杯酒之后,他在父亲的左手边坐了下来,甘道夫坐在另外
一边的木椅上。一开始,法拉墨只有提到十天前他所执行的秘密任务,他描述了伊西立安目
前的状况,以及魔王和盟友们的调兵遣将。接著,他提到了在路上埋伏哈拉德林人,将他们
和巨兽一起歼灭的过程。这是将军向主上进行例行报告的口吻,即使战果看来十分的辉煌,
但和目前的危机相比,也沦落为稀松平常的边境冲突。
接著,法拉墨的视线突然停留在皮聘身上。「但我们所遇到的状况并不寻常,」他说:「这
位并不是我所见过,从北方传说中来到南方的第一位半身人。」
甘道夫一听见这话,立刻抓住扶手,猛地坐直身;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皮聘正要张开的大
嘴。所有人都沉默、专注地倾听著法拉墨娓娓道来这段故事;在大多数的时候,他的目光停
留在甘道夫身上,偶尔则是会瞟向皮聘,似乎是为了提醒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景象。
随著他的故事逐渐揭晓,来到了和佛罗多及仆人在汉那斯安南相遇的时刻时,皮聘发现甘道
夫的手紧握著椅把,同时还在微微颤抖,那双手看起来极为苍白,变得比以前更苍老。当他
打量著对方时,这才害怕地发现,无所不知的甘道夫竟然在担心、甚至是害怕;房间中的空
气变得十分凝滞、沉重。最后,法拉墨陈述了和对方分别的过程,以及他们意图前往西力斯
昂哥的计画;他的声音越变越低,最后他不禁抱住头,无奈地叹气。甘道夫立刻站了起来。
「西力斯昂哥?魔窟谷?」他说:「时间,法拉墨,时间是?你和他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抵达那个受诅咒的山谷?」
「我是在两天前的清晨和他们分别的,」法拉墨说:「从那边到魔窟都因谷大约有四十五哩
,然后从那边还得往西走十五哩才会到那座被诅咒的高塔。即使以最快的脚程计算,他们在
今天之前也到不了那个地方,或许现在也还没到。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这笼罩天地的黑
暗和他们的冒险之间并无关连。那是从昨晚开始的,伊西立安一整夜都笼罩在阴影中。根据
我的判断,魔王早就准备好对我们发动总攻击,而那攻击的发起时间是在这两名半身人离开
我身边之前就决定的。」
甘道夫来回踱步。「两天前的早晨,也就是他们已经走了三个白天了!你和他们分开的地方
距离这里有多远?」
「直线距离大约七十五哩,」法拉墨回答:「我已经尽全力赶来了,昨晚我在凯尔安卓斯扎
营,那是在大河北边我们驻扎兵力的一个三角洲,马匹则是留在比较靠近的岸边。当黑暗来
袭,我判断不能够再拖延了,因此立刻和其他三名自愿者骑马赶来。我将其余的部队派往南
边,加强奥斯吉力亚斯渡口的防卫。我的决定应该没错吧?」他看著父亲。
「错?」迪耐瑟大吼一声,眼中闪动著异光。「你问我干嘛?这些人是你指挥的。还是,你
请我评判你所有的作为?你在我面前装得十分谦卑,但你暗地里根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一
意孤行。你看,和以前一样,你说话还是很有技巧;可是,你从头到尾都一直看著米斯兰达
,希望他告诉你说的对不对,有没有泄漏太多!他从很久以前就赢得了你的信任。」
「吾儿啊,你的父亲虽老,却还没有那么不中用。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听能看,你心里想的
、嘴里不愿说的,我都猜得出来。我知道很多谜团的答案,不值得,波罗莫死得真不值得
!」
「父王,我别无选择,」法拉墨低声说:「我也希望能够事先知道您的想法,再作出这么关
键的判断。」
「那会改变你的决定吗?」迪耐瑟说:「你还是会把那东西送走的,我很清楚,我很了解你
。你从以前就一直想要效法古代的王者,像他们一样高贵、慷慨、谦卑有礼。这于承平时期
的王族来说,或许是值得付出的目标,但是,乱世中的慷慨往往必须以死为代价。」
「我不后悔,」法拉墨说。
「你不后悔!」迪耐瑟大吼道:「法拉墨大人,你牺牲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父亲、以及你
所有的子民。在波罗莫去世之后,换成你应该去尽全力保护他们了!」
「那么,父王希望──」法拉墨说,「我和哥哥的命运交换吗?」
「是的,我真希望是这样!」迪耐瑟说:「波罗莫效忠的是我,他不是巫师的玩偶。他会记
得父王的需要,不要轻易放过命运赐给他的机缘,他会把那礼物送到我面前。」
法拉墨失控了:「父王,请您仔细想一想,为什么在伊西立安的是我而不是他?至少
,我这不肖子还曾经听过您的教诲一次,指派他去执行那任务的就是摄政王您啊!」
「这杯苦酒我自会喝下,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迪耐瑟说:「我每天每夜都品尝著这苦果,
忧虑还会有什么不幸发生。果然不出所料,我的担忧成真了。这不就是我所恐惧的吗!这枚
戒指为什么不在我手中!」
「冷静一点!」甘道夫说:「波罗莫也绝对不可能把它带来给你的。他壮烈牺牲,他的死是
有意义的,愿他安息!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他拿走那东西,那么他将会沦入魔道,
他会把那东西占为己有,当他回来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认得!」
迪耐瑟面色一正,冷冰冰地说:「你发现波罗莫没有那么容易操弄,是吧?」他柔声说:「
身为他的父亲,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会把那东西带给我的。米斯兰达,或许你很睿智,
但不管你怎么阴谋设计,你都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些人的忠告,不是巫师的罗网和蠢人的愚
行可以掩盖的,这件事我知道的比你所推测的还要多。」
「那您所知道的是?」甘道夫说。
「我所知道的,足够判断出我们必须全力避免两个愚蠢的作法。使用那东西非常危险,而在
这
个时刻,像你和我那儿子所做的一样,派两名没脑袋的半身人把它送到魔王的国度中,这种
行为则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英明的迪耐瑟王,您又会怎么选择呢?」
「我两个都不做。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丝微薄的希望,而去冒著损失一
切的危险,让魔王有重新找回那东西的可能性。不,我们应该要将它藏起来,收在阴暗、幽
深,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除非面临到绝大的危机,否则绝对不可以使用它;而且,必须
尽一切可能不让魔王找回它。只有在我们彻底挫败、无人生还时,魔王才有可能拿回这
东西。」
「大人,您的思考模式和以前一样,都仅限于刚铎统治者的角度,」甘道夫说:「但是,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类、其他的生灵和其他的国度。以我来说,即使是他的奴仆都
让我非常同情。」
「如果刚铎陷落,其他的人类能从哪里获得援助?」迪耐瑟回答道:「如果我现在已经将那
东西安全地收藏在守卫森严的宝库中,这场会议就不会因此而起争端,我们也不需要在这一
片迷茫中颤抖,担心不可掌握的结局。如果你不相信我能通过那试炼,你对我的了解根本就
不够!」
「我的确不相信你可以,」甘道夫说:「如果我能够信任你,我早就把那东西送到你手中
,
不需要让我和其他人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听完你这一番话之后,我对你的信任更为减少,就
和我不信任波罗莫一样。等等,控制你的怒气!在这件事情上,我连自己也不相信;即使这
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我也会拒绝的。迪耐瑟,你很坚强,在某些事务上你还是可以控制自
己;但是,如果你拿到那东西,它会将你彻底击垮的。即使它被埋在明都陆安山下,你还是
会朝夕思念地想著它。黑暗正逐渐逼近,更糟糕的状况就快要发生了。」
当迪耐瑟转头面对甘道夫时,他的双眼又再度发出异光,皮聘再度感觉到两人意志力的拉扯
与抗衡。但这次,两人的眼光就像锋利的刀剑一样不停交锋,在战场上闪动著寒芒。皮聘浑
身发抖,很担心有任何一个人会遭到致命的一击。可是,迪耐瑟突然间松懈下来,再度恢复
了镇静,他耸耸肩道:
「如果我拿到!如果你拿到!」他说:「这种假设都是空谈,它已经进入了魔影的势力范围
,我们只能静候时间告诉我们一切的答案,这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在此之前,全世界所有
对抗魔王的人们都只能抱持最后一丝希望;到时,就算这希望灰飞烟灭,至少大家还可以自
由之身战死。」他转过身面对法拉墨道:「你认为奥斯吉力亚斯的防卫怎么样?」
「不够强,」法拉墨说:「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把伊西立安的部队派去强化那里的防卫。」
「我认为这恐怕还不够,」迪耐瑟说:「敌人的第一击将会落在该处,他们会需要一些强悍
的将领来指挥他们。」
「许多地方都一样,」法拉墨叹气道:「如果我敬爱的哥哥还在世就好了!」他站起身。「
父王,我可以告退了吗?」话没说完,他的双腿一软,幸好扶住了父亲的椅子才没有摔倒。
「我看得出来你很累了,」迪耐瑟说:「你赶了很长的一段路,我听说一路上还有邪恶的阴
影追击。」
「先别谈这个!」法拉墨说。
「那就先不谈吧,」迪耐瑟说:「先去休息吧,明天我们会面临更严酷的考验。」
所有的人都向城主告退,把握机会好好休息。甘道夫和皮聘拿著小火把,准备走回暂居的地
方,此时外面是一片无星无月的黑暗。在他们回到房内之前,两人都保持沉默,最后,皮聘
握住甘道夫的手说。
「告诉我,」他说:「还有希望吗?佛罗多还有希望吗?我的意思是,至少佛罗多还有成功
的可能吗?」
甘道夫拍拍皮聘的头。「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希望,」他回答道:「正如同你刚刚听见的,
这只是微小的一丝希望。当我听见西力斯昂哥的地名时──」他走到窗台前看著外面,彷佛
双
眼可以穿透这一片黑暗。「西力斯昂哥!」他呢喃著:「为什么会挑选那条路呢?」他转过
身说道:「皮聘,当我听见这个地名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但事实上,我认为法
拉墨带来的消息不算太坏,因为,我们很清楚地知道魔王终于在抓住佛罗多之前开启了战端
。因此,从今天起的许多天,他的目光都会在全世界梭巡,反而遗漏了他自己的国度。而且
,
皮聘,我从这里就可以感觉到他的仓皇和恐惧,他被迫在一切准备周全之前发动攻击,一定
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如此。」
甘道夫沉思了片刻。「或许,」他喃喃道:「小子,或许连你所做的傻事都有帮助。我来算
算:五天前,他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打垮了萨鲁曼,取走了晶石,但这又怎么样呢?我们也
不能在不让他发现的状况下好好利用晶石。啊!不知道究竟如何!亚拉冈呢?他的时机快到
了,皮聘,他的内心十分坚强,毅力远远超越一般人。他勇敢、意志坚定,能够自己作出正
确的选择,必要时也敢铤而走险。或许就是这样啊!他可能利用晶石刻意出现在魔王面前、
挑战他,为的就是这个目的。这是我的推测。算了,如果洛汗国的骠骑能即时抵达,我们才
可能知道进一步的消息。这真是动汤的乱世啊!趁还能够休息的时候闭上眼休息吧!」
「可是,」皮聘说。
「可是什么?」甘道夫说:「今晚我只接受一个可是。」
「咕鲁,」皮聘说:「他们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行动,甚至是听从他的带领?我也看得出来,
法拉墨并不喜欢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也不能回答,」甘道夫说:「但我认为佛罗多和咕鲁在一切结束之前是会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