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王更加担心。」因此,传令官之后会一天三次宣布伊力萨王到来的消息,但依旧没

 有人回应他们的挑釁。

 不论如何,当他们在这种看似平静无波的状况下行进时,全军的士气都在逐渐的低落,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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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越来越深入敌境,这种状况也越来越严重。到了离开十字路口的第二天快结束时,他们

 才第一次遇到了敌人。一支由半兽人和东方人所组成,相当强大的部队,想要以偷袭的方

 式消灭先头部队;那个地方刚好就是法拉墨埋伏哈拉德林人的地方,该处的道路正位于山丘

 的俯视之下。不过,这些人的行踪早就被马伯龙带领下汉那斯安南的斥候给发现了,因此,

 这场埋伏本身反而成了偷袭的对象。西方部队的将领派出了骑兵绕过山丘,从敌人的侧翼

 和后方展开攻击,消灭了大部分的敌人,其余则被赶入山中。

 不过,这胜利无法提振众人的士气。「这是佯攻,」亚拉冈说:「我认为这场攻击的目的

 不过是让我们轻敌,只是为了引诱我们深入的诱饵而已。」从那天傍晚之后,戒灵无时无刻

 不在高空监视,观察这部队的一举一动。他们飞得很高,只有勒苟拉斯看得见,但人们还是

 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行踪,太阳彷佛跟著黯淡下来,人们的情绪也跟著低落。虽然戒灵还没

 有朝著敌人俯冲,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他们如影随形的恐惧感,还是令人难以摆脱。

 这场无望的旅程依旧继续著。到了离开十字路口的第四天,也是从米那斯提力斯出发的第六

 天,他们终于来到人类国度的尽头,开始进入了西力斯葛哥隘口,他们从那边可以看见往北

 和往西延伸到爱明莫尔高地的腐臭沼泽和沙漠。这个地方死气沉沉,散发强烈的恐怖气息

 ,导致部队中有些人完全崩溃,连路都走不动。

 亚拉冈看著他们,他的眼中只有怜悯,没有愤怒;因为这些人都是洛汗的年轻人,他们是从

 远方的西谷来的,或是罗萨那奇的农夫。对他们来说,从小魔多就是邪恶的象徵,但却是隐

 藏于噩梦

 中、不真实的名称,与他们俭朴的生活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他们却必须面对这成真的噩

 梦,他们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场战争或命运会安排他们来到这个地方。

 「去吧!」亚拉冈说:「但不要让你们自己丢脸,也别用跑的!你们还是可以执行一项任务

 ,不会让这成为临阵脱逃的耻辱。请你们往西南方走,前往凯尔安卓斯;如果像我推测的一

 样,该处还是在敌人的占领下,把它夺回来!之后,为了刚铎和洛汗的安全,请誓死守住它

 !」

 有些人在这样的宽宏大量下,反而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得以继续前进;其他人则是看到了新

 希望,自己还可以有所贡献,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他们离开了。从这时开始,由于之

 前在十字路口已经留下了许多守军,西方势力真正来到魔多挑战魔王的部队,剩下少得可

 怜的六千人。

 部队行进的速度缓慢许多,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攻击。将领们将队伍收拢,派出斥候去侦

 察变成了浪费人力的动作。到了离开魔窟谷的第五天傍晚,他们扎了最后一次营,尽可能

 从附近收集了一些枯木和柴薪,燃起营火。众人十分警觉地度过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很

 清楚四周有许多看不见形影的事物在不停地移动、窥探,恶狼嚎叫的声音一整夜毫不停歇

 。风停了下来,空气似乎凝结了,虽然天空万里无云,月光十分明亮,但他们还是什么都看

 不见,到处都是地面下冒出来的黑烟和笼罩魔多的迷雾。

 气温下降了,等到曙光降临,空气又再度开始流动;不过这次的风是来自北方,很快的,它

 带来了清新的气息。夜晚的威胁全都消失了,大地看来空旷一片。在部队北方的是奇诡陡

 峭的地形、烧焦的土地和岩块,彷佛都是魔多居民破坏过后的痕迹。南方是西力斯葛哥的铜

 墙铁壁和夹在其间的黑门,两旁则是高耸入云的利牙之塔。在最后的路程中,众人决定转离道

 路,避开山丘中隐藏的危险;于是,他们就如同许多天前的佛罗多一样,从西北方前往摩拉

 南。

 黑门三扇庞大的入口紧紧闭著,城墙上似乎空无一人,四周无比安静,但却有著山雨欲来的

 气势。部队终于到达终点,在眼前的是高耸、难以攻破的城墙和堡垒,对于这场攻城

 战的结果,没有人抱持任何的希望。即使他们带来威力强大的攻城武器、而魔王只有薄

 弱的防御,注定失败的结局还是不会改变。他们很清楚,在摩拉南的山丘和怪岩之

 间有著无数隐藏的敌人,在那之后的奇诡地形间,也被无数的邪恶生物挖洞凿空。此时,他

 们可以看见戒灵全都聚集在一起,像秃鹰一样盘旋在牙之塔上,他们知道自己在魔王的监

 视下,但是,魔王依旧按兵不动。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尽责的执行这自杀任务到最后。因此,亚拉冈以他所能想到的最佳战术

 来指挥部队。他们刚才爬上半兽人花了好几年堆出来的小丘上,在士兵们眼前,魔多就

 像是一池不停冒出浓烟和恶臭的泥浆。在部队布好阵形之后,将领们率领一群精锐骑兵、掌

 骑官和号手,缓缓走到黑门前。甘道夫是带队官,亚拉冈和爱隆之子、洛汗的伊欧墨、印拉

 希尔则跟在后面,勒苟拉斯、金雳和皮瑞格林也被要求一起前往,如此一来,魔多的所有敌人

 才能亲眼目睹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们来到了摩拉南的边境内,展开了所有的旗帜,并且吹响了号角。传令官们排成一列,用

 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道:

 「出来吧!」他们喊道:「让黑暗大地之王出来吧!正义的势力将给予他公平的审判。他

 毫无理由和刚铎宣战,破坏人民的家园,因此,刚铎的人皇要求他为了这罪行赎罪,并

 永远离开这里。快出来!」

 四周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不管是城墙还是大门都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回应的迹象。但

 是,索伦其实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只想在动手前好好玩弄、折磨这些讨厌的老鼠。因此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这片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震耳的低沉鼓声如同闷雷一般,在山

 中不停回响,刺耳的号角声撼动大地,让人们耳膜隐隐生痛。黑门最中央的开口轰然一声打开

 了,邪黑塔的使者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在队伍最前端是个高大邪恶的身影,他骑著像是黑马的生物。那只生物的身躯巨大,脸孔

 像是骷髅一般,在它的眼窝和鼻孔中燃烧著赤红的火焰,骑士浑身披著黑袍,连头盔都是黑

 色的;但是,这并非是戒灵,他是一名活人,他是巴拉多之塔的大将,没有任何的传说提及

 他的名号,因为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开口道:「我是索伦之口!」不过,根据历史的记载

 ,他是名叛徒,属于黑暗努曼诺尔人的一支。这些人在索伦掌权的时候居住在中土世界,他

 们敬拜魔王,以此换取邪恶的知识,在魔王再度转生时,他进入邪黑塔服侍索伦。由于他的

 诡诈和聪敏,他越来越受魔王的信任,地位也越来越高,他学到了非常强大的巫术,也极为

 了解索伦的想法,而且比任何半兽人都残酷。

 从黑门走出来的就是这个家伙,跟随他的只有几名黑衣黑甲的战士,和一面黑底绣著血红邪

 眼的旗帜。他们在敌人面前几步之处停了下来,打量著对方,接著哈哈大笑。

 「你们之中,有任何人有资格和我谈话吗?」他问:「或者有足够的大脑了解我说的话?看

 你是一定不行的!」他轻蔑地转向亚拉冈:「要成为人皇,不是只靠块精灵的破玻璃就够了,

 更别提这块烂布啦!看你们这付德行,山里的强盗看起来都没这么落魄!」

 亚拉冈一言不发,但他紧紧地捕捉住对方的眼神,两人无声无息较劲了片刻。很快的,虽

 然亚拉冈表面上动也不动,也没有拿出武器,但对方却连退好几步,彷佛担心受到攻击:「

 我只是负责传令的使节,你们不能攻击我!」他大喊著。

 「如果你们认同这种惯例,」甘道夫说:「那所谓的使节也不应该态度这么无礼。请你看清

 楚,我们根本没人威胁你,在你把口信带给我们之前,你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在那之后

 ,除非你的主子回心转意,否则你和所有他的奴仆都身处极大的危险中!」

 「好吧!」信差说:「那你是发言人罗,胡子老爹?我们好像经常听见有关你的消息,听说

 你东奔西跑,总是躲在暗处闹事?不过,甘道夫先生,这次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些,你将知

 道胆敢把罗网织到索伦大帝脚下会是什么结果。我有些信物要带给你们看看,特别是你,如

 果你敢上前看清楚的话──」他对士兵比了个手势,对方拿著一个黑布包裹走上前来。

 信差把黑布解开,让西方所有的将领都能够看见他眼中的是什么东西。众人看清楚那些东西

 之后,每个人都如受重击,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那是山姆携带的短剑,接下来是一件连著

 精灵胸针的灰色斗篷,最后是佛罗多在破烂的衣服底下所穿的闪亮秘银甲。众人眼前陷入一

 片黑暗,最后一丝希望也跟著彻底破灭。站在印拉希尔王之后的皮聘,哀伤地大叫一声,跳

 了出来。

 「安静!」甘道夫声色俱厉地把他推回去,信差哈哈大笑。

 「原来你们还随队带著这种小妖怪!」他大喊著:「我实在不了解你们到底能在他们身上找

 到什么好处,不过,派他们来魔多当间谍,真是蠢到超越了你之前的一切愚行。不过,我很

 感谢他,很显然这家伙以前曾经看过这些东西,你们现在要否认也没有用了。」

 「我不想要否认,」甘道夫说:「事实上,我很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而你这位索伦的臭嘴

 先生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呢?」

 「矮人战甲、精灵斗篷、西方皇族的刀剑、老鼠国夏尔的间谍,嘿!别吃惊!我们可是对它

 清楚得很,这些都是你们阴谋的铁证。现在,或许带著你这些东西的家伙,是你们不在乎的

 陌

 生人?还是你们无法割舍的好友?如果是后者,那么请你们用仅剩的睿智赶快决定该怎么做

 。索伦并不喜欢间谍,他的命运会和你们的决定息息相关。」

 没有人回答,但他可以看出对方的脸色灰败、眼中含著恐惧,因此,他又再度开始冷笑;很

 显然的,他这项计谋相当成功。「很好,很好!」他说:「我知道他对你们很重要了,或者

 ,他的任务对你们重要到不能失败?可惜,他失败了。接下来,我们魔多将会用最自傲的拷

 问术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最后他背叛了你们,我们才会让

 不成人形的他过来见你,这样你们就可以好好的欣赏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当然,如果你

 们愿意接受我主的条件……」

 「说吧!」甘道夫不带感情的说,但他身边的人可以清楚地从他脸上看见痛苦挣扎,他似乎

 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多年的努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他们毫不怀疑他会接受对方一切的条

 件。

 「条件是这样的,」信差得意地将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刚铎和他们盟友的乌合之众,

 应该马上退到安都因河之外,发誓永远不再公然或秘密的攻击索伦。安都因河东方的土地此

 后全都归索伦所有,安都因河西方直到迷雾山脉和洛汗隘口的土地,全都必须定时向索伦纳

 贡,那里的人们必须解除武装,但拥有自治权;而且,他们也必须协助重建遭到粗暴摧毁的

 艾辛格,那里也将归索伦所有。他也会派大将进驻该处,当然不是萨鲁曼,而是更高贵、更

 值得信任的人。」

 他们看著信差的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他会是那名所谓的大将,整个残破西方的领土都将

 在他的管辖下;他将会成为暴君,而他们将会成为他的奴仆。

 甘道夫回答:「用这么丰厚的条件来换取一名仆人未免太过份了,你的主人竟可以获得

 须经过数年苦战才能攻下的领土?是不是因为刚铎摧毁了他用武力强夺的希望,他才会来这

 边和我们讨价还价?如果我们真的这么看重这个俘虏,又有什么东西能够保证谎言之王索伦

 会信守承诺?这名俘虏在哪里?带他出来,把他交给我们,我们才愿意接受这些条件。」

 甘道夫像是与一名致命对手过招的剑客一样,仔细、小心地打量著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

 呼吸和肌肉的抽动。那名信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但很快他就用狂笑掩盖过这失态。

 「你真是太痴心妄想了,竟然在索伦之口前卖弄唇舌!」他大喊道:「你还真是贪心,但索

 伦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如果你们想得到他的宽恕,必须先照著他所说的做,这就是他的条件

 ,要不要随便你们!」

 「我们接受的是这个!」甘道夫突然说。他掀开斗篷,刺眼的白光像是刀剑一般割裂了此地

 的黑暗。在他高举的右手前,丑恶的信差退缩了,甘道夫一把将那些信物抢了过来:锁子甲

 、斗篷和宝剑。「我们会接受这个,纪念我们的朋友!」他大喊:「至于你所说的条件,

 我们拒绝。滚!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准备面对你的死亡吧!我们来这边不是浪费唇舌和那万

 恶的索伦交易,更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他卑贱的仆人身上。滚!」

 魔多的信差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表情极度扭曲,充满了惊讶和愤怒,看起来像是野兽一般

 龇牙咧嘴。他本来以为猎物已经快要到手,却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了美梦,这人的双眼布满血

 丝,喉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但是,他看著对方尊贵的身影和眼神,恐惧压过了他的愤怒

 ,他惨叫一声,转过身跳上马,没命地逃回黑门内。就在那时,他的士兵们吹响了等待已久

 的号角,索伦的陷阱这才真正的撒开。

 战鼓雷鸣,熊熊火焰四处喷发!摩拉南所有的大门全都打开,千军万马如同洪水一般掩杀而

 至……

 所有的将领全都上马,调转马头骑回本队,魔多的士兵为此兴奋地狂呼高喊。空中尘沙飞扬

 ,东方人的部队从伊瑞德力苏的山脉中狂奔而出,难以计数的半兽人,从摩拉南两边的山丘

 中

 蜂拥而出。西方的战士被团团围住,很快的,除了他们所站立的灰色山丘之外,附近的所有

 土地都被数十倍的敌人给包围了,索伦的钢牙终于准备咬下这饵食。

 亚拉冈只剩下极短的时间可以指挥部队应变,他和甘道夫站在其中一座山丘上,绝望地扬起

 圣树与星辰的旗帜;在另外一座山丘上,则是飘扬著洛汗与多尔安罗斯的旗帜,白马与银天

 鹅彼此争辉,每座山丘都围成了滴水不漏的防卫阵形。在面对魔多方向,也是对方的第一击会

 对准的最前线,爱隆的两名儿子和登丹人站在左边;右边则是印拉希尔王和安罗斯的骑士,

 以及白塔卫戍部队的精锐。

 狂风吹拂,号角鸣响,箭矢飞射;太阳虽然高挂天空,但却被魔多的黑雾遮掩了大半,只能

 投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在旁观者眼中,这彷佛是夕阳,或许是这世界所看到最后一次的

 夕阳。在这黯淡的光芒中,戒灵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撕裂众人的心神,一切希望都跟著掩

 没在黑暗中──

 当皮聘听见甘道夫拒绝对方的提议,让佛罗多永远在黑塔受苦时,他的心都碎了。不过,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现在和贝瑞贡并肩站在印拉希尔部队的最前线。因为皮聘觉得不如赶

 快死去,舍弃这一切都已绝望的世界。

 「我真希望梅里也在这里,」他听见自己喃喃自语。当他看著敌人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向这

 边冲锋的时候,脑中心念电闪,「啊,嗯,我终于明白可怜的迪耐瑟是怎么想的了。既然我

 们都一定会死,梅里和我为什么不乾脆死在一起?好吧,反正他不在这里,希望我能够死得

 轻松一点。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好好表现才行!」

 他拔出宝剑,仔细观察著它,上面有金色和红色的刻痕,努曼诺尔人的文字像是火焰一

 般在剑刃上闪烁著。「这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所打造的,」他想:「真希望我能用这个东西杀

 死那可恶的信差,这样至少我勉强可以和梅里平起平坐了。好吧,在我死前会用这东西好好

 杀几个丑家伙,真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可以看见阳光和绿草!」

 就在那一瞬间,敌人第一波攻势已经冲进他们的阵形之间。半兽人被山坡所阻挡,因此停

 下脚步对著守军射出箭矢;一大群山丘食人妖则是推开他们,从葛哥洛斯一路冲了过来,

 像是野兽一般狂吼。它们比人高、比人壮,身上只披著贴身的鳞甲,或许那是它们的皮肤

 也说不定。这些食人妖拿著大圆盾,挥舞著沉重的锤子,它们毫无所惧地冲进池水中,大吼

 著奔来。它们像是飓风一样打散了刚铎的防线,敲碎头盔和脑袋、砍断武器和盾牌,如同铁

 匠一样撼动整个原本毫无缝隙的防线。贝瑞贡被对方的一击震倒在地上,高大的食人妖酋长

 弯下腰,伸出手,准备将敌人的喉咙咬断。

 受到彻底忽略的皮聘猛地往上一刺,西方皇族打造的剑锋刺穿了食人妖坚硬的皮肤,深深

 刺进它的内脏,大量的黑血喷溅出来,恶臭、剧痛和黑暗笼罩了皮聘,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

 糊不清。

 「原来就是这样结束的啊!」皮聘的思绪正缓缓的飘走,小小的意志甚至还开心地笑了笑,

 很高兴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的疑惑、恐惧和忧虑。在他神智渐渐离体时,他听见自己

 的声音,彷佛是从别的世界传来的怪声。

 「巨鹰来了!巨鹰来了!」

 皮聘的思绪又停留了片刻。「比尔博!」他想:「不!这是他故事里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

 事情。这是我的故事,它要结束啦!大家再见!」他闭上了眼睛,陷入黑暗中。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一节 西力斯昂哥之塔

 第一节 西力斯昂哥之塔

 山姆痛苦万分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之前所感受到绝

 望和难过的情绪也全都回来了。他就在半兽人堡垒之下的地底入口前,铜门紧紧的关著。他

 一定是之前猛撞那扇门时,把自己给撞昏了,不过,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里昏睡了多

 久。那时他似乎全身都著火了一样,又慌又愤怒,现在他则是觉得彷佛身在冰窖,冻得浑身

 发抖。他悄悄地走到门前,将耳朵贴上去倾听著。

 他可以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半兽人走动声,但很快的它们就渐行渐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他的头很痛,眼前有各式各样的幻影在黑暗中跳来跳去,但他还是努力挣扎,在黑暗中冷静

 下来,仔细思考眼前的处境。很明显的,他目前完全不可能从这个入口进入半兽人的堡垒,

 它

 可能好几天之后才会打开,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非常宝贵、也非常紧迫。他对自己

 的任务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他必须救出主人,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牺牲生命是最有可能的结果,而且也是最简单的选择。」当他收起宝剑刺针,转身离开铜

 门时,他神情凝重地对自己说。他不敢动用精灵的星光,只能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著离开。

 在此同时,他试著拼凑起自从佛罗多和他离开十字路口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他连现在是

 什么时刻都不知道了,应该是快要第二天了吧,他想,但是,他连这中间过了多少天都不能

 确定了。他在一个黑暗充斥的国度,在这边,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早已被遗忘,而走进这国

 度的人也会跟著一起被遗忘。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到我们,」他说:「现在他们的状况又是怎么样?」他对著眼前随意

 比划著。事实上,他面对的方向是南方,正朝著尸罗巢穴,而不是西方。在外面西方的世界

 里,这时间正是夏垦历法的三月十二日,亚拉冈正带领著黑色舰队从佩拉格离开,梅里正和

 骠骑进入石车谷,米那斯提力斯陷入火海,皮聘看著迪耐瑟眼中的疯狂之色逐渐累积……

 即使在这忧患的处境中,他们的朋友还是会不时地想到佛罗多和山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

 ,但是,没有人能够对他们伸出援手,光是想念还不足以帮助山姆卫斯,山姆此刻陷入

 完全孤立无援的处境。

 最后,他好不容易回到半兽人通道的入口石门,同样还是找不到是什么机关让它关得这

 么紧;因此,他照旧用之前的老方法爬了过去,身轻如燕地跳下来。接著,他悄无声息地来

 到了尸罗巢穴的出口,它那张巨网的残骸依旧在冷风中迎风飞舞。在经历了之前让人透不过

 气的黑暗之后,这里的风让他冷得直打哆嗦,不过,这也让他清醒许多,山姆小心翼翼地走

 了出去。

 万籁俱寂,他眼前的亮度约莫只有乌云笼罩下的日落这种程度。从魔多冒出的黑烟掠过低空

 ,飘向西方,他可以看见底下的乌云被红色的火光照亮,整个被染成暗红色。

 山姆抬起头看著半兽人的高塔,从它小小的窗户中突然冒出了红光,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讯

 号?之前由于他的狂怒而忘却的恐惧,现在又重新回到他的心头。极目所及之处,他只有一

 个可能的道路可以选择:山姆必须要找到这个丑陋高塔的正门。可是,他觉得两腿无力,浑

 身止不住地发抖。他把视线从眼前让人胆寒的景象移开,强迫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专

 注著听著身边的一切声响,观察著附近所有的缝隙和阴影,在尸罗的腐臭之气笼罩下,走回

 佛罗多倒下的地方;然后他继续往上走,来到他戴上魔戒、看著夏格拉的队伍经过的山坳。

 他在那里停下脚步,坐了下来,他已经走不动了。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走过这个隘口,朝

 向魔多踏出一步,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他永远不能离开那个黑暗的国度。他毫无理由的拿

 出魔戒,再度戴上,在同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到它的沉重,同时,也更清楚的感觉到魔多之

 眼在自己制造出来的黑影中焦躁的搜寻、调查著,希望能够确认这一切不安和疑惑的来

 源。

 和之前一样,山姆立刻觉得自己的听力被放大许多,但眼前的世界却变得模糊不清。山道的

 岩壁显得相当苍白,彷佛是隔了一层迷雾,但是,他依旧可以听见远方的尸罗痛苦哀嚎的声

 音;在非常靠近的地方,他似乎可以听见叫喊声和兵器互相撞击的声响。他跳了起来,立刻

 紧贴在岩壁上不敢动弹。他很高兴有魔戒的帮助,因为眼前又来了另一群半兽人。一开始他

 是这样以为的,然后,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他又被自己的听力给搞混了,半兽人的呼喊

 声是来自于高塔中,现在塔顶就在他头上。

 山姆打了个寒颤,试著强迫自己往前走,很明显出了什么状况。或许这些半兽人摆脱了上级

 严格的命令,让他们残酷的天性主导一切,目前正在虐待佛罗多,甚至是把他残忍地乱刀砍

 死。他继续听著,渐渐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很确定高塔中起了争斗,这些半兽人

 一定窝里反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打起来了。虽然这只是很渺茫的希望,但也足以让他

 再度鼓起勇气,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他对佛罗多的敬爱之情压下了一切其他的情绪,他忘

 记自身所处的危险,放声高呼道:「佛罗多先生,我来了!」

 他朝著那斜坡跑去,一过最高点,斜坡往左转,开始急遽的下降,山姆进入了魔多。

 他拿下魔戒,或许这是他内心深处对危险的警告,但他觉得自己必须看得更清楚一点。

 「最好把周遭的环境都看清楚,」他嘀咕著,「不须要一头闯进迷雾中!」

 他眼前的大地看起来寸草不生,毫无一丝生气,就在他的脚前,伊菲尔杜斯的山势形成陡

 峭的悬崖往下直落,落入一道山沟,在山沟的另外一边又是高起的山丘,但这山丘凹凸不平

 ,看起来像是利爪的尖端一样让人极端不舒服,这是摩盖,这黑暗国度第二圈的防御。在那

 之后则是一个黑暗的大湖,上面点缀著几点火星;那里有著非常大的火势,从那团烈火中升

 起了大得惊人的烟柱,翻滚著飞上天空。烟柱的底端是暗红色的,上端则构成了笼罩这黑暗

 大地的天顶。

 在山姆眼前的是欧洛都因,也就是火焰之山。底下的熔炉不时会喷出高热、致命、剧毒的岩

 浆,蔓延过附近的地面。有些岩浆会沿著巨大的沟渠流向巴拉多,有些则是蜿蜒地流上多岩的

 平原,最后,在它们冷却之后,看起来会像是大地所吐出的恐怖石龙。疲倦的山姆现在所看

 到的是末日裂隙剧烈活动时的景象,它的光芒被伊菲尔杜斯的山势所阻挡,让从西方而来

 的人只能看见彷佛泡在鲜血中的山壁。

 在这恐怖的光芒中,山姆呆立著,当他转向左边时,他可以看见那恐怖阴森的西

 力斯昂哥塔,他从另外一边看见的岩角不过是它最高的尖塔。它的东面有三个从底下山壁延

 伸出来的巨大楼层,背靠著另一个高耸峭壁,这座峭壁上有一层层逐渐退缩的庞大堡

 垒,面对东南方和东北方的墙壁,平滑得让苍蝇也难以停留。在最底下的一层,也就是山姆

 脚下两百尺的地方,有座被城墙包围的广场,出口则是在东南方,面对著一条宽广的道路

 。城墙的外塔建筑在绝壁的边缘,俯瞰著这条路和通往魔窟谷的大道会合。这条路的另一个

 方向穿越一段崎岖的地形,进入了葛哥洛斯盆地,通往巴拉多。山姆所在的这条小路有道往

 下的陡峭阶梯,在塔门外和大道会合。

 当他看著眼前的道路时,山姆这才吃惊地明白,这座塔建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外人不能进入

 ,而是为了将敌人关在里面。事实上,这是刚铎许久以前所建造的堡垒,是伊西立安东方的

 前哨站,在最后联盟的大战之后,西方皇族的人类为了监视索伦属下的生物依旧潜伏的这块

 大陆所兴建的。但是,这和牙之塔一样,人们松懈了,戒灵接管了这些高塔,它已经被邪恶

 的生物占领了许多年。在索伦回归魔多之后,他觉得这些高塔非常不错,因为他的仆人很少

 ,大多是被恐惧所驱使的奴隶,所以这座高塔的目的依旧和古代一样,是为了避免人们逃出

 魔多。不过,如果有敌人试图秘密潜入魔多,这是在魔窟谷和尸罗的巢穴之外最后的防

 御阵线。

 山姆非常明白要越过这在严密监视下的高塔,进入那大门有多么困难。即使他做到了,在底

 下那条重兵看守的道路上他也走不远:连这浓重的黑暗,也无法让他躲过拥有夜视能力的半

 兽人。不过,最糟糕的是,他的任务并不是要躲开守卫逃出去,而是单枪匹马闯进高塔。

 他的思绪转到了魔戒之上,但是,他从那上面只能获得恐惧和危险,当他一看见末日火山之

 后,就感觉到魔戒产生了变化。在许多年以前,魔戒就是在这边铸造的,它的力量越来越强

 ,越来越邪恶,只有意志力极为坚定的人才能够控制它。山姆站在那边,虽然没戴上魔戒,

 只是将它挂在脖子上,他还是觉得自己膨胀变大了。他彷佛披著自己的巨大幻影,站在魔多

 的高墙上俯瞰一切,带来无比的威胁。他可以感觉到只有两种选择:继续拿著魔戒,承受它的折

 磨;或是戴上魔戒,挑战躲在这国度之内的邪恶之主。魔戒已经开始啃食他的理智和思绪,

 他的脑中开始浮现异想天开的景象:他看见了万夫莫敌的山姆卫斯,此纪元的英雄山姆,拿

 著火焰的圣剑横越这黑暗大地,在他的呼唤下万民归顺,前来征讨巴拉多;然后,所有的云朵

 都散去,阳光照耀大地,在他的旨意之下,葛哥洛斯的山谷变成长满花朵和果树的美丽山谷

 。他只须要戴上魔戒,让自己成为它的主人,这一切都会实现。

 在那严酷的考验下,是他对主人的敬爱让他保持理智,不过,在他内心的哈比人依旧清醒著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伟大到足以接受这重担,即使那些幻象真能实现也不会有差别。他想要

 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是扩张成整个国度的领土;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栽种一切,而非指

 挥他人为他效命。

 「反正,这都只是幻觉而已,骗不了我的!」他对自己说:「我连喊都来不及喊,他就会发

 现我,把我抓起来。如果我在魔多戴上魔戒,他很快就会发现我的行踪,唉,我只能说,这

 次的希望渺茫到跟春天降霜一样!正当隐形可以帮上忙的时候,我却不能使用魔戒!就算我

 能够更深入魔多,那东西也会变成越来越沉重的负担,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感到疑惑,他知道必须立刻走向那座门。他耸耸肩,彷佛是将那些幻影和

 重担甩开,开始慢慢地往下爬。他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缩小很多,走不了多远,他又恢复

 成原来那个渺小、恐惧的哈比人。不久之后,他来到了高塔的外墙,即使他不戴上魔戒,也

 可以听见里面打斗的声音。此时,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外墙之内的广场传出来的。

 山姆正爬到一半,突然有两名半兽人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他们并不是跑向他,这两人是跑向

 大路,不过,没跑多远,两个人就踉跄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过。山姆没有看见攻击的人,

 但他推测这两个家伙多半是被躲在墙内或是阴影处的敌人给射死了。他继续前进,紧靠著左

 边的墙壁。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完全不可能爬上去。这座石墙几乎有三十尺高,上面没

 有任何的空隙,最要命的是,最上面还做成像是颠倒阶梯的形状,大门是唯一的入口

 。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同时他忍不住想著,高塔中究竟有多少夏格拉的人马?哥巴葛又有

 多少兵力?他们到底在争执什么?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夏格拉的队伍大概有四十人,

 但哥巴葛的人数几乎有两倍之多,不过,夏格拉的巡逻队只是他管辖部队的一部分,他们多

 半是为了佛罗多和战利品而争吵。山姆停下了脚步,他突然间想通了,里面的景象清楚地浮

 现在他眼前:秘银锁子甲!一定是这样!佛罗多穿著它,绝对会被他们发现的。从山姆所听

 到的片段来看,哥巴葛一定会想要将它据为己有。魔多的命令可说是佛罗多唯一的护身符,

 如果他们决定不管上级的命令,佛罗多随时都可能被杀。

 「快点啊,你这个慢吞吞的家伙!」山姆自言自语道:「快跑啊!」他拔出刺针,冲向敝开

 的大门,但是,正当他准备要闯进门内时,突然觉得一阵战栗,彷佛他撞上了尸罗的蛛网,

 只不过这是隐形的;他看不见是什么阻挡了去路,只知道某种坚韧到让他无法突破的力量

 挡在前面。他打量著四周,在门旁的阴影中看见了两名监视者。

 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坐在宝座上的雕像,每个雕像都有三个头颅,一颗脑袋看著外面、一颗

 脑袋看著对面,一颗脑袋看著门内。雕像的头颅看起来像兀鹰一样,膝盖上则是像鸟爪一样

 的双手,他们似乎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不会移动,但却有著意识,彷佛是某种

 邪恶的妖灵注入了他们体内。他们能够分辨敌我,不管是否隐形,都没有敌人可以走进这门

 内,这两座雕像会阻挡他进入或是离开。

 山姆硬著头皮又闯了一次,这次他似乎在胸口和脑袋上都挨了一拳,踉跄地连退数步。最后

 ,别无选择的他灵机一动,拿出了凯兰崔尔赐的玻璃瓶。它的白光迅疾增强,黑暗门廊中的

 阴影立刻逃之夭夭,丑恶的监视者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边,显露出他们僵硬的原形。山姆看见

 他们的石眼中露出恶狠狠的光芒,让他不禁退了几步;不过,他可以感觉到这两具雕像的意

 志动摇了,被恐惧所取代。

 他立刻冲了进去,当他将玻璃瓶收进口袋中的刹那,立刻可以感觉到身后似乎有扇大门用力

 地关了起来,他们又再度清醒过来,从那些邪恶的头颅中冒出凄厉的喊声,在高墙间回响。从极

 高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钟声,宛如在回应这警告。

 「完蛋了!」山姆说:「我刚按了门铃!好吧,来吧!」他大喊著:「告诉夏格拉,那个强

 悍的精灵战士带著精灵宝剑来了!」

 没有任何回应,山姆大步走向前,他手中的刺针闪动著蓝芒,整个广场都笼罩在阴影中,但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地面上都是尸体。他脚旁就有两名半兽人弓箭手,背上都插著小刀,在那

 之后还有更多惨不忍睹的尸体。有些是被砍死、有些是被射死,有些临死前还紧抓著对方不

 放,有些则是互咬、互抓而死的,整个广场的地面沾满了黑色的血液。

 山姆注意到有两种制服,一种上面绣著血红眼,另一个则是有著骷髅面孔的月亮,但他并没

 有停下脚步更仔细察看。在广场的另一边,高塔最底端的门半开著,里面透出红光,一名

 高大的半兽人就死在门边。山姆跳过那具尸体,走了进去,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

 一条宽广的走廊从门口通向山内。两旁的墙上所插著的火把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走廊两边有

 许多扇门,但除了地上的几具尸体之外,一切都是空荡荡的。从两名队长之间的交谈,山姆

 推测,不管佛罗多是死是活,都会被关在塔顶最高的房间里面,只是,光要找到通往上面的

 路,可能就得花上一整天。

 「我猜应该会在靠近后面的地方,」山姆喃喃地说:「整个高塔似乎是往后倾斜,反正我就

 先沿著这些火光走走看!」

 他沿著走廊缓缓往前,每一步都变得更沉重,他又开始感觉到恐惧。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

 四周一片死寂;不只如此,这脚步声似乎越变越大声,到了最后甚至有点像是巨人鼓掌的声

 音。满地的尸体、空旷的走廊、潮湿得好像沾满了鲜血的墙壁,在在都让他疑神疑鬼,担心

 敌人会突然从旁冲出,将他杀死。除了眼前的威胁之外,门口那两个恐怖雕像,一直是他心

 中挥不去的阴影。这几乎已经超过了他容忍的极限,他宁愿和敌人面对面(当然,对方的数量

 不可以太多),也不想要继续忍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折磨。他强迫自己想著佛罗多、想著他被

 紧紧绑住,仆倒在某个黑暗角落的样子。

 他走过了火光照耀的地方,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拱门前,这就是之前那个地底通道的另一

 边,他的确没猜错。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被扼住的惨叫,他立刻停下脚步,然后听见

 了脚步声不断逼近,有个家伙从上面拼命往下跑。

 山姆的意志管不住自己的手,他拉出项练、握紧魔戒,但山姆并没有戴上它,因为,正当那

 只手把魔戒捧在胸口时,一名半兽人出现了。他从右边的一扇门跳出来,朝向山姆冲来,等

 到他距离山姆不过几步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见了对方;山姆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

 他满布血丝的双眼。他猛地煞住脚步,因为,在他眼中,前方并不是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哈比

 人,他看见的是一个沉默的身影,躲在灰色的阴影中,背后摇曳的光线让那人显得无比高大

 ……敌人的右手拿著一柄剑,剑所发出的光芒让他难以忍受,而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则是握

 著某种恐怖的力量,足以将他一击杀死。

 半兽人呆了片刻,接著惨叫一声,转头就跑。就像看见敌人转头奔逃,山姆意气风

 发地如猎犬一样追了上去,他大喊著:

 「没错!精灵战士来啦!」他扯开喉咙大吼大叫:「我来了!带我上去,不然我会把你的皮

 剥掉!」

 不过,半兽人虽然非常害怕,但他至少吃饱喝足,对这里极为熟悉;山姆则是个又渴又饿的

 陌生人,楼梯很高、很陡,山姆很快就开始拼命喘气。半兽人很快逃离了他的视线,山姆只能

 勉强听见他从高处传来的脚步声,有时他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声,让这声音在楼梯间回汤

 ,但是,那声音渐渐消失了。

 山姆踉跄地继续往上爬,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走对路了,于是振奋起精神拼命追赶。他把魔戒

 收起,勒紧裤带。「好啦,好啦!」他说:「只要他们都这么害怕我和刺针,那一切都还有

 希望,反正,看起来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应该已经替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除了那个

 害怕的小老鼠之外,我相信这里应该没有剩下什么人!」

 话一说完,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撞上一堵隐形的墙壁,他这才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代表了

 什么意思──没有人活下来!刚刚那声惨叫声是谁的?「佛罗多,佛罗多!主人!」他边哭

 边喊道:「如果他们杀了你,我该怎么办?我一定得到上面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停地往上爬,除了转角偶尔插著的火把和窗户透进的些许光芒外,楼梯间一片黑暗。山

 姆试著计算到底有多少阶楼梯,但在两百阶之后他就数不下去了。他刻意放低音量,因为他

 觉得好像可以听见上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恐怕不只一只老鼠留了下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再也喘不过气、脚再也抬不起来时,楼梯到了终点。他停了下来,那声音变

 得更清楚、更靠近。山姆打量著四周,他已经爬到了高塔最高的第三层堡垒上,这是个平坦

 的屋顶:长宽大概各二十尺,两旁有著低矮的城垛,楼梯的顶端是座落在平台正中央的圆顶

 ,面对东方和西方各有一扇低矮的门。山姆往东可以看见魔多广大漆黑的平原,以及远方著

 火的山脉,深邃的火山似乎起了异乎寻常的骚动,高热的岩浆让四周的山脉全染成一片鲜红

 ;往西的风景则是被平台后方的高塔给挡住了,这座高塔耸立在视线中,最高的尖端甚至超

 越了背后的山顶。它的窗户中闪动著光芒,入口距离山姆所站之处不过十码而已,门是开著

 的,但里面一片黑暗,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一开始,山姆并没有在听,他往东边的门走了一步,往外打量,他立刻就明白此处是打斗最

 激烈的地方,整个平台上都挤满了半兽人的尸体、无主的头颅和肢体散落一地,这个地方满

 是腐臭的气味。一声吼叫和敲打的声音让他缩了回去,一名半兽人愤怒的声音传来,他立刻

 认出那沙哑、粗鲁、冰冷的声音──那是夏格拉,高塔的队长。

 「你说你不敢再去?妈的,史那加,你这个混蛋!如果你觉得我受的伤重到让你可以骗我,

 那你就错了!过来,我会把你的眼珠打出来!就像我对待瑞德伯一样。等到有新兵来时

 ,我再来对付你,我会派你去找尸罗。」

 「他们不会来的,至少在你死之前不会!」史那加傲慢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两次了,哥巴

 葛的部下先到门口,我们这边没人出去,拉格夫和马斯盖许冲了出去,但他们也接著被射死

 了。我告诉你我从窗户看到了,他们是最后两个。」

 「那就该你去了,我必须要留在这里,我受伤了。愿黑坑吞掉那该死的哥巴葛!」夏格拉接

 著又吐出了一连串的诅咒和辱骂:「我给他的东西还比较多,但这个贱货竟然在我勒死他之

 前刺了我一刀。你快去,不然我会吃了你,你一定得通知路格柏兹那边才行,否则我们两个

 都会完蛋的!没错,你也一样,躲在这边是逃不掉的。」

 「我才不要再下去,」史那加说:「我管你是不是队长,不!把你的手从刀子上拿开,不然

 我会给你一箭。等到他们知道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你就不再是队长了。我为了这座塔

 里面的兄弟对抗那些魔窟的家伙,看看你们两个可恶的队长,为了争那个俘虏搞成什么样子

 !」

 「你说够了,」夏格拉说:「我有我的命令,是哥巴葛试著抢走那件漂亮的锁子甲,才会这

 样的。」

 「还不是因为你把它收起来的关系,他知道的至少比你要多。他告诉你好几次,更危险的敌

 人还没有被抓到,你就是不听。我告诉你,哥巴葛说的没错,附近有个可怕的战士,他可能

 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精灵,或是那些塔克人塔克是精灵语中的西方皇族,后来被半兽人扭

 曲原意,引用到他们自己的方言中,意指刚铎人,我告诉你,他来了!你也听到了警钟,他

 通过了那些监视者,这一定是塔克干的!他在楼梯上,在他离开之前,我才不出去,就算你

 是戒灵我也不下去。」

 「是吗?是这样吗?」夏格拉大喊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他来的时候,你会丢下我

 逃走?不,不行!我要先杀了你!」

 矮小的半兽人从塔中逃了出来,高大的夏格拉追了出来,他的手臂很长,奔跑的时候会垂到

 地面;不过,他有一只手似乎不能动弹,上面还沾满了血液,另一只手则是抱著一个黑色的

 大包袱。山姆躲在暗处,藉著黯淡的红光趁他经过时看了他一眼:夏格拉的脸似乎被利爪抓

 伤,上面全都是鲜血;他的血盆大口中不断冒出唾液,像是野兽一样的大吼。

 就在山姆面前,夏格拉在平台上拼命奔跑,追杀史那加,对方一路闪躲,最后冲进塔楼之中

 。夏格拉在门口停了下来,山姆注意到他不停地喘气,左手虚弱摆动著。他把包袱放到地板

 上,用右手拿出一柄细长的红色小刀,对著上面吐了口口水。他走到塔楼边,对著外面大喊

 了几声,但却没有丝毫回应。

 突然间,正当夏格拉靠著矮墙打量著底下的广场时,山姆惊讶地发现有一具尸体开始移动。

 他缓缓地往前爬,接著伸出手,抓住那包袱──他踉跄地站了起来,在另外一只手中握著一

 柄底部折断的长矛,他瞄准目标,准备奋力一刺。就在那一瞬间,他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

 疼痛或是愤怒;夏格拉立刻像蛇一般敏捷地闪到一边,反转过身,一刀刺进敌人的咽喉。

 「逮到你了吧,哥巴葛!」他大喊著:「还没死透吗?哼,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他一脚把

 敌人踹开,开始在对方的尸体上又砍又踩,发泄那野蛮的怒气。最后,他终于满意了,抬起

 头发出野兽般的狂嚎;接著,他舔舔刀子,用牙齿将它咬住,拿起包袱蹒跚地走向楼梯。

 山姆不及多想,他或许可以溜出去,但多半会被对方发现,他也不可能和这个半兽人一直玩

 捉迷藏,他只有一个选择。他跳了出去,大吼一声面对夏格拉!他不再握著魔戒,但魔戒依

 旧在他身上,那股隐藏的黑暗力量并没有消失,光是这样就足以让魔多的奴隶低头;况

 且,他的另外一只手还拿著刺针。宝剑所发出的光芒,毫不留情的刺痛了半兽人的眼睛,这

 种带著精灵力量的东西是半兽人最可怕的梦魇,夏格拉不可能一面对抗他,一面还拿著宝物。他

 低吼著弯下腰,露出口中的獠牙,然后,再一次的,他和所有的半兽人一样躲向一旁,用那

 包袱当作盾牌兼武器,狠狠地打中敌人的面孔。山姆脚步一个踉跄,在他来得及站稳之前,

 夏格拉就冲进了楼梯间。

 山姆咒骂著追了进去,但他没有追多远。很快的,他就想起了佛罗多,还有另外一名闯进塔

 楼里面的半兽人,这又是个两难的选择,而且他还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如果夏格拉逃了

 出去,他很快就会找到帮手跑回来;但如果山姆去追他,另外一名半兽人可能会做出什么恐

 怖的事情来,而且,山姆可能根本追不上夏格拉,或是被他所杀。他很快地转过身,继续往

 楼上跑。「我想这次可能又错了,」他叹气道:「但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先上去,管它之后

 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时的夏格拉已经冲出了楼梯,背著宝贝的包袱来到了广场上。如果山姆发现了他,预知到

 他这一逃会让同伴们多么难过,山姆可能拼了命也要追上他,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全都集中

 在眼前的任务上。他小心地打开塔楼的门,走了进去,门内一片黑暗,不过,很快的,他的

 双眼就发现了右手边的微光。那是从一个通往另一道楼梯的入口所透出来的,那道楼梯又窄

 又暗,看起来似乎是沿著墙壁内部往上走,上面某处有支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

 山姆悄无声息地开始往上爬,他走到了那闪动不已的火把旁,火把插在他左手边的门上,面

 对著向西的一面窗户,这就是他和佛罗多之前,在外面所看到的许多红眼之一。山姆飞

 快走过门口,急忙来到二楼,担心随时都会遭到攻击,或是被无声无息的手从后勒住。接著

 ,他又来到另一扇门、另一支火把前,这次窗户所面对的是东边,他人大概已经来到塔楼中

 段了。这扇门是开著的,外面的走道除了室外射入的微弱红光外,别无任何的照明,不过,

 阶梯不再往上爬了。两边都有一扇矮门,但也都紧闭著,还上了锁,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

 「死路,」山姆嘀咕著:「我爬了这么久!这里应该不是塔顶,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又跑回底下一层,试著打开那边的门,却徒劳无功。他又跑了上去,大颗大颗的汗珠从

 他额前滴落下来,他连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但时间却毫不留情地流逝,而他束手无策,

 想不出任何办法来。他完全无力分神去想夏格拉、史那加或是其他的半兽人,他只想要找到

 主人,只想要再看看他、再碰碰他。

 最后,他只得又累又无助地坐了下来,双手捧著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周很安静,安静得

 吓人。当他抵达时,已经烧了很久的火把,这时火焰摇晃了几下,也跟著熄灭了,他觉得黑

 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最后,由于这前功尽弃的挫折感,万念俱灰的山姆惊讶地发现自己

 竟然开口唱出了歌声。

 他的声音在这黑暗、冰冷的塔中听来十分虚弱,同时还不停地颤抖。这是一名绝望、疲倦的

 小哈比人,没有任何半兽人听到这声音还会误认他是精灵战士。他呢喃著夏尔的儿歌、比尔

 博的诗句,故乡的情景一幕幕掠过他眼前;接著,他突然间觉得身体内有股新的力量苏醒

 了,他变得中气十足,从他脑中冒出的字句,自动填入这简单的曲调中:

 西方大地阳光下,

 春天繁盛百花开,

 树茂水流如盛夏,

 百鸟欢鸣齐飞来。

 万里无云夜空蓝,

 摇曳生姿柏树旁,

 精灵星辰如白钻,

 茂密枝叶闪星光。

 千里跋涉终停步,

 黑暗气息将我隔。

 参天高塔未能覆,

 伟峨众山无法遮,

 万影群舞日仍炽,

 星光闪耀永不逝,

 此刻奋起仍未迟,

 鼓起余勇趁此时。

 「参天高塔未能覆……」他再度开始唱道,但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听见一个微弱的

 声音回应他的歌声,但这时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没错,他可以听见某个声音,但那不是人声,

 而是脚步声。上面的走道有一扇门打开了,门枢发出转动的声音。山姆弯身仔细听著,那

 门喀达一声关了起来,一个刺耳的半兽人声音传了过来。

 「喂!上面那个,你这个死老鼠!不要再叫了,不然老子就要对付你了。你听见了吗?」

 没人回答。

 「好吧,」史那加低吼著:「反正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门枢再度发出转动的声音,山姆跑到门廊边,这次终于发现门廊中传来了一丝火光,一名半

 兽人走出外面,他似乎带著一具梯子。山姆突然间明白了:最上面的房间,必须透过天花板

 上的陷板门才能打开。史那加把梯子往上一戳,稳住两边,接著就爬了进去。山姆听见他拉开

 门闩的声音,然后,那刺耳的声音又开始了。

 「你不好好安静躺著,到时就完蛋了!我猜你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不想要现

 在就开始乐一乐,最好闭上你那张嘴,懂了吗?这是一点教训!」接著是听起来像是鞭子甩

 动的声音。

 山姆胸中的怒火立刻爆发。他跳了出去,像是野猫一样敏捷地攀上楼梯。他的脑袋从一个圆

 形大房间的地板上伸了出来,天花板上挂著一盏红色的油灯,西边的窗户又高又暗,但有一

 个半兽人的身影站在旁边。对方又再度举起鞭子,但这一鞭再也无法落下。

 山姆大喊一声冲了出去,手中紧握著宝剑刺针;半兽人猛地转过身,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

 山姆就一剑将他持鞭的手砍了下来。半兽人因为痛苦和恐惧开始狂嚎,但还是本能地朝向敌

 人冲去。山姆的第二剑完全没砍中目标,他自己也因为对方的冲撞而抱著对方连连后退,最

 后摔倒在地上,对方却也被他绊了个脚步踉跄。在山姆来得及站起来之前,他就听到一声惨

 叫和轰然巨响。原来,半兽人在慌张狂乱的状态中竟一个不小心从陷板门跌了下去。山姆没

 有时间管他,立刻跑向躺在地板上的那人──那正是佛罗多。

 他浑身未著寸缕,神智不清地躺在一堆烂布上。他举著手臂挡住头,身侧有道火红的鞭痕。

 「佛罗多!亲爱的佛罗多先生!」山姆大喊著,泪水让他眼前一片模糊。「我是山姆,我来

 了!」他扶起主人,紧拥著他,佛罗多睁开了眼睛。

 「我还在作梦吗?」他呢喃著:「其他的梦都好恐怖!」

 「主人,你不是在作梦,」山姆说:「这是真的!是我,我来救你了!」

 「我真不敢相信!」佛罗多紧抱著他说:「原来还是个拿著鞭子的半兽人,现在却变成了山

 姆!那我刚刚听到的歌声不是梦罗?我还试著回答!那是你吗?」

 「是我,佛罗多先生,我差一点点就完全放弃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啊……」

 「好啦,山姆,亲爱的山姆,你已经找到我了!」佛罗多说。然后,他闭上眼,满足地躺在

 山姆的臂弯里,彷佛是做噩梦的小孩,终于可以躲到父母怀里一样。

 山姆觉得他可以一辈子都坐在这边看著主人,但他并不能这么做,光是找到主人还不够,他

 还必须要试著救他出去。他亲吻了佛罗多的前额。「乖!佛罗多先生,快醒来!」他试著让

 自己的声音放轻松,听起来像是在夏尔早晨叫唤主人起床的样子。

 佛罗多叹了一口气,坐直身。「我们在哪里?我怎么到这边来的?」他问道。

 「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再说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你在高塔的最上面,就是在半兽人

 抓到你之前,我们从很远地方看到的建筑。我根本已经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了,我想大概至

 少有一天了吧。」

 「只有一天?」佛罗多说:「我感觉好像过了好几个星期,有机会你一定得好好告诉我。有

 个东西打中我,然后我就开始做起噩梦,醒过来却发现现实变得更糟糕,我的身边全都是半

 兽人。我想他们把某种辛辣的饮料倒进我嘴里,我的思绪变得比较清楚,但全身还是又痛又

 累。他们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剥了下来,然后有两个壮硕的家伙跑来审问我,一直不

 停地问,他们还边玩弄著小刀,最后我都快发疯了!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爪子和眼神。」

 「佛罗多先生,你越说就越忘不了,」山姆说:「如果我们不想要再看见他们,我们最好赶

 快离开。你走得动吗?」

 「还好,我走得动。」佛罗多缓缓爬起来。「山姆,我没受伤,只是觉得非常非常累。对了

 ,我这边还有点痛!」他指著左肩上方的脖子处。他站了起来,在山姆眼中,他浑身发红,

 看起来让人十分担心。

 他来回走了几次,

 「好多了!」他说,精神也稍稍提振了一些。「只有我一个人、或是有守卫在旁边的时候,

 我动也不敢动;后来,吼叫和打斗就开始了,我想,是那两个壮硕的家伙彼此起了争执,应

 该是和我身上带的东西有关。我害怕得躺在那边不敢动弹,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样更

 让人害怕。」

 「没错,看起来他们似乎起了争执,」山姆说:「这个地方恐怕有好几百个那种恐怖的家伙

 。对山姆来说可真是太困难了一点。不过,幸好他们全都替我把辛苦的部分完成了,将对方

 杀了个精光,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有机会可以做首歌来纪念一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佛罗

 多先生,你可不能就这样光著屁股走出去啊!」

 「山姆,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佛罗多说:「我身上的所有东西。你明白吗?所有

 东西!」他再度低著头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彷佛他自己所说的话,才让他明白这事态到

 底有多严重,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山姆,我的任务失败了,即使我们可以逃出去,我们能躲到

 哪里去?只有精灵能离开这一切,远离中土世界,到海的另一边去;最后,可能连海都无法

 阻挡魔影的扩张。」

 「不,其实不是每样东西,佛罗多先生,你的任务没有失败,至少暂时还没有。佛罗多先生

 ,请你见谅,是我拿走的,我替你好好保管著──它就挂在我的脖子上,而且它还好沉重

 !」山姆拨弄著挂在练子上的魔戒。「但我想你一定得把它收回去了!」到了这个地步,山姆

 实在不想把魔戒还给主人,让他再承受这重担。

 「在你手上?」佛罗多吃惊地说:「你把它带来了?山姆,你真是太棒了!」然后,他的语

 气很快改变了。「把它给我!」他大喊一声,颤抖著伸出手。「立刻把它给我!它不是你的

 !」

 「好嘛!佛罗多先生,」山姆吃惊地说:「拿去!」他慢慢地掏出魔戒,将练子绕过头。「

 可是,你现在人在魔多,等你走出去的时候,就会看见火焰山脉了。魔戒会变得很危险,非

 常沉重。如果这对你来说承受不了,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

 「不,不行!」佛罗多一把将魔戒从山姆手中抢走。「你,你不行,你这个小偷!」他气喘

 吁吁地看著山姆,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接著,他一手抓著魔戒,脸上却露出不知

 如何是好的呆滞表情,他眼前的迷雾似乎消退了。佛罗多揉捏著疼痛的眉心,刚刚他眼前的

 景象实在太恐怖了,让他惊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山姆幻化成另一只贪婪的半兽人,虎视眈

 眈地拿著他的宝物。现在,那幻象已经消失了,山姆跪在他面前,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

 ,主人的态度让他比被刀砍还要痛苦。」

 「喔,山姆!」佛罗多大喊一声。「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请原谅我,在你经历了

 那么多之后,我竟然这样!那是魔戒的力量,我真希望它根本没有被发现!山姆,别管我了

 ,我必须背负这重担直到最后。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你无法阻止我走向一切的末日。」

 「没关系的,佛罗多先生,」山姆擦著眼泪道:「我明白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还是忍

 不住哇!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马上,好吗?不过,你必须先弄到一些衣服和装备,然后还得

 要有些食物。衣服会是最简单可以弄到的。由于我们人在魔多,最好穿得和这里的人一样,

 不过,我们也没有多少选择,不是吗?佛罗多先生,你恐怕必须要穿半兽人的衣服了,我也

 一样。如果我们要一起走,最好得穿一样才行。先把这披上!」

 山姆解开灰斗篷,将它披在佛罗多的肩膀上,然后,他卸下背包,将它放在地板上。他拔出

 刺针,现在,剑刃上几乎没有什么蓝光。「我都忘了这个了,佛罗多先生!」他说。「不,

 他们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如果你还记得,你把女皇的玻璃管和刺针借给了我,我都还带在

 身上。佛罗多先生,请把它们再借给我一段时间,我必须去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你留在这边

 ,四处走一走,活络一下筋骨。我很快就会来,应该不用走太远就可以找到的。」

 「山姆,要小心!」佛罗多说:「动作要快!或许还有半兽人躲了起来!」

 「我得要冒这个险才行,」山姆说。他打开陷板门,爬了下去。不久之后,他又探出头来,

 丢上来一柄小刀。

 「这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他说:「刚刚打你的那家伙已经死了,看来他摔断了脖子。佛

 罗多先生,如果你还有力气,我建议你把梯子收上来,在我喊出口令之前,你绝对不要把梯

 子放下来。口令就用伊尔碧绿丝好了,这是精灵的用语,半兽人不会这样说的!」

 佛罗多坐了一阵子,打了个寒颤,许多恐怖念头在他脑中跑来跑去。然后,他披著灰斗

 篷站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他只好来来回回地走动,试图看清楚这房间的每一

 个角落。

 虽然恐惧让这段时间感觉起来有好几小时,但实际上山姆的声音不久之后就从下面传了上

 来:伊尔碧绿丝、伊尔碧绿丝!佛罗多把梯子放下去。山姆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头上顶著

 一个大包袱,他让那些东西轰的一声掉到地上。

 「快点,佛罗多先生!」他说:「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尺寸够小、我们可以穿的衣服,看

 来我们得将就一点了,但动作必须快点。我没有遇到任何活人、也没看到任何迹象,虽然我

 不能解释,但是我就是有种感觉──好像会飞的黑骑士就在附近,在上空的一片黑暗中。」

 他打开包袱,佛罗多强忍住恶心打量著里面的东西,但他其实别无选择:他得要穿上这些东

 西,再不然就得光著屁股到处跑。里面是用某种肮脏兽皮做的,毛绒绒的裤子,以及一件肮

 脏的皮上衣。他套上这些衣服,在衣服外面还有一件对半兽人来说有点太短的结实环甲,但

 对佛罗多来说却太长也太重了;他接著绑上腰带,腰带上还有一柄宽刃的短剑。山姆也扛来

 了几个半兽人的头盔,其中一件相当适合佛罗多的头型。那是顶嵌著铁环的黑帽子,铁箍上

 还画了红色的的邪眼,底下则是突出的,类似鹰嘴的护鼻。

 「魔窟的装备,哥巴葛的东西比较合身,也做得比较好,」山姆说:「但我想在经过这边的

 骚动之后,带著魔窟的徽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安全。好啦,佛罗多先生,你看!请容我大

 胆说一句:很逼真的小半兽人哪!如果你可以戴上面具、把手臂弄长、弄出一双弯腿来,就

 真的天衣无缝啦!这应该可以隐藏掉一些破绽,」他将一件宽大的黑斗篷披在佛罗多的肩膀

 上。「好啦!我们走的时候,你可以再背一面盾牌。」

 「山姆,那你呢?」佛罗多说:「我们不是要穿成对吗?」

 「佛罗多先生,我刚刚考虑了一下,」山姆说:「我最好不要把任何东西留下来,当然更不

 可以把它们弄坏,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套那么多的盔甲,对吧?我得要伪装一下才行。」

 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起精灵斗篷,它的尺寸变成了不起眼的一小团,然后,他将斗篷

 收进地上的背包里面。接著,他站起来,背起背包,戴上半兽人的头盔,然后也披上一件类

 似的黑斗篷。「好啦!」他说:「现在我们看起来够接近了,该出发了!」

 「山姆,我不可能从头跑到尾,」佛罗多笑著说:「我希望你已经打听好路上的旅店在哪里

 了;另外,你忘记了食物和饮水?」

 「天哪!我还真的忘记了!」山姆说,他吹了声口哨。「呼,佛罗多先生,你这一说我才觉

 得又渴又饿!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光是忙著要找你,我都忘记了。让我想想

 !我上次检查的时候,我还有不少的精灵乾粮,而且加上法拉墨将军给我们的食物,我们至

 少还可以节省一点走几个礼拜。不过,水已经完全喝光了。就算还有剩下来,也绝对不

 可能够两个人喝。半兽人难道不吃也不喝吗?还是他们靠著这恶臭的空气和毒液就可以活下

 来?」

 「不,山姆,他们会吃会喝。孕育他们的魔影只会模仿、不会创造,它不可能变出完全属于

 它的东西。我不认为它将生命赐给了半兽人,它只是扭曲、改造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活下来

 ,必须和其他的生物一样吃东西。如果他们只能找到臭水和臭肉,那他们也得吃,但说剧毒

 就太夸张了。他们喂我吃过一些东西,所以我的状况比你要好,但我猜这里某处应该还有吃

 的和喝的。」

 「可是我们没时间去找了,」山姆说。

 「嗯,其实状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佛罗多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的运气还不错,他们

 的确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我在地板上的破布堆里面找到了吃的东西。他们当然搜过那包包

 ,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喜欢兰巴斯的样子和味道,可能比咕鲁还要严重。这些精灵乾

 粮被丢得到处都是,有些还被踩碎了,不过,我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了。食物应该没有你说

 的那么少,但他们拿走了所有法拉墨给的东西,也割破了我的水壶。」

 「好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山姆说:「我们已经找到足够撑一下子的东西了,但饮水

 的问题会很麻烦的。佛罗多先生,算了啦,我们赶快出发了!不然,到时就算找到一整池的

 水也没用了!」

 「山姆,你得先喝点水再走,」佛罗多说:「这点我可不退让。来,吃掉这精灵乾粮、喝掉

 你水壶里的水!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担心明天也没啥用,或许根本不会有明天。

 」

 最后,他们终于出发了。两人小心地爬下梯子,山姆接著将梯子放在半兽人尸体旁边的走廊

 上。楼梯间相当黑暗,但他在屋顶平台上仍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脉,只不过,这时火

 山似乎渐渐稳定下来,只剩下慵懒的暗红色。他们捡起两面盾牌,当作最后的道具,接

 著就继续前进。

 两人缓缓步下极陡的楼梯,背后那个他们再度相聚的房间,相形之下变得相当温暖。他们又

 再度来到堡垒中,这里连墙壁都充满了恐惧的气息;或许西力斯昂哥塔中的人都死光了,但

 那种邪恶和威胁感并没有丝毫减少。

 最后,他们来到了通往广场的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即使从这个距离,他们也可

 以感觉到门口监视者虎视眈眈的眼光。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越满地半兽人的尸体,觉得每一步

 都变得更加沉重,每多走一步,就是对意志和四肢的严重考验。

 佛罗多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这样的搏斗。他坐了下来。「山姆,我走不动了!」他呢喃著:

 「我要昏倒了,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我知道,佛罗多先生。撑住!是那扇门,门上有些古怪。但我走得进来,这次也一定能踏

 出去。这次总不可能比上次更危险。来吧!」

 山姆再度拿出凯兰崔尔赐给他们的星光瓶,彷佛是为了奖赏他的付出和努力,以及保护这两

 位哈比人,洁白的星光如同耀目的闪电一般洒满整个广场,但两名监视者依旧不为所动。

 「姬尔松耐尔!伊尔碧绿丝!」不知道为什么,山姆突然间想起在夏尔遇到

 的精灵,以及驱赶走黑骑士的歌声。

 「Aiya elenion ancalima」佛罗多也跟著大喊。

 监视者的抵抗如同丝线一般突然断裂了,山姆和佛罗多踉跄地冲出去;然后,他们拔腿飞奔

 ,想要尽快躲开那死气沉沉的大门和雕像恐怖的视线。接著,身后传来破裂的声音,拱门的

 地基差点就砸中他们,整面墙垮了下来,化成一堆废墟。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间逃了出来,警

 钟响起,监视者发出刺耳的尖叫,黑暗的高空传来了回应,从墨黑的天空中冲出一只长著翅

 膀的怪兽,凄厉的嚎叫撕裂了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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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魔影之境

 山姆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赶忙将玻璃管收进胸前。「佛罗多先生,快跑!」他大

 喊著:「不,不是那个方向!那边是悬崖!跟我来!」

 他们沿著门口的道路狂奔,跑了五十步之后,路就沿著悬崖突出的底部绕了一个弯,让他们

 躲开了高塔的监视。他们暂时躲过了。两人躲在岩石下,不停地喘气,然后,两人的血液彷

 佛同时间冻结了。戒灵栖息在那已成废墟的墙上,发出让人恐惧的尖叫声在峭

 壁间不停回汤。

 在恐惧中,两人蹒跚前行,很快的,道路就又往东急转,让他们暴露在高塔的视线之中。他

 们回头偷瞄了一眼,发现那巨大的黑色身影依旧栖息在堡垒的墙上。接著,两人就钻进岩壁

 间的一条小路,沿著陡峭的斜坡和通往魔窟的道路会合。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但附近依旧

 没有半兽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对戒灵嚎叫的回应。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片沉寂

 是不会持久的,追捕随时都会开始。

 「山姆,这样不行的,」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半兽人,我们应该冲回高塔,而不是

 没命地逃跑。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会识破我们,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条路!」

 「可是我们不行哪!」山姆说:「除非我们长出翅膀。」

 伊菲尔杜亚斯的东面草木不生,绝壁上毫无攀附的地方,山势直直地落到下方的深沟中。在

 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石桥;它跨过深沟,通往摩盖乱石遍布的崎岖山丘。山

 姆和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死命地往那座桥冲;但是,他们还没抵达桥头,那嚎叫声又再度

 开始了。他们身后紧靠著山边的,就是那直入云霄的西力斯昂哥高塔,上面的岩壁反射著恐

 怖

 的红光。突然间,惊人的钟声响起,然后,众钟齐鸣、号角响起,从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回应

 。佛罗多和山姆两人正在那深沟中,连火山的光芒都被阻挡,因此完全看不见外界的变化

 ;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听见了铁鞋的脚步声,道路的方向则是传来马蹄声──

 「快点,山姆!我们赶快过去!」佛罗多大喊。他们笨手笨脚地爬到桥边的矮墙上。很幸运

 的,这里并不像之前一样距离地面数百尺,在这里,摩盖的地形已经变得较为平缓,几乎快

 要和路面齐平。不过,这里的光线实在太微弱,根本看不清处桥下是什么状况。

 「好啦,我放手了,佛罗多先生,」山姆说:「再见!」

 他松手了,佛罗多紧跟在后。这时马蹄声和半兽人的脚步都已经逼到他们身后,结果却大出

 人意料之外,如果山姆敢笑,他可能会大声笑出来。哈比人在担心会落入万丈深渊的恐惧中

 跳了

 下去,实际上这却不过只有数十尺,而且,他们著地的位置是连想也没想到的一丛灌木中。

 山姆躺在那边动也不动,庆幸吸著被割伤的手指。

 当头顶上的声音都离开之后,他才冒险压低声音说:「佛罗多先生,天哪,我根本没想到魔

 多会有植物生长!如果我早知道,真该躲开来才对。我觉得这些树上的刺搞不好有一尺长,

 我全身的衣服被刺得都是洞,真希望我当初有穿半兽人的盔甲!」

 「盔甲一点用都没有,」佛罗多说:「连皮裤也是一样。」

 他们挣扎了半天才爬出那灌木丛,上面的荆棘和爪子一样缠人。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双脚落地

 ,身上的斗篷也都破得不成样子了。

 「山姆,我们该走了,」佛罗多耳语道:「快点进那个山谷,然后可以往北走,动作一定要

 快快快!」

 外面似乎又天亮了,在魔多的一片黑暗之外,太阳刚爬出大地的东边,但这里却依旧和夜晚

 一样黑暗。火山停止了喷火,峭壁上的红光也跟著消失了,自从他们离开伊西立安之后一直

 不断的东风似乎停了下来。他们缓慢、艰辛地爬下去,在崎岖的怪岩之间钻来钻去,最后终

 于再也无法继续往下。

 不久之后,他们停了下来,肩并肩地靠在大石上坐著。「现在即使是夏格拉给我水喝,我也

 绝对乐于向他道谢!」山姆说。

 「千万不要这样想!」佛罗多说。「这只会让状况更糟糕,」然后,他伸了伸懒腰,佛罗多

 觉得浑身酸痛,头晖脑胀,因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他终于挣扎著站起身,不过,他

 惊讶地发现山姆竟然睡著了。「山姆,快醒来!」他说:「快点!我们最好继续走下去!」

 山姆挣扎著站起来。「真没想到!」他说:「我一定是不小心睡著了,佛罗多先生,我已经

 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我的眼睛会不听话的自己闭起来。」

 佛罗多领著路尽可能的往北走,一路上绕过许多深沟底端的岩石。不过,他又停了下来。

 「山姆,这样不行的,」他说:「我没办法了,这件锁子甲好重,我现在真的撑不起来。如

 果我真的很累,连秘银甲都会变得很重。这比秘银甲重多了,但又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可能

 一路杀进去。」

 「可是我们或许还会需要它,」山姆说:「战场上有时候会有乱箭,而且,那个咕鲁还没死

 。我可不想要让你毫无遮掩地面对黑暗中的突袭。」

 「山姆老弟,你看看我──」佛罗多说:「我很累了,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只要

 我

 还走得动,我就会想办法往山的方向走。魔戒就已经够折磨人了,这额外的重量更是让我喘

 不过气来,我一定得脱掉它。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感恩,我知道你为了找到这件盔甲,一定

 在那些尸体里面翻了很久。」

 「佛罗多先生,不要再说了!就算我用背的,也要把你背过去。你就脱掉吧!」

 佛罗多将斗篷解开,将盔甲丢到一边去,他打了个寒颤。「我真正需要的是保暖的衣物,」

 他说,「如果不是我感冒了,就是天气变冷了。」

 「佛罗多先生,你可以穿我的斗篷,」山姆说。他卸下背包,拿出精灵斗篷。「佛罗多先生

 ,这个怎么样?」他说:「你可以把半兽人的烂衣服披紧一点,然后再把腰带绑上去,这个

 斗篷就可以穿在外面了。这看起来不太像是半兽人,但它可以保暖。我敢打赌,这可能比任

 何的盔甲都能够保护你,这是女皇亲手做的。」

 佛罗多接下斗篷,扣紧领针。「好多了!」他说:「我觉得轻多了,这下子可以继续走了,

 可是,这黑暗似乎渗进了我心中。山姆,当我躺在监狱里的时候,我试著回想烈酒桥和小

 河流经夏尔磨坊的样子,可是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佛罗多先生,别闹了,这下子换你开始说水了!」山姆说:「如果女皇可以看见、听见我

 们,我会跟她说:『女皇大人,我们只想要光明和水:只要乾净的水和普通的光明,就胜过

 任

 何的珠宝了!』唉,这里离罗瑞安好远哪……」山姆叹了一口气,对著高耸的伊菲尔比划著

 ,现在,那座山脉已经化成黑暗中模糊的阴影。

 他们又再度出发了。当佛罗多再度停下时,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头上有一名黑骑士,」他

 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最好暂时先别动。」

 他们躲在一颗巨石下,一言不发地看著西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交谈。然后,佛罗多松

 了一口气。「他走过了!」他说。两人站了起来,惊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在他们左手边,

 朝南的方向,原先只是黑影的高山开始有了泛灰的色彩,它们后方正逐渐变亮,远方的高空正

 展开一场搏斗,魔多的黑云正节节败退,来自外界的强风,把这些乌云逐渐吹回它们黑暗的

 家园。在那缓缓露出的开口中,微弱的光线透入魔多,像是监狱中的一丝阳光。

 「佛罗多先生,你看看!」山姆说:「你看看!风向变了,有事情发生了。他不再能够控制

 一切了,外面的世界正把他的黑暗一寸寸撕碎。我真希望能够看见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在安都因河谷中,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南风开始吹拂大地,希优顿

 在此刻于帕兰诺平原上牺牲了。

 就在佛罗多和山姆的眼前,那光芒延著伊菲尔杜斯的山峰开始扩散,然后,他们看见有一

 个身影从西方飞来。一开始只是天际的一个小点,然后变成像是天空中的一道污迹,最后越

 过他们的头顶;在它消失之前,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是戒灵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不再

 让他们感到恐惧:那是痛苦、害怕的声音,是邪黑塔担心会收到的坏消息──戒灵之王被消

 灭了。

 「我跟你说过了吧!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山姆大喊著:「『战况很顺利!』夏格拉说

 ,但哥巴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实际上他也猜对了。看来有希望了,佛罗多先生,你是不是

 觉得比较有精神了?」

 「不,其实没有很明显,山姆,」佛罗多叹了一口气。「那是在山的另一边,我们是往东走

 ,不是往西走。我很累了,山姆,魔戒变得好重,它开始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像是

 著火的轮子一样。」

 山姆的兴奋之情立刻被浇熄了,他紧张地看著主人,握住他的手说:「佛罗多先生,别丧气

 !」他说:「我至少如愿以偿了:眼前不就有了光吗?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得比较清楚,但也

 变得更危险了些,再多走几步,然后我们就可以试著休息。先吃点东西吧,精灵的乾粮应该

 可以让你振奋起来。」

 两人分了一块兰巴斯,边用乾裂的嘴唇尽可能的多嚼了几下,接著又继续上路了。虽然

 这只不过是极度微弱的灰光,但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身在山丘之间的峡谷中。峡谷缓缓

 往北攀升,底部似乎原来有著溪水流过,在那多岩的地形间,他们发现了一条饱经践踏的

 道路,沿著西边的悬崖往前延伸。如果他们预先知道有条路,可能早就往这个方向走了,因

 为这是从通往魔窟的大道分支出来的岔路,它沿著一道陡峭的阶梯直接通往谷中。这是巡逻队

 或是信差习惯用的捷径,让他们可以比较快速抵达底下的哨站或是北边的堡垒──介于西力

 斯昂哥和隘口之间的卡拉其安格南。

 对哈比人来说,走这条路是很危险的。但是,佛罗多觉得他们不能够冒险穿越摩盖错综复杂

 的崎岖地形,而且,他们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同时,他也研判北方是追捕他们的人最没想到

 的方向。不管是东方通往平原的路,或是回头通往西方的路,在两人走到距塔较远的北边之

 后,他才准备想办法往东走,踏上他冒险的最后一个阶段。就这样,他们踏上那条捷径,沿

 著它不停地往前走。左边的悬崖一直没有退却,而脚下的小路十分曲折,每到一个转角,两

 人都会抓紧宝剑,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

 天色没有再变亮,欧洛都因火山依旧不停吐出大量浓烟,在逆向的强风吹拂之下,浓烟不停

 上窜到肉眼难见的高空,形成了无比厚重的天顶。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被一个

 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给拦了下来──难以置信,却也无庸置疑的是滴水的声音。在两人左边

 的

 峭壁中,有一道彷佛被利斧劈开的缝隙中,竟然有水不停地往下滴;或许那是不幸落在此地

 的甜美雨水,本可让万物丰饶,现在却只能落入灰败死寂的大地中。它从岩石间流出,切过

 小径,往南转向,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中。

 山姆冲向它。「如果我能够再看到女皇,我会跟她说的!」他大喊著:「之前是光,现在又

 有了水!」然后他停了下来。「佛罗多先生,先让我来吧!」他说。

 「可以啊,不过看来应该够两个人一起喝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山姆说:「我是说,如果这有毒,或是有什么会很快发作的不良影响

 ,主人,这样我先总比你先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山姆,我认为我们应该要相信这好运,或是说这祝福。不过,还是小心点

 ,有可能会很冰!」

 水的确蛮凉的,但并不算冰,不过,如果他们在家里喝到这种水,可能会连吐好几口,抱怨

 有种油腻、苦涩的感觉;但是在这里,它甜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根本不需要多顾虑什

 么,两人狠狠地喝了个饱,山姆则将水壶装满。在那之后,佛罗多觉得轻松多了,两人一连

 走了好几哩的路。最后,他们注意到眼前建起了一道简陋的石墙,明白多半就要靠近半兽人

 的聚落了。

 「山姆,这是我们转向的时候了,」佛罗多说:「我们必须往东走。」他抬头看著山谷边,

 「我想我应该还剩下一些力气,可以从那边找到空隙爬过去,然后我就必须休息了。」

 河床离上面的道路有好几尺,他们奋力爬了上去,准备越过那条路,不过,两人却惊讶地发

 现眼前有一个由许多条山谷中的涓涓细流所汇聚成的池子。在魔多靠西的边缘是块濒死的大

 地,但尚没有完全被死亡所统治,有许多生物依旧在此挣扎存活,过著痛苦、饱受折磨的

 生活。在另一边的峡谷中,摩盖一带依旧生长著矮小、变形的树木,灰色的杂草努力地苟活

 在岩石之间,无数的荆棘则是四处蔓延、纠缠著岩石下少数的土地。有些荆棘的刺又尖又利

 ,有些则是有像爪子一样的倒勾。去年尚未掉落的枯叶还挂在上面,在这沉默的空气中摩擦

 著。不过,它们长满了蛆虫的花苞还正在开放,灰色、褐色或黑色的苍蝇四处飞舞,身上还

 都有著像半兽人一样的眼状红斑。在这些扭曲的植物之间,还有一群饥饿的蚊子嗡嗡盘旋

 著。

 「有半兽人的衣服还不够,」山姆挥舞著手臂说:「我真希望我有他们的厚皮!」

 最后,佛罗多再也走不动了。他们爬到一条狭窄的山沟中,但是,距离之前所看到的坡顶,

 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要走。「我必须休息了,可能的话我还想打个盹,」佛罗多说。他看著

 四周,在这一片荒凉的大地上,除了两人似乎没有其他的动物。最后,他们精疲力竭地找了

 个荆棘之后的凹洞躲了进去。

 他们坐在凹坑内,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为了把精灵乾粮留下来度过未来的苦日子,他们把山

 姆背包中法拉墨所送的食物吃掉了一半。除了这些晒乾的果子、熏过的肉乾,两人也喝了一

 些水。虽然之前在山谷中从池子里面喝了不少的水,但现在两人又觉得口乾舌燥。魔多的空

 气中有种恶心的气味,会让他们嘴里的水气飞快地蒸发。当山姆想到饮水的问题时,连他都

 觉得心情沉重,在摩盖之后,他们还必须跨越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

 他说:「佛罗多先生,你得先睡一会,天又变黑了,我还以为今天永远不会结束呢

 !」

 佛罗多叹了一口气,对方话还没说完,他就睡著了。山姆强忍著不停袭来的睡意,握住佛罗

 多的手发呆。他沉默地坐著,直到夜色完全降临,然后,为了保持清醒,他从凹坑内爬出来

 看著外面的景色。这块土地似乎到处都是裂缝和沉闷的声响,不过,却完全没有任何人声或

 是脚步声,在伊菲尔杜亚斯西方的夜空,依旧是泛灰的颜色。接著,在那被风吹破的乌云缝

 隙中,山姆看见了一颗闪烁的星斗,那冷冽的星光烙印在他心口,当他再度看著眼前的大地

 时,心中再度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突然间清楚地意识到,阴影只不过是暂时的,世界上永

 远都会有不受它影响、不受它污染的光明和美丽。他在塔中的歌曲只是发泄怒气,并非真正

 的明白了这道理,因为那时他只想著自己;现在,他自己的命运、主人的命运,都不再让他

 觉得困扰。他爬回荆棘丛后,躺在佛罗多身边,把所有的恐惧放到一旁,陷入深沉、无忧的

 睡眠中。

 两人一起牵著手醒了过来,山姆觉得神清气爽,准备面对新的一天,但佛罗多却无精打采地

 叹气。他睡得非常不安稳,梦中都是火焰,即使醒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改变。不过,他的睡

 眠并非一点效用都没有,至少,他更强壮了些,可以再扛著那重担走到下一个阶段。他们并

 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在草草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口水之后,两人

 又继续沿著山沟往上走,最后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斜坡。此处,不再有生命挣扎求生,摩盖

 的顶端死气沉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空旷。

 佛罗多和山姆搜索了很久,这才找到了一条可以走的道路,两人这才终于踏上最后数百尺的

 攻顶之路。他们来到了两座山峰之间的裂隙,在穿过裂隙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魔多的

 最后一条防线。在他们脚下大约一千五百尺的地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风向改从西方

 吹

 来,乌黑的云朵往东飘,但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上依旧只有著泛灰的微光。黑烟在地面和凹

 沟中穿梭,恶臭的烟雾从大地的裂隙中不停冒出。

 在至少四十哩以外的远方,座落著末日火山,它的四周几乎全都是盖满了火山灰的丑恶地形

 ,巨大的火山锥高耸直达天际,不停冒出黑烟的喷火口则是被乌云所遮挡。它的怒火暂时停

 歇下来,看来整个处在喷发过后的余烬之中,像是沉睡的巨兽一样恐怖、骇人。在它之后是

 一片巨大的黑影,一路延伸到灰烬山脉的山脚下。黑暗的势力陷入沉思,魔眼转而向内,思

 索著让他担忧、感到危险的景象。一柄刺眼的圣剑,一张严厉、尊贵,属于王者的面孔……

 短

 时间内,他无力去照顾其他的事情。每座塔、每扇门,整个巨大的要塞,都被沉郁的气息给

 紧紧包围。

 佛罗多和山姆以夹杂著惊奇和畏惧的心情看著这块丑恶的大地,在他们和那座冒烟的火山之

 间,一切看来全都是浩劫之后的景象,是一整块焦黑、死寂的沙漠。这块土地的统治者究竟

 要怎么喂养和照顾他的部队和奴隶?但是,即使看来绝无可能,他还是拥有无比强大的军力

 ,沿著摩盖外环一路往南延伸的是数也数不尽的帐篷。有些帐篷零散地分布,有些则是秩序

 井然得像是座小镇,其中一个最大的营地就在他们正下方。在平原上,距离两人最多一哩的

 地方,它像是昆虫的巢穴一般欣欣向荣,里面有许多形状扭曲变形的建筑。在附近的地面,

 则

 是有许多人形来来去去,一条道路从这营区延展而出,和通往魔窟的道路合而为一,其上有

 许多黑色的身影慌张地赶路。

 「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形,」山姆说:「看起来希望相当的渺茫;不过只要人一多,当地

 就一定会有水井和食物。如果我们眼睛没看错,这些都是人类,不是半兽人。」

 他或是佛罗多,对平原南方的奴工营一点也不知情,位在火山的浓烟之后,诺南内海旁还有

 一

 大片奴隶工作的区域;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有道路通往东方和南方向魔多纳贡的国度,邪黑

 塔的士兵会从那里带来大量的货物、贡品和强征来的奴隶。在这北边的区域中,是许多的矿

 坑和炼钢厂,还有为了大战所集结的惊人兵力,黑暗的势力正是在这里调兵遣将,将他们集合

 在一起。他的第一著棋已经让大量的部队往西、往南、往北移动。这时,他将部队撤回,并

 且补充大量的生力军,将兵力全都集结在西力斯葛哥中,准备洗雪前耻。如果他如此调动兵力

 的目的,也是为了阻止敌人来犯,那的确没有多少人能够突破这种防线。

 「好啦!」山姆继续说:「不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看来我们都弄不到,我找不到可以下

 去的路;就算我们真的下去了,也不可能在到处都是敌人的状况下走来走去。」

 「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佛罗多说:「这并不比我预料的糟糕多少,我本来就不抱

 著希望能够真的通过这里,现在更是彻底绝望了,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尽力一试;以目前来

 说,我的目标就是尽可能不让敌人抓到。所以,继续往北走,看看在平原比较狭窄

 的地方是怎么样。」

 山姆说:「我可以猜得到会是什么样子,地方越窄,敌人就挤得越密,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我们能走那么远,或许我能够看见。」佛罗多转身继续前行。

 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可能沿著摩盖底端的边缘就这么继续走,即使是地势再高一点的地方也

 是崎岖难行。最后,他们被迫只能退回原先的山沟,看看是否能找到路走进附近的山谷。这路

 相当地难走,而他们又不敢踏上西边的小径,大约走了一哩多之后,他们果然发现如同之前

 推测的一样,有一座半兽人聚居的堡垒就在悬崖下,这是靠近某个黑暗洞穴入口的几座石屋

 。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哈比人还是好奇地靠过去,尽可能利用生长在这旧水道的荆棘

 隐藏身形。

 他们又走了两三哩,半兽人的堡垒也早就被抛在脑后;不过,正当他们觉得松了一口气时,

 突然又听见了半兽人沙哑的声音,他们飞快地躲到一株发育不全的灌木后。那声音越来越近

 ,接著两名半兽人走进佛罗多的视线中。一个穿著破烂的褐色衣物,拿著一柄角弓,他的体

 型比较小,皮肤黝黑,宽大的鼻翼不停搧动著,很明显是专门负责追踪的物种;另一个则是

 高大壮硕的战斗型半兽人,就像夏格拉的部下一样,身上配戴著魔眼的印记。他背上也背著

 一把弓,手中则是宽刃的短矛。照惯例他们还是在不停争执著,由于他们属于不同种的半兽

 人,因此也只能用通用语交谈。

 在距离哈比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矮小的半兽人停下了脚步。「不!」他大声说:「我要回

 去了。」他指著后方的堡垒。「没必要把我的鼻子浪费在石头上,我觉得不会有痕迹了,我

 为了让路给你,连那气味都没跟上。我告诉你,那东西一定是进山里面了,不会再沿著山谷

 走啦!」

 「你这只大鼻子有什么用?」高大的半兽人说:「我用看的就比你那鼻子管用。」

 「那你看到些什么?」另一人大喊著:「哼!你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这是谁的错啊?」士兵说:「可不是我的问题,那是上头的老大。一开始他们说是高大、

 穿著闪亮盔甲的精灵,然后又成了矮小的人类,接著又变成了一群叛变的强兽人,或许还是

 这一群人组合在一起。」

 「啊!」那追踪者说:「他们脑袋有问题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如果我听说的没错,有些

 老大也要挂了:高塔被攻击,你的几百个同胞被杀光,囚犯逃了出来……如果你们士兵都

 这个样子,难怪我们打仗只有坏消息!」

 「谁说有坏消息?」士兵大喊道。

 「啊!谁说没有?」

 「这是叛变的人才会说,如果你不闭上你妈的臭嘴,我就用这个捅你,明白吗?」

 「好啦,好啦!」追踪者说:「我不说了,只动脑,可以吧。不过那个鬼祟的矮子跟这有什

 么关系?就是那个手有蹼的怪家伙?」

 「我不知道。或许没关系。但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贼头贼脑,一定想干坏事。这混蛋!他一

 溜走,上面就通知要快点活捉他。」

 「哼,我希望他赶快被抓,让他好好受点苦!」追踪者低吼道:「他把这边的味道都弄混了

 ,乱动队长找到的锁子甲,然后在我来得及赶到之前,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

 「这倒是让他逃过一劫,」士兵说:「哼,在我知道老大要他之前,还差点射中他,从背后

 ,大概只有五十步!可是还是被他跑了。」

 「呸!你根本就没射中,」追踪者说:「一开始你没瞄准,然后又跑不快,最后又叫可怜的

 追踪者来支援。我受够了!」他转身就走。

 「你回来,」士兵大喊著:「不然我就检举你!」

 「跟谁检举?不会是你们家夏格拉吧,他再也不能当队长了。」

 士兵压低声音说:「我会把你的名字和兵籍号码告诉戒灵,听说高塔现在归他们管。」

 对方停下脚步,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你这个该死的告密者!」他大喊著:「你没办

 法完成你的工作,连照顾你的伙伴都办不到。去找你们那些黑家伙吧,希望他把你的肉都给

 冻掉!那还得他们不先被敌人干掉才行。我听说大哥大已经被干掉了,希望这是真的!

 」

 高大的半兽人拿著短矛冲了过去,追踪者躲到岩石后,一箭射中他的眼睛,他惨嚎一声倒了

 下来;追踪者则是跑回山谷中,消失在两人眼前。

 哈比人沉默地坐著,最后,山姆开口了:「哼,我看了真觉得高兴!」他说:「如果这种自

 相残杀的作风开始在魔多流传,那我们至少可以省掉一半的麻烦。」

 「小声点,山姆,」佛罗多耳语道:「附近或许还有其他人。我们躲得很惊险,敌人比我们

 想像的还要紧追不舍。不过,山姆,这就是魔多的一贯风格,本来就充斥在它的每一个角落

 。根据传说,只要没人管理,半兽人一向都是这样,可是,你不能指望这个,他们更痛恨我

 们,这点是不会也不曾改变过的。如果这两个家伙发现了我们,他们会立刻尽释前嫌,联手

 杀死我们。」

 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山姆又再度开口,但这次他也压低了声音:「你听见他们提到那

 个鬼鬼祟祟家伙的事情了吗?我不就告诉过你,咕鲁没死吗?」

 「是的,我记得,我还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佛罗多说:「好啦,算了!我想我们在天黑

 前最好先不要离开这里,这样你就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

 过,你说话得小声一点才行。」

 「我会试试看,」山姆说:「不过,我只要一想到那个臭家伙,就气得忍不住想大喊。」

 两名哈比人就这么坐在荆棘丛后,看著魔多渐渐被黑暗、无星的夜色所掩盖。山姆描述著咕

 鲁阴险的偷袭、恐怖的尸罗,以及他之后的所有冒险。在山姆说完之后,佛罗多一言不发地

 握住山姆的手。最后,他才开口说话。

 「好啦,我想我们现在也该走了。」他说:「不知道我们还有多久才会被抓到,到时这一切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也都白费了。」他站起来。「天很黑了,我们又不能用女皇送我们的星

 光。山姆,替我好好保管它,除非用手,不然我现在身上完全没地方可以摆这个东西。而且

 ,如果要完全遮住它那刺眼的光芒,我得用两只手才行。刺针我就送给你了,我身上还有半

 兽人的小刀,但我不认为还有机会使用到它。」

 在夜色之下,于这种荒凉的地方前进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不过,两名哈比人还是脚步蹒

 跚地沿著山谷往北走。当西方天空再度亮起、白昼降临许久之后,他们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轮流睡觉。山姆醒时满脑子都想著食物,最后,当佛罗多醒过来,提到用餐和准备再度出

 发时,他终于问出了最让他感到困扰的问题。

 「佛罗多先生,请恕我直说,」他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远?」

 「山姆,我不是很清楚,」佛罗多回答:「在我们离开瑞文戴尔之前,我曾经看过一张魔王

 回归之前的魔多地图,但我脑中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我只记得北方有个区域,在那里,北

 方的山脉和西方的山脉延伸出来的山脚几乎交错在一起,从高塔旁边的桥算过去大概至少六

 十哩。从那边过去或许不错,不过,那里就距离火山比较远了,我想大概也是六十哩左右。

 我猜,我们现在大概是在桥北边三十六哩的地方;即使一切很顺利,我们也得花上一星期才

 能抵达火山。山姆,我担心那负担会越来越重,而我的速度会越来越慢。」

 山姆叹气道:「我也担心会这样,」他说:「好吧,先别管饮水的部分,我们每天吃的东西

 得再少一点,再不然就得趁在山谷里时走快一些。我们只要再吃一餐,所有的东西就都吃完

 了,只剩下精灵的乾粮。」

 「我会试著快一点的,」佛罗多深吸一口气。「快走吧!我们又得出发了!」

 天色还不是很暗。两人继续前行,夜色这才逐渐降临。两人疲倦地不停走著,中途只停下来

 休息了几次,一看见西方天空边缘的光亮,他们就立刻找了个岩石底下的空洞躲了进去。

 光线逐渐增强,比之前要亮多了,西方的一股强风将魔多的恶臭吹往高空。不久之后,哈比

 人就能够看清楚眼前几哩的地形了。在摩盖和山脉之间的山沟逐渐往上升,同时也越变越窄

 。到了这时,它也变成了伊菲尔杜斯山边的凹陷,不过,它的东边则是如常的陡峭,直落

 入葛哥洛斯平原。前方的水道来到尽头,成了布满岩石的斜坡,一道岩壁如同高墙一样延伸

 向东,从伊瑞德力苏绵延出来另一个绵长的支脉,在这两山之间是一个狭窄的隘口:卡拉其

 安格南,也就是艾辛口,在那之后则是乌顿幽深的山谷,位在摩拉南之后的乌顿山谷是索伦

 的仆人防卫黑门的坚强阵线,里面是错综复杂的隧道和兵器库;此时,魔王正仓促地召集大

 军,准备在此面对西方众将的攻击。在两边的山坡上建造著许多的堡垒、要塞和高塔,篝火

 终年不熄;沿著隘口又再兴建了一道土墙,除此之外还有极深的壕沟,只能靠著一道桥梁通

 过。

 往北几哩的地方是西方山脉的支脉,上面矗立著古老的德桑城堡,不过,现在也成为乌顿山

 谷中众多的半兽人驻地之一。在这微光中看得出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在距离哈比人一哩左

 右处转向东,沿著山脉凹陷的地方通往平原,以及远处的艾辛口。

 当哈比人看著眼前的地势时,他们发现自己往北的旅程几乎可说是完全无希望了。右边的平

 原

 十分黯淡,满是烟尘,他们没看见任何的营帐或是部队移动的迹象;但是,整个区域都在卡

 拉其安格南上碉堡的监视之下。

 「山姆,我们来到一条死路了!」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我们只能走到那座塔

 那边,而且唯一能走的就是它门前的那条路,除非我们退回去。我们不能往西上去,也不可

 能往东下去。」

 「佛罗多先生,那么我们只能走那条路了,」山姆说:「我们必须赌一赌运气,希望运气这

 东西在魔多还管用。如果我们回头、或是再找别的路,那不如投降算了,我们的食物快不够

 了。我们得要拼拼看!」

 「好吧,山姆,」佛罗多说:「带路吧!只要你还抱著希望,就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彻底绝

 望了。不过,我真的跑不动了,山姆,我会紧跟著你的。」

 「在你开始紧跟之前,你必须睡个觉、吃个东西,佛罗多先生。来先吃一点吧!」

 他给了佛罗多一些水,和额外的乾粮,他也折了个枕头给主人躺。佛罗多太疲倦了,根本没

 力气争辩,山姆也没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口水,同时他所吃的连山姆的份也包含在里面。在佛

 罗多睡著之后,山姆弯身听著他的呼吸、看著他的面孔。他的脸孔十分瘦削,但是,在睡梦

 中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祥和,毫无所惧。「好啦,主人!」山姆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要暂时

 离开一会儿,相信我们的好运。我们一定要找到水,不然就走不下去了。」

 山姆悄悄离开,小心翼翼地在岩石间穿梭,他走回水道,沿著它往北攀爬了一段路。直到他

 来到连续的岩阶前,毫无疑问的,许久以前,这里曾经涌出泉水,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现

 在一切似乎都乾枯了。但山姆不肯放弃,他侧耳倾听著,果然听见了水滴的声音。他又往上

 爬了几步,发现了一条从山边流出的细流,在他脚前汇聚成一个黑色的池子,满溢的池水接

 著往底下的荒地流去。

 山姆尝了尝那水的滋味,应该算是够好了,然后他喝了一大口,装满水壶,转身准备走回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有一道影子从佛罗多躲藏的地方一跃而过。山姆立刻强压下惊呼声

 ,飞奔回去。那个身影十分矮小,不容易看清楚,但山姆猜也猜得到对方是谁──他老早就

 想

 要把对方勒死了。不过,对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山姆觉得对方的身影似

 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彻底融入夜色之中。

 「幸好,我们的好运没让我失望,」山姆嘀咕著:「不过这可真是好险!附近的半兽人怕没

 有几千个,还要这个小坏蛋来凑热闹?我真希望他当初就被射死了!」他在佛罗多身边坐了

 下来,不敢将他吵醒。不过,他自己则是不敢睡著。最后,当他觉得眼皮变得如同千斤般沉

 重,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时,他叫醒了佛罗多。

 「佛罗多先生,咕鲁又来了,」他说:「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他,那他就一定有双胞胎兄弟了

 。我刚刚去找水,一转头就发现他在这边鬼鬼祟祟的。我们两个如果一起睡很危险,而且实

 在很抱歉,我真的撑不住了。」

 「山姆哪,你不要对自己太严厉了,」佛罗多说:「躺下来好好睡!我宁愿对方是咕鲁,不

 是半兽人,至少,他不会把我们出卖给半兽人,除非连他也被抓到……」

 山姆忿忿不平地说:「不过,他也会杀人或是抢东西,佛罗多先生,睁大眼睛哪!我有

 满满一壶的水,你尽管喝没关系,我们出发时还可以重新装满。」一说完,山姆立刻就睡

 著了。

 当他醒来时,天色又已经逐渐变暗了,佛罗多靠著岩石坐著,但连他也睡著了。水壶空了,

 附近也没有咕鲁的踪影。

 魔多的黑暗又回来了,山坡上的了望塔燃著又红又烈的火焰。他们先去把水装满,然后再回

 到原先的道路,朝著二十哩之外的艾辛口进发。这并不是条很宽的路,两边也没有任何的遮

 蔽,随著道路不停往前进,它两旁的悬崖也变得越来越陡峭。哈比人听不见任何的风吹草动

 ,因此决定继续稳定往东前进。

 再走了大约十二哩之后,他们停了下来。在不远之前,这条路往北弯了一些,因此,他们之

 前所经过的地方全被山势挡住了,这是不幸的开始。两人休息了一段时间,继续往前走

 ,但他们没走几步,在黑暗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了他们一直担心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目前它离两人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后方已经出现了火把的微光,而且就在不到一哩远的地方

 ,正在快速逼近中,佛罗多根本无法在这种速度下,沿著这条路躲过他们。

 「我一直担心会这样,山姆,」佛罗多说:「我们相信运气,但这次它不灵光了,我们被困

 住了!」他慌乱地看著附近陡峭的岩壁,这是古代的开路者所雕凿出来的光滑山壁,毫无躲

 藏的空间。他跑到另外一边,发现眼前是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我们真的无路可逃了!」

 他靠著山壁,无力地坐倒下来。

 「看来是这样,」山姆说:「好啦,我们只能走著瞧了!」话一说完,他就和佛罗多一起坐

 了下来。

 他们没有等很久,半兽人的速度很快,在最前面的人拿著火把,他们飞快靠近,火光在黑

 暗中摇曳著。山姆这时也低下头,希望能够在火把靠近的时候遮住自己的脸,同时,他也将

 盾牌拿到前面,刻意遮住两人的脚。

 「希望他们在赶路,可以让两个疲倦的士兵在路旁休息!」他想。

 看起来他们本来是有这个希望的。带头的半兽人低著头、气喘吁吁地往前跑。他们是比较矮

 小的半兽人

 ,是在黑暗魔君的军令之下不情愿的疾行军的家伙,他们只想要赶快走到目的,躲过鞭子的

 痛击

 。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维持秩序的,则是两名高大的强兽人,他们不停地挥舞鞭子,大声斥

 骂

 。一列又一列的人走了过去,山姆屏住呼吸,队伍已经过了一半。然后,突然间,一名负责

 驱赶奴隶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俩,他用力一甩鞭子,吆喝道:「嘿!你们两个!站起来!」他

 们没有回答,他大喝一声,号令整个队伍停下来。

 「起来,你们两个懒虫!」他大喊著:「这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往前走了一步,在黑暗中

 依旧认出了他盾牌上的标记。「逃兵喔?」他怒吼著:「还是正准备要逃?你们这些家伙在

 昨天傍晚就该到乌顿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给我站起来,走进队伍里面!不然我就记下你

 们的兵籍号码往上报!」

 两人挣扎著站起来,刻意弯著腰,一拐一拐地装成腿酸的士兵。两人缓缓地钻到队伍的最

 后

 面。「不,不是后面!」士兵大喊著:「往前三排!就保持那个位置,不然等我来的时候你

 就知道了!」他在两人头上将鞭子甩出一声爆响,大喝一声,队伍又开始前进。

 对可怜的山姆来说,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对佛罗多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很快就成了噩梦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脑袋多想,挣扎著继续前进。汗流浃背的半兽人散发出让人欲呕

 的气味,他开始觉得口乾舌燥,队伍不停前进,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呼吸,双腿

 无意识的挪动。但是,在经历过这种折磨和忍耐之后,他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他完全不敢

 多想。在士兵严格的监视下,根本毫无偷溜的机会,那名士兵不时地回来嘲弄他们。

 「哼哈!」他指著他们的腿说:「只要有鞭子,懒惰就不见。快点!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提醒

 你们,但到时你可能浑身都是血,走不回你们的营区了。为你自己好,不要做傻事!难道你

 不知道我们在打仗吗?」

 他们又走了好几哩,道路最后终于开始缓缓下降来到平原上,佛罗多的力气几乎已经完全耗

 尽

 ,意志也开始动摇;山姆绝望地试著扶住他,但连他自己也都快撑不下去了,他知道两人随

 时都会面临一死:他的主人会昏倒或是跌跤,一切都会被揭穿,他们努力了半天全都白费了

 。「至少我可以先宰了那个臭家伙!」他想。

 正当他握住了剑柄时,突然有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已经踏上了平原,正在缓缓地靠近

 乌顿的入口,在距离桥前大门不远处,往西的道路和往南通往巴拉多的道路会合。所有的道路

 上都挤满了正在行军的部队,因为西方的将领们正朝著这里进军,而黑暗魔君已经加快了调

 兵遣将的速度。几个部队就正好和巧遇在道路的会合处,而且附近也完全不在火光的照耀下,到

 处都一片黑暗。当下此地立刻陷入一团混乱,每一个部队都急著想要冲进门内,结束这累人

 的行军。巴拉多来的一群重装强兽人冲散了山姆所在的队伍,让众人陷入混乱之中。

 虽然山姆已经累得无法思考,但他还是立刻抓住这机会拉著佛罗多,一起趴了下来;许

 多半兽人跟著绊倒,开始大声咒骂。哈比人手脚并用的慢慢爬开,最后好不容易才翻到路

 边的围篱外。道路两边边有几尺高的围篱,让带头的士兵即使在黑夜或是大雾中,也可以有

 依循的路标。

 他们动也不动地躺著,四周太黑,根本不可能找任何的掩护。不过,山姆觉得至少他们应该

 离开道路旁,找个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来,佛罗多先生!」他低语道:「再多爬一下子,你就可以躺著休息了。」

 佛罗多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撑起上半身,又前进了二十码左右。然后,他就摔进了眼前一个

 突如其来的凹坑中,像是死人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第六章 第三节 末日火山

 山姆将他破烂的半兽人披风垫到主人头下,用罗瑞安的斗篷将两人一起盖住。在此同时,他

 的思绪不禁飘到那美丽的国度,想著超凡的精灵,希望由他们亲手编织出来的衣物,或许能

 让他们在这死寂的大地上隐藏行踪。随著部队挤进艾辛口,那些咒骂和叫喊声也都消失了。从

 这情况来研判,在这一团混乱之中,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失踪了。

 山姆啜饮了一口水,让佛罗多喝了一大口,当主人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之后,他把一整片宝

 贵的乾粮都逼主人吃下去。然后,疲倦的两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感到恐惧,于是就这么大

 剌剌地躺在地上睡觉。他们睡得并不安稳,之前滚烫的汗水变得冰冷,锐利的石头让他们全

 身疼痛,两人还止不住打著哆嗦。一阵阵的冷风从黑门吹往西力斯葛哥,不断把两人身

 上的体温夺走。

 到了早晨,天色再度泛白,在高处依旧吹著西风,但在这暗黑大地的围栏之内,空气几乎是

 完全停滞的,四周一片冰冷,却又让人喘不过气来。山姆往凹坑外面打量,四周的所有地形

 全都是千篇一律的单调、死气沉沉,附近的道路上空无一人,但山姆担心不远处的艾辛口,

 依旧有人监视著此地。阴沉的火山则是带著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矗立在东南方,山头冒出大量的浓烟,

 在强风的吹送下它飘往东方的高空,从它的山侧冒出浓密的黑云,掩盖了整块大地;东北方

 几哩处则是灰烬山脉,看起来像是阴郁的灰色鬼魂一样毫无生气;北方的地平线上挂著低垂

 的乌云,和地面的苍凉比起来并不逊色。

 山姆试著猜测确实的距离以及应该走的道路。「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哩,」他瞪著那丑恶的火

 山,嘴里嘀咕著:「如果本来要花一天,但以佛罗多先生现在的状况,可能得拖上一整个星

 期。」他摇摇头,仔细的思索著,但一种丧气的想法却逐渐在他心中累积。在他坚强的内心

 中,希望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在这之前,他总是乐观的认为大夥都还有回家的机会;不过

 ,现在,他终于认清了这苦涩的事实:即使在最乐观的状态下,他们的补给品也仅足以让他

 们抵达目标;等到任务完成之后,他们会孤单地置身在一块死寂、没有食物、没有饮水的

 沙漠正中央。他们不可能回去了。

 「原来这就是我出发时,觉得自己该做的工作,」山姆想:「协助佛罗多先生走出最后几步

 ,和他死在一起。好吧,如果这真的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它。可是,我真的好想再看见临

 水路,还有小玫·卡顿和她的兄弟们,以及我们家老爹和马利葛。如果佛罗多先生根本回不

 来,我实在不能想像甘道夫为什么要派他来?当他死在摩瑞亚的时候,一切都不对劲了。我

 真希望他还活著,这样他至少可以做些什么。」

 不过,当山姆的希望之火熄灭的同时,它也转化成了一股新的力量。山姆平凡的小脸变

 得十分严肃,坚定的决心在背后支持著他,让他全身觉得一阵战栗。他似乎化成了某种不会

 失望、疲倦的钢铁怪物,连眼前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也无法让他退缩。

 他怀著更强的责任感把目光重新专注回眼前,研究著下一步该怎么做。随著光线渐渐增强,

 他惊讶地看见原先宽广的平原上竟布满了碎石;事实上,整个葛哥洛斯平原都满是大大小小

 的坑洞,彷佛当此地还是软泥浆的时候,有无数的碎石落得满地都是,打得到处都凹凸不平

 。最大的坑洞旁边都有一圈的岩石包围,还有许多裂隙从中间往外延伸。这块土地的确可以

 让人从一个掩蔽处无声无息地来到下一个掩蔽,连最尽责的哨兵都很难发现这里有任何人入

 侵。至少,如果这个潜入者十分强壮,不需要担心饮食的问题,这里对他来说就不会是太大

 的挑战。因为,在两人抵达终点之前,他们所必须面对的疲倦和饥饿,将会对他们的精神和

 意志构成最大的考验。

 山姆仔细思索了好几遍之后,回到主人身边。他不需要叫醒他,佛罗多虽然还维持著原先的

 姿势,双眼却瞪著天空。「好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我刚刚观察了附近,同时也好

 好地想了一下。路上没有任何人,我们最好把握机会赶快离开。你还撑得住吧?」

 「我撑得住,」佛罗多说:「我必须撑下去!」

 两人又再度出发了,这次,他们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踪,从一个凹坑躲到另一个凹坑,但目标

 总是北边山脉的山脚。不过,当他们前进的时候,道路并没有偏折,直到最后它才进入山区

 ,消失在一片阴影中。现在,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没有任何的人迹,因为黑暗魔君几乎已经

 完成了所有部队的调度。即使在他自己的国度中,他还是胆小地用夜色来掩护一切,忧心外

 界的风会再度和他作对,吹开他的面纱;除此之外,神秘的间谍潜入破坏的消息也让他不敢

 大意。

 哈比人走了好几哩,最后才疲倦地停下来,佛罗多几乎已经快累倒了,山姆看得出来,他没

 办法继续这样再走多远了。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弯腰前进、躲躲藏藏,有时刻意迂回,有时

 又必须加快脚步。

 「我认为应该把握天没黑之前走那条路,佛罗多先生,」他说:「我们必须信任自

 己的好运!上次我们差点完蛋,但结果并没那么糟糕。我们可以保持速度走上几哩,然

 后再休息。」

 他所冒的险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大,不过,佛罗多满脑子都是挣扎和抵抗魔戒的混乱,事实上

 ,他也几乎放弃了一切希望,根本懒得出意见。他们走回旁边的道路,沿著通往邪黑塔的道

 路缓步前进。他们的好运这次并没有出差错,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没有遇上任何人,等到夜

 色降临之后,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魔多的黑暗中。整块大地都笼罩在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

 因为西方将领们已经越过了十字路口,在魔窟谷口放火,准备烧尽一切邪恶的气息。

 就这样,他们绝望的旅程继续下去,魔戒持续往南,而人皇的旗帜则是不停往北。对于哈比

 人来说,每一天、每一哩都比之前更煎熬,他们的力量不停流失,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越来越

 邪恶。白天他们不会遇见任何的敌人,到了晚上,当他们不安地打盹时,偶尔会听见旁边的

 道路传来脚步声或是饱受鞭打的马匹喘气声。不过,比这些都还要让人害怕的是那一直不断

 接近,像是一波波浪潮般打在他们身上的威胁感:那是坐在黑暗王座上,沉思著、考虑著应

 该如何征服世界的邪恶力量。它越来越近,剥夺人们的希望,如同世界末日般毫不留情地迫

 近。

 最后,最恐怖的一夜降临了。西方的将领们已经快要进入魔多那死气沉沉的疆域,这两名旅

 人则是陷入了彻底绝望的处境中。他们从半兽人的部队中脱逃已经四天了,但每一天过的都

 像是一场越来越黑暗的噩梦一样。在这最后一天,佛罗多沉默不语,只是弯腰驼背地走著,

 脚步非常不稳,彷佛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看见脚下的土地。山姆猜得出来,除了两人都必须忍

 耐的无比疲倦之外,他还必须承受魔戒对于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山姆注意到主人的左手,经

 常会无意识地举起来,彷佛是为了遮挡攻击或是躲避想要搜寻他们的邪眼;有时,他的右手会

 捧著胸口,慢慢的,随著他恢复自制力之后,那手才会拿开。

 在夜色再度落下之后,佛罗多抱著头坐在地上,手臂疲倦地垂向地面,手指则会无意识地抽

 搐著。山姆看著他,直到夜色将两人的身影完全掩盖为止,他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

 默默的沉思著。虽然他非常疲倦、满心恐惧,但他的力量并没有完全被消磨掉。精灵的乾粮

 有种特别的力量,否则他们早就自怨自艾地躺下来等死,不过,它却无法完全满足食欲,山

 姆有时脑海中挤满了对食物的回忆,他只想要能够拿著普通的面包和肉,咬上几口。虽然这

 精灵口粮并非完美,但只要旅行者完全不吃别的东西,只靠它来填饱肚子,它的效果就会更

 为增加。它可以加强意志力,让人拥有更强的耐力,并且驱使肌肉和骨骼承受远远超越一般

 人极限的考验。不过,此时他们必须要作出决定了!他们已经不能继续走这条路了,因为它

 只会通往魔影的大本营;但火山却在他们的右方,也就是正南方的方向,他们必须要转头了

 。不过,在火山和他们之间,依旧是一块荒凉、冒著毒烟,遍地灰烬的残破大地。

 「水,水怎么办!」山姆嘀咕著。他已经把自己的配额减到不能再少,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似

 乎都已经肿了起来。但即使他这么精打细算、极力强忍,手上的食物和饮水还是剩下不多。

 他大概只剩半壶水,眼前却还有好几天要走,如果他们不是冒险走上这条路,可能好几天前

 水就喝光了。这条道路的路边兴建有一些临时储水槽,主要是提供给仓皇赶路的部队,在这

 缺

 水的地区使用的。山姆在其中一个里找到一些酸臭、被半兽人弄得都是泥巴的水。不过,以

 他们目前的状况来说,这水已经不算太坏了。糟糕的是,眼前恐怕还要走上好几天,他们不

 可能再找到任何水了。

 最后,疲倦忧心的山姆只能将忧虑抛在一旁,沉沉睡去,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极端的压力让

 他半睡半醒,头也晖晖沉沉的。他看见像是发光眼睛一样的东西飘来飘去,还有鬼鬼祟祟的

 黑色身影,他还听见了野兽或是饱受折磨的生物发出的哀嚎声。当他被惊醒之后,却又会发

 现四周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次,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很确定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

 发亮的眼睛;不过,它眨了眨,立刻就消失了。

 夜晚过得十分缓慢,接下来的晨光也相当的微弱,因为当他们越来越靠近火山时,空气也越

 来越污浊,从邪黑塔中由索伦所散发出来的黑暗让状况更雪上加霜。佛罗多躺著不动,山姆

 站在旁边,心中有著万般不愿,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叫醒主人,请他再继续走下去。最后,他

 弯下身抚摸著主人的眉心,对他低语道:

 「主人,醒来了!又该继续走了。」

 佛罗多彷佛是被起床号叫醒一般俐落地弹了起来,看著南方。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火山和

 那沙漠时,他又退缩了。

 「山姆,我办不到,」他说:「这好重,好重啊!」

 山姆在自己开口前,就猜到了这一点用也没有,甚至只会造成更糟糕的反效果;但是,由于

 他

 对主人的怜悯之情,他不能不开口。「主人,那让我替你分担它的重量,」他说:「你知道

 的,只要我还有力气,我会很乐意帮忙你的。」

 佛罗多眼中突然亮起了狂野的光芒。「退开!不要碰我!」他大喊著:「我说过这是我的。

 滚!」他的手移动到剑柄上。不过,随即,他的声音变了。「不,不,山姆──」他哀伤地

 说:「但你必须要明白,这是我的责任,没有其他人能够替我承担。现在一切都太迟了,亲爱

 的山姆,你再也没办法这样帮助我了,我已经完全受它控制了。我没办法舍弃它,如果你想

 要把它拿走,我会发疯的!」

 山姆点点头,「我明白,」他说:「但是,佛罗多先生,我之前一直在想,应该有其他的东

 西是我们可以放弃的。为什么不减轻我们的负担呢?我们必须笔直的朝向目标走,」他指著

 火山说:「没必要再带著任何多余的东西。」

 佛罗多也跟著看向火山,「没错,」他说:「我们在那条路上不会需要太多东西的,到了终

 点之后,我们根本就不再需要任何东西了。」他拿起半兽人的盾牌,将它丢在地上,紧跟著

 是他的头盔;然后他掀开灰斗篷,解开沉重的腰带,让它落在地上……配剑也跟著一起落下。

 最后,他直接将黑色的破烂斗篷扯下,一把抛开。

 「看,我不再是半兽人了,」他大喊著:「我也不会带任何善良或丑恶的武器,抓得到我就

 来吧!」

 山姆也照做了,将他身上所有的半兽人装备全都丢掉,也把背包里面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在

 承受了这么多磨难、走了这么远之后,背包里面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产生了特殊的情感和关

 系。最让他难以割舍的是陪伴他度过这一切的厨具。一想到要把这些东西丢掉,他不禁泪眼汪

 汪。

 「佛罗多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煮过的炖兔肉吗?」他说:「我们那时还在法拉墨将军身边,

 我那天还看到了一只猛!」

 「不,山姆,我想我不记得了,」佛罗多说:「我知道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但是我想不起

 来其中的细节。我想不起食物的味道、想不起喝水的感觉、想不起风声、不记得花草树木的

 样子,我连月亮和星辰的长相都忘记了……山姆,我赤身露体地站在黑暗中,在我和那火焰

 的圆圈之间没有任何的阻隔。即使我张开眼睛,也只能看见它,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淡了。

 」

 山姆亲吻著他的手。「我们越快把它丢掉,就越快可以休息!」他迟疑地说,找不出更好的

 话安慰别人。「光说不练是没有用的,」他自言自语的将所有要丢掉的东西放成一堆。他不

 愿把这些东西丢在旷野中,让其他邪恶的生物发现。「看起来,那个臭家伙已经把半兽人的

 衣

 服拿走了,我可不能让他再配上一把剑!他空手就已经够坏了,我更不可能让他糟蹋我的锅

 子!」话一说完,他就把所有的东西抱到附近一道巨大的裂隙旁,一股脑儿的将它们全丢进

 去。对他来说,他的宝贝锅子落向地心的撞击声,就如同丧钟一样让人心痛。

 他回到佛罗多身边,从精灵绳索上割下一小段当作主人的缠腰布,剩余的部分则是被他宝贝

 地收了起来。除了这些之外,他身上只留著水壶和精灵乾粮,刺针则是还挂在他腰间,凯兰

 崔尔赐给他的那个小盒子,则依旧藏在他胸前的暗袋中。

 最后,他们转向火山的方向,光明正大的不再考虑隐匿行踪,一心一意只想要完成那唯一的

 目标。在这迷蒙的白昼中,即使是在这块疑神疑鬼的土地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发现他们的

 踪迹,除非对方就在他们附近。在黑暗魔君的所有奴仆中,只有戒灵能够预先警告他这危机

 :两名意志坚定的小家伙,正一步步地走向他王国的核心。可是,戒灵和他们长著黑翼的座

 骑,全都只有一个任务:他们集合在远方,侦察和拖延西方将领的部队,邪黑塔的全部意志也都

 集中在该处。

 在山姆眼中,主人今天似乎又挤出了新的力量,或许不只是因为他们减轻身上负担的关系。

 他们所走的第一程路比山姆预料的要快、要远得多了。这里的地形相当的崎岖危险,但他们

 的进展却非常不错,火山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不过,随著时间的流逝,天光越来越暗,佛

 罗多又开始弯腰驼背,脚步变得比之前更为蹒跚,彷佛之前的赶路,已经榨乾了他身上最后

 的力气。

 当他们最后停下休息时,佛罗多只是说:「山姆,我口好渴!」然后就不说话了。山姆给了

 他一口水,水壶中只剩下最后一口。他自己则是忍著不喝,看著魔多的夜色又把两人包围。

 山姆满脑子都想著关于水的回忆,他所看过的每一条小溪、每一座河川、每一个泉水;在阳

 光下、在树林中潺潺流动的样子,不停地折磨著他。他可以感觉到当他在临水路泡脚时,脚

 趾间湿滑的泥巴,身边则是卡顿一家的乔力、汤姆和尼伯斯,还有他们家的小玫。「那是好几年

 前的事了……」他叹气道,「又在那么远的地方。如果真的有路可以回去,也是在那座火山

 之后了!」

 他睡不著,只能不停的和自己说话。「好啦,别丧气,今天的进展比你想像的还要好哪!」

 他安慰自己说:「至少一开始很不错,我想我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半了,只要再一天就好了。

 」然后,他停了片刻。

 「别傻了,山姆·詹吉,」他自己的声音回答道:「如果他能动的话,也不可能再走一天了

 。而且,你把大部分的食物和饮水都给了他,你自己也快不行了。」

 「我还可以走一整天,我会撑下去的。」

 「坚持去哪里?」

 「当然去火山罗!」

 「山姆·詹吉,在那之后呢?当你到了那边,你要怎么做?他已经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了。」

 山姆难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完全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佛罗

 多并没有对他多解释这次的任务,山姆只是依稀知道魔戒必须被丢进火焰中。「末日裂隙─

 ─」他嘀咕著,那古老的名字出现在他脑海。「好啦,就算主人知道怎么办,你也不知道。」

 「你看!」那声音说:「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他自己也说了。蠢的是你,一直坚持、一直

 抱著希望,一直忍耐,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么顽固,你们两个好几天前就可以躺著等死了。看

 现在的状况,你还是会死,可能更会生不如死,你不如现在就躺下来放弃一切吧,你反正也

 爬不上去的!」

 「我会的,就算我只剩这个臭皮囊我也要上去!」山姆说:「就算会弄断我的手脚,我用背

 的也要把佛罗多先生背上去。不要罗唆了!」

 就在那时,山姆觉得地面开始晃动起来,他可以听见、或是感觉到被囚禁在地底的雷声震动

 。低垂的云端反射出一道晦暗的红光,然后就消失了,火山看来睡得也不安稳。

 通往欧洛都因的最后一段旅程开始了,山姆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够承受这么痛苦的煎熬。他浑

 身酸痛,嘴更是乾到无法吞下任何食物。天色依然黑暗,不只是因为火山的浓烟,也因为似

 乎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只有东南方的天空还有著微弱的光芒。最糟糕的是,空气中充满了

 恶臭的气味,呼吸变得非常痛苦和困难,两人的脚步也变得非常不稳,经常摔倒在地上。但

 是,他们的意志毫不动摇,依旧蹒跚前行。

 火山逐渐靠近,直到最后,每当他们一抬起头,那高耸邪恶的影像就占据了整个视线;那是

 一座由灰烬、熔岩和火热的岩石所堆积成的巨大高塔,它的身影直入云霄,让凡人只能惊叹

 地看著它冒著烟气的身体。迷茫难辨日夜的白昼终于结束了,在真正的黑暗降临时,两人终

 于来到了它的脚下。

 佛罗多立刻趴在地上休息,山姆坐在他身边,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虽然累,却觉得身体轻了很

 多,他思绪似乎又变得更清楚了,他脑中不再有疑惑、不再争辩。他已经知道了为了浇熄他

 希望所有可能的理由,他不会再受到动摇。他知道所有的险阻都将在眼前集合到一个高峰,

 第二天将会是末日的终曲,是悲剧的最后一幕,也是最后一天的挣扎。

 但是,它究竟什么时候会到来呢?夜晚似乎永无止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周遭依旧没

 有任何的变化。山姆开始怀疑是否第二次铺天盖地的黑暗又降临了,白昼再也不会来临?最

 后,他握住了佛罗多的手。主人的手又冰又冷,不停地发抖。

 「我不应该把毯子丢掉的!」山姆嘀咕著,他躺了下来,试著用身体温暖主人。然后,一阵

 睡意袭来,他就这么睡著了。

 等待已久的白昼终于降临,之前逐渐熄灭的微风原本是来自于西方,现在它改从北方吹来,

 强度也开始缓缓增强。隐而不见的太阳设法穿透了浓密的云层,照射向两名哈比人躲藏的地

 方。

 「是时候了!最后一次了!」山姆挣扎著站起来。他弯身看著佛罗多,轻柔地摇晃著他。佛

 罗多发出呻吟,但仍奋力站了起来,不过,最后一个不稳又跪了下来。他困难地张开眼,看

 著眼前的末日火山,四肢并用的开始往前爬。

 山姆看著他,内心流著泪,但他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任何的液体。「我说即使弄断手脚也会背

 他,」他喃喃道:「我说得到做得到!」

 「来吧,佛罗多先生!」他大喊著:「我不能替你拿魔戒,但是我可以把你和它一起背起来

 。来!过来,佛罗多先生!山姆让你骑一程。告诉他去哪里,他就会去!」

 佛罗多爬上他的背,手松软地勾住他的手臂,两腿则是稳稳地夹住山姆的腰。山姆困难地站

 直身,却惊讶发现主人的身体并不重,他本来担心自己可能没有足够的力气背起主人,更

 别提还要负担那魔戒该死的重量,不过,实际的状况和他的想像有很大的距离。或许是由于

 佛罗多沿路受尽折磨、身上的刀伤、蜘蛛的毒液、恐惧、哀伤和漫无目的的跋涉,让他轻了

 很多;或许是山姆在绝望关头所获得的最后奖励──山姆竟然轻而易举地将主人背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彷佛在夏尔的草原上背著小孩子骑马打仗。他深吸一口气,踏上最后的旅程。

 他们已经抵达了火山的北坡偏西的地方,那里的灰色山坡虽然崎岖,但却并不陡峭。佛罗多

 一路上闷不吭声,山姆只能凭著本能继续前进,他只知道在自己的意志和身体崩溃之前,要

 尽量往上爬。他走了又走、爬了又爬,有时为了躲开陡峭的地形,必须绕路前进。最后,

 他变得步履蹒跚,像是扛著大壳的蜗牛一样迟钝地前进。当他再也激不起任何前进的意念、

 四肢也无法再支撑下去时,他轻轻地将主人放了下来。

 佛罗多张开眼睛,吸了一口气。他们的高度已经摆脱了恶臭的气味和浓烟,呼吸变得比较轻

 松。「谢谢你,山姆,」佛罗多以沙哑的声音说:「还要走多远?」

 「我不知道,」山姆说:「因为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转回头去看看后方,然后抬头望著前面,这才惊讶地发现之前的努力竟然让他们走了这么

 远。孤高耸立的处境,让火山看起来比实际高度高了很多,但它实际上并不比山姆和

 佛罗多攀过的伊菲尔杜斯高多少,它乱石遍布的基底大约有三千尺高,其上的火山锥则是

 约莫前者一半左右的高度,紧接著就是那不停冒出浓烟、参差不齐的火山口。山姆已经爬到

 基底一半的高度,葛哥洛斯平原看来已经变得相当渺小,全掩盖在烟雾和阴影之中。当他抬

 起头仔细观察时,如果他的喉咙不是这么乾涩,他几乎想要兴奋的大喊。因为,在这乱石遍

 布,高低不平的斜坡上,他竟然看见了一条路!它从西方延伸过来,像条蛇一样绕著

 火山转,最后,才来到火山的西边。

 山姆没办法看清这路确实的位置,因为它正处在最低的地方,被他眼前陡峭的斜坡给遮挡住

 了。不过,根据他的猜测,只要他再往上一小段路,他就可以踏上这条路。他又重新燃起了

 希望,或许他们真的可以爬上火山顶。「哈,路在那边就是有道理的!」他自言自语道:「

 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就真的被打败了。」

 这条路并不是为了山姆而建,他并不知道他眼前的是从巴拉多通往萨马斯瑙尔,火焰

 之厅的索伦之路。这条路从邪黑塔巨大的西门出发,藉著一座巨大的铁桥越过深渊,然后通

 过两个冒烟的深坑,沿著斜坡通往火山的东边。从那边开始,这条路由南向北环绕整座火山

 ,来到火山锥上部的一个黑暗入口。这里距离火山口还很远,但却可以直视索伦要塞中最重

 要的魔眼之窗。这条路经常由于火山的爆发而受到破坏或阻挡,不过,数量庞大的半兽人会

 快速地修好这条路。

 山姆深吸一口气,眼前的确有条路,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越过斜坡,首先他必须让自己

 酸痛的背部好好休息一下。他躺在佛罗多身边,两人都沉默不语。慢慢的,天光越来越明亮

 ,山姆却突然间感到一股莫名的急迫感,他似乎听到有人对他大喊:「快点,快点!不然就

 来不及了!」他逼著自己站起来,佛罗多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召唤,挣扎著跟著跪起来。

 「我可以爬过去,山姆,」他喘气道。

 因此,他们两个人就一步一步,像是小虫子一样艰辛地往上爬。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那条路

 上,庆幸地发现这路是用碎石和灰烬所铺成,十分平坦、相当宽阔好走。佛罗多辛苦的站起

 来,却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引诱,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著西方。索伦的阴影高挂在天空,但却

 似乎受到外界吹来的风打搅,或是由于自己内部的混乱──总之眼前的云朵开始翻滚,一瞬

 间

 露出了无比黝黑,高耸,巴拉多要塞的钢铁尖塔。尖塔只出现了一刹那,但彷佛有道暗红的

 火焰从极高的地方劲射而出,那是一只血红邪眼的目光。邪眼看的并不是他们,它的目标在

 北方,在那些胆敢以小搏大的西方将领身上。它所有的邪恶意志全都集中在该处,准备施以

 最后、最致命的一击!但是,佛罗多一看到那景象,立刻彷佛挨了致命一击般的倒了下来,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胸前的项练。

 山姆跪在他旁边,他可以听见佛罗多虚弱的低语著:「山姆,救救我!救救我,山姆!抓住

 我的手!我控制不住……」山姆握住他的手,将它合起来,亲吻它们。他脑中突然间有了个

 想

 法:「他发现我们了!一切都完了,很快就完了。山姆·詹吉啊,这就是一切的结局了!」

 山姆再一次的将佛罗多背起来,让他的手挂在自己的胸前,主人的脚则是无力的垂著。然后

 ,山姆低下头,沿著斜坡奋力往上走。这并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好走,幸好,当山姆和佛

 罗多还在西力斯昂哥时,爆发的岩浆多半都是往西边和南边的斜坡流,路的这边并没有被挡

 住。但是,道路上还是有许多落石,也有很多巨大的裂口,它在往东攀升了一段距离之后,转

 了个大弯,往西边继续前进。道路转弯的地方刚好切穿了一块饱经风霜的巨石,可能是在无

 数个纪元之前火山爆发的结果。背著千斤重担的山姆,气喘吁吁地绕过这个大弯,正当他这

 样做的时候,他从眼角似乎看见了有什么黑呼呼的东西从大石上落了下来,似乎是悬崖上掉

 落的石块。

 突如其来的重量击中了他,将主人的身体从他背上扯开。此时,他立刻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情,因为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让人痛恨的声音。

 「可恶的主人!」它嘶嘶的说道:「可恶的主人骗我们;骗了史麦戈,咕鲁。他不能去那边

 。他不能弄坏宝贝。把它给史麦戈,嘶嘶的,把它给我们!给我们!」

 山姆双手一使力,拼命地站了起来,他立刻抽出宝剑,对眼前的情况却束手无策。咕鲁和佛

 罗多纠缠在一起,咕鲁正撕扯著他的主人,试著要抓住魔戒的练子,而这或许是唯一能够激

 起槁木死灰的佛罗多反击的情况:敌人的攻击,想要从他手中把宝贝夺走。他用连山姆都惊讶

 不已的狂暴怒气反击,连咕鲁都没有料想到这一点;但即使如此,如果咕鲁还和当初一样,

 这也并不会造成什么不同。但是,咕鲁在极端的欲望和恐惧下走了这么漫长、艰辛的一段路

 ,这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所带来的煎熬,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变得骨瘦如柴,全身只

 剩下骨架外面包著的松松外皮,他的眼中闪著狂野的光芒,但那力气已经远远不如以往。佛罗

 多一把将他甩开,浑身颤抖地站起来。

 「退下,退下!」他捧著胸口,隔著衣服紧抓著魔戒。「退下,你这个家伙,离开我面前!

 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你再也不能出卖我,或杀死我了!」

 突然间,就如同在爱明莫尔时一样,山姆看见了这两个人与外表不同的形象:一个畏畏缩缩

 的身影,被彻底打败、可怜兮兮的生物,体内几乎被剥夺了一切生命的迹象,但却满心只是

 贪婪的欲望和愤怒;而在他眼前的则是严厉、不再心软,披著白袍的身影,他的胸前有著一

 轮火焰,从那火焰中发出了一个命令的声音──

 「离开此地,不要再阻挠我!如果你胆敢再碰我,你就必将落入末日的火焰中。」

 那畏缩的身影退了开来,闪烁的眼中有著恐惧,但却也同时充斥著无比的渴望。

 如同来时一样突然的,那影像消失了,山姆的眼前是不停喘息、手放在胸口的佛罗多,咕鲁

 双手著地的跪著,趴在主人的脚前。

 「小心!」山姆大喊:「他会偷袭你!」他拿著宝剑冲向前。「快点,主人!」他呼吸急促

 地说:「继续走!继续走!没时间了。我来对付他,你先走!」

 佛罗多看著他,眼中露出迷蒙的神情,彷佛自己身在远方。「是的,我必须继续,」他说:

 「再会了,山姆!这是真正的结局了。在末日火山上,末日将会降临。再会了!」他转过身

 ,抬头挺胸地继续往上走。

 「终于!」山姆说:「我终于可以对付你了!」他高举著宝剑冲向前。但咕鲁并没有站起来

 ,他趴得更低,开始呻吟。

 「不要杀我们,」他啜泣道:「不要用那可怕的钢铁杀我们!让我们活下去,是的,再活久

 一点就好了。失落了,迷失了!我们迷路了。宝贝消失之后,我们也会死,是的,会变成灰

 。」他用细瘦的手指扒著地面。「灰尘!」他嘶嘶的说道。

 山姆的手开始颤抖,他愤怒的脑海中只想得起那邪恶的影像。杀死这个邪恶的生物并没有什

 么不对的,罪有应得的他根本早就该死许多次了,而且,这也是最安全的作法。但是,在他

 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眼前这个可怜兮兮、饱受煎熬、趴在地上的生物让他

 狠不下心。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天,但他自己也曾经拥有过魔戒;现在,他勉强可以体会到咕

 鲁心身所受到的煎熬,他被魔戒所奴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叫作平安与祥和,山姆

 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述现在的心情。

 「喔,可恶,你这个臭家伙!」他说:「走开!离开这里!我不相信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不然我真的会伤害你,是的,用这个可怕的钢铁伤害你。」

 咕鲁四肢著地的退了几步,接著转过身;正当山姆准备赏他一脚时,他一溜烟的沿著小径逃

 跑了。山姆不再管他,他突然间想起了主人。他抬头看著眼前的道路,却看不见主人的踪影

 ,他拔腿就跑,想要赶快追上佛罗多。不过,如果他这时回过头,就会发现咕鲁又转过身来

 ,眼中冒著疯狂的光芒,疲倦但却快速地跟在后面,像是道阴影般敏捷地在岩石间穿梭。

 道路继续往上攀升,很快的,它就往东又转了一次,沿著火山锥的顶部绕向山侧的幽黑大门

 ,也就是萨马斯瑙尔的入口。太阳从远方升起,穿越了一切烟雾和障碍,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但火山四周的魔多大地却依然死气沉沉,彷佛都在屏息等待那致命的一击落下。

 山姆大口喘气的看向门内,门内又黑又热,隐隐然有种沉闷的响声传出。「佛罗多!主人!

 」他大喊著,里面没有回应。他呆立在门口,心中忐忑不安,接著一头闯了进去,一个影子

 紧跟在后面。

 一开始他什么也看不见,在这急迫的时刻,他抽出了凯兰崔尔的星光,但是,在他颤抖的手

 中,这东西不再射出足以穿透黑暗的光芒。他来到了索伦国度的核心,这是在他全盛时期所

 使用的熔炉,也是他力量最强大的地方,在这里,一切其他的力量都必须低头退让。他在黑

 暗中恐惧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间一道红光往上冲,撞上了高处的洞顶。这时,山姆才发现

 自己原来是在火山锥中的一个隧道内,在前方不远之处有许多裂隙,这也是红光的来源。刺

 眼的红光有时大盛,有时又黯淡的退回黑暗中;同时,洞穴中还充满了彷佛是巨大机器运转

 的低沉隆隆声响。

 光芒再度大盛,就在末日裂隙的边缘,站著佛罗多孤单的身影,他浑身僵硬、动也不动,彷

 佛已经被化为石像。

 「主人!」山姆大喊道。

 佛罗多抽搐了一下,用十分清楚的声音说话了;事实上,这声音比佛罗多以前所用过的声音

 都要清楚、都要有力。那声音在末日火山的洞穴中,以惊天动地的气势朗声说道:

 「我来了,」他说:「但我决定不执行我来此的目的──我不做了,魔戒是我的!」突然间

 ,当他正准备将魔戒套上时,他消失在山姆的视线中。山姆倒抽一口冷气,但他还没时间惊呼

 出声,因为就在那一瞬间,许多事情发生了。

 在远方,当佛罗多戴上魔戒,宣布接收它的力量时,即使这是在黑暗国度的核心火焰之厅,

 巴拉多的力量也大为震动,邪黑塔从地基到塔尖都开始剧烈的震汤。黑暗魔君突然间意识到

 了对方的存在,邪眼穿透所有的阴影,越过平原,来到他自己打造的门前。一瞬间,他自己

 的愚昧和疏忽都显露在火光下,敌人的计谋也全都被揭穿了!他的怒火骤然暴升,但恐惧也

 如同致命的黑烟一般让他窒息,因为,他知道现在他命悬一线、权倾天下的国度可能在瞬间

 土崩瓦解。

 他的意志从所有的计谋、一切的陷阱、四周的战场和将领的心中撤离了;整个国度都为此震

 撼不已,他的奴隶惊慌恐惧,部队停止前进,将领失去了鞭策、操弄他们的力量,只感

 到无比绝望,因为他们被遗忘了!魔王用来掌控、监视他们的全部力量,都转而投入末日火

 山中。在他的召唤下,戒灵们惨嚎一声,用比风还快的速度急速回防,绝望地想赶回这一切

 危机的根源。

 山姆站了起来,他觉得头晖目眩,伤口中的血液流进他眼中,他奋力往前一扑,却看见了一

 个奇怪而恐怖的景象──站在深渊边缘的咕鲁,正在和一个隐形的敌人搏斗;他不停地前后

 摇晃著,在这么靠近裂隙的地方,他有几次险些摔落火山中。他摔倒在地上,立刻爬起来,接著

 又摔倒;在这段过程中,他只是不停的发出嘶嘶声,一句话也不说。

 底下的火焰愤怒地苏醒过来,红光照耀著整个洞穴,四周全都被染得一片血红、酷热难耐。

 山姆突然间看见咕鲁的手移近他的嘴巴,白森森的利齿一闪,迅即一咬──佛罗多惨叫一声

 ,

 紧接著就现出身形,跪倒在深渊的边缘。咕鲁则像是疯了一般高举著魔戒,在深渊的边缘狂

 舞著,戒指中还连著一根血淋淋手指……魔戒发出刺眼的光芒,彷佛它是由纯粹的火焰所打

 造而成的。

 「宝贝,宝贝!宝贝!」咕鲁大喊著:「我的宝贝!喔,我的宝贝!」正当他全心全意都在

 欣赏手上的战利品时,不慎一脚踏了空,在裂隙边缘试图保持平衡,拼命挥舞著双手;最后

 ,尖叫著落了下去──从那深渊中传来他最后一声凄厉的宝贝,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一阵怒吼,和极为混乱的众多声响交杂在一起,火焰激射而出,舔食著洞顶;原先的波动成

 了惊人的巨震,整座火山不停地摇晃。山姆跑到佛罗多身边,扶著他奔出门外,就在那萨马

 斯瑙尔的门口,俯瞰著魔多平原的地方,他感到无比震撼与恐惧,呆立著望向远方──

 他的眼前掠过一道狂卷的乌云,在那之中是高塔和要塞,与山丘一样高,座落在一座陡峭的

 高山顶,俯瞰著许多的洞穴,有极大的广场和地牢,不见天日、犯人插翅难飞的监狱,钢铁

 和精金打造的大门……然后,一切都消逝了。高塔崩垮,高山落下,墙壁粉碎融化、跌落地

 面,浓密的烟尘和雾气冲天直上,直到顶端撞击到高空,又如同暴雨一般落洒回地面……最后

 ,大地传来了闷响,渐渐转变成怒吼,地动山摇,平原炸开了多处裂口,欧洛都因喷发了!火焰

 从它的顶端直冲云霄,天空中雷鸣电闪,滂沱的黑雨如同洪水一般直灌而下……在这风暴的正

 中心,戒灵们像是利箭一般撕裂云层和浓烟,却如同大地一般剥落、熔融,消失在空气中。

 「山姆·詹吉,看来这就是结局了!」一个声音从山姆身边冒出来,脸色苍白的佛罗多就站

 在那边,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眼中只剩下祥和,没有压抑、没有疯狂、没有恐惧。他的

 重担已经卸下了,这又是山姆在夏尔时最亲爱的主人了。

 「主人!」山姆大喊著跪了下来。在这天崩地裂的关头,他只觉得兴奋、无比的愉悦。重担

 毁灭了,主人得救了,恢复正常了,他自由了!接著,山姆才注意到那只流血的手。

 「你的手哪!」他说:「我没有东西可以包扎,连上药也不行。我宁愿用自己的一整只手跟

 他换。不过,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

 「是的,」佛罗多说:「你还记得甘道夫说的话吗?即使咕鲁,都可能还有他的使命要完成。

 山姆,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摧毁魔戒。整个任务可能会前功尽弃,甚至是落到悲

 惨的下场。我们就原谅他吧!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很高兴你在我身边,山姆

 ,这是一切事物的终结。」

 第六章 第四节 可麦伦平原

 魔多的部队将山丘四周包围得滴水不漏,西方将领们面对的,是一片充满了杀气和敌意的海洋

 ,太阳发出红光,在戒灵的翅膀之下,死亡的阴影笼罩著大地。亚拉冈站在王旗旁,沉默严

 肃地观察著,彷佛是在观看著过去或是遥远未来的哲学家;但随著夜色渐渐落下,他的双眼

 也跟著暴射出精光。甘道夫站在山顶,他浑身洁白、冰冷,没有阴影可以沾染上他。魔多的

 部队如潮水般的掩杀而至,兵器敲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甘道夫彷佛突然间看见了什么预兆,他挪动身体,转过身,看著苍白、清澈的北方天空。

 然后,他举起手,用盖过这一切的雄浑嗓音大喊道:巨鹰来了!许多声音回应著:巨鹰来

 了!巨鹰来了!魔多的部队困惑地抬起头,不知这究竟是什么预兆。

 风王关赫的确降临了!它的兄弟兰楚瓦也跟著驾到。它们是北方巨鹰中最尊贵的统治者,也

 是古老的索隆多子嗣中最强大的鹰王。在中土世界初诞生不久,索隆多就在围环山脉的绝顶

 上建造它的巢穴,是天下间最尊贵的生物之一;跟随在它们之后的是北方山脉中所有的巨鹰

 ,乘著强风俯冲而下。它们从高空骤然出现,朝著戒灵直冲,巨大的翅膀带起了如同飓风

 般的波动。

 听到邪黑塔所传出的命令后,戒灵转身就逃,消失在魔多的黑影中。就在这同一时刻,魔多

 的部队军心瞬间涣散,他们的心中充满疑惑,笑声跟著中断,全都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中。

 原先驱赶他们,让他们心中充满仇恨、愤怒的力量动摇了,他的意志遗弃了他们;看著敌

 人的眼神,他们只能够看见致命的光芒,也因此感到无比的恐惧。

 西方众将们同时振臂高呼!在这让人窒息的黑暗中,他们心中充满了新的希望。从这被包围

 的山丘上,刚铎的骑士、洛汗的骠骑、北方的游侠全都携手同心的冲向敌人,锐利的长枪

 杀出一条血路。但就在此时,甘道夫高举双臂,再度用雄浑的声音大喊道:

 「住手,西方的人们哪!等一等!这是末日将临的时刻……」

 正当他开口的时候,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从黑门后高塔外的庭园上,冒出了浓密的黑烟,

 之间穿梭著炽烈的火焰。大地发出哀鸣,不停地晃动,牙之塔缓缓倾斜,轰然一声坠落下来

 ,巨大的桥梁崩坏,黑门化成一堆废墟……从遥远的地方、从云端,不约而同地传来了万

 物毁灭的闷响──

 甘道夫大喊著:「索伦的国度已经毁灭了!魔戒持有者完成了使命!」当众将一齐望向魔多

 的时候,他们发现从那尘云中伸出了一团巨大的、彷佛足以吞没一切的黑影,它顶端冒著眩

 目的电光,将整个天空完全遮蔽;庞大的身躯朝向这世界延展,伸出一只恐怖、怀著杀气

 的巨手,但这只是垂死的挣扎。一阵强风吹来,这一切都被吹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

 比的静默。

 众将低下头,当他们再度抬起头时!看哪!所有的敌人四散奔逃,魔多的部队像是烈阳下的

 冰雪一样快速的融化,这些妖物如同蚁穴被捣烂的蚂蚁一般,不分东南西北的乱窜;索伦旗下

 的半兽人、食人妖和受到魔法控制的野兽,全都面临著同样的命运。它们如无头苍蝇般的没命

 狂奔,有些自相残杀,有些惨叫著跳入深渊,有些则是躲进不见天日的洞穴中。不过,原先

 居住在卢恩内海和哈拉德的人明白这场战斗必败无疑,也见识到了西方众将的英勇和荣光。

 那些投身邪恶已久的人们,虽然痛恨西方,但仍然是自傲、勇敢的战士,他们集结兵力,决

 定奋战到底。不过,大部分的士兵还是往东奔逃,有些则是丢盔弃甲,向眼前的敌人投降。

 甘道夫把这一切指挥作战的事物,都交给亚拉冈和其他的贵族,他自己则是站在山顶上大喊

 ;风王关赫俯冲而下,栖息在他身边。

 「关赫老友,你曾经载过我两次,」甘道夫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三次就可以告一段落

 了。我不会比当年在西拉克西吉尔山峰重生时重上多少。」

 「我愿意送你一程!」关赫回答:「即使你是用石头做的,我也愿意送你到任何地方。」

 「那就来吧,请你的兄弟和另外一只最快的巨鹰和我们一起来吧!我们需要的是比风还要快

 的速度,必须超越那些戒灵才行!」

 「北风吹拂,但我们还是可以超越它,」关赫说。他抓起甘道夫,飞快地往南飞,兰楚瓦和

 年轻的曼奈多紧跟在后。它们越过了乌顿和葛哥洛斯平原,目睹了底下的惨状,末日火山

 就在他们的面前爆发,喷出炽热的岩浆。

 「我真高兴你在我身边!」佛罗多说:「我们可以一起经历这结局,山姆。」

 「是的,主人,我就在你身边!」山姆将佛罗多受伤的手,轻柔地放到他胸口。「你也和我在

 一起,我们的旅程终于结束了。不过,走了这么远,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如果你了解我的

 话,这不像我的风格。」

 「或许吧,山姆,」佛罗多说:「但这就像这个世界的一切一样。希望消逝,终局到来,

 我们只须要再等一下子就好了。我们已经被困在这即将毁灭的地方,根本无路可逃了!」

 「好吧,主人,我们至少可以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一点,对吧?来吧,佛罗多先生,我们先

 沿著小径走下去吧!」

 「好吧,山姆,如果你想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佛罗多说。两人沿著蜿蜒的小径一路往

 下走。正当他们朝著山脚前进时,火焰之厅冒出了大团浓烟和蒸汽,山的那一侧整个被炸

 开,大量的岩浆沿著东坡流淌而下。

 佛罗多和山姆再也走不动了,他们最后一丝意志和最后一丝体力都在快速流失中。他们已经

 走到了山脚下灰烬堆出来的小丘旁,从那之后就无路可走了,那已经成了岩浆海中一座即将

 毁灭的小岛。四周的大地全都开始龟裂,恶臭的黑烟源源不绝的冒出,他们身后的火山开始

 震动,山的边坡裂了开来,黏稠的岩浆沿著山坡朝向他们呼啸流来,两人很快就会被吞没,

 一阵炽热的火山灰落了下来──

 两人站著面对这一切,山姆依旧温柔地抚摸著主人的手。他叹气道:「佛罗多先生,我们所

 身处的这个故事还真是壮烈啊,对吧?」他说:「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听别人说这个故事,

 你猜他们会不会说:接下来就是九指佛罗多,和那末日魔戒的故事?然后每个人都会安

 静下来,屏息以待,就像我们在瑞文戴尔听到独臂贝伦和那精灵美钻的故事时一样。我真

 希望我可以听听看!我也好想要知道在这之后,故事到底会怎么样!」

 即使在他不停的说话,希望能赶走临终前的恐惧时,他的眼睛还是看著北方。北方的乌

 云已经裂开了大洞,清澈的北风从那里吹来,将黑暗和毁灭的尘云全都吹开。

 此时,关赫锐利的眼睛看见了他们,它乘著风势俯冲,并且在空中盘旋著:眼前是两个矮

 小、孤单的身影,手牵著手站在小丘上,四周则是天摇地动,岩浆迅速逼近。正当它俯冲而

 下时,两个人影倒了下来──或许是由于高热和黑烟、或许是由于绝望和恐惧,两人并不

 打算亲眼目睹自己生命的终结。

 两人肩并肩的躺著,关赫冲了下来,兰楚瓦和曼奈多跟著瞄准目标。两个受尽折磨的旅人

 ,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就悠悠地被带离了这黑暗和火焰互相毁灭的恐怖之境。

 当山姆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头顶上则是摇曳生姿的绿叶,阳光穿透

 这翠绿的屏障,将一片绿光和金光慷慨洒下,空气中溢满了甜美的气息。

 他想起了这气味:这是伊西立安的香味。「天哪!」他思索著:「我究竟睡了多久?」这味

 道让他回到了在那溪边阳光下做菜的时刻,在那之后的经历彷佛都只是一场噩梦。他伸了个

 懒腰,深吸一口气。「哇,真是好一场梦啊!」他喃喃自语道:「我真高兴可以醒过来!」

 他坐了起来,发现佛罗多正安祥地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放在枕头下,一只手放在胸口──

 那是右手,第三根指头不见了。

 一切突然间都回到山姆的脑海中,他大喊一声:「这不是梦!我们到底在哪里?」

 有个声音在他身后说了:「在伊西立安哪,你们在人皇的照顾下,他在等你们呢!」穿著白

 袍的甘道夫走了出来,他的胡子像是纯白的雪一样在阳光下闪烁著。「好了,山姆卫斯先生

 ,你觉得怎么样?」他说。

 山姆躺了回去,张大著嘴,又惊又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才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

 :「甘道夫!我以为你死了!不过,我也以为我死了。所有伤心的事情难道都是幻觉吗?这

 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道巨大的阴影离开了,」甘道夫说,然后他笑了,那声音像是音乐、像是久旱之后的甘

 霖。山姆一边听著,一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许多许多天,不曾听到人们因为欢愉而发出的

 笑声了!这在他的耳中听起来,像是出生以来所有快乐的总和,但他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后,他停了下来,觉得心头的重担全都随之消散,笑著跳下床来。

 「你问我觉得怎么样?」他大喊著:「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觉得,我觉得──」他挥舞著

 手臂:「我觉得好像是寒冬之后的春天,阳光洒在绿叶上,像是号角、竖琴和所有我听过的

 音乐加起来一样!」他停了下来,转身看著主人。「佛罗多先生怎么样呢?」他说:「他

 的手受伤了,我希望他没别的问题,这段时间他真是可怜哪!」

 「是啊,我没别的问题,」佛罗多也笑著坐了起来。「山姆,你这个爱困鬼,我又因为等你

 睡著了。我今天一早就醒过来,现在一定快中什了。」

 「中什?」山姆试著推算日子。「哪一天的中什?」

 「新年的第十四天,」甘道夫说,「或者可以说是夏垦历法的四月八日。夏尔的历法中三月

 有三十天。在刚铎,此后的元旦都会从三月二十八日──,索伦被推翻的那天开始计算,你

 也是在那天脱离火海,回到人皇的怀抱中。他之前医好了你,现在他在等你呢!你应该和他

 一起用餐,等你盥洗完毕,我就会带你过去。」

 「人皇?」山姆说,「什么人皇,他是谁?」

 「是刚铎和西方大地的人皇,」甘道夫说:「他已经收回了所有古代的领地,他很快就可

 以登基了,但他在等你。」

 「我们该穿什么?」山姆慌张地说,因为他只看见他们之前破烂的衣服叠在床边。

 「你们去魔多所穿的衣服,」甘道夫说:「佛罗多,即使是你们在那黑暗大地上所穿的半兽

 人衣物,也应该保留下来,没有任何的高贵丝绸,或是战士的精工钢甲可以和它们相比。

 等一下我再替你们找一些别的衣服来穿。」

 然后,他对著两人伸出手,他们看见其中一只手中闪烁著光芒。「你拿著的是什么?」佛

 罗多惊呼道:「该不会是──?」

 「是的,我带了两个宝物给你们,是在我救你们出来的时候,在山姆身上找到的。凯兰崔尔

 女皇的礼物,佛罗多,这是你的玻璃管;山姆,这是你的小盒子,你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当他们梳洗完毕之后,先随意吃了顿点心,然后才跟著甘道夫离开。他们走出了之前所

 在的柏树林,来到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草地,附近则是看来相当尊贵、有著鲜红花朵的

 树木。他们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流水的声音,一条小河从眼前的花床间流过,穿越了草地旁的

 高大树木,远方还有著水波反射的光芒。

 当他们来到森林中的这块空地时,他们惊讶地发现穿著闪亮盔甲的骑士,和黑银色制服的卫

 队站在这里,这些人都尊敬地向他们鞠躬;接著,一声长长的号角吹响,他们还是沿著小溪

 旁的树林继续前进。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块广大的绿地上,在那之后是条泛著银光的小河,

 中间则是一个长满树木的小岛,岸边停著许多的船只。他们所站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秩序

 井然的排列著。当哈比人走近时,人们纷纷拔剑,敲击著长枪,吹响号角,用许多不同的语

 言、不同的音调大喊著:

 半身人万岁!赞颂他们的伟大!

 Cuio I Pheriain anann! Aglar◆ni Pheriannath!

 赞颂他们的伟大,佛罗多和山姆卫斯!

 Daur a Berhael, Conin en Ann蜿n! Eglerio!

 赞美他们!

 Eglario!

 A laita te, laita te! Andave laituvalmet!

 赞美他们!

 Cormacolindor, a laita t蜻rienna!

 赞美他们!魔戒持有者,赞颂他们的伟大!

 佛罗多和山姆胀红了脸,惊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见腆地往前走。接著,他们注意到在这欢

 声雷动的人群中,有三个王座安置在绿色的草地上。右边的座位后方,插著一面画有一匹自

 由奔驰的白色骏马,驰骋在绿地上的旗帜;左边的旗帜则是一艘银色的天鹅船鼓浪前进,航

 行在蓝海之上;在两者之后,最高的王座后插著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面是一株盛开

 的白树耸立在黑色大地上,之上则是闪耀的皇冠和七颗耀眼的星辰。在那王座上坐著一名披

 著锁子甲的战士,他的膝盖上放著一柄巨剑,但他并没有戴任何的头盔。当他们走近时,他

 站了起来,两人这才认出对方。他变了许多,变得十分威严、满脸笑意,浑身散发著王者之

 气,但不变的还是那黑发和灰眸子。

 佛罗多奔向前,山姆紧跟在后。「哇!这可真是太棒了!」他说:「如果你不是神行客,

 我就是还在作梦了!」

 「是的,山姆,我是神行客,」亚拉冈说:「从布理到这边可真是好长的一段距离啊,对吧

 ?你那时一点也不喜欢我的长相,还记得吗?对我们来说这都是条漫漫长路,但其中以你们

 两位的最为黑暗。」

 接著,山姆大为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向他们屈膝为礼,牵著两人的手,佛罗多在右边,山

 姆在左边。亚拉冈领著两人来到王座上,让他们一人坐在一边,接著,他转过身,对云集的人

 们大呼:

 「赞颂他们的伟大!」

 当众人的欢呼和掌声终于平静下来时,心满意足的山姆,终于高兴地看见刚铎的吟游诗人

 站了出来,单膝跪下,请求王上恩准他开口歌唱。注意啦!他唱道:

 「各位!贵族、骑士、奋战不懈的人们,国王和王子、刚铎的人们、洛汗的骠骑、爱隆之子

 、北方的游侠、精灵和矮人,夏尔的人们,以及西方所有的自由之民们,请听我的故事。我

 将会吟唱那九指佛罗多和末日魔戒的故事……」

 当山姆听见这歌谣的名称,立刻高兴地哈哈大笑,他兴奋地站起来大喊:「喔,真是太棒,

 太棒了!我的愿望全都成真了!」然后他忍不住喜极而泣。

 所有的宾客们也是有的欢笑、有的饮泣,在众人激动的情绪中,吟游诗人的歌声如同银铃般

 响起,大夥全都安静下来。他有时用精灵的语言、有时以通用语,描述著整场伟大的冒险,直

 到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满了那甘醇的话语。他们的欢愉像利剑一样切开了阴霾,所有人的情绪

 都混杂著欢喜和哀伤,眼泪成了浩劫余生的人们最甜美的祝福。

 最后,太阳越过中天,树木的阴影也斜向东方。「赞颂他们的伟大!」吟游诗人跪了下来,

 行礼道。亚拉冈站起身,所有的宾客也跟著同时起立,众人全都进入准备好的帐篷中,用美

 酒和佳肴庆祝这重生的喜悦。

 佛罗多和山姆被带到另一座帐篷中,他们脱下了旧衣服,仆人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起,递给

 他们崭新的衣物。甘道夫走了进来,佛罗多惊讶地发现,他的臂弯中竟然抱著他在魔多被夺

 去的配剑、斗篷和秘银甲。除了这些之外,甘道夫则是带给山姆另一件锁子甲和重新缝补好

 的精灵斗篷,然后,他将两柄宝剑放在两人面前。

 「我不想要带剑,」佛罗多说。

 「至少今晚你应该配一把。」甘道夫回答。

 佛罗多收下了山姆在西力斯昂哥放在他身边的宝剑,「我把刺针送给山姆了,」他说。

 「不,主人!比尔博先生是把它送给你的,而那锁子甲是和它配一套的,他不会希望其他人

 穿戴它的。」

 佛罗多最后只得让步,甘道夫充当他们的侍从,竟然跪下来替两人别好腰带和配剑,然后将

 银

 色的冠冕套到他们头上。当他们打扮妥当之后,立刻前往参加那盛大的宴会,他们和甘

 道夫、洛汗的伊欧墨王、印拉希尔王子和所有的将领,以及金雳和勒苟拉斯坐在同一桌。

 在默祷之后,两名随扈替众人送上美酒,至少,佛罗多以为他们是随扈。一人穿著米那斯提

 力斯卫戍部队的黑银制服,另一人穿著白色和绿色的衣物。山姆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的

 少年会在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部队中服役?接著,等到他们靠近时,他才惊讶地发现:

 「哇!佛罗多先生你快看!看这边!这可不是皮聘吗?我该说皮瑞格林·图克先生;这是

 梅里先生!他们长得好高啊!天哪,我想这下子要说的故事,绝对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了!」

 「的确,」皮聘转向他们说:「等这场宴会结束,我们马上就会找你们聊天。现在你可以找

 甘道夫谈谈,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守口如瓶了,不过他现在开口都是大笑比较多。梅里和我现

 在很忙,两位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是王城和骠骑直属的骑士。」

 最后,这快乐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当太阳下山,圆月缓缓穿过安都因的迷雾而升起时,佛罗多

 和山姆坐在摇曳的树下,嗅著伊西立安的芬芳;他们和梅里、皮聘以及甘道夫一路聊到深夜

 ,过不了多久,金雳和勒苟拉斯也加入了他们。佛罗多和山姆这才知道,当他们在拉洛斯瀑布

 附近分离之后,远征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许多想要知道、想要问清楚

 的故事。

 半兽人、会说话的树木、一望无际的草原、奔驰的骑士、闪著幽光的洞穴、白色的高塔、黄

 金的宫殿、战斗、黑色巨舰,这所有的景象都一个接一个的掠过山姆脑海,直到他觉得脑袋

 再也装不下为止。不过,他最惊讶的还是皮聘和梅里长高的程度,他让他们和佛罗多及自己

 背对背的站著,他不禁搔了搔头,「你们这种年纪还会发育!」他说:「我看哪,你们至

 少高了三寸,不然我就变成矮人了。」

 「你可不是矮人哪,」金雳说:「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凡人喝了树人的饮料,可不会只像

 喝了杯啤酒一样那么简单啊。」

 「树人饮料?」山姆说:「你又提到树人了,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是什么。天哪,我们要

 搞清楚这些东西得花好几个星期哪!」

 「的确是好几个星期,」皮聘说:「而我们还得把佛罗多关在米那斯提力斯,强迫他把所

 有的东西都写下来,否则到时他会忘记一大票事情,可怜的老比尔博会很失望的!」

 最后,甘道夫站了起来,「王之手是医者之手,亲爱的朋友们,」他说:「但他几乎用尽所

 有的力量才把你们从生死边缘救回来,让你们陷入甜美的梦境中。虽然你们已经熟睡了很久

 ,但现在又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不只是山姆和佛罗多,」金雳说:「还有你,皮聘,光是冲著你让我们东奔西跑所费的功

 夫,我不喜欢你也不行。我也实在无法忘记,在最后一战时是怎么在山丘上捡到你的,如果不

 是矮人金雳,你可能早就完蛋了,不过,至少我现在可以从一大堆尸体中分辨出哈比人的脚

 了。当我把你救出来之后,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差点就把自己的胡子给拔光。你下床走动

 也不过才一天而已,你该上床了,我也是。」

 「至于我,」勒苟拉斯说:「我想在这块美丽土地上的森林中漫游,这样就算是休息了。在

 未来,如果我的主上容许,我们的一部分同胞可以搬到这里来。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将会

 受到我们的祝福,至少暂时如此。暂时的意思是一个月、一生、人类的一百年。安都因就在

 附近,而它一路流向大海。向大海!」

 向大海,向大海!白色的海鸥鸣叫哪!

 风儿吹动,浪花飞扬啊!

 往西,往西,圆圆的太阳正落下。

 灰船,灰色的巨舰,你听见他们的呼喊吗?

 是否就是我那先离开同胞的声音?

 我会的,我会离开那生养我的森林;

 我们的时代正要结束,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去啦!

 我会孤单的航向那大海呀!

 最后的海岸上浪花飞溅呀!

 消失的岛屿上声音甜美啦,

 在伊拉西亚,在人类永寻不到的精灵之乡,

 树叶永不凋落,是我同胞永恒的故乡!

 勒苟拉斯边唱著歌,边走进了树林。

 其他人也跟著离开了,佛罗多和山姆回到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同样满怀希

 望、安祥的起来。他们在伊西立安徜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众人所扎营的可麦伦平原就在

 汉那斯安南附近,在夜间可以听见那瀑布从门口落下,在凯尔安卓斯旁进入大河安都因。哈

 比人到处探险,重新体验那些他们之前曾经到过的地方。山姆总是希望能够在某处的秘密森

 林内,再度发现那猛◆的踪迹。当他知道在刚铎的攻城战中出现了很多这种巨兽,但现在已经

 全被杀死后,他有些失落的感觉。

 「算啦,我想一个人同时也只能在一个地方,」他说:「但看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精彩的

 部分!」

 此时,部队已经准备好开拔回米那斯提力斯,疲倦的人已经恢复体力,伤者也都康复了。有

 些人还是必须持续的追剿那些东方和南方的部族,直到他们都被消灭为止。最后,这些人还

 深入魔多,摧毁了北方的要塞。

 不过,当五月渐渐逼近的时候,西方的众将领又再度出发了。他们搭著船,带著所有的部下

 沿河而下,来到奥斯吉力亚斯。他们在那边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来到了帕兰诺平原,再度

 看见那明都陆安山下洁白的高塔,也是刚铎的王城,西方皇族最后的遗迹。米那斯提力斯穿

 越劫火,即将迎接新的时代。

 他们在平原上扎营,准备等待第二天清晨。这是五月前的最后一天,在第二天日出,人皇将

 回到他的王都。

 第六章 第五节 宰相与人皇

 刚铎全城都处在恐惧和疑虑中,晴朗的天空似乎只是对绝望的人们嘲笑,他们每天清晨都无

 奈的等著噩耗传来。他们的王上被烧成焦炭,洛汗国的骠骑王尸体正在要塞中。曾经在夜晚

 造访此城的人皇又再度出战,去面对那没有任何力量或是武勇足以抗衡的黑暗,而且,毫无

 音讯。在部队离开了魔窟谷,往北进入山区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流言和信差,将消息带

 出那阴沉的东方。

 在将领们离开两天之后,王女伊欧玟命令照顾她的女人将衣服带来,她不听劝阻,执意要离

 开病床。当她穿好衣服,将手臂用亚麻布固定好之后,就直接去找医院的院长。

 「大人,」她说:「我觉得很不安,我也不能继续在病床上躺下去。」

 「王女,」他回答道:「你身体还没康复,上级交代我必须特别照顾你。他交代我,你至

 少还有七天才能下床。我请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已经好了,」她说:「至少我的身体都好了,只有左手臂还不太灵光,但也没多大问题

 了。如果没有事情可以让我做,我可能反而会病倒。没有任何战场上的消息吗?那些女人什

 么都不知道。」

 「没有任何的消息,」院长说:「我们只知道部队已经离开了魔窟谷,人们说那个从北方来

 的人是他们的总帅。他的确是个很尊贵的王者,也是个医者;我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医人

 的手也要拿剑呢?刚铎现在没有这种人,但如果古老的传说是真实的,或许过去曾经有这样

 的角色。许多许多年以来,我们这些医者都只想著要怎么缝补被刀剑所弄出的伤口,即使

 没有战争,我们也没有任何休息;就算世界和平,这世间还是有许多的病痛需要我们。」

 「只要对方有敌意,战火马上就会被点燃,院长大人,」伊欧玟回答道:「没有刀剑的人还是

 可能死在刀剑之下。难道当黑暗魔君集结大军时,你觉得刚铎的人民应该出去收集药草?就

 算身体治好了,也不见得会带来幸福;即使痛苦的战死沙场,也不见得总是不幸。在这黑

 暗的时刻,如果能够的话,我宁愿选择后者。」

 院长看著她,她抬头挺胸地站著,苍白的脸上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当她透过窗户看向

 东方时,她的双拳紧握。院长叹了口气,摇摇头,片刻之后,她又转回头来。

 「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她说:「这座城现在是谁当家?」

 「我不太清楚,」他回答道:「这些事情不归我管。有一名骠骑的将领留守,而胡林大人

 则是负责管理刚铎的人们。不过,照理来说,刚铎的宰相还是法拉墨大人。」

 「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就在这里,王女。他受了重伤,不过也在渐渐康复中。但我不知道──」

 「你愿意带我去找他吗?这样你就可以知道了。」

 法拉墨正孤单的在医院的花园中散步,阳光温暖他的身体,他觉得血管中又充满了活力。但

 是,当他看向城墙外的东方时,他依旧觉得心情沉重。当院长走来时,他转过身看见了洛汗

 的王女伊欧玟。他心中立刻充满了同情,因为他看见她身上的伤,从她的表情中,更可以明

 显的看出她的不安和哀愁。

 「大人,」院长说:「这位是洛汗的王女伊欧玟。她和骠骑王一起并肩作战,受了重伤,

 现在暂住在这里。不过,她觉得不满意,想要和王城的宰相谈谈。」

 「大人,不要误会他了,」伊欧玟说:「我不满的不是照顾不周,对于想要疗养的人来说

 ,

 没有别处可以比得上这里。但是,我不能躺在病床上,整日无所事事的被囚禁在这里。我

 想要战死沙场,但我没有如愿以偿,而世间的战火却还未熄灭。」

 法拉墨比了个手势,院长行礼之后就离开了。「王女,你觉得我能怎么办?」法拉墨说:

 「我同样也是医生的俘虏。」法拉墨看著她,在同情心的强烈加温下,他觉得对方美丽和哀

 伤交杂的气质让他心痛不已。她看著他,从他的眼中看到那沉重的温柔;但是,由于她自小在

 骠骑群中长大,伊欧玟也明白,眼前的男子没有任何骠骑在战场上能够抵挡。

 「你想要如何?」他又说了:「如果这在我的权限之内,我会尽量协助你的。」

 「我希望你能够对这院长下令,命令他让我走,」她说。不过,虽然她的话中依然充满了自

 信,但她内心却动摇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对自己的信念有了怀疑。她担心眼前的这名既

 刚强却又温柔的男子,可能认为她无理取闹,只是意志不坚强,无法承担任务直到最后。

 「我自己也是在院长的管理之下,」法拉墨回答:「我也还没有继承王城的管理权。不过,

 即使我继任宰相,我也还是会听他的建议,在他的专业范围内不会忤逆他,除非真有必要。

 」

 「但我不需要疗养,」她说:「我想要和我哥哥伊欧墨一样骑向战场,更希望能够效法骠

 骑王希优顿,光荣的马革裹尸。」

 「太迟了,王女,即使你还有力气,现在也已经追不上他们了!」法拉墨说:「不过,不管

 我们愿不愿意,战死的命运最后可能都将到来。如果你把握现在的时间,听从医者的指示

 照顾自己,到时你会有更好的身体去面对它,你和我都必须要承受这漫长的等待。」

 她没有回答,不过,法拉墨可以看出来她心中有某种东西软化了,似乎是冰霜在早春的太阳

 下融解了。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如同雨滴般挂在脸颊上。她自信的面孔稍稍低了下去,

 然后,她小声的,彷佛是在对自己说话:「可是医生还要让我再躺七天,」她说,「我的

 窗户又不是朝向东方。」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名哀伤的少女。

 法拉墨笑了,他心中却充满了同情。「你的窗户不是朝向东方?」他说。「这点我可以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