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无日之年乃有星

 赖后之手点天明,

 平原风起光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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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之银花缀天边!

 喔,伊尔碧绿丝!姬尔松耐尔!

 纵居远境郁林中,

 吾等未有或忘,

 卿之星光耀西海。*

 歌曲结束了。「这些是高等精灵!(译注二)因为他们提到了伊尔碧绿丝!(译注三)」佛罗多惊讶万分的说。「在夏尔我们极少有缘得见这些贵族中最高贵的种族。在大海以西的中土世界也仅剩屈指可数的高等精灵。这真的是机缘凑巧才让我们遇上!」

 哈比人就这样躲在路旁的阴影中。不久之后,精灵们走上小路,开始朝向山谷迈进。他们好整以暇的走著,哈比人可以看见他们头发和眼中反射著闪耀的星光。他们不会发光,却散发出一种闪耀迷朦的气质,彷佛像是月亮升起前山缘反射的柔光一般落在他们脚边。精灵们沈默下来,当最后一名精灵走过他们面前时,对方突然转过头,看著哈比人的方向,开朗的大笑。

 「你好啊,佛罗多!」他大喊道。「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难道你迷路了吗?」接著他叫唤其他人,所有的同伴们现在都停下脚步,聚集到哈比人身边。

 「这真是太有趣了!」他们说。「三个哈比人晚上躲在森林里!自从比尔博走了之后我们就没有看过这景象了。这会代表什么意思呢?」

 「高贵的人儿啊,这代表的是,」佛罗多说,「我们刚巧和你们方向相同。我喜欢在星光下漫步。但我更欢迎你们的陪伴。」

 「可是我们不需要人陪伴,哈比人好无聊唷,」他们笑著说。「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怎么会说我们和你们同路呢?」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佛罗多反问道。

 「我们知道的可多了呢,」他们说。「我们以前经常看到你和比尔博走在一起,不过你多半没有发现我们。」

 「你是谁?你们的王上是哪一位?」佛罗多追问道。

 「在下吉尔多,」率先和佛罗多打招呼的带头精灵说,「芬萝家族的吉尔多?印格洛瑞安。我们是漫游者,其它大 多数的同胞都早已离开,我们也只是在前往海外仙境之前多享受一下自然美景而已。不过,我们还是有些同胞住在祥和的瑞文戴尔。佛罗多,不要客气,告诉我们你在做什么。因为我们看的出来你身上有著恐惧的气息。」

 「喔,睿智的人儿呀!」皮聘紧张的插嘴道。「可否告诉我们黑骑士的事情?」

 「黑骑士?」他们低声说。「你们为什么会问到黑骑士?」

 「因为今天就有两名黑骑士追上我们,或者是一名黑骑士来了两次,」皮聘说,「不久之前,他听到你们的声音,就溜走了。」

 精灵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柔声用自己的语言交谈了片刻。最后,吉尔多转身对哈比人说道,「在这里不方便谈,」他说。「我们觉得你最好现在立刻跟我们走。这不是我们的作风,但这次我们会带你一起走;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夜最好和我们一起度过。」

 「喔,高贵的人们!这真是天大的荣宠,」皮聘说。山姆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多谢您的慷慨,吉尔多?印格洛瑞安,」佛罗多鞠躬道。「Elen s□la l□menn omentilmo,幸运之星祝福我们会面的时刻,」他以高等精灵语说道。

 「小心点,朋友们!」吉尔多笑著说。「可别在他面前透露什么秘密!我们遇到了一位精通古代语的学者了。比尔博果然是位好长辈。精灵之友,我向你致敬!」他对佛罗多鞠躬道。「和你的朋友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吧!你们最好走在中间,免得落队。在我们停下来之前你们可能会觉得有些累唷。」

 「为什么?你们要去那里?」佛罗多问道。

 「今夜我们要去巨木厅旁山丘上的森林。距离有些远,不过到了之后你们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这也会让你们明天要走的路短一些。」

 最后,一行人又再度沈默的开始跋涉,如同影子一般在暗沈的夜里出没著。精灵(在这方面甚至比哈比人更厉害)只要有意,就可以无声无息的行走。皮聘很快就开始觉得睡眼惺忪,步履踉跄了两三次;不过,每次都有旁边那名高大的精灵即时伸手扶他一把。山姆走在佛罗多身边,觉得自己彷佛身处梦中,脸上带著半是恐惧半是惊喜的表情。 路两旁的森林变得越来越密,树木变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密集;小径则是越来越低,开始进入山谷之间的低地。两旁的山坡上有越来越多的榛树。最后,精灵们终于离开了小径。右方的密林中竟然出现了翠绿的山脊,在这黑夜中几乎难以发现。精灵们沿著曲折的山脊爬上在这片河谷中鹤立鸡群的山丘。众人突然间脱离了树木的遮荫,来到一大块在夜色下灰扑扑的草地。这草地三边都被树木所包围,但东边的地势骤然下降,底下高大的树木正好因此而落在众人的脚底。极目望去,这块低地在星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宽广平坦。巨木厅的聚落中还有几个闪烁著的灯火。

 精灵们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低声交谈著;他们似乎不再注意哈比人的存在。佛罗多和伙伴们盖上毯子和斗篷,任凭睡意袭来。夜越来越深,山谷中的灯火跟著熄灭。皮聘枕著一团树叶睡著了。

 东方高挂著雷米拉斯星,又被叫做天网星。红色的波吉尔星慢慢升起,彷佛火焰打造的珠宝一般。夜空中一阵波动,所有的迷雾都像是面纱一般被揭开,为爬上天际的曼奈瓦葛星,配著闪亮腰带的苍穹剑客清出一条大道来。精灵们随即以歌谣赞颂这美景。树下突然间迸出红色的火焰来。

 「来吧!」精灵们呼喊著哈比人。「快来!现在该是欢唱享受的时候了!」

 皮聘坐了起来,不停的揉著眼睛。他打了个寒颤。「大厅中生起了火焰,也有美食供饥饿的宾客享用,」一名站在他旁边的精灵说。

 在这块绿地的南边有一个开阔处。绿地一路延伸进森林中,构成了一个像是大厅一样的地形,屋顶是由老树的枝枒充当,巨大的树干则像是雄伟的柱子罗列在两侧。中间是堆温暖的营火,两旁的树干上插著发出金光和银光的火把。精灵们绕著营火席地而坐,有些则是靠著树干坐著。更有些精灵忙进忙出地摆设酒杯,倒入饮料;还有些精灵则是布置碗盘,将食物铺放其上。

 「这实在很寒酸,」他们对哈比人说,「因为我们住在离家甚远的绿林中。如果你们有朝一日能够来我们的家中接受招待,我们会用更周到的礼数款待你的。」

 「在我看来,这已经好到足以举办生日宴会了,」佛罗多惊讶的说。

 一段时间之后,皮聘发觉自己几乎想不起任何有关当天饮食的记忆;因为他的眼中充满了光芒照在精灵细致面孔上的美景,以及无数种婉转动听的乐音,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好似身处梦中。但他还记得眼前有比饥饿时看到的白面包更美味厚实的面包;像是野莓一样甜美,更比花园中的水果肥满的野果;他还记得自己一口气喝光了一杯甜美的液体,它冰凉清澈如同山泉,金黄诱人如同夏日午后。

 当山姆想要回忆这一晚时,他既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也无法在脑中构思出清楚的影像;但他只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刻。他勉强可以说出的只是:「哇,大人,如果我能够种出这种苹果,我才敢称自己为园丁。不过,对我来说,真正让我心花怒放的是他们美妙的歌声。」

 佛罗多跟著席地而坐,快乐的吃喝,和精灵们交谈著。但他全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谈话的内容上。他懂得一些精灵语,因此十分专注的倾听著。偶尔他也会对送食物和饮料给他的精灵用精灵语道谢。他们会笑著回答:「这位可真是哈比人中之宝啊!」

 过了不久之后,吃饱喝足的皮聘一下就睡著了;精灵们好心的将他抱开,放在树下厚实树叶所铺成的床上。接下来的大半夜他都在呼呼大睡中度过。山姆拒绝离开主人身边。当皮聘被抱走之后,他走到佛罗多身边坐著,最后终于闭上眼睛,开始打起盹来。佛罗多和吉尔多交谈著,直到深夜。 他们讨论了许多事情,包括刚发生或是已经发生的事件;佛罗多询问吉尔多许多有关夏尔之外的广大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世局十分的动汤不安:黑暗势力聚集、人类彼此征战不休,精灵远颺中土大陆。最后,佛罗多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告诉我,吉尔多,自从比尔博离开之后,你有见过他吗?」

 吉尔多笑了。「有的,」他回答。「两次。一次他就是在这里和我们道别。但我后来又在距此甚远的地方再和他不期而遇。」由于他不愿意再讨论比尔博的行踪,佛罗多也跟著沈默起来。

 「佛罗多,你有很多心事没有和我分享,」吉尔多说。「不过我已经从你的脸上,和你所问的问题中知道了一些。你准备离开夏尔,但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到所追寻的、完成被托付的,甚至不知是否能够重返此地。没错吧?」

 「没错,」佛罗多说;「但是我以为我的远行只有甘道夫和我忠实的山姆知道。」他低头看著发出低微鼾声的山姆。

 「魔王不会从我的口中得知这秘密的,」吉尔多说。

 「魔王?」佛罗多吃了一惊。「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开夏尔罗?」

 「我不知道魔王为什么要追踪你,」吉尔多回答,「即使我觉得这很不寻常,不过他的目标真的就是你。我必须警告你,你的前方和后路都有无比的危险。」

 「你指的是那些骑士?我担心他们会是魔王的手下。这些黑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

 「甘道夫没有告诉过你吗?」

 「他没提过这样的生物。」

 「那我想我也不该多说些什么,否则你可能会害怕的不敢继续前进。因为在我看来,如果时间真的还来得及的话,你出发的时间真是千钧一发。你现在得要尽快赶路,不能停留,不能回头;因为夏尔已经不再是你的避难所了。」

 「我实在很难想像还有什么消息会比你的暗示和警告更让人恐惧的了,」佛罗多不安的说。「我当然知道前方有危机潜伏,但我没料到连在我们的夏尔都会遇到这些恐怖的事情。难道哈比人已经不再能够安心的从临水区走到河边了吗?」

 「这并不是专属于你们的夏尔,」吉尔多说。「在哈比人定居之前,还有其他人居住在此地。当哈比人成为过往云烟之后,还是会有其他人前来此定居。世局动汤、时代变迁,你可以把自己关在小圈圈内,却不可能永远阻止他们进来。」

 「我明白,但我心中还是一直认为这里是安全和温馨的。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的计画是准备秘密离开夏尔,悄悄前往瑞文戴尔。但是在我抵达雄鹿地之前,追兵就已经紧追不舍。」

 「我认为你还是应该保持原订计画不变,」吉尔多说。「我不认为前路的凶险能够阻挡你的勇气。但,如果你想要更深入的分析,你应该去找甘道夫。我不知道你逃亡的原因,因此也无法得知你的敌人会如何追击你。甘道夫对这些事情一定了若指掌。我猜你在离开夏尔之前会去找他吧?」

 「我希望能找到他。但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我坐立不安。我已经等甘道夫等了很多天了。他最慢也该在两天前抵达哈比屯,但他根本没有出现。我现在开始担心他是否遭遇了什么状况。我应该继续等他吗?」

 吉尔多沈默了片刻。「这消息让我很担心,」他最后终于说。「甘道夫迟迟未出现并不是个好兆头。不过,俗谚有云:不要插手巫师的事务,他们重心机,易动怒。要等、要走,关键都看你。」

 「我记得谚语中还有一句话,」佛罗多回答:「别向精灵询问,因为他们会不置可否。」

 「真的吗?」吉尔多笑了。「精灵们很少会给人直接了当的忠告。忠告是种危险的礼物,即使是智者送给智者的忠告都会因为命运的作弄而出轨。但你不也是一样?你没有告诉我背后的真相,我怎么能够作出比你更正确的决定?如果你真的坚持要我给你建议,看在友情的份上我还是愿意给你一点提示。我认为你应该即刻动身。如果在你离开前甘道夫依旧没有出现,我还必须建议你不要单独行事。带著值得信任、自愿的朋友上路。你该很感激我才是,因为我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介入你的事情。精灵们有自己的目标和包袱,我们极少关切哈比人,或是世界上其它生物的命运。不管是巧合或是刻意,我们和其他人的命运都极少交会。我们的会面可能不只是巧合,但我还不太明白背后的意义;恐怕我已经说了太多了。」

 「我非常感激你,」佛罗多说。「但我希望你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我这些黑骑士的身份。如果我接受你的建议,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见到甘道夫,至少我该知道这些追兵是什么来头。」

 「知道他们是魔王的爪牙还不够吗?」吉尔多回答。「躲开他们!不要和他们说话。他们是致命的敌人。不要再问了!德罗哥之子佛罗多,但愿在一切结束之前,你对这些堕落者的所知不会比吉尔多?印格洛瑞安要多!愿伊尔碧绿丝保佑你!」

 「我该怎么鼓起勇气?」佛罗多说。「这是我最需要的。」

 「勇气往往藏在你所不注意的地方,」吉尔多说。「要怀抱希望!睡吧!早上我们就会离开了;但我们会把消息散播出去。漫游者们会知道你们的行踪,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人将会时时看顾你们。我赐给你精灵之友的称号;愿星光时时照耀你的旅途!我们极少能在陌生人的身上获得这么多的快乐,从其他旅者口中听见古代语更是让我们庆幸不已。」

 吉尔多一说完,佛罗多就觉得睡意悄悄来袭。「我现在要睡觉了,」他说。精灵们领著他来到皮聘身旁的树荫下,他躺了下来;立刻进入安祥的梦乡中。

 译注一:由于哈比人的身高远矮于人类,所以一般来说他们都将人类称为大家伙,而将精灵称作高贵人种。

 译注二:在主神瓦拉们击败了意图奴役精灵的主神「黑暗之王」马尔寇(此名意为「以力服人者」)之后,瓦拉们对精灵发出召唤,邀请他们前来海外仙境居住。在这段漫长艰辛的迁徙中,精灵们发展出许多的分支和歧异。高等精灵是其中最强大优雅的精灵,也是第一批踏上海外仙境的精灵。

 译注三:姬尔松耐尔、白雪、伊尔碧绿丝都是对这世界的主神之一「星辰之后」瓦尔达的称呼。她是所有的主神瓦拉之中最美丽的神后。她又被称作「光明之后」,因为传说中是她创造并点亮了星辰,将月亮与太阳置放到天空中,而精灵就正是在这星光召唤之下进入这世界。因此,她是十五名主神中最受精灵敬爱的一位。姬尔松耐尔是精灵语中的「点亮星辰者」之意,而伊尔碧绿丝则是精灵语中的「星辰之后」。

 第一章

 第四节:蘑菇田的近路

 第二天一早,佛罗多神清气爽的醒来。他躺在一座大树包容的树荫之下,香气四溢的草地是他的软床。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照射到他身上。他一跃而起,走出树荫。

 山姆坐在森林边缘的草地上。皮聘呆立著,打量著天空。精灵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把水果、饮料和面包都留给我们了,」皮聘说。「快来吃早餐吧。面包尝起来几乎和昨天晚上一样好吃。如果不是山姆坚持,我本来想要全吃光,一点也不留给你。」

 佛罗多在山姆身边坐下来,开始用餐。「今天的计画是什么?」皮聘问。

 「尽快赶到巴寇伯理,」佛罗多说完就把注意力又转回到食物上。

 「你认为我们还会遇上那些骑士吗?」皮聘兴高采烈的说。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即使遇到一大群黑骑士似乎也无法破坏皮聘的好心情。

 「可能还会,」佛罗多不太喜欢这话题。「但我希望可以在不被他们发现的状况下过河。」

 「你从吉尔多口中问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情报了吗?」

 「不多,只有一些暗示和谜题,」佛罗多不愿正面回答。

 「你有问到对方嗅闻的事情吗?」

 「我们没讨论到这点,」佛罗多嘴里塞满了食物。

 「你该问的。我觉得这很重要。」

 「如果是真的,那吉尔多一定会拒绝告诉我,」佛罗多反驳道。「先别打搅我吃饭好不好!我没办法在吃饭的时候回答这么多问题!我要思考!」

 「老天哪!」皮聘说。「在早餐的时候动脑?」他走到绿地的边缘闲逛去了。

 对佛罗多来说,这亮的有些让人不安的晨光并没有赶跑追兵带来的恐惧感。吉尔多的话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皮聘欢欣鼓舞的声音传来过来,他正在草地上四处乱跑,随口唱歌。

 「不行!我办不到!」他对自己说。「带著朋友健行,走到腿软,累时以天为幕、以地为床睡大觉是一回事;带著他们一起流亡,饥寒交迫、惶惶不可终日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对方愿意,也还是大不相同。这厄运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认为自己该带著山姆走。」他看著山姆?詹吉,发现山姆也正看著他。

 「好吧,山姆!」他说。「你觉得怎样?我准备尽快离开夏尔;事实上,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可能的话,在溪谷地连一天都不要耽搁。」

 「好极了,大人!」

 「你还是想要跟我走?」

 「是的。」

 「山姆,这会很危险的。现在就已经危机四伏了。我们两个可能都回不来。」

 「大人,如果你回不来,我也不该回来,」山姆说。「*千万不要离开他!*他们对我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我说。*我根本不准备这样做。我要和他一起走,即使他想要奔月也无法阻挡我。如果有任何黑骑士意图阻挡他,还得问问我山姆?詹吉,*我说。他们哈哈大笑。」

 「这个*他们*是谁?你在说些什么啊?」

 「是精灵们,大人。我们昨天晚上聊了一阵子,他们似乎知道你要远行,所以我也不想多此一举的否认。大人,精灵真是太棒了!太棒了!」

 「没错,」佛罗多说。「你现在有了真正接触之后,你还喜欢他们吗?」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们似乎不是我能评价的,」山姆缓缓回答。「我对他们的看法似乎无关紧要。他们和我预期的有相当的不同,既苍老又青春,既欢欣又哀伤。」

 佛罗多有些吃惊的看著山姆,本以为会从外表看出他所经历的改变。这听起来不像是他的老友山姆?詹吉会说的话。但坐在那边的人外表看起来还是山姆?詹吉,只是神情少见的严肃而已。

 「你既然已经实现了一睹精灵容颜的愿望,你现在还想要离开夏尔吗?」他问。

 「我还是想,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经过昨夜之后,我觉得自己改变了。我似乎可以看到未来。我知道我们要朝向黑暗走上很长一段路,但我也知道我不能够回头。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满足我目睹精灵、巨龙或山川的愿望;我现在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要些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前该做些什么,而这关键在外面的世界,不在夏尔。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大人,我必须留到最后。」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所说的。但我现在了解甘道夫替我找了个好伙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就一起同行吧。」

 佛罗多接下来一言不发的吃完了早餐。然后,他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大地,开始呼唤皮聘。

 「准备出发了吗?」他对跑过来的皮聘说。「我们得要马上离开。我们起的太晚,眼前还有很多路要赶。」

 「是你起的太晚吧,」皮聘说。「我早就起床了。大家都是在等你梳洗和吃完早餐哪。」

 「我现在都好了,我准备尽快赶到雄鹿地渡口去。我不准备回到我们昨天走的同样路线上去。我准备从这边直接抄小路赶过去。」

 「那你得用飞的才行,」皮聘说。「你用走的在这边没有捷径可走。」

 「我们至少可以找到比较近的路,」佛罗多回答。「渡口就在巨木厅东南边的地方,但这条路往左边弯;前面靠北的地方就是一个转弯。这条路会绕过沼泽地北边,和史塔克上方大桥的岔路接头。这样会多绕好几哩路。如果我们从这里直接往渡口方向走,至少可以省下四分之一的路程。」

 「*欲速则不达,*」皮聘反驳道。「这里的地形很崎岖,沼泽里到处都有泥沼和各种各样的怪地形;我对这边真的蛮熟的。如果你还担心黑骑士,我不认为在树林、在平原或是在道路上遇到他们会有什么差别。」

 「在森林里面要发现目标比较困难,」佛罗多回答。「如果大家都认为你会走大路过去,花心思在别的地方找你的可能性就低多了。」

 「好啦!」皮聘说,「我愿意跟随你进入每一个沼泽和泥地中。唉,这段旅途一定会很辛苦的!我预料在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史塔克的金鲈鱼旅店。最顺口的啤酒都出产在夏尔东区,至少以前是这样的。我已经很久没来品酒啦!」

 「我决定了!」佛罗多说,「就算欲速则不达,但旅店会让我们更不达的。我们一定要尽一切可能阻止你靠近金鲈鱼。我们得要在天黑前赶到巴寇伯理才行。山姆,你觉得呢?」

 「我跟你一起走,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他内心还是忍不住对于错过东区最好的啤酒而感到遗憾)

 「好吧,如果我们注定要在沼泽和泥浆里面打滚,还是早点出发吧!」皮聘说。

 这时的天气几乎已经和昨天一样炎热了;不过,云朵慢慢的开始从西方出现。看起来可能会下雨。哈比人们蹒跚的越过陡峭的山坡,冲进底下浓密的树林中。他们的计画是让巨木厅的方向一直保持在左手边,穿过山丘东边的森林,这样就可以走上接下来平坦的原野。然后,他们可以直接穿过开阔的荒野朝向渡口前进,中间只有一些零散的篱笆和田园而已。佛罗多推算他们大概还必须直线前进十八哩才行。

 他很快的就发现这树丛比他想像的要近、要浓密。树底下几乎没有可以通行的空间,披荆斩棘的结果也让他们举步维艰。当他们勉强走到山坡底的时候,他们发现一条从山丘上流下的小溪,两侧的河岸则是又陡又滑,还真的长了许多荆棘。更要命的是,这条小溪正好切过他们所选择的路线。他们跳不过去,如果不想搞的一身湿、沾满泥巴和被刺的千疮百孔,根本是过不了这条小溪。一行人停下脚步,思索著接下来的路线。「到达第一关!」皮聘苦笑著说。

 山姆?詹吉回头看了看。从山坡上树丛间的空隙中,他看到了有东西一闪而过。

 「你们看!」他抓著佛罗多的手臂说。众人全都转过头去,在他们刚刚才越过的陡峭山坡顶上,有一匹黑马。旁边站著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们立刻放弃了回头的想法。佛罗多带头领著众人冲进小溪旁浓密的树丛中。「呼!」他对皮聘说。「我们说的都没错!欲速果然则不达,但我们还是即时找到了掩蔽。山姆,你的耳朵最灵,你有听见什么吗?」

 他们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但没有听见任何追兵的声音。「我想他应该不会傻到把马牵下来吧,」山姆说。「但我猜他已经知道我们下来了。我们最好赶快前进。」

 前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身上还背著背包,但浓密的树丛和荆棘并没有这么简单放过他们。后面的树木构成了阻碍,挡住了微风,空气变得十分凝滞沈闷。当他们终于挤过重重障碍之后,他们又热又累,身上伤痕累累,甚至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太确定。小溪的河岸到了平地之后,变得更宽、更平了些,一路延伸到沼泽地和河的方向。

 「这就是史塔克溪!」皮聘说。「如果我们要继续朝目标前进,就得要立刻过河才行。」

 他们跋涉过溪,急忙登上远方的一块平地,这里长满了灯心草,没有什么树木。在那块平地之后是一环高大的橡木,其它还有一些榆树和梣树。地面相当的平坦,也没有生长多少植物。但这些树木之间还是太过拥挤,让他们没办法看到前方。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将树叶吹了起来,大滴的雨点接著从天空落下。然后风停了下来,暴雨跟著降下。他们尽可能的赶路,踏过厚实的草地、踩过许多落叶;雨滴在他们四周不停的滴达作响。他们不敢互相交谈,一直回头提防、看著四周的动静。

 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皮聘说:「我希望我们没有走的太偏南,也没有在森林里面走错方向!这座森林应该不太宽,我估计最多也不过一哩宽,我们早就该冲出来了。」

 「我们刻意绕路没有多大意义,」佛罗多说。「这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我们继续往前走就对了!我还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冲出森林。」

 接著他们可能又走了几哩路。然后太阳再度从乌云后探出头来,雨势也变小了些。现在早已过了中午,众人都觉得该是吃午餐的好时机。他们在一棵榆树下坐了下来。虽然这棵榆树大部分的叶子都开始变黄了,但还算是相当浓密,树荫附近的地面也算乾燥。当他们开始准备午餐的时候,发现精灵们帮他们把瓶子内装满了清澈的金色液体,这香味彷佛是由多种鲜花酿出之蜂蜜,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很快的,他们就开始轻松的谈笑,对著大雨和黑骑士嗤之以鼻。这时,他们觉得剩下的几哩路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

 佛罗多背靠著树干,闭上眼。皮聘和山姆坐在他附近,起初三人低声的哼著旋律,最后开始低声吟唱起来:

 呵!呵!呵!美酒当前怎可错过

 治我心痛消灾解祸。

 就算风吹雨打也不难过,

 漫漫长路还得要赶,

 清风吹拂躲在树下享受偷懒,

 坐看云朵轻轻飘过。*

 *呵!呵!呵!*他们更大声的唱著。突然间,三人不约而同的闭上嘴。佛罗多跳了起来。随风飘来一阵拉的长长的嘶吼声,彷佛某种邪恶孤单生物的叫声。这音调起起伏伏,最后以凄厉的尾音作结。当他们不知所措的发呆时,另一声更远的嚎叫声跟著回应了之前的呼喊;两次的声音都让人毛骨悚然、血液冻结。紧接著是一段沈默,众人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你觉得那是什么声音?」皮聘试著故作轻松的说,却掩饰不了话音中的颤抖。「如果那是只鸟,它以前绝对没有出现在夏尔过。」

 「那不是什么鸟兽的声音,」佛罗多说。「那是个讯号,或是召唤的声音;那刺耳的声音中有著我听不太懂的语言。我只知道,没有任何哈比人能发出这种声音。」

 没人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们都想到了黑骑士,但无人愿意将这念头说出口。现在,他们坐立不安,不管留下或是继续前进都让他们十分害怕。但他们迟早还是得走到通往渡口的开阔平地上。几分钟之内,他们就再度肩上背包,继续赶路。

 不久之后,他们就走到了森林的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宽广的草地。他们这才发现方向果然已经太过偏南。在这一片平原的尽头可以看见河对岸是巴寇伯理的低矮山丘;不过,这些山丘现在和原订计画不同,却是出现在他们的左手边。他们蹑手蹑脚的从森林中走出,想要尽快的横越这片毫无遮蔽的平原。

 在离开森林的庇荫之后,他们一开始觉得十分害怕。他们可以看见身后就是吃早餐时所在的高地。佛罗多担心会看见黑骑士的身影站在那块高地上;不过,他的忧虑并没有成真。缓缓落下的太阳从云朵中探出头来,再度开始照耀大地。恐惧慢慢的消褪,但众人内心仍有一丝不安。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平坦、似乎经过细心照料。很快的,他们来到了一块有著精心规划的田地和草场的区域;四下有著篱笆、木门和灌溉用的沟渠。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安祥宁静,就如同平日夏尔的午后一般。他们的心情逐渐轻松起来。河岸越来越靠近,黑骑士的身影彷佛早已被抛到背后的森林中。

 他们来到了一大片芜菁田前,被一扇看来十分坚固的门给拦住了。门后是条夹在两边围篱之间的小径,通往远方的树丛。皮聘停了下来。

 「我认得这个田和这个门!」他说。「这是老农夫马嘎的土地。那边树丛附近一定就是他的田地。」

 「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佛罗多脸上的表情看来跟踏上了恶龙巢穴的道路没什么两样。其它人看著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马嘎有这么可怕吗?」皮聘问。「他是烈酒鹿家的好朋友。当然,他对于贸然闯入的家伙来说是个可怕的对手,而且他还养了一群恶犬。不过,在这一带的人非这么小心提防不行,因为他们已经很靠近边界了。」

 「我明白,」佛罗多说。「不过我还是没办法释怀,」他有些尴尬的说,「我很怕他和他的狗。好多年以来我都刻意避开他的田地。我那时还住在烈酒厅,是个小孩子;我被他抓到偷溜进去拔蘑菇好几次。最后一次他把我痛打一顿,还带我去看他的狗。『看著,乖狗们,』他说,『下次这家伙如果再踏上我的地盘,你们就可以吃了他。赶他走!』它们一路追我到渡口那边去。虽然我心里明白那些狗知道分寸,不会真的伤害我;但我对它们的恐惧还是一直无法克服。」

 皮聘笑了。「也该是你弥补的时候了。你反正也要住回雄鹿地,不是吗?老马嘎人真的不错,只要你不打他蘑菇的主意就行了。我们只要走在那条路上就不算乱闯啦。如果我们遇到他,交给我来发言。他是梅里的朋友,我以前常常跟他来这边玩。」

 他们沿著小径前进,直到看见前方树丛间的大屋和农舍才放慢脚步。马嘎家和史塔克、沼泽地的大多数居民都是住在屋子里的;马嘎用砖块建造他坚固的农舍,旁边还围著一圈高墙。高墙面对小径的地方有一扇很宽大的木门。

 当他们越来越靠近时,突然间传来了凶猛的犬吠声,一个大嗓门的家伙大叫著:「利爪!尖牙!小狼!乖!乖!」

 佛罗多和山姆立刻呆立当场,皮聘还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大门一打开,三只壮硕的猎犬就狂吠著冲向一行人。他们似乎对皮聘毫不在意,但倒楣的山姆只能靠在墙上被两只大狗狐疑的嗅闻著,只要他一动,就会被报以狂猛的吠声。最大最凶的那只狗则是在佛罗多面前停了下来,悻悻低吠著。

 这时,门后才走出一名身材壮硕,有著一张红润圆脸的哈比人。「哈罗!哈罗!你们是那里来的,有什么需要吗?」他问。

 「午安,马嘎先生!」皮聘说。

 农夫开始仔细的打量他。「我说这可不是高贵的皮聘─呃,我是说皮瑞格林?图克先生!」他的表情迅速从不悦转换成欢愉的神色。「好久没看您到这边来啦。幸好我认识你。我本来准备让这些乖狗料理陌生人的。这里今天不太平静。平常我们的确是有一些怪家伙在附近游荡。没办法,太靠近河边了。」他摇著头说。「但这个家伙的气质实在太诡异了。如果我下次再遇到他,我就不会让他未经许可就经过我家的地。」

 「你说的是什么人呢?」皮聘说。

 「你们没有看见他罗?」农夫说。「他不久前才沿著这小径往岔路走。这家伙相当诡异,问的问题更是莫名其妙。还是你们先进来好了?我们可以比较轻松的谈这个消息。图克先生,如果你和朋友们愿意赏光的话,我还有一些自己酿的好啤酒。」

 看起来老农夫如果能在自己家里说话,可能愿意告诉他们更多消息;于是众人都同意跟他一起进屋。「这些狗怎么办?」佛罗多紧张兮兮的问。

 农夫哈哈大笑。「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来,利爪!尖牙!过来!」他大喊著。「小狼,过来!」三只狗都听话走了开来,佛罗多和山姆这才松了一口气。

 皮聘将另外两位朋友介绍给老农夫认识。「佛罗多?巴金斯先生,」他说。「你可能不记得他了,但他以前就住在烈酒厅。」老农夫一听见巴金斯这个名字猛地一惊,瞪了佛罗多一眼。佛罗多一时间以为对方又想起了多年前偷蘑菇的事情,开始担心马上就会被恶犬赶出去。但农夫马嘎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臂。

 「哇,这实在太凑巧了!」他吃惊的说。「您就是巴金斯先生吗?快进来!我们得好好谈谈。」

 一夥人走进农夫的厨房,在炉灶前坐了下来。马嘎太太用大酒壶装了满满的啤酒出来飨客,手脚俐落的倒了四大杯。这果然是好酒,皮聘这才觉得没有因为错过金鲈鱼旅店而损失太多。山姆小心翼翼的啜著啤酒。他自然而然的对夏尔其它地区的居民抱持著怀疑的态度。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没办法这么快就和打过他主人的农夫交朋友;不管那是多久以前发生的事情都一样。

 在闲聊了几句天气和收成的状况之后(和平常比起来差不多),农夫马嘎放下酒杯,看著所有的听众。

 「嗯,皮瑞格林先生,」他说,「您是从哪里来,准备要去哪里呢?您是准备来拜访我的吗?那您没通知我来接您可真是失礼。」

 「不是的,」皮聘回答道。「既然您都看出破绽了,那我还是跟您说实话好了。我们是从别的方向走进您家的;我们是从田边抄小路过来的。但我们并不是故意的。我们本来想要走捷径去渡口,但在巨木厅附近的森林中迷了路。」

 「如果你们这么赶,那么走大路还是比较快吧,」农夫说。「但我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如果你们想的话,随时都可以踏上我家的土地,皮瑞格林先生。还有你,巴金斯先生;不过,我敢打赌,你可能还是很喜欢吃蘑菇吧。」他呵呵笑著说。「啊,没错,我记得这个名字。当年啊,佛罗多?巴金斯小朋友可是雄鹿地一带最坏的野孩子。不过,让我担心的不是蘑菇。在你们出现之前,我刚刚才听过巴金斯这个名字。你们猜猜看那个怪家伙问了我什么问题?」

 一行人著急的等待对方揭穿谜底。「结果哪,」农夫好整以暇的说道,「他骑著一匹大黑马走到门口,那门刚好是开著的;他就这么直接走到我家门前。他自己也是一身黑,斗篷、兜帽罩著紧紧的,彷佛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这家伙来夏尔到底干嘛?』我这么想,我们这里离边境有一段距离,很少见到这些大家伙。而且,我也从来没听过有这种怪人。」

 「『日安!』我走出去道。『这是死路,不管你想要去哪里,都还是走外面的大路比较快。』我不喜欢他的那身打扮,当利爪跑出来的时候,它闻了一下,就发出好像被蜜蜂叮到一样的嚎叫声:它就这么夹著尾巴惨嚎著逃开。那黑衣人则是不为所动的坐在马上。」

 「『我是从外地来的,』他有些迟缓僵硬的指著西方,这家伙竟然敢指过我的田耶,太不像话了。『你有遇到巴金斯吗?』他弯身朝著我,用奇怪的声音说。由于他的兜帽压的很低,我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觉得背脊一阵凉意。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敢这么大胆的闯入我的土地。」

 「『快走!』我说。『这里没有姓巴金斯的人。你找错地方了。你最好回头往西走,去哈比屯看看。这次你可以走大路回去了。』

 「『巴金斯已经离开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他正在朝这边走,他距离不远。我想要找到他。如果他经过,你会告诉我吗?我会带金子给你。』」

 「『不,我不需要,』我说。『你最好快点回到你家乡去。如果一分钟之内你还不走,我就要放狗了。』」

 「他发出某种嘶嘶声。可能是笑声,但我不确定。接著他策马朝我跃来;我正好即时闪开。当我正准备叫狗儿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像是闪电一般的冲到大路上去了。你们觉得这状况怎么样?」

 佛罗多看著火焰,沈默了片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子该怎么走到渡口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他最后终于说。

 「那我告诉你该想什么,」马嘎说。「你根本不该去和哈比屯的家伙斯混的,佛罗多先生。那边的家伙都是些怪人。」山姆动了动,用不友善的目光看著马嘎。「不过你从小就是个胆大的家伙。当我听说你离开烈酒鹿家,去和比尔博老先生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遇上麻烦。记住我说的话,这一切都是比尔博先生的古怪行径所招惹来的。他们说他的财富都是从远方以奇怪的方式拿到的。就我听说的来看,或许有人想要知道他外地弄来的财宝都埋到哪里去了?」

 佛罗多一言不发。老农夫精准的怀疑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好吧,佛罗多先生,」马嘎继续道,「我很高兴你终于恢复理智,回来雄鹿地这边。我的忠告是:别离开这里!也不要和这些外地人混在一起。你会在这边交上一些朋友的。如果这些黑衣人又回来找你,我会应付他们的。我会说你死了,或是已经离开夏尔了;只要你吩咐一声就行了。其实这也不算说谎,因为搞不好他们想要知道的就是比尔博老先生的行踪。」

 「或许你说的对,」佛罗多避开农夫的目光,只敢直视著火焰。

 马嘎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好吧,我看的出来你有自己的主意,」他说。「我很清楚这骑士和你的出现并不是巧合;或许你也对我所提供的消息早有所知。我可不是多管闲事,要你告诉我你的秘密。但我猜的到你遇上麻烦了。或许你正在想著要如何不被人发现的走到渡口去?」

 「我的确正在想这个问题,」佛罗多说。「但光是坐在这边也没有办法,我们一定得试著赶到那边去才行。恐怕我们必须告辞了。实在非常感谢您的慷慨!马嘎先生,说来不好意思,但我害怕你和你的恶犬已经怕了三十年了。真可惜,看来我当年错失了认识一个好人的机会。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快离开。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再回来拜访您的。」

 「下次你来时,我会亲自欢迎你的,」马嘎说。「请容我作个提议。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我们正准备要吃晚饭,通常我们天黑之后不久就会上床睡觉。如果你和皮瑞格林先生等人愿意留下来和我们用餐,我们会很高兴的!」

 「我们也是!」佛罗多说。「但恐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即使是现在立刻离开,我们赶到渡口的时候天也都会黑了。」

 「啊!不要著急!我话还没说完:在吃完晚餐之后,我会驾著马车送你们去渡口。这样你们会轻松许多,可能还可以省掉很多其它的麻烦。」

 佛罗多不再推辞,接受了马嘎的好意,也让皮聘和山姆松了一口气。太阳几乎已经落到西方山丘的后面,天色也渐渐变暗。马嘎的两名儿子和三名女儿走了进来,大桌子上随即摆设了丰盛的晚餐。厨房内点上了蜡烛,炉火也跟著升起;马嘎太太忙进忙出。住在附近农庄的哈比人也跟著一起进房。过了不久之后,十四个哈比人一起愉悦的坐下用餐。啤酒任众人畅饮,除了农家实在的料理之外,还有一大盘蘑菇和熏猪肉任大夥取用。三只忠狗趴在炉火前面,啃著拍碎的骨头和猪皮。

 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农夫带著儿子们,提著油灯去备好马车。当客人们走出来时,院子中十分的灰暗。他们将背包丢上马车,接著爬了进去。老农夫坐在驾驶座上,鞭策两匹矮壮的小马前进。她的老婆站在门廊上送行。

 「马嘎,小心照顾自己!」她喊道。「不要和外地人争吵,直接回来!」

 「没问题!」他接著就驾车出了门口。此时四野无风,夜晚显得十分静谧,空气中有些微的寒意。他们不点灯火的缓缓进发。在一两哩之后,小径才接上岔路,开阔起来。在短暂的爬坡之后,他们来到了铺上石子的大路。

 马嘎走下马车,仔细的看了看北边和南边。夜空万籁俱寂,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薄薄的河雾在沟渠上往田野飘移。

 「这雾气会越来越重,」马嘎说,「不过我在回程时才会点灯。今天晚上不管会遇到什么来人,我们都会先听到他们的形迹。」

 从马嘎的小径到渡口大概五哩多。哈比人舒服的坐著,但每个人都竖直了耳朵,仔细听著除了车轮和马蹄声之外的风吹草动。在佛罗多的感觉中,马车似乎跑得比蜗牛还要慢。皮聘在他身边打盹;机警的山姆则是看著前方逐渐聚集的雾气。

 他们最后终于来到了渡口的岔路。路口的两座白色柱子突然间出现在他们右方。老农夫马嘎拉住小马,马车嘎吱作响的停了下来。正当他们急匆匆的跳出马车时,一阵让他们恐惧不已的声音传来:前方的路上有著清晰的马啼声。那声音朝著他们而来。

 马嘎跳下马车,一手握住缰绳,紧张的看著前方的大雾。骑士*喀达、喀达*的越靠越近。在这静滞的雾气中,马蹄声显得震耳欲聋。

 「佛罗多先生,你最好赶快躲起来,」山姆紧张的说。

 「你赶快躲回马车里面,用毯子把自己盖起来,我们会把骑士骗到别的地方去!」他爬出马车,站到老农夫身边。黑骑士得要通过他才能靠近马车。

 *喀达,喀达。*骑士不停的靠近著。

 「你好啊!」老农夫马嘎大喊。不断逼近的马蹄声停了下来。众人可以在大雾中依稀看见几码外有一名披著斗篷的黑色人影。

 「等等!」老农夫把缰绳交给山姆,大踏步走向前。「别靠近!你想要干什么?要去哪里?」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看见他了吗?」一个含糊的声音说。但,幸好,那是梅里?烈酒鹿的声音。梅里掀开一盏油灯的盖布,光线照在惊讶的老农夫脸上。

 「梅里先生!」他大喊。

 「当然是我啦!不然你以为是谁?」梅里继续往前走著。当他走出迷雾时,众人的恐惧才消退下来;原先巨大的黑影也化成了正常哈比人的尺寸。他骑著小马,脖子和嘴上用围巾遮著,避免大雾中的湿气。

 佛罗多跳出马车迎接他。「你终于出现了!」梅里说。「我刚才还想说你今天是不是不会来了,我正准备回去吃晚餐呢!大雾一起,我就朝史塔克的方向骑,看看你们是不是滚到山坡下去了。我可真没猜到你们会是这样出现的。马嘎先生,你是在哪里找到他们的?养鸭的池塘吗?」

 「不,我发现他们偷溜进我的土地,」农夫说,「差点还要放狗赶他们;我想他们会告诉你详情的。梅里先生、佛罗多先生和大家,请容我先行告退了,我最好赶快回家去。天色越黑,马嘎太太会越担心的。」

 他将马车退入小径,接著扭转方向。「祝你们晚安,」他说。「今天真的很不寻常。幸好一切都圆满落幕;啊,也许这该在大家都安全回家之后再说。我回到家一定会很高兴的。」他点亮自己的油灯,走进马车车厢内。他从座位底下变出了一个大篮子。「我差点忘了,」他说。「马嘎太太特别替巴金斯先生准备的,这是她的一点心意。」他将篮子交给佛罗多,在众人的感激和晚安生中离开了。

 他们看著马车的灯光慢慢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佛罗多突然间笑了:从他拿著的篮子中飘出了蘑菇的香气。

 第一章

 第五节:计谋揭穿

 「我们最好也赶快回家啦,」梅里说。「我明白你们遇到了一些怪事,但这一切都可以等到我们进屋再谈。」

 一夥人走上铺满了白色石子、经过细心整理的渡口小道。经过几百码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岸边,此地是一座宽敞的码头。一艘大型的平底渡船就靠在码头边。码头上两根白色的系船柱在附近灯柱的照耀下反射著光芒。他们身后的雾气现在已经比篱笆还要高;眼前的河水却依旧黑沈沈一片,只点缀著几丝从岸边芦苇丛中飘来的雾气。对岸的浓雾似乎没有那么密。

 梅里领著小马走上渡船,其他人则依序跟在后面。梅里接著拿起一根长篙,将船推离码头。眼前的烈酒河宽广而和缓。另外一边的河岸比较陡,对岸的码头之上有一条弯曲的小径往上延伸,也同样有著闪烁的油灯。码头背后衬著雄鹿丘;在山丘旁隐约雾气的遮掩中有著许多窗户的轮廓,其中透出或黄或红的灯光。这就是烈酒厅众多灯火中的一部份,也是烈酒鹿一家人的古老居所。

 很久以前,沼泽地或甚至是夏尔一带历史最悠久的老雄鹿家族,在家长葛和达?老雄鹿的带领之下,越过了烈酒河。烈酒河原先是哈比人东方领土的边界。他建造(和挖掘)了烈酒厅,将姓改为烈酒鹿,在此地定居下来,并且成为这个与世隔绝区域的首领。他的家族不停的扩张,在他死后依旧没有稍歇,最后,终于把整个山丘底下都给挤满了。光是这座山丘就有三个大门、许多个边门,一百多个窗户。烈酒鹿家人和难以记数的亲戚们接著开始往底下挖,稍后则是在旁边盖,形成了一个以雄鹿丘为中心的聚落。这就是雄鹿地的起源。这是一块夹在河边和老林之间,人口密集的狭长地带,可以被视作夏尔扩张的殖民地。它最大的村子则是巴寇伯理,位在烈酒厅后面的斜坡上。

 沼泽地的居民对雄鹿地的住民十分友善,烈酒厅之长(烈酒鹿家族家长的称号)的权威也受到史塔克和卢谢一带居民的认同。但大部分的夏尔居民都认为雄鹿地的家伙都怪里怪气的,几乎可以算是半个外国人。不过,事实上,他们和其它四区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喜欢船只,甚至有些人还会游泳。

 起先他们的土地和东方来客之间没有任何的屏障;不过,稍后他们盖了一道篱笆:高篱,用来阻隔和保护自己。那是好几个世代以前建筑的防护,在经常的保养和加盖之下,目前已经变得又高又厚。它沿著烈酒桥一路过来,直到篱尾(也就是柳条河从森林里面流出,和烈酒河汇流的地方):总共大概有二十哩长。不过,这当然不是滴水不漏的防护。很多地方的高篱都很靠近森林。因此,雄鹿地的居民在晚上都会锁上门,和夏尔的人没有多大的差别。

 渡船缓缓的航过水上。雄鹿地的河岸越来越靠近。一行人中只有山姆以前从来没有渡过河。当河水潺潺流过脚下时,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往日的生活都已留在迷雾中,前方只有黑暗的冒险。他抓抓头,心中有些希望佛罗多先生可以一直在袋底洞终老。

 四名哈比人走下渡船。梅里负责将船系牢,皮聘领著小马往岸上走。此时,山姆(他正好往后看,似乎准备向夏尔道别)突然间用沙哑的声音低语道:

 「佛罗多先生,快回头看看!你有看到什么吗?」

 在不远的对岸,昏黄的油灯照耀下,他们勉强可以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码头上。当他们注视对方的时候,那人似乎在不停的左右移动和晃动著,好像在搜寻些什么。接著他趴了下去,或者是弯下腰,退回了油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那是夏尔的什么怪东西啊?」梅里吃惊的问。

 「是某个紧追不舍的家伙,」佛罗多说。「现在先不急著问问题!我们赶快先离开这里!」他们急忙走到岸上;当他们再度回头的时候,对岸已经被浓雾所包围,什么都看不见了。

 「感谢上天,你们没有把其它船停在西岸!」佛罗多说。「马儿可以渡河吗?」

 「他们可以往北走二十哩,从烈酒桥过河,或者他们也可以游过来。」梅里回答。「不过我从来没听说有哪匹马游的过烈酒河。但这跟马匹又有什么关系?」

 「我等下再跟你说。我们先进屋里去谈。」

 「好吧!你和皮聘都知道该怎么走,我先骑马去通知小胖你们要来了。我们会先准备晚餐和一些东西。」

 「我们已经在老农夫马嘎那边用过晚餐了,」佛罗多说;「不过,多吃几餐也无妨。」

 「如你所愿!把那篮子给我!」梅里随即策马驰入黑暗之中。

 从烈酒河到佛罗多在溪谷地的新家距离并不近。他们绕过雄鹿丘和烈酒厅,在巴寇伯理的郊外走上雄鹿地从桥往南走的主要干道。沿著这条路往北走了半哩左右,他们遇上了往右边的岔路。一行人右转走进这条岔路,在渺无人迹的荒野上又跋涉了几哩。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一堵厚重篱笆中的一扇小门前。它在外面草地和里面庭院的矮树包围中显得有些孤单。佛罗多选择这个住所是因为它位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附近没有其他的住家。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进出出。这是很久以前烈酒鹿家为了招待客人所建造的;有时,想暂时躲避烈酒厅吵嚷生活的家人也会搬到这里暂住。这是老式的乡间小屋,尽可能的模仿哈比人住的洞穴。建筑本身又长又矮,没有加高的楼层。它有著乾草铺成的屋顶、圆形的窗户和大大的圆门。

 当他们沿著小径走向大门时,庭院内没有任何的灯光。窗户紧闭,连百叶窗也拉了下来。佛罗多敲敲门,小胖博格前来应门;友善的灯火随著流泄而出。他们飞快的走进屋内,希望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大厅,两边有著几扇门,中间则是一条贯穿整栋房屋的走廊。

 「你觉得怎么样?」梅里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我们尽可能的在最短时间内把这里布置的跟老家一样。我和小胖昨天才把最后一车货物运过来。」

 佛罗多四下打量著。这里看起来的确像老家。有很多他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和比尔博的东西(这些东西搭配上新环境变得格外醒目)摆设在四周,梅里都尽量将它们照著袋底洞的布置来安排。这是个十分舒适、美丽、温馨的地方;让佛罗多有了种幻觉,彷佛自己真的是要在这边定居,享受退休生活。让老朋友为了这样一个烟幕付出这么多心力让他觉得实在惭愧;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对朋友表明自己必须立刻离开的真相。但,这件事不能再拖,一定要在所有人上床之前处理才行。

 「真是太棒了!」他勉强作出欢欣的表情道。「我几乎感觉不出来自己搬家了。」

 风尘仆仆的三人挂起斗篷,将背包整齐的放在地上。梅里领著他们沿著走廊走到一扇门前。门一开,火光和香喷喷的蒸汽随著流泄而出。

 「浴室!」皮聘说。「喔,我最崇拜的梅里!」

 「我们该照什么顺序来洗呢?」佛罗多问。「敬老尊贤?还是手脚最快的先?不管用那个标准来看,皮瑞格林大人,你都会是最后一个。」

 「请相信我的办事能力!」梅里说。「我们总不能一来溪谷地就为了洗澡而吵架吧。房间里面有三个浴缸,一个装满了滚水的桶子。我当然也没忘记毛巾、肥皂和踏脚垫。快点进去好好享受,不要拖拖拉拉的!」

 梅里和小胖又走回走廊令一边的厨房内,为了等下的宵夜晚餐而奋斗。浴室里伴随著泼水声传出荒腔走板的歌声。皮聘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比尔博最喜欢的入浴歌。

 唱起歌儿呀!辛勤一天终于可洗澡喂!

 洗去泥巴和臭味!

 洗澡不唱歌是傻瓜!

 喔,热水洗的我笑哈哈!

 呵!雨滴落下真清脆,

 就像小溪奔流到海不后退;

 世上只有一物胜过雨滴和小溪,

 那就是用冒著蒸汽和烟雾的热水洗。

 喔!洗的太热可以浇冷水,

 渴了就灌大口水;

 但如果热水浇在背上,

 最好还是啤酒拿在手上!

 喔!喷泉喷水真美丽,

 喷到天空一粒粒;

 但喷泉音乐再动听,

 也比不上热水倒在我的累脚胫!*

 接著浴室内就传来哗啦的巨响,佛罗多跟著哇了一声。看来皮聘的洗澡水真的都像喷泉一样喷到天空一粒粒去了。

 梅里走到门外:「来顿丰盛的晚餐配啤酒怎么样?」他大喊。佛罗多擦著头发走出来。

 「到处都被弄得湿答答,我得到厨房去擦身体才行,」他说。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爱玩!」梅里看著里面说。石制的地板几乎都被泡在洪水中了。「皮聘,在你擦乾地板之前没有东西吃啦!」他说。「快点,不然我们就不等你了!」

 他们在厨房靠近炉火的地方用餐。「你们三个应该不想再吃蘑菇了吧?」佛瑞德加不抱希望的问道。

 「我要吃!我要吃!」皮聘大喊。

 「它们都是我的!」佛罗多说。「是高贵的农妇之后马嘎太太给我的!把你的臭手拿开,我来分!」

 哈比人对蘑菇有种狂热,连许多大家伙对金银珠宝的热爱都无法和他们媲美。这也是为什么佛罗多年轻时老爱去沼泽地探险,和被马嘎痛打一顿的真正原因。这次的蘑菇即使以哈比人的眼光来看,也多的足够大家吃。除了蘑菇之外,还有很多其它的配菜。当众人吃完之后,连食量最大的小胖博格都心满意足的叹气。他们把桌子移开,将椅子围著炉火放好。

 「我们稍后再来清理,」梅里说。「快把一切都跟我说。我猜你们一定亲身经历了许多冒险吧!我没参与到真是不公平。我想要从头听到尾,而且,最重要的,我要知道老马嘎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会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听起来好像很*害怕*,我不知道这老硬汉会害怕耶!」

 「我们全都很害怕,」佛罗多看著炉火一言不发,片刻之后才由皮聘开口。「如果你连续两天都被黑骑士紧追不舍,你也会害怕的。」

 「他们是什么东西?」

 「骑著黑马的黑衣人,」皮聘回答。「佛罗多如果不愿意说,我就从头开始讲了。」他接著从他们离开哈比屯一路说到遇上梅里。山姆在其间有时点头,有时插嘴补充。佛罗多依旧沈默不语。

 「你们的话听起来实在很像捏造的,」梅里说,「如果我没看见码头上的黑影、听见马嘎的诡异语调,我还真的没办法相信。佛罗多,你的看法呢?」

 「我们的表亲佛罗多一直守口如瓶,」皮聘说。「也该是他实话实说的时候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农夫马嘎猜测这可能和老比尔博的宝物有关系。」

 「那只是个猜测而已,」佛罗多急忙说。「马嘎啥也不知道。」

 「老马嘎可精明的很,」梅里说。「他脑子里在转些什么东西,不见得会说出来让你知道。我听说他曾经常常进入老林一带,而他对于各种各样的怪事也拥有丰富的经验。但至少,佛罗多,你可以告诉我们你觉得他的猜测正不正确。」

 「我认为,」佛罗多慢慢的说,「他猜的还蛮有道理的。这的确和比尔博过去的冒险有关系;黑骑士真的在找东西,精确一点的说,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或者是比尔博。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知道,我只能坦承,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不管在哪里都一样面临极大的危险。」他看著窗户和墙壁,彷佛担心它们会突然间崩溃一般。其它人沈默的看著他,交换著别有深意的眼神。

 「他就快说实话了,」皮聘对梅里耳语道。梅里点点头。

 「好吧!」佛罗多最后终于打定主意,他挺直腰杆说。「我不能再瞒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一把,」梅里静静的说。「就让我先说出我知道的那部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佛罗多紧张的看著他。

 「听著,亲爱的佛罗多:你天人交战的原因是你不懂如何说再见。没错,你想要离开夏尔。但危机出现的比你预料的要早,你现在下定决心立刻出发。而你又有些挣扎。我们都替你感到十分遗憾。」

 佛罗多张开嘴彷佛要说些什么,随即又闭了起来。他惊讶的表情让众人都笑了起来。「亲爱的佛罗多!」皮聘说。「你真的认为你把我们全都唬住了吗?你恐怕还不够奸诈哪!从今年四月开始,你很明显就已经准备好告别此地,因此开始和所有的朋友道别。我们经常听见你自言自语:『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山谷?』和很多类似的话。你还假装财富已经山穷水尽,更把你最爱的袋底洞卖给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而且,你还常常和甘道夫密谈。」

 「天哪!」佛罗多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小心、够隐密了。我不知道甘道夫会怎么责怪我。这么说来,整个夏尔都在谈论我离开的事情了吗?」

 「喔,没有啦!」梅里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当然,这秘密也不可能隐藏太久。不过,目前的确只有我们这几个阴谋策划者知道。毕竟,我们已经认识你那么久,又经常和你玩在一起。我们这才猜的到你在想些什么。我也认识比尔博。说实话,从他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很注意你。我认为你迟早都会跟随他的脚步,我本来以为你会更早离开的;而近来的情势让我们更担心。我们很害怕你会和他一样神秘兮兮的消失,突然间离开。从今年春天以来,我们就对你紧迫盯人,也做了一些特别的安排。这次你要脱逃可没这么简单了!」

 「但我一定得走才行,」佛罗多说。「亲爱的朋友们,我别无选择。我知道大家都会很不好过,但你们强留我也无用。既然你们都猜到那么多了,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不要阻拦我!」

 「你误会了!」皮聘说。「既然你一定得走,那我们也不例外。梅里和我决定和你一起走。山姆是个好人,他愿意救你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是这家伙天生少根筋;你在这危险的旅途会需要不只一个同伴的协助。」

 「我最亲爱、最体贴的哈比朋友,」佛罗多极度感动的说。「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很久以前就决定了。你们只知道危险,但你们不明白这有多危险。这不是去找宝藏的任务,更不是轻松来回的冒险。我为了躲避危机,而必须投入更大的危机。」

 「我们当然明白,」梅里坚定的说。「所以我们才会决定跟你一起走。我们知道魔戒不能拿来开玩笑,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协助你对抗魔王。」

 「魔戒!」佛罗多这次真的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没错,魔戒,」梅里说。「我亲爱的哈比朋友,你太低估了周遭朋友的好奇心。我已经知道魔戒的存在好多年了;事实上,在比尔博离开前我就知道了。但既然他把这当做秘密,我就把这消息藏在心底。直到我们开始构思这计画时才派上用场。当然,我对比尔博的认识没有像对你那么深。我那时太年轻了,而他也比你更小心;但这还是无法阻挡我的好奇心。如果你想要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我愿意和你分享。」

 「继续说吧!」佛罗多有气无力的说。

 「我想你也猜的到,是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人让他露出马脚的。大概在宴会前一年左右,有一天我正好走在路上,我发现比尔博就在前方。突然间,一群塞巴人出现,朝著我们走来。比尔博停下脚步,然后,达啦!他消失了。我吃惊的差点找不到好地方躲起来。但我还是灵机一动,钻过篱笆,躲到别人的院子里去了。我从篱笆缝隙往外偷窥,在塞巴人走了之后,比尔博就在我的眼前重新出现。我看见他把什么金色的东西放进口袋中。」

 「在那之后我就更注意他的行动。事实上,我承认我的确偷偷摸摸的刺探了好几次。没办法,这件事真的太诱人了,而我当时也还没成年。除了佛罗多之外,我猜我大概是全夏尔唯一看过老家伙秘密记事本的人。」

 「你读过他的书!」佛罗多大喊道。「妈呀!难道这世界上没有秘密可言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梅里说。「但我只是仓促间瞄了一眼,有很多地方看不懂。这本书他随时随地都收的好好的。不知道后来这书到哪里去了,我还想再看几眼。在你手上吗,佛罗多?」

 「不。那本书不在袋底洞。他一定是带走了。」

 「好吧,刚刚说到哪里了?」梅里继续道。「我一直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直到今年秋天事态严重为止。于是我们就开始策划这次的行动。既然我们准备要大干一场,我们就必须谨慎行事。你可不是口风很松的人,更无法从甘道夫那儿套出任何情报。不过,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们的名侦探是谁,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他在哪里?」佛罗多看著四周,彷佛觉得这神出鬼没的家伙会从杯子里面跳出来。

 「请让我介绍:名侦探山姆!」梅里说。山姆胀红著脸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情报来源!他可真是位可靠的线民,可惜他最后暴露了形迹。在那之后,我觉得他好像认为自己是在假释中,因此再也没有泄漏任何消息。」

 「是山姆!」佛罗多惊讶的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该生气、该好笑、该松口气,还是该觉得自己是傻瓜。

 「是的,大人!」山姆说。「请您见谅,大人!佛罗多先生,但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对甘道夫先生也是一样。*他*真的很明理,当你说要*独自前往*的时候,他说*不行!带个你能相信的人一起去。*」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佛罗多说。

 山姆闷闷不乐的看著他。「关键是在于你想要什么样的朋友。」梅里插嘴道。「你可以信任我们为你两肋插刀,上刀山下油锅,一起撑到最后。你也可以相信我们守口如瓶,不会像你一样走漏丝毫口风。但你不能够认为我们会让你单身面对危机,不留只字片语的离开。佛罗多,我们是你的朋友。反正,状况是这样:我们知道甘道夫告诉你的大部分消息。我们也知道很多有关魔戒的情报。虽然我们非常害怕,但我们还是要和你一起走,就算你不同意,我们也要紧咬著你的屁股不放。」

 「不管怎么说,大人,」山姆补充道,「你也应该听从精灵的建议。吉尔多建议你可以和自愿的同伴同行,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我没有否认,」佛罗多看著露出微笑的山姆说。「我没有否认。但是,以后不管你有没有打鼾,我都不会相信你已经睡著了。下次我得狠狠的踢你一脚来确认。」

 「你们这群奸诈的黄鼠狼!」他转过身面对众人。「但愿上天祝福你们!」他笑著站起来,挥著手说。「我被打败了。我愿意听从吉尔多的建议。要不是因为我所面对的危机是这么黑暗,我早就手舞足蹈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打从心底高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我本来一直很害怕今天晚上这样的情景。」

 「好极了!就这么决定了。让我们来替佛罗多队长和冒险队欢呼吧!」他们大声欢呼,在他身边手舞足蹈。梅里和皮聘开始唱歌,从他们熟练的程度来看,似乎是早就为这个场合准备好的。

 那是模仿让比尔博踏上冒险之路的矮人歌曲所做的,曲调是一样的:

 告别老家和厅堂

 穿过雨大和风狂,

 天亮之前快出航,

 越过森林和山冈。

 奔向瑞文戴尔,那精灵还居住的地方,

 那迷雾笼罩的草原宽广,

 我们策马奔驰穿越荒原的阻挡,

 奔向未知的前方。

 前有敌踪,后追兵,

 餐风露宿忍霜冰,

 不克险阻誓不停,

 抵达终点使命成。

 快出航!快出航!

 天亮之前策马颺!*

 「好极了!」佛罗多说。「但这么一来,在我们上床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忙。而且,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晚在屋檐下睡觉了。

 「喔!那只是为了押韵而已啦!」皮聘说。「难道你真的准备在天亮之前就出发?」

 「我不确定,」佛罗多回答道。「我担心那些黑骑士的动向,我很确定任何地方只要待太久就不安全,特别是在这个大家都知道我去向的地方。吉尔多也建议我一刻也不要等。但我很希望甘道夫能够及时赶到。连吉尔多听见甘道夫没有出现时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关键是在两个地方。黑骑士赶到巴寇伯理要花多久时间?我们能够多快出发?我看这可能要花不少时间准备。」

 「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梅里说,「我们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出发。我已经准备好一切必要的东西。对面的马房里面有六匹小马,所有的补给品和装备都已经打包好了;我们只需要把预先打包会坏的食物处理好,和准备一些额外的衣物即可。」

 「你们的计画还真有效率,」佛罗多说。「不过,黑骑士又该怎么办?我们多等甘道夫一天还安全吗?」

 「安不安全的关键在于你认为这些黑骑士找到你之后会怎么做,」梅里回答。「如果他们没有在北门,也就是高篱和河交会的地方被拦下来,他们现在可能就已经到了这里。守卫不可能晚上开门让他们通过,但他们也有可能会硬闯。我想,即使在白天他们可能也不会让这些骑士进来,因为他们绝不可能对这些骑士的外表不起疑,也一定会感到不安。至少,他们会送口信到烈酒厅主人的耳中。不过,雄鹿地也无法长期抵抗对方的攻击。即使黑骑士登门寻找巴金斯先生,可能明早守卫也会放他们过去。毕竟大家都知道你已经回来在溪谷地定居了。」

 佛罗多坐著沈思了片刻。「我已经决定了,」他最后终于说。「我明天天一亮就出发。不过我不会走大路,那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恐怕比在这里等待还危险。如果我从北门离开,那么全雄鹿地就会知道我的行踪,而没办法让追兵至少有几天搞不清楚状况。不只如此,就算黑骑士进不了雄鹿地,烈酒桥和靠近边境的东方大路一定也有人监视。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名黑骑士,但我们遇到了两名,可能还有更多。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采取出奇不意的方向。」

 「但这就表示我们得要从老林走!」佛瑞德加害怕的说。「你不是认真的吧。那里和黑骑士一样危险。」

 「不见得,」梅里说。「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走投无路,但我认为佛罗多是对的。那是唯一可以暂时摆脱追兵的方法。如果运气够好,我们甚至可以领先他们许多。」

 「可是,在老林里面没有什么幸运不幸运的事情,」佛瑞德加抗议道。「在里面根本没有运气可言。你一定会迷路的。人们根本不去那里。」

 「才不呢!」梅里说。「烈酒鹿家人只要心情好,就会进去晃晃。我们有自己的入口。佛罗多很久以前也进去过一次。我自己进去过几次,当然,通常是在白天,树木昏昏欲睡,不敢蠢动的时候。」

 「好吧,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佛瑞德加说。「我最害怕的就是老林了。那里的故事每次都会出现在我的恶梦中。不过,因为我不会和你们一起走,我的意见其实也不太重要。不过,我很庆幸自己可以留在这边,告诉甘道夫你们做了什么傻事,让他可以赶快跟上去收拾残局。」

 虽然小胖博格是佛罗多的好友,但他一点也不想离开夏尔,或是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他的家族是来自夏尔东区,精确一点说,是大桥地的羊皮渡口。而且,他连烈酒桥都没有踏出去过。在原本的计画中,他就是要留下来,应付那些多嘴多舌的闲人,尽可能让大家以为佛罗多先生还居住在溪谷地。他甚至还带了些佛罗多的旧衣服来协助自己假扮对方。他们压根没想到这会是多危险的任务。

 「好极了!」当佛罗多了解整个计画之后,他不禁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办法留口信给甘道夫。当然,我也不确定黑骑士识不识字,但我可不敢冒险把消息写下来,一旦被他们搜到就糟糕了。不过,既然小胖愿意留下来,那甘道夫就有办法知道我们的行踪。这让我终于下定决心:我们明天一早就进老林。」

 「就这么决定了,」皮聘说。「说实话,我宁愿出去跋涉也不要负责小胖的职务,在这边等黑骑士出现。」

 「等你走进森林里面就知道了,」佛瑞德加说。「在明天天黑之前,你就会希望自己还留在这屋子里面。」

 「没必要再吵啦,」梅里说。「我们还得要把东西收拾好,在上床前把行李都打包。天亮之前我负责叫你们起床。」

 好不容易上床之后,佛罗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入眠。他的腿很酸痛。他很庆幸明天一早可以骑马,不用步行。最后,他缓缓的沈入梦乡。在梦中,他似乎从一个俯瞰树海的窗户往外看。在那森林中有著生物嗅闻的声音。他觉得对方迟早都会闻出他的位置来。

 然后,他听见远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强风吹拂森林的声音。然后,他明白那不是树叶的声音,而是遥远的海浪声;而他这辈子从来没听过海的声音,不过,这点在梦中并没有太困扰他。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站在空地上,四周没有任何的树木。他站在一片黑色的荒地上,空气中充满著诡异的咸味。他抬起头,看见眼前有座高大的白塔,孤单的矗立在高地上。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爬上高塔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当他蹒跚的走向高地准备进入高塔时;天空突然被闪光照亮,隆隆的雷声也跟著传来。

 第一章

 第六节:老林

 佛罗多突然间醒了过来。房间里面依旧一片黑暗。梅里一只手拿著蜡烛,一只手猛力敲著门。「好啦!什么事?」惊魂未定的佛罗多说。

 「还敢问什么事!」梅里大喊道。「该起床啦。都已经四点半了,外面一片大雾。快点!山姆已经在准备早餐了。连皮聘都起床了。我正准备去把替马上鞍,顺便把驼行李的那匹马牵过来。记得帮我叫醒那个懒虫小胖!至少他得要起床送我们吧!」

 六点之后不久,五名哈比人就已经整装待发。小胖博格哈欠连天的跟著送行。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梅里带头牵著驼行李的负重马,沿著屋后的小路走,然后穿越了几块草地。树叶因为晨露和雾气而闪闪发亮,连树枝都在滴著水,青草则是沾著灰蒙蒙的露珠。四下万籁俱寂,让远方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野鸟在森林中啁啾,远方的住户有人用力的关上大门。

 他们到马厩里面牵出小马:这些正是哈比人喜欢的结实马种。它们虽然跑得不快,却耐操劳,适合整天的劳动。一行人骑上马,头也不回的骑进大雾中。浓密的雾气似乎不情愿的在他们面前分开,又迫不及待的在他们身后阖上。在沈默了一小时之后,高篱突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结实的篱笆上挂著挂著许多银色的蜘蛛网。

 「你怎么让我们过去?」佛瑞德加说。

 「跟我来!」梅里说,「你们就会知道了。」他转过身,沿著高篱往左走,很快就来到一个篱笆沿著一座谷地往内弯的地方。距离高篱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路蜿蜒的朝著高篱延伸,缓缓往下倾。这条小路两边有著缓缓升高的砖墙,走到一半,两边的砖墙就在小路上会合,底下是一个钻过高篱的隧道,通往另一边的谷地。

 小胖博格在这边停了下来。「再会,佛罗多!」他说。「我真希望你们不要走进森林里。但愿你们不会在天黑以前就需要别人救援。祝你们日日天天都好运!」

 「只要前方没有比老林更糟糕的未来,我就已经算是好运了,」佛罗多说。「告诉甘道夫沿著东方大道快点赶上,我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走上大路,尽可能的赶路。」

 最后,他们一起大喊「再见!」,骑马走下斜坡,钻入隧道,消失在佛瑞德加的视线中。

 隧道里面又黑又湿。另一端则是一扇由厚重铁条所打造的栅门。梅里下了马,打开门锁,当所有人通过之后,他将门一拉,锁喀达一声的扣上了。这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不祥的感觉。

 「你们看!」梅里说。「你们离开了夏尔,来到外面的世界了。这里就是老林的边缘。」

 「有关老林的传说都是真的吗?」皮聘问道。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故事,」梅里回答。「如果你说的是小胖的保母常说的鬼故事,有关什么地精和恶狼之类的传说;那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至少我不相信这些鬼故事。但这座森林的确有些古怪。这么说吧,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彷佛自有主张,对外界的变动更敏感,和夏尔的环境大不相同。这里的树木不喜欢陌生人。它们会注意著你。通常,只要天还是亮著的,它们就只会看著你。偶尔,对动物最有敌意的老树可能会刻意丢下枝干、伸出树根绊人、或是用须根缠住你。但人家告诉我,晚上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如果是以晚上来说,我只有来过这边一两次,而且都不敢离高篱太远。我感觉所有的树木好像都在窃窃私语,用无法辨认的语言交谈著各种阴谋和计画。几乎每一株树的枝枒都鬼气森森的无风自动。我听人说,这些树木真的会移动,而且会把陌生人团团围住。事实上,很久以前它们曾经攻击过高篱。它们将自己根深蒂固的移植到篱笆旁边,以树干的重量压上去。后来,哈比人为了保护家园,砍掉了成百的树木,在老林里面放大火清地,在高篱东边烧出了一条长长的空地来。在那之后,树木就放弃了攻击的行动,变得更不友善。距离那场大火不远的地方至今都是寸草不生。」

 「这里对人有威胁的只有树木吗?」皮聘问。

 「在另一边住著很多奇怪的生物,」梅里说,「至少人家是跟我这样说的。不过,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些家伙。我只能确定,这里有些生物会制造出足迹和兽径。随时随地只要进来这座森林,你都可以找到明显的痕迹。但这些痕迹和兽径似乎会照著奇怪的规律进行变动。离这隧道不远的地方以前有条很宽的大路,通往篝火草原,然后它会再往我们要走的方向延伸,往东,再往北。我要找的就是这条路。」

 一行人离开了隧道口,骑上空旷的谷地。在谷地的对面有条不太明显的小径通往森林中。这条路大概长几百码左右,但一到森林边缘路就消失了。穿过森林中浓密的枝枒往回看,众人还依稀看得见高篱的位置。在他们前方则只剩下各式各样的树干:有直的、有弯的、扭曲的、斜的、瘦的、宽大的、纤细的、光滑或是充满树瘤的。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所有的树皮上都长满了黏呼呼的苔藓。

 只有梅里看起来很高兴。「你最好赶快带路找到方向,」佛罗多提醒他。「不能让我们走散,或是搞不清楚高篱在哪个方向!」

 他们骑著马在树林中穿梭,小心的躲开地面交错的树根。地上寸草不生,地势也变得越来越高。随著他们越来越深入林中,树木看来也变得更黑暗、更高耸、更密集。除了树叶上凝结水气滴下的声音外,整座森林没有任何其它的动静。暂时,这些树木还不会窃窃私语、轻举妄动;但是,所有人都有种不安的感觉,彷佛正被人以敌视的眼光监视著。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断滋长,不久之后,每个人都开始疑神疑鬼的四下打量,彷佛担心会遭到神秘力量的攻击。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小径的踪迹,树木似乎不停的挡住四人的去向。皮聘突然觉得再也忍受不了,毫无预警的大喊:「喂!喂!」他说。「我一点恶意也没有,麻烦你们让我过去好不好!」

 其他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停下脚步。这声喊叫彷佛被重重的廉幕给掩盖住一般含糊。森林中没有任何的回音和回答,只让人觉得一切都变得更为拥挤和提防。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样做,」梅里说。「这对我们有害无益。」

 佛罗多开始怀疑这次到底能不能找到路径,自己决定踏入这恐怖森林的抉择是否正确。梅里不停的张望,似乎也不确定该往哪边走。皮聘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你真厉害,没花多久的时间就让我们迷路了,」他说。不过,梅里却同时吹了声口哨,指著前方说。

 「幸好!幸好!」他说。「我就觉得这些树木真的有在移动。我想前面应该就是篝火草原了,原来的小径却不知道移到哪里去了!」

 随著他们朝著草原前进的脚步,附近的天色变得越来越亮。他们接著走出了树林的包围,来到了一块圆形的空旷草地上。他们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天空竟然是清澄的蓝色。因为,原先他们在森林的茂密植物阻挡之下,连大雾的消失和升起的太阳都无法得见。不过,太阳这时还没有高到足以越过四周的植物,照进这块空地中。在靠近这块草地周围的地方,树叶显得额外茂密和集中,似乎想要滴水不露的阻隔这块土地。这块空地上几乎都是低矮的杂草和一些较高的野生植物,包括了:茎叶特别发达的毒胡萝卜、木茎的西洋芹,在散布四处的灰烬中茂密生长的火迹地杂草、猖獗的蕁麻和蓟类植物。这地方看来确曾饱经劫火,但和四周的森林比较起来,却成了一座让人轻松许多的美丽花园。

 哈比人们感到振奋许多,纷纷翘首期盼温暖的阳光照进这空地。在草地的另一端,由老树所构成的铜墙铁壁间有一道空隙,众人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小径深入密林。小径不窄,顶上也难得的有足以让阳光照入的空隙;不过,里面那些邪恶的老树有时摇动著诡异的树枝,遮住这难得的空隙。不久之后,他们沿著这条小径再度进入密林。虽然这条路依旧不平坦,但这次他们进发的速度快多了,心情也开朗许多。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森林终于退缩了,会让他们不受阻碍的通过。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森林中的空气开始变得凝滞、燥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靠近,让他们再也无法看见远方的景象。此时他们更能够强烈的感受到整座森林的恶意向他们直扑而来。在这一片寂静中,小马踏在枯叶上的蹄声和偶尔被树根阻挡的声音在哈比人们耳中回响著,成了一种煎熬。佛罗多试著唱歌激励大家,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变成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嗫嚅声。

 *喔!漫步在黑暗之地的旅行者,

 别绝望啊!黑暗不会永远阻隔,

 森林不会永无止尽,

 最后定可看见阳光照在小径:

 不管是太阳落下或升起,

 黄昏晚霞或是美丽晨曦。

 无论东南西北,森林不会永无止尽???*

 止尽─连他自己唱完最后两个字都无法继续下去。四周的气氛彷佛突然沈重下来,连说话都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就在他们身后,一根巨大的枯枝从高处落下,轰然砸在地面。聚拢的树木似乎再度阻挡了他们面前的道路。

 「它们多半是不喜欢什么森林不会永无止尽的说法,」梅里说。「我们现在还是先别唱。等我们走到森林边,看我们再给它一个大合唱!」

 他兴高采烈的说著,即使内心有什么忧虑,也没有表现于外。其他人默不吭声。他们觉得十分沮丧。佛罗多觉得心头压著千斤重担,每走一步就对自己向这些树木挑釁的愚行感到后悔。事实上,他正准备停下来,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提议众人回头;但就在那一刻,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小径不再蜿蜒上升,道路变得平坦许多。黑暗的树木往两边后退,众人这时都可以看见面前宽阔、平直的道路。他们甚至可以看见一段距离之外有座翠绿的小丘,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树木,在这一片森林中显的十分突兀。这条小径似乎就直朝著那小丘而去。 众人眼看可以暂时脱离森林的笼罩和压迫,于是重新打起精神拼命赶路。小径下倾了一段距离,接著又再度往上爬升,终于带他们来到了陡峭的小丘底部。小径一出树林就混杂在草地中,变得不再那么明显。小丘四周的树林包围著它,彷佛像是秃头周围一圈浓密的头发一样诡异。

 哈比人牵著马儿往上爬,一路来到了山丘顶。他们从山顶眺望四周。附近在太阳的照耀下尚称明亮,但还是有些迷蒙雾气飘浮在远方,因此,哈比人们也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象。近处的雾气几乎全都散去了,但四周还是零星点缀著一些浓雾。在他们的南边,森林中有条看来十分蜿蜒的凹陷,浓雾像是白烟一般的持续从中冒出。

 「那里,」梅里指著那个方向说,「就是柳条河。柳条河从山上流下来,往西南方走,穿越森林的正中央,最后和烈酒河于篱尾处合流。我们可不能往那边走!柳条河谷据说是整座森林中最诡异的地方,根据传说,那里是一切怪事的根源。」

 其它人纷纷朝著梅里指著的方向看去,但除了浓密的雾气和深谷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在河谷之外,森林的南方也隐没在雾气中。

 太阳现在已经升到了半空,让山上的众人都觉得热了起来。现在多半已经十一点了,但秋天的晨雾依旧没有完全散去,让他们无法看见远方。往西看去,他们最多只能看见高篱的依稀影像,在其后的烈酒河就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让他们抱持最大希望的北方则是连他们的目的地:东方大道的影子都看不见。一行人彷佛站在树海的孤岛上,四周都成了一片迷蒙。

 东南方的地势则是十分陡峭,山坡似乎一直延续到浓密的森林中;这真的就像从海中升起的海岸一样。他们就这样坐在坡上,俯瞰著这一片绿色的密林,吃起了午餐。等到太阳越过了天顶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看见东方老林边缘外的山丘轮廓。这让他们大为振奋,能看见森林边境之外任何的事物都是好的;不过,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们是不会往那个方向靠近的。古墓岗在哈比人的传说中是个比森林更邪恶的地方。 不久之后,他们终于下定决心继续前进。带著他们来到这座小丘的道路又再度出现在山的北边。不过,他们没走多久就发现这条路一直往右偏,很明显的是通往柳条河谷:这可不是他们想要去的地方。经过一段讨论之后,他们决定离开这条路,直接往北边走:因为他们虽然在山丘上看不见东方大道,但它一定就在那个方向,距离也不应该太远才对。除此之外,北边看起来也比较乾燥、比较开阔,山坡上的树木似乎也少一点;在那边松树和柏树取代了这里的橡树和白杨木,看来让人安心许多。

 一开始这决定似乎非常正确:众人前进的速度很不错,唯一让人有些担心的问题是每当他们看到太阳的方位时,都会有种道路持续往东方偏的感觉。不过,不久之后,树木却又开始合拢起来。怪异的是,这正是从远处看来树林开始变得稀疏的同一个位置。道路上更开始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深沟,彷佛是被巨大车轮碾过的痕迹一样,在这些深沟中还长满了大量的荆棘。而这些深沟每每都是毫不留情的切过他们所走的道路,导致每次一行人都必须牵著马匹狼狈的走下,再艰辛的爬出。小马们非常不适应这样的跋涉和地形。每当他们好不容易下到深沟中时,眼前都一定会是浓密的矮灌木和纠结的野生植物。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他们往左边走,所有的植物就会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通过;只有当他们往右边走的时候,这些植物才会让步。往往他们还必须在深沟中跋涉相当的距离之后才能够找到路爬上对岸去。每一次他们爬出深沟之后,眼前的树木就显得更为蓊郁、更为幽暗;只要一往左、往上坡走,眼前的路就会显得难以通过。最后,他们只得照著这股莫名的意志不停的往右、往下坡走。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从很久以前一行人就已经偏离了北方的方向。他们只能够照著一条安排好的道路向东南前进;而这是由外来的意志替他们决定好的。他们只能别无选择的朝著森林的中心而去。

 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又走进了一个比之前的深沟都要陡峭、深邃的地堑。它的坡度陡到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根本无法牵著马和行李再爬出来。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只是沿著深沟往下走。地面开始变软,有些地方甚至如同沼泽一样发出恶臭,两边的沟壁也开始冒出泉水。很快的,众人的脚下就出现了一条穿梭于杂草间的小溪。接著,地势急遽下降,小溪的水流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强。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天空都被树木遮蔽的溪谷中。

 在踉跄的前进一段距离之后,他们突然走出了狭窄的空间,彷佛走出地牢的大门一般,哈比人终于再度看见了阳光。在他们走到空地上之后才发现,他们所脱离的是一个陡峭的几乎如同悬崖一样的峡谷。在峡谷出口处是一块长满了杂草的空地,远方也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同样陡峭的山壁轮廓。金色的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两座山壁之间的空地上。在空地正中央的是一条看来十分慵懒的褐色小溪,两旁夹杂著古老的柳树。柳树替这条蜿蜒的小溪遮档著阳光、河中也倒著许多枯死的柳树,充塞著无数掉落的柳叶。这块空间彷佛全部被柳树所占据;河谷中吹过一阵温暖的秋风,所有的柳叶都在枝枒上飘动著、草地发出窸窣的声音、柳树的枝干跟著咿呀作响。

 「啊,至少我现在终于知道这是哪里了!」梅里说。「我们走的方向跟计画完全相反。这就是柳条河!让我先去打探一下状况。」

 他一溜烟的钻进阳光照耀下的野草中。不久之后,他跑了回来,向大家报告山壁和小河之间的土地蛮结实的,有些草地甚至一路长到河岸边。「还有,」他说,「河的这边有道很类似脚印的痕迹。如果我们往左走,跟著那足迹,我们应该可以从森林的东边钻出去。」

 「可能吧!」皮聘说。「但前提是那脚印必须一直走出森林,不会带著我们走到沼泽里面才行。你想会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留下脚印?我觉得那恐怕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对这座森林和里面的一切都抱持著怀疑,而且我也开始相信这里的传说都是其来有自的!况且,你知道我们要往东走多远才会走出森林吗?」

 「我不知道,」梅里说。「我从来没这样走过。这次我根本连走进柳条河多远了我都不知道,更别提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弄出足迹来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只能说暂时看不出有别的脱困方法。」

 既然别无选择,他们也只能把这足迹当做唯一的希望。梅里领著众人踏上他所发现的足迹。此地的杂草、芦苇兴盛蓬勃,放眼望去几乎都比他们还要高。不过,这道足迹开辟出了一条小路,让他们走起来不会太辛苦。而且,这条小路还非常聪明的避过了许多恶臭的池水和沼泽,让一行人免除了身陷沼泽的危机。这条小径穿越了许多河谷,延伸进入柳条河流出森林的河口;每当他们遇到这样无法徒步渡过的阻隔时,就会看见面前有著经人刻意摆放的树干或树枝搭成的简陋桥梁。

 众人开始觉得非常的燥热。各种各样的苍蝇在他们的眼前和耳朵旁边乱飞,下午的烈阳毫不留情的照在他们的背上。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有著遮荫的地方:许多粗大的灰色枝枒遮住了小径上头的天空。一进去这个区域,他们就觉得举步维艰。睡意彷佛从地面流进他们的血管中,更从空气中降落在他们的头上和眼中。

 佛罗多感觉到下巴垂了下去,头也不住的点著。走在他前面的皮聘四肢著地的趴了下去。佛罗多被迫停了下来。「没用的,」他听见梅里说。「我们不休息就再也走不动了。一定得小睡片刻才行。柳树底下好阴凉。苍蝇也少多了!」

 佛罗多不喜欢这种感觉。「清醒一点!」他大喊道。「我们还不能够睡觉。我们一定得先走出森林才行。」此时,其他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根本无法了解坚持的重要性。站在旁边的山姆也开始打起呵欠,惺忪的双眼不住的眨动。

 佛罗多自己也突然觉得非常想睡。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四周一片死寂。苍蝇不再发出嗡嗡声。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只能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哼著,彷佛有首轻柔的摇篮曲在他耳边萦绕,这一切似乎都是从头上的枝枒中传来的。他勉力抬起沈重的眼皮,看见头上有一株巨大的老柳树。这棵柳树巨大的可怕,树枝如同拥有细长手指的灰色手臂一样,纵横交错的伸向天空;扭曲生瘤的树干则是穿插著巨大的裂缝,如同狞笑的大嘴,配合著枝枒的移动发出咿呀声。在明亮天空衬托下飘扬的落叶让佛罗多觉得十分晕眩,脚步一个踉跄就仰天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梅里和皮聘拖著脚步往前走,头靠著柳树干躺下来。树干上的裂缝悄然无声的张开,让两人在它怀中沈睡。两人抬起头,看著灰黄的树叶在阳光下摇动著、发出美妙的乐音。梅里和皮聘不约而同的闭上眼,似乎听见有个难以辨认的声音正述说著清凉的河水和沈眠。他们在这魔咒的笼罩下不再坚持,在灰色的老柳树脚下沈沈睡去。

 佛罗多躺在地上,和一波波袭来的睡意不断搏斗;最后勉强挣扎著再度站起身。他突然对冰凉的溪水有了强烈的渴望。「等等我,山姆,」他结巴的说。「我要先泡泡脚。」

 他神智不清的走到老树靠河的那边,跨过那些盘根错节、如同毒蛇一般伸入水中饥渴啜饮的树根。他找了条树根坐下来,将滚烫的小脚放进冰凉的褐色溪水中,就这样靠著树干突然睡著了。

 山姆坐下来,抓著脑袋,拼命的打哈欠。他觉得很担心。天色越来越晚,这突如其来的睡意实在很可疑。「让我们想睡的一定不只是太阳和暖风的影响,」他嘀咕著说。「我不喜欢这棵大树。我觉得他很可疑。这棵树好像一直在对我们唱催眠曲!这样不行!」

 他奋力站起身,蹒跚的走去察看小马的情形。他发现有两匹马已经跑离了小径,正好赶上将它们牵回另外两匹马的身边。此时,他突然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很大声,一个很低微却十分清晰。大声的是有什么沈重的物体落入水中的哗啦声,清晰的是彷佛有扇门关起来的咿呀声。

 他急忙冲到河岸边。佛罗多就坐在水里面,有根粗大的树根正把他往水里压,但他毫无抵抗之意。山姆一把抓住他的外套,死命的将他从树根下拉出,拖到岸上去。历劫余生的佛罗多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不停的呕吐和咳嗽。

 「山姆,你知道吗,」他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这个树妖怪把我丢进水里!我可以感觉的到!它把树根一扭,就把我压到水里去了!」

 「佛罗多先生,我想你应该是在作梦吧,」山姆说。「如果你想睡觉就不应该坐在那种地方。」

 「其他人怎么样了?」佛罗多慌乱的问。「不知道他们在作什么梦?」

 他们立刻绕到树的另一边去,山姆这才知道刚刚听见的咿呀声是什么。皮聘消失了。他刚刚躺的那个裂隙阖了起来,把他完全吞了进去。梅里则是被困在树缝内:另外一道裂缝像是钳子一样将他的上半身给夹了进去,只剩下两只脚露在外面。

 佛罗多和山姆起先死命的敲打皮聘原先躺著的地方,然后又试著撬开咬住梅里的可怕裂缝。这两次尝试都是白费力气。

 「怎么会这样!」佛罗多狂乱的大喊。「我们为什么要进这个可怕的森林?我真希望我们现在都还在溪谷地!」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踹了树干一脚。一阵十分微弱的晃动从树根一路传送到树枝,树叶晃动著、呢喃著,似乎在嘲笑著两人徒劳无功的努力。

 「佛罗多先生,我们行李里面有斧头吗?」山姆问。

 「我带了一柄小手斧来砍柴火,」佛罗多说,「要对付这种大树实在派不上用场。」

 「我想到了!」山姆一听到柴火立刻想到新的点子。「我们可以点火来烧树!」

 「或许吧,」佛罗多怀疑的说。「但也有可能把皮聘给活活烤熟。」

 「至少我们可以先威吓或是弄痛这棵树,」山姆激动的说。「如果它胆敢不放人,就算用啃的我也要把它弄倒!」他立刻跑回马匹旁,带回两个火绒盒和一柄手斧。

 两人很快的将乾草和树叶以及一些树皮收集起来,将一堆树枝聚拢成一堆。他们将这些柴火通通搬到人质的对面去。山姆用火绒盒一打出火花,乾草立刻就被火舌吞食,开始冒出白烟来。火焰发出劈啪声,老树的树皮在火焰的舔食之下开始变的焦黑。整棵柳树开始不停的颤动,树叶似乎发出愤怒和疼痛的低语声。梅里突然大声惨叫,而树干的深处也传来皮聘含糊的吼声。

 「快把火灭了!快灭了它!」梅里大喊著。「如果你们不照做,它会把我夹断。这是它说的!」

 「谁?什么?」佛罗多赶忙跑到树干的另一边。

 「快灭火!快灭火!」梅里哀求道。柳树的枝枒开始不停的晃动。四周的树木突然间纷纷开始颤动,彷佛有阵愤怒的微风从老柳树为中心往外扩散,让整座森林都陷入了暴怒之中。山姆立刻踢散了柴火,踏熄了火焰。佛罗多慌乱中下意识的沿著小径狂奔,大喊著*救命!救命!救命!*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这呼救的声音,柳树枝叶所掀起的狂怒之风几乎将它完全掩盖住了。他觉得走投无路,感到无比绝望。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彷佛听见了回音,但这回答是从他身后,森林的更深处所传来的。他转过身仔细倾听著,很快的他就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在作祟:的确有人再唱歌。一个低沈、欢欣的声音正在无忧无虑的唱歌,但歌的内容却是随口的胡诌:

 呵啦!快乐啦!叮铃当叮啦!

 叮铃当叮啦!跳一跳呀!跟著柳树啊!

 汤姆?庞,快乐的汤姆,汤姆?庞巴迪啦!*

 佛罗多和山姆半是害怕、半是期待的呆立当场。突然间,那声音在呢喃了一连串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言语之后,又唱了起来:

 嘿!快乐来啦!罗哈哈!亲爱的哇!

 季节的风如同羽毛一般轻柔的啊。

 沿著山坡飞舞,在阳光下跳舞,

 在门前等待著冰冷星光的替补。

 我的美人儿啊,河妇之女啊,

 纤细一如柳枝,清澈好比泉水哇!

 老汤姆为你带来盛开的莲花,

 步履轻盈的往家跑,你是否听见他的歌声啊?

 嘿!快乐来啦!罗哈哈!快乐的受不了,

 金莓,金莓,快乐的黄莓笑!

 可怜的老柳树,快把树根收!

 汤姆急著要回家。夜色赶著白天走!

 汤姆摘来莲花送回家。

 嘿!来啦罗哈哈!你是否听见他的歌声啊?*

 佛罗多和山姆著魔一般的站著。怒风止息下来。树叶软垂在无力的树枝上。接著,在另一段歌声的伴奏下,佛罗多眼前的小径上出现了一顶高高的旧帽子,它的帽缘很宽,帽带上上还插著长长的蓝色羽毛。戴著帽子的人手舞足蹈的跳了出来。虽然两人不太确定这人的种族,但至少知道这家伙的身材对哈比人来说太高、太壮了些。不过,他的身高似乎还没有高到足以加入大家伙的行列,但他所发出的声音却毫不逊色。他粗壮的腿穿著一双黄色的大靴子,一路横冲直撞的彷佛像是要去喝水的大水牛。这人蓄著一脸褐色的胡子,穿著蓝色的外套,双颊红的跟苹果一样,还有一双又蓝又亮的眼睛。他的脸上有著无数由笑容所挤出的皱纹,手中则是拿著一片大树叶,上面盛著许多的白荷花。

 「救命啊!」佛罗多和山姆不约而同的冲向他。

 「哇!等等!等等!」那老家伙举起一只手示意,两人彷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下来。「两位小家伙,你们气喘吁吁的要去哪儿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我是谁吗?在下汤姆?庞巴迪。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汤姆要赶路哪!别压坏了我的荷花!」

 「我的朋友们被柳树给吃了下去,」佛罗多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梅里先生快被夹成两半了!」山姆大喊著。

 「什么?」汤姆?庞巴迪跳起来大喊道。「是柳树老头?这可真糟糕啊!别担心,我很快就可以解决。我知道要用什么调子对付他。这个灰噗噗的柳树老头!如果他不听话,我会把它整的死去活来。我会唱出一阵狂风,把这家伙的树枝和树叶全都吹光光。可恶的老柳树!」

 他小心翼翼的将荷花放在草地上,跑到树旁去。他刚好看见梅里伸出的双脚,其它的部分几乎全被老树给拉了进去。汤姆把嘴凑进那裂缝,开始用低沈的声音歌唱。旁观的两人听不清楚歌词,却注意到梅里被这声音给惊醒了,他的小脚也开始死命的乱踢。汤姆跳了开来,顺势撞断了一根柳树的枝干。「柳树老头,快放他出来!」他说。「你倒底在想些什么?你不应该醒来的。好好的吃土、深掘你的树根!大口喝水!沈沈睡去!庞巴迪劝你不要多事!」他一把捉住梅里,将他从突然打开的裂隙中拉出来。

 嘎吱一声,另一个裂隙打了开来;皮聘从里面飞出来,彷佛被人踢了一脚。裂隙喀达一声再度阖上,一阵颤动从树根传到树枝,最后陷入一片死寂。

 「谢谢你!」哈比人争先恐后的道谢。

 汤姆?庞巴迪哈哈大笑。「哈哈,小家伙们!」他低头看著每个哈比人的面孔。「你们最好跟我一起回家!桌上摆满了黄乳酪、纯蜂蜜,白面包和新鲜的奶油。金莓在等我回家哪。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你们放开脚步跟我来!」话一说完,他就拿起荷花,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又继续手舞足蹈的沿著小径往东走,口中还唱著那些胡诌的小调。

 哈比人们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一时间还是无法适应,只能默默不语的尽快跟著跑。但这还不够快,汤姆很快的就消失在它们面前,歌声变得越来越遥远。突然间,他的声音又精神饱满的飘了回来!

 快跑啊,小朋友,沿著柳条河走!

 汤姆要先回家点起蜡烛火。

 太阳西沈,很快就得摸黑走。

 当暮色笼罩,家门才会打开,

 窗户中透著暖暖黄光。

 别再害怕夜色!别再担心柳树阻挡!

 别怕树根树干捣乱!汤姆就在前方。

 呵嘿!快乐的啦!我们就在前方!*

 这段歌声一结束,哈比人们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太阳也凑巧的在此时落下。他们想到了烈酒河沿岸的万家灯火,雄鹿家窗户中透出的温馨气氛。许多的阴影遮挡在小径上,两旁的树枝彷佛都虎视眈眈的瞪著他们。白色的雾气开始从河上升起,笼罩在两岸的树林间。从他们脚下还升起了许多的雾气,和交错的树根混杂在一起。

 很快的,小径就变得十分模糊难辨,一行人也觉得无比的疲倦。他们的腿跟铅一样重,两旁的树丛和杂草间传来各种各样诡异的声音。如果他们抬起头,更可以看见许多多瘤、扭曲的面孔从小径旁低头看著他们,脸上露出狞笑。众人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恶梦,他们只是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中跋涉。

 正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径的坡度开始慢慢的上升。潺潺的水声传进他们耳中。在黑暗中他们似乎可以看见小河汇聚成了一座瀑布,白色的泡沫搭配著溪水哗啦啦的往下落。就在这里,森林到了尽头,迷雾也不再围绕。一行人走出了森林,踏上了一圈翠绿的草地。河水到了这边变得十分的湍急,似乎笑嘻嘻的迎接他们;而天上的星光照耀在跃动的河水上,让他们看见了新的奇观。

 他们脚下的草地又软又整齐,似乎有人经常在整理。背后的森林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好似一座篱笆一样。小径现在成了两旁点缀著石头的美丽道路,一路通往一座圆丘的顶端。在更远处是另一座山坡,以及温暖的灯火。小径跟著上上下下,沿著和缓的斜坡通往那灯火。接著,一片黄光从开启的门内流泄而出。那就是汤姆?庞巴迪的家。小丘后面则是一座陡峭的高地,之后则是绵延进东方夜空的古墓岗。

 哈比人们和小马都急匆匆的赶向前。他们的疲倦和恐惧彷佛都消失于无形。*嘿!快乐的来啦!*这首歌是欢迎他们前来的歌。

 嘿!快乐的来啦!亲爱的朋友快点来!

 哈比人!小马儿!我们都喜欢朋友来,宴会开!

 精彩节目快开始!好听歌儿一起唱!*

 接著是另一个清澈、如同春天一样充满活力、包容一切的声音。那声音彷佛是从高山上清晨中流泄而出的泉水,银亮亮的在这夜色中欢迎他们:

 歌儿快开始!我俩一起唱

 歌颂太阳,星辰,雨水和迷雾,还有多云的天气和月亮,

 露水落在羽毛中,光芒照在树叶上,

 风儿吹过石南花,清风拂大岗,

 荷花漂在水面上,深池旁边杂草长,

 老庞巴迪和那河之女儿一起唱!*

 在那歌声中,哈比人全站在金黄的灯光照耀下,动也不动的倾听著。

 第一章

 第七节:进入汤姆.庞巴迪的家

 四名哈比人站在门内,动也不动的站著,只能不停的眨眼。他们身在一个长型低矮的房间中,天花板上的油灯照的房内如同白昼一般;打磨的发亮的黑木桌上也放著许多粗大的黄蜡烛,放出温暖的光芒。

 在房间的另一边,一名女子坐在面对大门的椅子上。她有著一头丰润及肩的金色秀发,身上穿著翠绿色的长裙,长裙上点缀著如同露珠一样闪闪发亮的银线。她系著一条黄金打造的腰带,上面雕刻著精细的荷花,间或装饰著勿忘我草的蓝色花心。她的脚边放著许多绿色和土色的容器,里面浮著美丽的荷花;一时之间,众人有种她漂浮在荷花池内的感觉。

 「快进来,我的好客人们!」她一开口,四人立刻知道这就是之前清朗歌声的主人。他们手足无措的走了几步,向主人鞠躬,觉得自己实在笨拙的可以。四人觉得自己彷佛是在一座简陋草房的门口想要乞讨些水喝,却没想到是由一名披著美丽花朵的精灵女王接待他们。不过,在他们开口之前,她就轻巧的越过了地上的水盆,巧笑倩兮的奔向他们。伴随著她的脚步,长裙跟著发出了如同微风吹拂过河边花床一般的轻柔乐声。

 「诸位不要客气嘛!」她握住佛罗多的手说。「高兴一点,开怀大笑吧!我是河之女金莓。」接著,她步履轻盈的一转,倒退著将大门关上。「让我们把黑夜关在外面吧!」她说,「看来你们依旧对树影、深水和野性生物余悸犹存。别再害怕!因为今晚你们在汤姆?庞巴迪的庇护之下。」

 哈比人纷纷吃惊的看著她,金莓则是对每个人报以慷慨的笑容。「美丽的金莓小姐!」佛罗多觉得自己内心中满了无法理解的愉悦。他脑中一片空白,如同被精灵的美丽乐音所迷惑一般;但这次他所著的魔咒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这愉悦没有那么超凡出尘,却更贴近凡夫俗子,更撼动人心,虽美妙但不疏离。「美丽的金莓小姐!」他只能挤出这几个字来。「我们刚刚所听见的歌声中原来竟藏著这么美丽的暗示!」

 喔,纤细一如柳枝!呵,清澈好比泉水啊!

 喔,鲜嫩彷佛河边草哇!美丽的河之女啊!

 呵,春去夏来春复返呀!

 喔,清风吹过万丈瀑,绿叶起舞笑哈哈!*

 一发现自己竟然脱口说出这些诗句,他立刻结巴的停了下来。金莓大方的笑了。

 「欢迎!」她说。「我没想到夏尔的客人如此舌灿莲花。不过,我从你眼中的光芒和歌中的语调听的出来你是精灵之友。这真是让人欢欣无比!请先就座,等我们家的主人回来!他正在照顾你们疲倦的马儿,应该马上就好了!」

 哈比人老实不客气的在铺有软垫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每双眼睛都目不转睛的看著忙进忙出的金莓;她优雅的如同舞蹈一般的动作让每个人都觉得满心欢喜。屋后传来了另外一个歌声。在*叮铃当叮啦、快乐的啦*和*罗哈哈*之间,他们可以听见有几句话不断的重复著:

 老汤姆?庞巴迪是个快乐的家伙;

 他穿著淡蓝的外套,黄色的靴子暖活活。*

 「美丽的小姐!」佛罗多不久之后又问道。「可否请您回答我愚昧的问题?汤姆?庞巴迪究竟是谁?」

 「就是他,」金莓依旧保持的笑容和优雅的动作。

 佛罗多困惑的看著她。「就是你们刚刚遇见的那个人,」她回答了他的疑惑。「他是森林、流水和山丘的主人。」

 「这块奇异的大地都是属于他的罗?」

 「当然不是!」她的笑容渐渐隐去。「这是太沈重的负担了,」她彷佛自言自语的低声补充道。「所有生长于此、生活于此的花草和树木都拥有自主权。汤姆?庞巴迪只是主人。他没有恐惧,不管在白天黑夜,他都可以自由自在的走在林中、水边和山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干涉他。汤姆?庞巴迪是主人。」

 另一扇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汤姆跟著走进房内。他的帽子已经脱了下来,浓密的褐发现在像是秋天满地的红叶一样乱糟糟的。他笑著走向金莓,握住她的手。

 「啊,我的小美人!」他向著哈比人们鞠躬行礼。「我们家的金莓穿著美丽的绿衣,戴著鲜嫩的花朵,可真是漂亮!桌子都摆设好了吗?我看到有黄乳酪和新鲜蜂蜜、香软的白面包、奶油、牛奶和奶酪,还有绿色的药草和熟透的莓子。这样够了吗?晚餐算是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金莓说道,「但客人们可能还没准备好?」

 汤姆一拍手,大叫道:「汤姆,汤姆!你竟然忘记了替客人接风洗尘!来来,亲爱的朋友们,让汤姆替你们打理一切!擦乾净你们黏腻的双手,洗去脸上的汗滴,脱下你们蒙尘的斗篷,梳开你们纠结的头发!」

 他打开一扇门,让众人跟著他沿著一条短短的走道前进,接著走道转了个直角的弯,让他们来到有个低斜屋顶的房间中。(看来这似乎是在屋子北面所盖的小阁楼)。房间的墙壁是由整齐的石块所砌成的,但上面还挂著许多绿色的挂毯和黄色的廉幕。地上铺著石板和新鲜的绿色灯心草。除此之外,地板上还有四块厚厚的踏垫,每个垫子旁边都堆著高高的白色毯子。在另一方的墙边则有个放满了宽大陶土盆的的长板凳,板凳旁边放著许多装满清水的罐子。有些罐子的水冰冰凉凉的,有些则是冒著蒸汽。房间中的床边都放著绿色的软拖鞋。

 过不了多久,哈比人都已经梳洗完毕,两两对坐的在餐桌旁坐了下来,长桌的两边则是金莓和主人的位置。这顿饭吃的很久、很愉快。虽然饿坏的哈比人们狼吞虎咽,但桌上的菜肴怎么吃都吃不完。他们的碗内盛著的似乎是清水,却如同美酒一样让他们身心舒畅,心情轻松。这些小客人们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竟然高高兴兴的唱了起来,彷佛这比说话更为自然。

 酒足饭饱之后,汤姆和金莓开始收拾桌子。每位客人都奉命乖乖的坐在位子上,将疲倦的双脚翘在小凳子上休息。他们眼前的壁炉内燃著温暖的火焰,同时还发出甜美的香气,彷佛燃烧的是最高级的苹果木。在一切收拾妥当后,主人们将屋中所有灯火熄灭,只剩下壁炉上左右两边各点一对蜡烛和油灯。这时,金莓才拿著蜡烛站在他们面前,向每个人道晚安,祝他们有个好梦。

 「安心的睡,」她说,「一觉睡到天亮!别担心有任何声音吵你们!除了月光、星光和晚风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通过这里的门窗。晚安!」她光彩四射的走出房间。她的脚步声在众人耳中听起来如同沿著山坡缓缓流入夜色中的溪水般悦耳。

 汤姆沈默的在他们身边坐了片刻,每个人都试图鼓起勇气想要问出累积在心中的许多疑问。但他们的眼皮渐渐的重了起来。最后,佛罗多开口了:

 「大人,您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究竟是巧合,还是您真的听见了我的呼救?」

 汤姆浑身一震,彷佛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呃,什么?」他说。「你是问我有没有听见你的呼救?才没有,我没听见。我那时忙著唱歌哪。如果你们称这为机缘,那就只是凑巧而已。虽然这不是我的计画,但我的确在等待诸位。我们听说了你们的消息,也发现你们似乎就在附近跋涉。我们猜测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走到水边;这座森林里面的每条路最后都会通往柳条河。灰色的柳树老头可是个不错的歌手,对于你们这些小家伙来说,要逃脱他的陷阱更是难如登天。不过,我在那边刚好有些事情待办,那可是不能拖延的。」汤姆点点头,彷佛又开始打盹,但他继续用歌声唱道:

 我有项使命要作:是收集那美丽的荷花,

 青翠的绿叶和洁白的荷花,只为了讨我那美人的欢心,

 这是秋天最后的荷花,收集起来才能度过那严冬,

 装饰她那灵巧的纤足,直到那冰霜解冻。

 每年夏末我都会替她摘取这鲜花,

 从那柳条河尽头,又深又清的池子中采花;

 那里的荷花春初最先绽,夏末最晚谢。

 就在那池边,许久以前,注定了我和河之女的邂逅,

 美丽的少女金莓坐在那池边草地上。

 她的歌声甜美,心儿快乐的如小鹿乱撞!*

 他张开眼,用澄蓝的双目看著众人:

 诸位十分幸运,因为我将不会再深入那

 林中的水洼,

 因这已是秋末冬初。我也不会再

 经过那柳树老头的屋子,因为这春天已过,

 等到明年春天,欢乐的河之女娃,

 沿著小径在深池中沐浴,那才是我出门的时光。*

 他又再度沈默下来,但佛罗多实在忍不住要问第二个问题:那是他最想要知道的的答案。「大人,告诉我们,」他问,「有关这个柳树老头。他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

 「啊,不要啊!」皮聘和梅里突然间坐直了身。「别现在问!明天早上再说!」

 「没错!」汤姆说。「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有些东西不适合在晚上谈。一觉到天亮吧!别担心晚上有异声喧闹!也别担心柳树的骚扰!」话一说完他就吹熄油灯,抓起一支蜡烛领著大家走进之前的房间。

 他们的踏垫和枕头都又软又舒服,毯子则是白色的羊毛织的。对这一群疲惫不堪的哈比人来说,他们头刚碰到枕头,连毯子都只拉到一半就睡著了。

 夜半时分,佛罗多身处在一个没有光线的梦中。他在梦中看见新月升起,在单薄的月光下有一座高耸的黑墙矗立在眼前,黑墙上唯一的空隙是座黑暗的拱门。佛罗多觉得自己被某种力量举起,飞越了眼前的黑墙。他这才发现这座岩墙是连绵的小丘,在山丘包围之内则是一座平原。平原的正中央耸立著一座高大的尖塔,似乎并非人力所能建造的。在塔顶站著一个人。缓缓升起的月亮似乎为他而停留了片刻,照亮他在风中飘汤的白发。从底下的平原上传来邪恶的叫喊声以及狼群的嚎叫声。突然间,有道长著巨翼的影子掠过空中。那身影高举手臂,一道光芒从他的手杖中激射而出。一只壮伟的老鹰俯冲而下,将他抓了起来。底下的声音开始凄厉的叫喊,狼群开始嚎哭。接著传来一阵彷佛狂风般的声响,伴随著从东方传来的急驰马蹄声。「黑骑士!」佛罗多猛然清醒过来,马蹄声依旧在耳边萦绕。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离开这屋子的庇护。他动也不动的躺著,倾听著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但四周万籁俱寂,什么动静也没有。过不了多久,他又再度陷入梦乡,沈沈的睡去。

 皮聘在他身边睡的十分香甜。但他的梦境突然间有了改变,让他不禁翻身哀嚎起来。他突然醒了过来,耳边依旧可以听见那打搅他梦境的声音:*咚咚、吱呀*:这声音好像是老树的枝枒在风中舞动、敲著窗户和墙壁。*吱嘎、吱嘎、吱嘎。*他开始担心房子附近是否有种植柳树,忽然间觉得自己并不是住在普通的房子内,而是躺在一株柳树内,倾听著那恐怖的声音再度嘲笑他。他坐了起来,确定自己是躺在柔软的垫被上,于是又放心的躺了下来。他的耳边似乎可以听见之前汤姆的保证:「别害怕!一觉到天亮吧!别担心晚上有异声喧闹!」然后他就又睡著了。

 梅里的梦中则是出现了水声:那潺潺的流水悄悄的扩散,似乎将整个房子吞没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池子中。池水在墙边翻滚著,缓慢、持续的往上升。「我会被淹死的!」他想。「水一定会流进来,然后我会被淹死的。」他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泥泞的沼泽中,他猛地跳下床,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这下子他才终于想起自己睡在什么地方,于是又乖乖的躺了回去。他似乎觉得自己想起,或是再度听见了那话声:「除了月光、星光和晚风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通过这里的门窗。」一阵甜美的香气吹动了廉幕,飘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就再度睡著了。

 山姆是四人中唯一一夜无梦的人。因为他跟块木头一样吵也吵不醒。

 ***

 四人同时在晨光中醒了过来。汤姆在房间中吹著口哨收拾打扫,声音大的跟众鸟飞舞一样。当他看见四人都醒过来时,他拍拍手大喊道:「嘿!快乐的来啦!叮铃铛啦!亲爱的朋友起床啦!」他一把拉开黄色的窗廉,哈比人这才注意到房间东边和西边各有一扇大窗户。

 他们一起神清气爽的跳下床。佛罗多立刻冲到东边的窗口,发现自己面对著一座沾满晨露的小菜园。由于昨晚那场栩栩如生的恶梦,他本来预料自己会看见一大块满是蹄印的草坪。结果,他所面对的是一个爬满了豆藤的花架,远方则是在日出衬托下显得灰蒙蒙的山丘。今天早晨的天色看来有些苍白,东方天际的云朵看来像是边缘染红的羊毛一样细碎,中间参杂著一些黄色的晨光。天气看来似乎会有场大雨,即使如此,日出的速度还是没有受到任何的延迟;豆藤上的小花在太阳照射下变得生气勃勃。

 皮聘从西边的窗户往外看,看见一大团雾气。整座森林都被掩盖在雾气中,感觉好像是低头看著翻滚的云海一般。柳条河经过的地方把雾气带出一条通道来;它从左边的山丘潺潺流下,又流进雾气笼罩的森林中。窗外就是一座小小的花园,旁边则是围著由银网构成的篱笆,在篱笆外是沾满了露水的整齐草地。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柳树。

 「早安啊,朋友们!」汤姆将东边的窗户打开。一阵凉风吹了进来,闻起来有种大雨将至的味道。「我看今天太阳多半不会露脸太久。天刚亮我就在外面散步,脚底踩著露珠,头上顶著湿漉漉的天空。我在窗户底下用歌声叫醒了金莓,但不敢这么早吵醒我的客人。这些小家伙们半夜会醒来,当然得天亮再叫他们罗!叮当啦!起床吧,快乐的朋友们!忘记昨晚的声音!叮铃铛啷,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们动作快一点,早餐就在桌上,如果动作太慢,就只有青草和雨水可以吃啦!」

 汤姆的威胁听起来虽然不是很认真,但饥肠辘辘的哈比人还是如狂风扫落叶般袭向餐桌;等到桌面看来有些空荡之后才离开。汤姆和金莓都没有出现在餐桌旁。汤姆在屋内、屋外四处走动,他们可以听见他在厨房打理东西、在楼梯跑上跑下、在屋内和屋外到处唱歌。他们用餐的房间俯瞰著被迷雾拥抱的山谷,窗户则是敞开著的。在他们用完餐之前云朵就已经合拢在一起,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森林完全被大雨所织成的廉幕给遮挡住了。

 当他们看著窗外的大雨时,楼上也像雨滴落下一般自然的传来金莓清朗的歌声。他们没办法听清楚每个字,不过却很自然的知道这是首歌颂雨水的歌曲;歌中描述著一条小溪从山间的泉水开始,一路流向大海的故事。哈比人们心满意足的听著。佛罗多打从心底感到高兴,感谢上天在此时降下这场及时雨,让他们可以不用马上离开。从一起床开始,再度踏上旅程的念头就像千斤重担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幸好,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今天应该暂时不需要继续赶路。

 西风暂时停息下来,更多浓密的乌云将雨水倾吐在绵延不绝的山丘上。屋子四周的景色都被笼罩在一片水幕当中。佛罗多坐在门口,看著门外的白色小径聚集了许多雨水,成为流向山谷的乳白色小溪。汤姆?庞巴迪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来,边挥舞著手似乎想要遮挡雨水。而当他走进屋内时,全身上下也只有靴子是湿的。在他把靴子脱到烟囱旁之后,他拉了张最大的椅子坐下来,示意客人们都坐到他身边。

 「这是金莓梳洗的日子,」他说,「也是她洗净秋意的时机。对于哈比人来说太湿了些,赶快把握机会好好休息吧!今天很适合说故事、问问题和提出解答,就让汤姆先来起个头吧。」

 接著,他讲述了许多精彩的故事,有些时候彷佛在自言自语,有时又突然用那双闪闪发光的蓝眼睛环视众人。他经常说著说著就离开位子,手舞足蹈的唱起歌来。他告诉他们关于蜜蜂和花朵的故事,树木生长的规律和森林中各色各样的奇怪生物,有善良也有邪恶的,有友善的也有敌视外人的,有残酷的生物,也有温和的生物,还有那些隐藏在竹林中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慢慢的,他们开始了解森林中一切事物运行的道理,觉得自己的确和这个众多生物繁衍兴盛的地方格格不入。柳树老头一直不停在他的话题中出现,而佛罗多所知道的比他愿意知道的还要多;因为,这并不是个让人心安的故事。汤姆坦白直接的说出这些树木的思考模式:它们的思想不是一般生物可以理解的,这些老树对于在大地上自由行走的动物充满了怨恨。因为这些动物咬著、齧著、砍著、烧著,摧毁一切,打搅一切。这座森林被称老林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是一座远古森林的遗迹,在其中生长著无数个世代以来一直冷眼旁观的的老树,他们曾经历过树木统治一切的时代。这无数的岁月让它们充满了智慧和自豪,也充满了怨恨。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那棵大柳树:它拥有一颗腐败的心,力量正值巅峰。它诡计多端、更能够掌握风云的变化;而它的思想和歌曲在河两岸不受阻拦的传递著。它那灰色的饥渴灵魂从大地吸取力量,在地底散布细密的网络,在空中伸张隐形的枝枒。最后,它将从高篱到古墓岗之间的森林全都纳为己有。

 突然间,汤姆把话题从森林上带开,开始谈起清澈的小溪、水花四溅的瀑布、浑圆的卵石和怪石散布的河床,描述著绿草和山隙间的小花,最后,一路来到了绵延的山岗。他们聆听著这些翠绿山丘的过往,上面的巨石圈和之间的幽暗谷地。山羊成群结队的行动,绿色和白色的高墙纷纷建起。高地上有著居高临下的要塞。小国的国王彼此征战,烈日照在他们赤红的钢剑上,看著他们为贪婪所演出的戏码。有光荣的胜利,也有一败涂地的惨况。高塔倒下、要塞被焚,烈焰冲天、战火四处流窜。黄金堆放在亡故的国王和皇后的墓穴中,厚重的石门随之关上,荒湮蔓草盖过了一切。山羊在山岗上漫游吃草,随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远方魔影窜起,墓穴中的尸骨也开始骚动。带著戒指的古墓尸妖开始蠢动,在风中漫游著。在月光下,巨石圈变成了狞笑大嘴中的利牙。

 哈比人感到一阵寒意。即使在夏尔,他们都对古墓尸妖和古墓岗的传说有所耳闻。就算他们身处在远方的温暖火炉边,这也不是个适合打发时间的轻松故事。四人突然间想起了之前因此地的欢愉气氛而忘记的事情:汤姆?庞巴迪的屋子就座落在这些恐怖的山岗下。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再也无法专心倾听对方的故事。

 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故事已经飘移到众人记忆和历史记载的奇异之境;当时这世界依旧宽广,大海直接奔流到西方海岸???但汤姆还是不停的述说下去,时光回到了那古老星光照耀的年代,只有精灵居住于这世界上的遥远过往。突然间,他停了下来,哈比人发现他不停的点头,似乎是睡著了。四个人动也不动的坐在他面前,无法挣脱那特殊的魔力;在他的歌声之下,风雨止息、云朵散去,天光暗去,黑暗从东西方席卷而来。天上,只剩下闪耀的星光。

 佛罗多完全无法分辨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抑或已经过了许多天。他一点也不觉得饥饿或疲倦,心中只是充满了不停转动的思绪。星光从窗户透射进来,寂静的苍穹彷佛将他包围。最后,他对这沈寂感到害怕,不由自主的说出内心的疑问:

 「大人,您到底是谁?」他问。

 「呃?什么?」汤姆坐直身子,双眼在一片迷蒙中闪烁著。「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这是唯一的答案。你是否能不用名字而介绍自己呢?我只能说你还年轻,我却已十分苍老。我是万物之中最年长的。朋友,记住我的话:在河流和树木出现之前,汤姆就已存在;汤姆看过第一滴雨水的落下,也目睹了第一颗橡实的成长。在大家伙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此地漫游,他更看著小家伙的抵达。在国王、墓穴和尸妖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在此落地生根。在精灵开始往西迁徙,在海洋移动之前,汤姆就已在此。他也曾渡过那在暗夜星光之下无所畏惧的年代,在那闇王从宇外出现之前的年代。」

 窗外似乎掠过一道阴影,哈比人们急忙转过头察看。当他们转回头时,浑身沐浴在光芒中的金莓就站在门口。她一手拿著蜡烛,一手护著蜡烛的火焰;蜡烛的光芒彷佛阳光照在白云上一般从她细白的指缝间流泄出。

 「雨已经停了,」她说,「小溪也在星光下潺潺的奔流著。我们该高兴起来,大声欢笑!」

 「大夥还是赶快大吃大喝吧!」汤姆跟著大喊道。「这么长的故事让我口渴了。从早听到晚也该让人饥肠辘辘吧!」话一说完,他就从壁炉上取下蜡烛,从金莓的蜡烛上引火,一溜烟的跳出门外。

 他很快就拿回一个又大又重的拖盘。两人接著又开始忙碌的布置餐桌。哈比人们又惊又喜的看著:金莓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带著莫名的优雅,而汤姆的怪诞行径又是那么的欢欣鼓舞。即使如此,这两人的行动一如双人舞般配合的天衣无缝,对彼此丝毫没有妨碍。他们进进出出,绕著桌子行走,很快的就将食物、饮料跟照明布置好了。桌面上放置著许多黄色或是白色的蜡烛。汤姆向客人一鞠躬。「晚餐已备妥,」金莓说。哈比人们这才注意到她现在穿著一身银色的衣服,腰间是条白色的腰带,而鞋子则如同鱼鳞一样闪闪发亮。汤姆则是一身劲蓝,配著脚上的绿袜子。 这顿晚餐甚至比前一顿还要丰富。在汤姆魔幻般的说书技巧之下,他们错过了很多顿饭;不过,当食物一上桌,他们腹里的馋虫就立刻醒了过来,让他们饿的如同一周没吃饭一样。这次他们专心一致的埋头苦干,没时间分神唱歌或是交谈。过了不久之后,他们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大声谈笑。

 在用完晚餐之后,金莓和他们合唱了许多首歌。这些歌曲的旋律从山顶欢乐的开始,温柔的潺潺流下,以若有所失的沈默做结。在这沈默中,他们眼前似乎浮现了无比清澈深邃的池水,天空的倒影和星辰在水面上闪动著宝石般的光芒。最后,如同前晚一样,她又再一次的向每个人道晚安,留下他们坐在炉火前。唯一不同的是,汤姆这次看来十分清醒,一连串问了他们许多问题。

 他似乎已经对他们的背景和家世了若指掌,甚至连他们在夏尔都不怎么记得的过往都一清二楚。他们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不过,对方也不隐瞒这都是从农夫马嘎身上知道的。而且,汤姆对这个人的看重超乎他们的想像。「他脚踏实地,手上沾著泥土,看过大风大浪,双眼也警醒的很,」汤姆说。很明显的,汤姆也和精灵打过交道;不知透过什么方式,他似乎也从吉尔多那边知道了佛罗多的行踪。

 汤姆真的知道很多,而他的问题更是刁钻直接;佛罗多发现自己对他透露了许多甚至没在甘道夫面前说出的恐惧和想法。汤姆不停的点头,当他听见黑骑士的时候眼中隐隐闪动著光芒。

 「让我看看这宝贵的戒指!」他突然间插嘴说道。佛罗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竟然就这么乖乖的从口袋中掏出戒指,解开练子交给汤姆。

 当戒指放在他那双褐色的大手上时,似乎突然间增大许多。他将这戒指猛然举到眼前,开始哈哈大笑。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哈比人们看到了一个让人不知该放松还是该担心的景象:他那蓝色的眼睛从戒指中闪动著异样的光芒。接著,汤姆将戒指对著烛火,把小指插进去。哈比人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到有任何的变化,随即,他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汤姆竟然没有隐形。

 汤姆又再度大笑,将戒指往上一抛;它在一阵闪光中消失了。佛罗多低呼一声,汤姆靠向前,微笑著将戒指交还给他。

 佛罗多仔细的看著那戒指,心中有些怀疑(就像是把珠宝借给魔术师的人一样)。是同样的一枚戒指,至少外表和重量感觉起来是一样的。魔戒每次在佛罗多手中都会让他觉得格外沈重。不过,似乎有什么力量让他想要额外再确认一下。他似乎对于汤姆将甘道夫视若珍宝的魔戒等闲视之感到有些不高兴。随著谈话的继续,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测试一下这宝物。汤姆正好在描述森林中野獾的行为,他立刻抓准机会把魔戒套上。

 梅里转过头准备要和他说些什么,脸上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佛罗多觉得蛮高兴的:这的确是他的戒指,因为梅里一脸惊慌的瞪著他的位子,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他站起来,悄悄远离壁炉,走向大门。

 「嘿!等等!」汤姆的双眼闪动著逼人的精光。「嘿!佛罗多,喂!你要去哪里?汤姆?庞巴迪可还没有老到眼睛看不见哪!拿下你的金戒指!你的双手没有那戒指会更漂亮些。快回来!别闹了,乖乖的坐在我身边!我们得要再多谈些,好好想想明早该怎么办。汤姆得要告诉你们要怎么走,免得又迷路了。」

 佛罗多笑了(他试著觉得好过一些),脱下了魔戒,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汤姆现在告诉他们,他认为明天将会出太阳,会是个很晴朗的早晨,非常适合赶路。不过,他们明天得要一早就走,因为附近的天气连汤姆都不太有把握,可能瞬息数变。「我可不是天气预报大师,」他说,「两条腿走路的家伙都不应该有这种能耐。」

 在他的建议之下,一行人决定从他的住所往北走,沿著西边较为低矮的山岗前进。如此一来,他们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可以踏上东方大道,也可以避开古墓。他告诉他们不要多想,只管赶路就好。

 「走在草地上。千万别和那些岩石、尸妖打交道,更别打搅它们的居所,除非你们的胆子大的跟熊一样!」这句话他强调了不只一次,更建议他们万一不慎靠近这地方,最好从西边越过这些古墓。然后,他还教导他们一个曲调,如果第二天遇到不幸的状况时就要立刻唱出来。

 呵!汤姆?庞巴迪,汤姆?庞巴迪啦!

 在水边、在林中在山上,在草旁和柳树下,

 如火焰、如烈日、如月亮,倾听我们的呼唤!

 快来,汤姆?庞巴迪,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在每个人都跟著唱了一遍之后,他拍拍大夥的肩膀,若无其事的将众人领回卧房去。

 第一章

 第八节:古墓岗之雾

 这一夜,他们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怪声。不过,有首甜美的歌谣一直在佛罗多耳边萦绕,让他无法确定这是来自梦中还是现实世界。这首歌彷佛是在雨幕后的灰光,曲调越变越强,把那水幕全都转成如幻似真的水晶玻璃;最后,它才慢慢的退却,让日出的光芒照亮一片青翠的大地。

 当他醒来的时候,这景象和窗外的影像融为一体,汤姆使劲的吹著口哨,声音可比满树的黄莺;太阳早已爬上斜坡,将光芒从窗户斜射进屋内。屋外满山的翠绿都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

 在个别用完早餐之后,他们准备要向主人道别。在这一切欣欣向荣,天空蓝的彷佛水洗过一般的早晨,他们的心情却沈重不已。西北方吹来一阵清新的凉风。他们的座骑摇晃著身体,彷佛迫不及待要在野外奔驰。汤姆走到屋外,挥舞著帽子,在门廊上手舞足蹈,示意哈比人不要再拖延,应该赶快出发。

 一行人骑著马,沿著屋后的小径往山丘的北边山脊前进。正当众人牵著马匹准备越过最后一道斜坡时,佛罗多突然停下了脚步。

 「金莓小姐!」他大喊著。「那位穿著一身银绿的美女,我们从昨天晚上以后就没见过她,更忘记和她道别了!」他沮丧的准备转头回去,就在那一刻,如银铃般的呼唤从山上传了下来。她正站在山脊上对他们挥著手:她的秀发飞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当她移动步履的时候,脚下的草地似乎闪耀著洁净的露水。

 众人匆匆爬上最后一道斜坡,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身边。他们向女主人鞠躬道别,她双手一摆,示意他们看著眼前晨光下的景象。之前被笼罩在浓雾层层面纱中的森林现在也卸下了伪装,展现出它的真面目。西边的大地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在阳光下显得蓬勃繁盛,烈酒河河谷则是隐身在这浓密的森林后。往南方看去,在越过柳条河后,烈酒河转了个大弯,绕过一块低地,流出哈比人的疆域之外。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丘陵起伏,青绿和褐色的区块交杂其间,一直绵延到极目所及的天边。东边则是连绵不断的古墓岗,阻挡了所有的视线。众人勉力望去,只能看见天际一片白茫茫的影像流转,远古的传说对他们述说著遥远彼端的高山峻岭。

 他们深深吸了一口气,起了一种彷佛腾云驾雾,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的错觉。即使是沿著古墓岗一路慢跑到东方大道上也显得轻松无比,他们甚至认为该模仿汤姆一样蹦蹦跳跳的一路冲向远方的高山。

 金莓开口唤回他们的注意力。「快走吧,可爱的客人!」她说。「朝你们的目标前进。朝北走,让风一直吹在你的左眼,定可以顺利的前进!趁著天色还亮的时候赶快赶路!」她接著对佛罗多说:「再会了,精灵之友,很高兴能和你见面!」

 张口结舌的佛罗多说不出话来。他深深一鞠躬,骑上小马,和朋友们一起策马步下眼前平缓的斜坡。慢慢的,汤姆的屋子、山谷以及整座森林都消失在视线以外。在两边青绿山丘所构成的高墙之间,空气渐渐变得温暖起来,怡人的青草气味也毫不吝惜的飘汤在风中。当他们走到山谷底时,回头看见金莓的身影。她小小的身影看来像是阳光下的一朵小白花。她对著他们伸出双手送行。接著,她最后的道别声随著秋风传来,在众人的目送之下,金莓转身消失在山丘后。

 他们沿著谷底曲折的道路不停前进,绕过一个陡峭的山丘,进入另一个较为宽广的山谷。接著他们又越过更远处的山丘,爬上山坡,在谷地和丘陵之间上上下下的奔波。眼前没有任何的树木或溪流:这是个遍地青草的乡间,唯一的声响来自于微风的吹拂和孤鸟的鸣叫。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开始跟著爬升。他们每爬上一座山丘,凉风似乎就越来越少。远方的森林这时冒出冉冉的蒸汽,好像正在把之前的大雨吐回天际一样。极目所及的天空一片晴朗,只有远方有著些许的云朵。

 在中午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座有著平坦山顶的小丘。丘顶有点类似镶著绿边的浅碟。浅碟内一点风也没有,毒辣的太阳更直射其中。他们被迫只得站在碟缘,往北边打量距离。他们这才发现这次的跋涉比预期的要顺利许多;虽然远处的景色在酷热的太阳照耀下反而显得有些模糊,但他们依旧看出这连绵的丘陵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脚下是一座细长的山谷,一路穿过两座陡峭的山丘,最后来到一块宽阔的平原。在平原之外就没有任何的地势起伏了。再往更北边看去,他们可以依稀看见一条长长的黑线。「那应该是一排树,」梅里说,「一定就是东方大道了。从烈酒桥往东一路走去,有好几十哩路旁都长满了树。有些人说那是古代人们留下的痕迹。」

 「太好了!」佛罗多说。「如果我们下午的进度能和早上一样顺利,那么天黑前就可以离开这丘陵区,可以开始寻找适合宿营的地点了。」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往东方看去。那边的山丘都远比这边高的多,用著有敌意的态度俯视著他们。那些山丘顶上都有著绿色的圆丘,有些还有竖立的岩石,像是从绿色牙龈中伸出的参差利齿。

 这景象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不安,他们刻意避开它,走回洼地的中心。那里矗立著一块高耸的岩石,在直射的烈日底下没有投射出任何的阴影。虽然那块岩石的形状并不特殊,但它所处的位置却让人很难忽略它。它像是个地标,或是个守卫,更像根警告的手指。不过,众人肚子都饿了,现在也还是日正当中的时刻,应该没什么好害怕的。因此一行人卸下背包靠著岩石东面放好。岩石的表面有些冰凉,彷佛连太阳都无力温暖它;在这时,大家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好运。他们拿出食物和饮水,在烈日之下大吃大嚼,尽情享受山下带来的午餐。汤姆慷慨的送给他们很多食物,让他们今天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填饱肚子。卸下重担的小马则是在草地上悠闲的啃著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