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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重賞與猜忌
襄陽的南郊有一排房屋,有不少儒生在這裡晝夜苦讀,這是劉表設立的招賢館,專門接待四方來荊州避難的賢才。館裡的一應用度,自然是劉表提供。不管北方郡縣和南方的江夏郡如何烽火連天,襄陽卻一片弦歌之聲,使人恍然以為自己來到了王道樂土。
蔡氏對劉表此舉很不以為然,曾經勸道:「方今天下擾攘,將軍當擢拔管仲、樂毅那樣的治國人才,這些儒生,只會誇誇其談,有什麼用處。」劉表大怒,這番話顯然觸傷了他的自尊,他劉表少年成名,所靠的就是儒術。而且他深深相信,大亂之世,更需宣揚儒家節義,使天下歸心,重還太平。為此他經常蒞臨這裡,親自給儒生們講經,他對儒家的禮學相當精通,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著作真的能傳之久遠。誠然,如果能奪取天下,一匡宇內,立德揚名,也可以不朽。但那究竟十分困難,他老了,對此的確感覺有點有心無力。而且,他一想起自己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劉琦和劉琮,就愈發灰心失望。那不應該是他劉表的兒子,他覺得,他們沒一點像他。他一生最討厭的孫堅,雖然凶殘狡詐,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兒子才是優秀的,長子孫策竟憑著殘留的一千部曲,打下了江東六郡。如今次子孫權即位,不過二十歲,也把江東治理得井井有條,還有餘力時時來騷擾江夏。面對這樣慘淡的前景,就算自己有能力打下了江山,又交給誰去守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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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劉表又來到招賢館給儒生們講經,正講著的時候,劉備火燒博望坡、擊破夏侯惇的戰報來了。劉表呆了半晌,立刻結束講經,回荊州刺史府。他要把這個消息立刻告訴掾屬,看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蔡瑁第一個表態:「主公應當重重犒賞左將軍,只有信賞必罰,才能激發荊州士氣,使百姓眾志成城。」
蔡瑁是自己的親戚,既然他都贊同善待劉備,那麼自己還能有什麼疑忌呢?劉表心裡一陣輕鬆。
劉表點點頭:「嗯。左將軍下午就到襄陽,我已經吩咐取黃金萬斤,為左將軍犒軍。同時給他增撥兩萬兵馬,為我守護新野。」
蒯越搖頭道:「主公且慢,臣有異議。」
劉表漂了他一眼,不悅地說:「蒯異度又有何言?」
蒯越道:「劉備這次不過是採用詭計,僥倖取勝而已,夏侯惇是天下名將,如果硬拚,劉備一定不是對手。」
蔡猖道:「蒯君此言就有些過了。孫子云,上兵伐謀。至於硬拚,不過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左將軍以三千老弱之兵,翦滅敵軍五千曉勇之士,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啊。」
蒯越道:「蔡君怎麼為劉備說起話來了,就算劉備了得,我們一味吹捧他,也會弄得荊州人心浮動,要是百姓都去投奔他劉備了,荊州還會是我們主公的荊州嗎?」
這句話倒說得有些道理,劉表不由得心裡一動。
蔡瑁有些尷尬,轉頭強笑道:「不至於罷,劉備一向仁愛,我們主公又是他的同宗,他怎麼會生異心?」
蒯越哈哈大笑:「這正是劉備工於心計的地方,蔡君和我一開始就追隨主公,現在卻被劉備蠱惑,一意為劉備說好話,這不正好說明劉備的蠱惑力不一般嗎?」
蔡瑁有點怒了:「蒯君這話是什麼意思,舍妹就是主公的夫人,難道我蔡瑁會對主公懷有異心?」
蒯越輕描淡寫地說:「蔡君多心了,這是君自己說的,在下可沒這麼說。」
蔡瑁還想爭辯,劉表止住了他們:「不要爭了。左將軍一向當孤是兄長,他的為人,孤再清楚不過。就這麼定了,待下午左將軍一到,立刻擺宴款待。」
七、蒯越的陰謀
雖然打了勝仗,劉備心裡倒沒有太大的快樂。這種小小的勝仗,在他劉備一生中也並不少有,建安元年,他揮兵擊殺楊奉、韓暹;後兩年,又擊殺徐州刺史車冑;建安六年,殺曹操派遣的追將蔡陽。但一碰到勁敵,卻屢戰屢敗,曾經兩次被呂布擒獲妻子,若不是曹操相助,妻子早就死在呂布手中;每次和曹操交戰,也無不敗績。東逃西竄,難以定居。這都是什麼原因呢?其實他早已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力的謀臣。他想起先祖劉邦之所以能夠創立漢朝,就是因為內有張良、陳平等一干謀臣為輔佐,外有韓信這樣智勇兼備的名將為幹城,還有曹參、周勃這樣的猛將以為爪牙,才能最終成就大業。現在他身邊勇士有關羽、張飛、趙雲,卻沒有張良、陳平。可是,這世上的張良、陳平並不那麼好找,就算有,人家憑什麼投奔他勢窮力弱的劉備,而不直接去輔佐曹操呢?
這時荊州刺史府披紅掛綵,異常熱鬧,府前鼓吹奏樂,迎接劉備的凱旋之師。士卒們抬著這次繳獲的曹軍軍實,陳列在刺史府兩側的廊龐之下。府中的露台上,筵席正在準備,以劉表為首的荊州群臣,準備在此為劉備接風洗塵。
站在樓閣上往下張望的蔡氏,看見了劉備和她丈夫劉表並排緩轡騎入府門,那種英武伉健的姿態,和自己的丈夫截然不同。光年歲就差近二十歲。她想,丈夫是真的老了,自己才三十出頭,換掉他,對荊州和自己或許都有好處。
蔡瑁望著妹妹發呆的樣子,道:「前兩天議事的時候,蒯越奇怪我為劉備說話。」
蔡氏道:「那又怎樣,哥哥你不是掌握全部水軍嗎,到時將蒯氏家族一併解決,他就不能再怪你了。」
蔡瑁道:「主公雖然糊塗,究竟我輔佐他已經十多年之久,君臣之誼深重,現在還有婚姻之親,實在不忍反目啊。」
「你為主公著想,怎麼就不為你的妹妹著想?」蔡氏道。
蔡瑁道:「難道你和主公夫妻數年,就沒有一點夫妻之情嗎?」
「生逢亂世,宗族性命將且不保,又安能顧什麼夫妻之情。」蔡氏想了想,繼續道,「俗話說以義割恩,況且我和他也沒有一子半女,我可不想這輩子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他兩個兒子都和我不親,現在他年過花甲,一旦有不可諱之憂,我又去依託何人?大丈夫當斷不斷,後必有悔,阿兄你怎麼還不如我這個女子。阿兄不忍,我也不是狼心狗肺,事成之後,我們照樣養著他富貴終老,也就是了。」
蔡瑁道:「雖然他是靠我們家族的力量才登上荊州牧的高位,但既然君臣名分已定,又豈能反悔,我們蔡家從來沒幹過這樣不顧節義的事情。」
「再大的羞恥,也比不上滅族破家。」蔡氏怒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荊州毀在劉表手中。何況現在天子蒙塵,曹操專政,他們世受漢家隆恩,尚且不講君臣名分,何況我們。」
蔡瑁喃喃道:「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他們實力雄厚,可以不講,我們不講則禍在旦夕了。妹妹要慎重考慮。」
蔡氏道:「無需考慮,當今天下洶洶,那個人竟然沉迷自己的《新定喪服禮》,沒時間去打仗。我看他的那個《新定喪服禮》,正是為自己準備的。阿兄即使不支持我,我也不能再忍了。」
蔡瑁點點頭:「那好,為了宗族和荊州的安危,我們就試試罷。他們已經下馬了,我們下去罷。」
兄妹兩人下到露台,劉表、劉備等人已經坐好,群臣也都到齊,準備飲宴。劉表首先舉爵,說:「先以此爵酒敬謝天地,為荊州的永遠安寧!」說著將酒灑在地下。眾臣也都傚法他,將酒爵傾倒,酒水灑了一地。
劉表道:「大家無須講究禮節,今日不醉無歸。」
台上頓時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充溢著露台。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喧嘩聲從府邸的院牆外傳了進來,守候府門的衛卒大聲呵斥,闕樓上的發弩士也緊張地轉動安置在欄杆上的強弩。劉表瞇著眼睛望著闕樓,吩咐身邊的衛卒,道:「什麼事,去查看一下。」
衛卒答應一聲,匆匆下台而去,一會兒喘著氣跑上來,大聲報告道:「主公,有幾個軍中裨將,說非常敬佩左將軍的用兵與為人,執意要當面給左將軍敬酒,希望今後能在左將軍麾下效命。衛士們礙於律令,不讓他們近前,他們抵死不肯退去,是以喧嘩。」
劉表心裡陡然一沉,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順口「哦」了一聲,看了一眼劉備,強笑道:「看來賢弟真是深得人心啊!」
劉備心裡暗暗叫苦,這一定是有人想陷害自己,他投身戎伍十多年,對軍事瞭如指掌,深知衛卒報告的這種情況在軍中絕不可能出現,這是明目張膽地蔑視主君的行徑,除非那些裨將想找死。他趕忙伏席道:「慚愧,備無德無能,所以輾轉中原十幾年,毫無建樹,多虧明將軍收留,才能苟延殘喘。此次北伐小勝,也全仗明將軍的威名,備何敢居功。」
蒯越在嘴角微微露出奸笑,道:「左將軍何必謙虛,現在荊州士民都如此擁戴將軍,可喜可賀啊。我看,左將軍再不出去,會激起兵變的。」
劉表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調冷冷地對蒯越道:「放肆,給我退下。」說著他站起身來,「我今天累了,你們繼續陪左將軍痛飲,不醉無歸。」又把目光投向蔡瑁,「你去徵發所有衛卒,將門口為首鬧事的人全部抓起來斬首示眾。」
說著,他瞪瞪瞪走下樓梯。一干群臣望著他的背影,目瞪口呆。蔡瑁在旁,斜眼看了看蒯越,發現他神情陡然有些緊張,恍然感覺明白了什麼。
第二天,正在酒醉苦悶的劉備接到命令,讓他帶兵到新野縣駐紮,警伺曹操的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