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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武衝突
曹操的使者在大殿的西廂等著,孫權強忍心中怒氣,溫言對使者道:「使君一路勞苦,請坐。」
使者道:「敬順王命,豈敢說勞苦?將軍為漢室經營東南,使黎庶蒸蒸,莫不安居樂業,那才真叫勞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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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見這使者不亢不卑,言辭典雅,心中頗有好感,怒氣頓時消了許多,笑道:「使君言辭如此敏捷,中原人才,果然濟濟啊。」又道:「聽說貴使帶來了曹丞相的書信?」
使者點頭,把書信呈給孫權。
孫權接過,看了幾行,心中一涼,該來的終於要來,雖是意料之中的事,現在親眼看到,仍有一陣無法言說的痛楚。他心不在焉地和使者寒暄了一會兒,命令左右把使者安排道驟館歇息,自己則悄悄吩咐隨從,召群臣到大殿會合,商量政事。
很快,群臣陸續到達,君主行禮完畢,孫權開門見山:「又召諸君來,是因為剛剛接到曹操送來的書信,信上說,希望能和孤聯合,一起擊滅劉備,共輔漢室。諸君以為如何?」
這是個難題。江東雖然自立一方,名義上還是漢朝的臣子,奉行的還是漢朝的正朔——建安。曹操以漢室的名義要孫權配合捕殺叛臣劉備,孫權是沒有理由拒絕的。江東大族,尤其是那些南遷避難的士大夫,仍舊把自己當成漢室的臣子。他們雖然在孫權麾下做事,但本身仍自以為官職屬漢室任命。比如張昭,實際上就是孫權的丞相,是顧命之臣,官名卻僅僅是將軍長史,在漢官的秩級中不過千石。然而,他們實際上也清楚,孫權決不願意交出辛苦打下的江東六郡,決不會真的把自己仍舊看成漢室的藩臣。在這種情況下,貿然發表意見說不定是惹禍上身。於是,他們多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響起一個聲音:「主公,臣以為這個建議可行,如果捕獲劉備,獻給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
大家一看,原來是張昭。也只有他這種特殊地位的人,才敢直言不諱試探孫權的反應。有了他當墊背的,其他大臣也七嘴八舌地開始附和了。
孫權眉頭越鎖越緊,黃蓋不高興了,粗聲大嗓地說:「獻給朝廷,什麼朝廷?誰的朝廷?」
騎都尉虞翻道:「當今天子駐驆許昌,朝廷自然是漢家的朝廷,黃將軍發出這等疑問,未免太不識大體了。」
黃蓋不理會他,只向孫權道:「臣不懂得什麼叫大體,臣自幼從軍,不知道什麼漢帝,只是跟隨孫討逆將軍四處征戰,知道每寸土地都是將士們鮮血所換,絕不能輕易送人。曹操此前統一河北,也歷盡艱辛,他同樣不可能把江山交還漢室。」
張昭怒道:「黃公覆,你,你自幼食漢土之毛,怎麼說出如此不忠不孝的話來?」
另一位文臣薛綜陰陽怪氣地說:「武夫世襲有家兵奉邑,生怕回歸漢室之後,特權喪失殆盡,難免心裡不大痛快。張長史也就擔待他些罷。」
東吳的武將的確和文臣不同,他們每有攻城野戰之功,都會被賜予奉邑,奉邑中所收租稅全部歸自己所得,死後才歸還國家。他們統領的軍隊,死後可以世襲給兒子統領,在東吳,他們的地位高於文臣。一旦歸順曹操,曹操絕不會讓他們保留這些利益,所以薛綜的話雖然難聽,但也不是毫無道理。
黃蓋大怒,瞪著薛綜道:「薛敬文,我黃蓋豈是貪圖榮華富貴之輩,我是全心為了主公。」又面向孫權,「主公,劉備一滅,我江東也不可能獨存,望主公明察。」
右邊的武將們相互望望,大部分表態道:「臣等覺得黃將軍所言甚是,望主公明察。」
薛綜有點惶恐,黃蓋一表明不歸順曹操為了孫權,就佔了制高點,自己再不辯解,必遭孫權疑忌,他趕忙叩頭道:「臣也忠心為了主公。臣擔心曹操勢大,又名正言順,如果現在歸順,主公或許能保有江東。倘若兵敗再降,只怕就悔之晚矣了。」
孫權知道,薛綜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他左右看看,頹然倒在榻上:「你們退下罷,待孤好好想想。」
孫權退人內室,心中好不焦躁,越發思念魯肅,怪他怎麼還不回來。這時紗冠郎衛輕手輕腳地跪在門前,察道:「主公,黃蓋將軍在外面求見。」
孫權吩咐召進,又趕忙扶正了一下自己的冠冕,又撣了撣衣襟,顯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黃蓋匆匆進來,跪地施禮。孫權也從坐席上站起,道:「將軍免禮。」黃蓋抬起頭,鬚髮戟張地說:「主公,我黃蓋並不在意自己的奉邑和家兵,只是不忍看見主公把父兄基業,拱手送人啊。」
孫權道:「孤知道將軍的心思,不過子布先生又何嘗不是為了孤和江東百姓,究竟以區區六郡之地抵抗曹兵,是以卵擊石啊。」
黃蓋道:「就算以卵擊石,也勝過束手就擒,一旦投降,就命懸人手,如果曹賊欲對太夫人和大喬夫人不利,主公豈非後悔莫及?」
孫權警覺地看了黃蓋一眼:「此話怎講?」
黃蓋道:「臣曾經聽說,曹操擊破袁氏,佔領冀州,袁氏宗族皆死,獨有袁紹的兒媳甄氏因為有國色得以保全,被曹丕納為妃殯……」
這句話似乎說到痛處,孫權「霍」的起身,在屋內來回走動。黃蓋有點驚訝,他不知孫權的心意,話聲戛然而止。
孫權轉了兒圈,突然站住,定定地看著黃蓋,道:「將軍曾經護衛過孤的那位國色嫂嫂罷?」
黃蓋低頭道:「是的。那是建安五年的春天,臣隨孫討逆將軍巡視吳郡,途中突然被大隊叛軍攔截,將軍怕家眷有失,命我率小隊親兵護送大喬夫人返回京口,自己親自率軍反擊。」
孫權點頭:「聽說那次將軍晝夜兼程,身被數創,毫不氣餒,方才保得我嫂嫂的性命。」
黃蓋驕傲地說:「孫將軍的妻子,便等同孫將軍本人,黃蓋就算戰死,也不能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孫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嗯,嫂嫂也屢次提起將軍的神勇,十分感激。」他說到這裡,又似乎感覺不妥,補充道,「是在太夫人面前說的。」
黃蓋道:「那是臣的榮幸。」
孫權沉默了一會,道:「將軍說得對,若劉備一滅,一切都將無可挽回。孤已經派遣子敬前去荊州探聽虛實,現在情勢危急,孤等不及了,欲親自去柴桑一趟,將軍以為如何。」
黃蓋喜道:「主公若肯去,黃蓋願作護駕。」
劉備率領的船隊已經到達夏口,和劉琦會合,忙於修築防禦工事,架設強弩、滾石、拋石機等守衛器具。江夏的大部分郡縣令長也處在觀望之中,他們知道曹操已經進駐江陵,也許很快會順江東下。如果曹操獲勝,他們就全部投降曹操。以區區一江夏之地抵禦曹兵,無疑是以羊飼狼。但他們究竟都受劉表厚恩,不到十分無奈,也不忍即刻背棄劉琦。劉備也深知自己的處境危如累卵,自從讓諸葛亮和魯肅去江東遊說孫權之後,就天天登樓東望,期望盡快有好消息回來。
劉琦知道他的想法,安慰道:「叔叔放心,子敬帶了不少士卒,船到柴桑就是東吳的勢力範圍,不會有事的。」
「到了柴桑,離京口還遠。」劉備固執地說。
關羽也給他鼓氣:「大哥不必憂愁,襄陽水軍基本被我們帶走,曹操雖然佔有江陵,沒有船隻,無法立刻東下。」
張飛反駁道:「倘若他率騎兵沿江岸進擊夏口呢?」
「那,就只有硬拚了。」關羽有些底氣不足。
劉琦道:「夏口四面瀕水,以騎兵進擊夏口,亦何能為?只要他水兵不強,我們就可堅守。萬一不行,還可從江上撤退。」
劉備的眉頭舒展了一點:「也是。」
劉琦想了想,又嘆氣道:「都是我後母和蔡瑁、蒯越等狗賊做的好事,辜負了我父親的囑託。」
劉備搖頭道:「君夫人未必知情。主要還是蒯越等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