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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中心
2003年的十月我去当兵了。那一天,坐着专列来到台南县的新兵中心,要在这边渡过一个月的新兵训练时光。这几年台湾的兵役制度有很大的改变;役男除了可以服兵役之外,可以以家庭或宗教或身体等因素,改服替代役,或者也用抽签的方式申请。替代役大慨就是做一些除兵役外的社会服务役种,比如说学校警卫、警察助理、政府单位助理、消防、外交等等;一般服兵役的人会觉得替代役的过太爽;而替代役的又会觉得服兵役是浪费时间,两边简直就是吵得没完没了,这种话题在网上也一直像月经帖般一阵子就出现一次。
一进新兵中心就先让你六根清静,把你的头发通通剪光,不愧是部队,就连剪发也很有效率,安排两个发婆来剪,第一个用电剪帮你剃去上半部,然后直接丢给第二个剪下半部,所以有些头发较长的,上半部被剪光后,就活像个河童一样。部队就是这样,讲究集体,管你长发留到最后一刻还是先剃好了,到这里还是都再剃一次。接下来是体检,就跟你想象得到的体检那样,不过有一个比较尴尬的就是要掰开屁眼给医官看,怕你在里面藏什么毒品之类的,我看那医官看到最后也麻木了。再来就抽血,新兵可以选举给医官抽血或献血;我比较私心的选了抽血,结果菜鸟医官扎了我三次都没扎到血管,折腾;只好换献血,只见可爱的护士美眉就在我小鹿乱撞间完成了抽血,我也顺利得要到了她的电话,虽然手机已经被收走,但也够我意淫一阵了。最后,班长就带你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渡过了紧张繁忙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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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慨是之前有去过成功岭的关系,一切都还很能习惯,倒是有很多人不习惯,尤其刚从大学毕业,简直就是极度不能适应,从一进去就有极度的忧郁倾向,更甚者动不动就想要自杀;现在部队里这些军官都很怕事,一有这种倾向的兵马上就丢到心辅单位再丢到医院详细观照,不过大多数都还是想要逃避兵役装出来的。
当然,这个时候如果身体或精神有什么问题符合免役条件,就可以直接走了人,这时,大家就会露出无间道里刘德华看着梁朝伟离开警校的那种表情看着那位弟兄离开。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倒数那个感觉起来遥遥无期的退伍日了,过了两天,三天后,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新兵中新的一天是,早晨五点半起床(冬令时间六点),整理床铺及洗漱后集合做晨操,大慨是做些体能类的;然后开始扫地,扫完地后再集合,拿着餐具在班长的口令带领下,往餐厅前进吃早餐;吃完饭后开始整装到枪房领枪,开始早上的课程;课程从最简单的各种军姿开始,每一种姿势都有一套口诀,比如说,立正,班长就会如念经般念出一长串口要点:「闻口令,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向外分开45度,两腿挺直,两膝靠拢。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体重平均落于脚跟及脚掌上。小腹后收,胸部自然前挺,两肩宜平,微向后张,两手臂自然下垂,掌心向内,两手五指伸直并拢,手掌及指紧贴于大腿外侧,中指贴于裤缝,手肘微向前引。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收下颚,两眼凝神向前平视。」总之每种动作的要点口诀都一长串,班长真神奇,背得那么自然舌头都不会打结。然后每教一种动作就让兵保持十几分钟不动作为练习;其它动作还有如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敬礼、行进,半面行进等,一两天就教完了接下来会有些射击预习、枪械的保养与组合、刺枪术、野外班攻击地型与地物的运用、射击等课程,这些课程的各种口诀就一定要背,比如说单兵基本战斗教练,相对于徒手基本教练来说,战斗基本教练简单来说就是身上配备有武装的基本教练,这些口诀其实就是标准作业程序;单兵战斗教练报告词有十几种状况,从攻击发起前准备一直到战场上各种状况都有:如射击与运动之联系、毒气、变换射击位置、敌火下作业、遭遇障碍物、冲锋前准备等等,战斗教练场的设计就是一个个不同状况的关卡,每关有不同的教练词要背,典型的报告词如下:伍:伍长单:单兵
伍:单兵注意
单:抬头观察(由左至右由近而远反复观察)伍:目标前方二十公尺土堆,伍长命令你就射击位置,问单兵该如何处置?
单:报告伍长,请伍长以火力掩护我,以便我就射击位置。
伍:好,我以火力掩护你。
单:请邻兵以火力掩护我(好,我以火力掩护你,我们交互掩护),关保险,提枪跃进至土堆后方三至五步迅速卧倒,以伏进左右偏移进入土堆后方,观察目标,测距离,选定瞄准点(抬头看前方三次),出枪试瞄,出枪慢,转枪面快,必要时修改工事(收枪,以手拍地三下),清扫射界(以手扫地三次),覆瞄,出枪慢,转枪面快,开保险报好,好。报告伍长,单兵已就射击位置,待命射击。
最经典的就是那句「好,我以火力掩护你」,这可能是中华民国所有当过兵的男人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并且经常被恶搞在各种情况,比如说要把妹缺钱时,朋友就会故意说「好,我以银弹掩护你」;要不上厕所没草纸时跟别人借,有时候也会开玩笑说「好,我以卫生纸掩护你」之类的改编。若是各位大陆的朋友,遇到台湾的男生,聊天聊一聊突然用上这句话,他们可能会吓一跳,然后气氛就打开了。
总之,上单兵基本教练这种课一定要先走很远很远到营区的某个战斗教练场去,这些场地当然又是在野外,加上天气又严热,所以是大家很不喜欢的课。尤其班长喜欢恶搞新兵的,常常下达冲锋口令,冲到一半后,然后又来个遭遇敌机枪,大家就要马上卧倒前进,好不容易起来了,又突然下个突然又来个敌机临空或毒气的状况,再度卧倒,把大家搞得苦不堪言。
不过,在这种「严酷」的训练环境之下,每次操课最期待的,就是「小蜜蜂」的到来。这东西就是部队福利社或外面商人经营的快餐车。这些小蜜蜂消息很灵通,都知道我们在这操课,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果然是不一样。常常还有某某演习时部队走错方向,还要靠小蜜蜂指路才能找到快捷方式的消息。小蜜蜂卖的东西说实在的不是很好吃,饮料也不是很好喝。但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能吃东西、能喝甜的饮料,阿兵哥都愿意掏钱出来,嚼一嚼平常吃不到的东西。难吃归难吃,大家还是吃的很开心。
再来就是刺枪术,这也是新兵很讨厌的课程之一。顶着大太阳,全副武装站在操课场上面,或者不要你刺,拿着枪下用枪指令保持用枪姿势站在那边就足够让人心里猛骂脏话了。据说国军刺枪术分为好几个教习,但在新兵中心只会学到第一教习,就是原地突刺、前进突刺、向左/右突刺、回旋、防刺等;班长还会煞有其事的告诉你防刺动作是根据共军刺枪动作发展出来之类的。这种课程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真的在看表演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喜欢看相当有劲整齐划一的刺枪术。
有时会请一些教官来讲些比如防毒面具使用,医护处理或CPR的课程,这就比较爽了,因为可以坐着上课。到了中午时,整队回连上,又去吃饭;吃完饭可以午休到一点半,然后接着继续下午的课程。在野外上课总是很热很无聊的,所以大家也都喜欢去出公差,比如说扫扫地、搬一些小东西、爽一点的还有帮忙输入一些数据、修一些东西等等;比较夸张的还有帮长官写论文之类的,这就爽翻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机会。下午课程结束,回来吃晚饭后,看班长心情要不要开放抽烟或买饮料,这时候就可以暂时爽一下。而晚上,就看连上要怎么安排了,若是看电视最爽,但通常还是夜间战斗教练,简称夜教,夜教时要把部队带到一个没有灯光的野外,通常只是看要说鬼故事或是要聊天什么的,把时间用完就带回去洗澡睡觉了;最不爽的情况是晚上还要刺枪术练习。到晚上九点半(冬令时间十点)会熄灯睡觉,这就是新训中心的一天;通常,最快乐的时间是就寝时,最痛苦的时间当然是起床时间。
每到礼拜四,是莒光日,全台的兵除必要的轮值外,全部都要乖乖坐在电视前收看莒光日电视教学,一直看到你退伍为止。一开头就是主题曲,还规定要跟着唱;然后再来就是两个美女主持人,一搭一唱如在双簧般的讲些正面积极的话,接下来就是一些重要新闻,想当然都是和谐无比的;再来通常是短剧,短剧不外乎要阿兵哥服役期间要懂得保密,不要有不良行为,与女朋友的感情交往处理之类的据情,常常会出现一些明星客串,让阿兵哥养养眼,如蔡依琳就曾演过女军官;短剧完会放一些流行歌曲,这通常是大家上厕所的时间;接下来,后半段节目可能是一些讲座或其它节目安排,但大家几乎都会闭目养神。最后,节目结束后,连上辅导长(有点类似政委的角色)会点人上前发表感想,但通常也是言不及意,胡扯一通。
在新兵中心时,刚好遇上宋美龄在美国过世了,所以莒光日节目上也在放她的纪念专辑恳亲会也是大家期待的日子,这一天营区开放给役男的家属及亲朋好友参观。在这一天真的看得出家长对这些当兵的孩子的关爱;因为开放时间在早上八点开始,越早有家属来就越早可以被领出去,否则就只能在中山室里坐着看电视,看着一个个被唱名叫出去的,心里真是越来越失落;当初所在的营区是在南部,所以我们这些北部兵的家长几乎都是半夜零晨就要出发了,真是用心良苦。在恳亲会现场,就可以看到每家人各踞一角,有些人是几乎全家都出动来看他,带着大包小包锅碗瓢盆的,连奶奶坐在轮椅上都要来看爱孙呢!有些是同学一起来看,总是喜欢摸着那个光头合照;恳亲会上一定还有的就是好久不见的女朋友也一定要出现,虽然长官在事前已经规定不能在营区内有不雅的举动出现,但那么久没见面,就如果干柴烈火,那会管那么多;所以,每当恳亲结束,那里的厕所发现不明体液或安全套的传言就一直不断的流传着。而恳亲会最受欢迎的食物大慨就是肯德基的外带全家餐了,那简直是会让人吃到哭的食物呀!后来肯德基也推出了一支恳亲的广告,役男因妈妈带的不是肯德基而躺在地上大哭打滚「这不是肯德基这不是肯德基」,还引起国防部的不满。
新兵训练大慨就是在这些课程中过去,外加几次的放假;虽然最后会来个技能测验,但也是流于形式。接下来就是选兵,看要分到什么单位去。一般人都觉得空军比较爽,大慨是看都穿着军便服比较帅气,但其实大部份还是被分发到穿着迷彩服的防炮或警卫部队去。选兵是先遴选,将有各种专长的选出来,被各单位先选走了,其余没专长的都算”通用”,等着用抽签看抽到什么单位部队去。常常在这种过程中会有些家里认识些”有力人士”的,已经先关照到比较舒服的单位去了。反正,不管到什么单位,都是个人的命。
一个月的新训中心生活结束,在离开前的某个晚上,大家一夜无眠,都几乎躺在床上聊天。
零晨三点一到,全部到集合场集合,一辆辆的军卡把人一批批得载到火车站,由各单部队来接应的人接走;我也跟着十几个人,从炎热的南部,坐着慢慢的火车,一路回到阴冷的台北。
我还记得那天台北是个阴风惨惨的日子,坐上接应的军卡后,车上的班长还半开玩笑的说「要逃要跳的趁现在喔!哈哈」。虽然街景很熟悉,就在热闹的市区,但大家都开心不起来,感觉这一切离我们都越来越远,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终于,车开进了营区,我来到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空军仪队。一下车就被震撼教育一番,心里突然有来错地方的感觉,但是后悔也来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