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钻石

第一章

一连两天,高斯都很忙。他利用暗房技术,将陈洛的父亲陈八生前的照片,拼凑起来,做成了一幅大照片。他做成的照片,看起来,十足是在黑暗之中,陈八坐在平台那张玻璃桌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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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将那幅照片放大,送给了陈洛,作为他上了当的纪念。陈洛并没有损失,因为神木大吉、魔术师和他的助手,三个人在几天后,准备将到手的珠宝偷运出去之际,全部就逮,失物也全部起回。

陈洛欣然接受了高斯的礼物,道:「亲眼看到的事,也未必可信。真可惜世界上,还没有可以拍摄出一切虚伪东西真相的摄影机,不然我一定送你一具。」

高斯笑着,道:「不过我知道有一种摄影机,和电子显微镜相连,你如果想送我甚么,那是最好的了。」

陈洛概然应允,道:「好,你去打货,账单给我!」高斯十分高兴,他对于摄影简直着了迷,普通的摄影早已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想要一台放大摄影机很久了。自然,他已经有了好几架放大摄影机,包括一具连结六千倍的显微镜的。

但是,他想要一台放大三万倍以上的电子显微摄影设备。不过这种设备,不是私人摄影室所能买得起的,如今他可以得偿所愿,自然高兴,高斯忙道:「陈洛,一言为定,我要亲自去订货,到工厂去挑选,放心,我不会挑最贵的那种的。」

陈洛呆了一下,道:「那么隆重?这……很贵?」

高斯道:「对我来说当然很贵,两年前我打听过价钱,大约是两百五十万马克,现在可能又贵了一点。」

陈洛的脸上,登时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样,叫了起来,道:「高斯,我只答应送你一台照相机!」

高斯拍着陈洛,道:「别赖,你才说过,我去订货,账单归你!」

陈洛瞪着高斯,叫道:「那……简直是……抢劫!」

高斯笑道:「不错,有点像,你应该是最好的抢劫对象,是不是?两百五十万马克,对你来说,实在不算甚么,我至少可以答应,能将你的白血球,放得比你饭厅中的餐桌更大。」

陈洛无可奈何,他倒不是吝啬,只是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握着拳头,想打高斯,高斯早已一面笑着,一面退着,离开了陈洛的住所。

赶办旅行手续,第三天,高斯就启程飞往西德,陈洛的神情虽然好像是被蜈蚣咬过,不过依然来送机,高斯自然是春风满面,在机场和李玉芳通了一个电话。

飞机起飞之后,高斯合上了眼,乘客并不多,高斯旁边的位置空着。高斯正准备小睡一会,就在他蒙蒙眬眬,将睡未睡之际,忽然觉出他身边的座位,好像有人坐了下来,同时,鼻端闻到了一阵幽香。

一闻到那阵幽香,精神就为之一振,空中艳遇已经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了,看来一定有一个美女,坐到他的身旁,再不趁机搭讪,更待何时?

高斯心中在想着应该如何开始,可是他还未曾有决定,又觉得刚才在他身旁坐下来的人又站了起来,幽香似乎正远离去。

高斯忙睁开眼来,那「美人」的确才离开他身边的座位,正在向前走去,不过高斯立时又闭上了眼睛,没有采取甚么进一步的行动。

那位美人,的确风度极佳,衣饰精美,不过高斯要是早五十年搭乘这班飞机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采取行动,不会立时又闭上眼睛了,因为在五十年之前,那位如今鸡皮鹤发的老妇人,可能是真正艳光四射的美人!

高斯想起刚才自己在剎那间想到的幻想,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高斯倒一直在注意着那老妇人,那老妇人看来很难侍候。尽管空中小姐在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可是她的要求却层出不穷,闹得空中小姐疲于奔命。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老妇人睡着了,趁一个空中小姐经过身边之际,高斯低声道:「那位老太太,给了你们很多麻烦,是不是?」

空中小姐笑着,道:「公爵夫人总是这样子的。」

高斯反问道:「公爵夫人?」

空中小姐道:「是,鲁道夫公爵夫人。」

高斯想起公爵夫人曾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座位旁坐过一下,心中很好奇,道:「让我猜猜,她是──」

空中小姐笑着,道:「匈牙利的。」

高斯「哦」地一声,空中小姐走了开去,高斯的心中仍然很疑惑。一个匈牙利的公爵夫人,看她现在的排场,可能仍是豪富,为甚么会在他身边坐了几秒钟呢?而且,他身旁的座位上,还放着高斯的大衣,高斯几乎疑心自己刚才是否弄错了?

高斯拿起了大衣来,大衣上仍有那股沁人肺腑的幽香,那是公爵夫人所擦的香水。高斯很想找机会和公爵夫人搭讪一下,可惜没有机会。一直快到达目的地时,高斯没有再想起这件事。

高斯的目的地是法兰克福,高斯在动身前,已和那家精密仪器制造厂联络过。他出了机场,正在等候出租车时,忽然一阵犬吠声,在他身旁的一个女士,发出一声尖叫,高斯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一头高大凶猛的德国狼狗,已向他迎面扑来。

高斯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幸好他身手还算矫捷,身子一侧,忙挥动手中的手提箱,将那头扑过来的狗,重重打了一下。

那头狗被高斯一下打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可是一个翻滚之后,立时又向高斯窜了过来。这时,在高斯附近的人,扮扮奔开,高斯又惊又怒,正准备再迎击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叱喝声,那头狼狗立时伏了下来。虽然不再向高斯攻击,可是仍在狺狺而吠,露出满口白牙,神情极其可怖。

高斯不知道这头狼狗为甚么要攻击他,可是他却知道,这样凶狠的狼狗,除了狗主人之外,是谁也喝不停牠的。高斯一腔怒火,正准备发泄在狗主的身上,可是当他循着叱喝声看去之际,不禁又呆了一下。

他看到的够主人,是一个中年人,衣着普通,手中持着一根手杖,戴着一副黑眼镜,一手拿着牵狗的皮带。那头狼狗在一连串的叱喝之下,跑到了主人的面前那中年人蹲下身,用手抚摸着狗头上的皮圈,再扣上牵狗的皮带。从那中年人的动作看来,他分明是个瞎子!

高斯本来是准备向狗主人大发脾气的,可是,当他看到狗主人是一个盲人之后,他的脾气倒也发不出来了。

这时,那瞎子已系好了皮带,狼狗却仍在咆哮着,路人也围了上来,高斯大声道:「你应该将你的狗牵好一点,看牠的样子,会咬死人。」

那瞎子满腔惶恐,道:「对不起,先生,真对不起!」

高斯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好自认倒霉,出租车来到,高斯上了车,到了酒店,旅途疲倦,略为休息一下之后,就洗了一个热水澡。

高斯一面洗澡,一面心中在想,明天到了工厂,如果有现货,可以吩咐厂方立即装箱起运,如果没有现货,可能还要待一段时期。

他想了一会,抹干了身子,向外走去,他一走出浴室,不禁一呆,他房间的门,就在他出来之际,才轻轻掩上!

高斯一个箭步来到门前,拉开门向外一看,走廊上却一个人也没有。高斯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钱包,倒是甚么也没有少。

高斯呆了片刻,匆匆穿好衣服,准备穿大衣的时候,才发现大衣落在衣橱下面。

他一进房,打发了侍者之后,就将大衣挂起来,这一点,他记得非常清楚。

第二章

可是这时,大衣却落在衣橱下面?

大衣是不会自己掉下来的,一定有人动过,可知刚才他并不是眼花,的确是有人趁他入浴之际,潜进过他的房间,而目的是他的大衣?

然而高斯不明白的是:他的大衣,一点也没有特别,钱包就在床上,为甚么进来的人,反倒碰也不碰?

高斯想来想去,想不出究竟,呆立了半晌,将大衣挂在臂弯中,打开了房门。外面走廊中仍然很静。高斯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是可以知道,一定事有蹊跷,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

可是,一直到他离开旅馆,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事发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一出了旅馆的大门,就穿上了大衣,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寒风凛冽,高斯觉得有点冷,刚想将双手自大衣袋中伸出来,将大衣领子竖起来之际,就觉察到身后好像有人急速地在靠近。高斯的反应已经算是快的了,他知道转过身来已经来不及,右肘猛地向后一缩,重重向后撞去。

他可以肯定,他这一下,是撞中了一个人的胸口,他也听到了那个人所发出来的闷哼声。但是欺近他身后的,看来不止一个人,就在他一肘撞中了一个人之际,他的后脑上,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来得如此之沉重,令高斯在剎那之间,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迸,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接下来,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高斯又渐渐恢复知觉之际,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脑后受袭处,痛得像要爆裂开来一样,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他身子一动,立时感觉出有人轻轻按住了他,高斯睁开眼来,看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按住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面目平板的女护士。

高斯喘了一口气,挣扎着道:「我……我怎么了?」

那女护士只是望了他一眼,作了一个叫他睡着别动的手势,就退了开去,拉开了门,门外立时有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两个人直来到病床前,取出了证件,给高斯看了一看,高斯点了点头,呻吟着道:「袭击我的是甚么人?抓到了没有?」

一个警官道:「我们认为你应该知道是谁下手的。」

高斯陡地一怔,提高了声音,道:「甚么意思?」

那警官道:「你倒在一家旅馆的门口,我们找过你身上的东西,看来好像甚么也没有少,那不像是抢劫。如果你有甚么仇人,你自己应该明白。」

高斯不禁又气又恼,冷笑道:「德国警察办案子的方法,倒真奇特。可惜我背后没长眼睛,不能告诉你们偷袭我的,究竟是甚么人。」

另一个警官年纪较长,态度也没有那么生硬,笑嘻嘻地道:「你是旅客,今天才到是不是?」

高斯没好气地点着头,那警官又道:「你才到就遇袭击,身上又甚么也没有少──」

高斯不禁有点恼怒,陡地弯身,坐了起来。他坐起得太急了些,以致脑后的受伤处,又是一阵剧痛,几乎又昏了过去。他喘了几口气,道:「你们怎么如此肯定我甚么也没有少?」

那年长的警官道:「别生气,我们是根据常识来判断,你上衣口袋里的七千美钞全在,除非你身边还有甚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要不然,你就不会是遇劫了。」

高斯翻着眼,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因为那警官的话,很有道理。那警官接着道:「还有,你手上的名牌手表,也没有人动过。」

高斯苦笑道:「那为甚么有人要打我?为甚么?」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看他们的神情,像是对高斯的话,都觉得不十分信任。

年长的那个来到门前,打开门,一个军装警员提着一只小箱子交给了他,那警官将箱子提到床边,道:「请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所有东西,全在这里面?」

高斯忍着痛,打开了箱子。箱子中是他的衣物,高斯一样一样看着,的确甚么也没有少。五分钟之后,高斯抬起头来,道:「是──」

他才讲了一个字,陡地住了口,立时叫了起来,道:「大衣!我的大衣呢?这里只有我的西装上衣,我的大衣不见了!」

那两个警官一呆,道:「大衣?甚么大衣?发现你的警员,没提及你是穿了大衣的。」

高斯重重一拳,打在箱盖上,道:「我是穿着大衣出来的,我可以肯定。而且,我也可以肯定,袭击我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要我的大衣。」

高斯立时将自己在旅馆房间中,发现有人潜进来,动过他大衣一事,讲了一遍。

高斯将在旅馆中的事讲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道:「毫无疑问,早就有人想偷我的大衣,在房间中没有得手,等我离开之后,再来强抢的。」

那两个警官的神情,疑惑之至,望着高斯,年轻的一个,有一股忍不住的表情,道:「先生,你那件大衣,名贵得很?」

高斯呆了一下,道:「没甚么名贵,不过是一件大衣。」

那警察摊着手,道:「既然如此,袭击你的人,放着七千美钞不要,而拿走了你的大衣,这,好像有一点不怎么合逻辑,你说是不是?」

高斯翻着眼,他无法回答那警官的话,因为这的确不合理之至,可是事实上,他的大衣真的不见了。

就在这时,护士陪着医生走进来。医生道:「他需要休息,两位问完了没有?」

那年长的警官问高斯道:「要是你真的不能提供甚么,那么我们就只好将这件事,当作普通的劫案处理了。」

高斯心中有气,道:「当然是普通的劫案,你们想将它当成甚么?黑社会大火拚?」

那两个警官没有再说甚么,笑着走开,医生过来,翻开高斯的眼睑看了看,又按着高斯躺下来。

高斯在医院躺了足足两天,那两个警官又来看过他一次,说是在留意他这件案子,自然,未有进一步发展可以奉告。到了第三天,在高斯的坚持之下,他的头上还扎着纱布,只好用一顶大一点的帽子戴在头上,又另外买了一件大衣,才回到旅馆。

他才一回到旅馆,旅馆的经理就迎上来,向他慰问一番,高斯只觉得啼笑皆非,另外一个职员,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相当大的牛皮纸包,道:「先生,你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人送来这包东西,说是给你的。」

高斯接过那一大包东西来,有点莫名其妙,顺口问道:「是甚么?」

那职员忙道:「不知道,我们没有打开来看过。」

高斯挟着那包东西,一直上了楼,回到了房间中,才将牛皮纸撕破,他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搞甚么鬼?」真不知道是搞甚么鬼!

那牛皮纸包中,就是他失了的那件大衣!折得整整齐齐地送了回来,而且就在他「出事」那天的当天晚上!高斯将大衣抖了开来,一点也不错,正是他的大衣,一时之间,高斯心中的气恼真是无以复加!

他最初的主意,是立时打电话和那个警官联络。可是一转念之间,他虽然一样是打电话,却并不是打给那个警官,而是将那位职员请了上来。

那职员一进房间,高斯就将一张钞票,塞进他的手中,道:「请坐,我只不过问你一些问题。」

那职员很高兴地坐了下来,高斯道:「送这包东西来给我的是甚么人?你可还记得?」

职员笑了起来,道:「记得,就是街角杂志摊的那个老头子。」

高斯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肯定的答案,他想了片刻,道:「谢谢你,没有事了。」

等那职员走了之后,高斯坐下来,抽了一支烟,仔细地想了想。到如今为止,除了他脑后的一击之外,他可以说没有任何损失。这件事,可以就这样算了。不过高斯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非要弄明白不可。

所以,他捻熄了烟蒂,离开了旅馆,来到了那职员所说的杂志摊前,找到了那个围着厚围巾,一副瑟缩样子的老头子。他一提起那包东西,老头子就立时有了反应,道:「是,是,是一位绅士要我送去的。这位绅士还说,要是你来问我的话,他还有一样东西留在我这里。只要你来,就给你,你不来的话,就可以给我,以十天为期。」

高斯听得莫名所以,要好好想一想,才能明白那老头子所说的话是甚么意思。而这时候,老头子已经在身上摸索着,摸出一个厚甸甸的信封来。

那信封,显然是放在最内层的衣服中的,高斯接在手中,还有微温的感觉。高斯接过了信封,信封是密封着的,高斯拆开一看,立时向老头子望了一眼,老头子也望着他。

高斯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信封中是甚么?」

老头子道:「我没有问,也没有拆开来看过,不过,我猜是钱,很多钱!」

高斯点了点头,将信封中的钱抽出一半来,略数了一数,数字也不能算少,高斯还发现里面有一张白纸,是用打字机的字打着:「对你损失的补偿,对不起。」就是这么一句,无头无尾。高斯将钞票放回信封,放在手里拍打着,道:「你认得那个『绅士』?」老头子摇头道:「不认识,完全没有见过他。」高斯皱着眉,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

高斯立时觉得那老头子的话不怎么对。他盯着那老头子,道:「一个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人,会将一迭钞票放在你这里,等我来拿?」

老头子的神情很平淡,用手抚摸着满是皱纹的脸,道:「那或许是因为我的外号,叫老实人费利的缘故吧!」

高斯看着老头子那种坦然的神情,心中倒不禁有点惭愧,忙道:「对不起,费利,我不需要这笔钱,你可以保有它!」

费利大喜过望,连忙伸出手来,但是当他的手快碰到信封之际,却又迟疑着缩了回去,道:「我没有理由耍你的钱,这是你的。」

高斯笑道:「你只管拿去,我还要你做贴事,算是酬劳。」

费利极高兴地将钱接了过来,道:「太好了,有了这笔钱,我的孙女儿罗拉,她一直想到法国去学艺术──」

第三章

费利一提起他的孙女,说了一大堆话,高斯不忍打断他的话,好不容易等费利的话告一段落,高斯才道:「那个绅士是甚么样子,请你告诉我。」

费利连连答应,等到费利讲完,高斯不禁呆住了!

照费利的叙述听来,那个「绅士」,高斯应该是见过的,高斯对费利的叙述,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他不断对自己说:这个人我是认识的,我至少见过他。

只可惜人的记忆,有时就是这样:强烈的印象,往往和模糊的印象交织在一起,高斯明明觉得,自己对费利叙述的这个人有深刻的印象,可是偏偏想不起在甚么场合曾见过他。而且,越是拚命想,就愈想不起来。

高斯只好叹了几口气,吩咐「老实人费利」,要他再见到那个「绅士」之际,立时和他联络,费利也一口答应下来。

高斯查不出甚么来,他只好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开。

他在旅馆中又休息了一天,就开始他的活动,到那家精密仪器工厂去参观。工厂中恰好有他所需要的那种电子显微设备,而且订价也在预算之内。为了怕陈洛不肯认账,高斯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答应陈洛,这是电子显微摄影设备,算是陈洛对高斯摄影室的投资。

陈洛笑着答应,高斯知道陈洛不在乎那笔钱,但是这样做,至少他不是硬估陈洛的便宜,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得多了。事情办完,高斯准备离开,当他搭车来到机场外的时候,他的脑中,陡然像闪电似地一亮。

这几天来,高斯一有空,就不断地思索,自己是在甚么场合下,见过费利所说的那个「绅士」的,可是一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直到这时,他又来到机场外面,他才陡地想了起来。费利所描述的那个「绅士」的样子,就是高斯才到的时候,一出机场,就被一头大狼狗袭击,那头大狼狗的主人!

就是因为这个人当时戴着黑眼镜,看来像是一个瞎子。而且,高斯也一直没有将机场外受到狼狗的袭击一事,和旅馆外受到人袭击一事联系起来,所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高斯想到了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他心中像是抓到了整件事的中心。可是一时之间,又未能好好整理出来,他极需要有一个地方,让他静下来,好好地想上一想。所以,他一下车之后,进了机场,来到机场大厅附设的酒吧中,要了一杯酒,燃着一支烟,仔细地将一切经过想了一遍。

他的那件大衣,曾经到过袭击他的人手中,又被送了回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他的大衣有甚么特殊的价值呢?高斯不明白。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普通游客的身上,当大衣送回,没有损失之后,自然也就算了。对方的行事很周密,还留下了一笔钱在「老实人费利」那里,普通人,收到了那笔钱,作为赔偿,自然更加不会追究了。

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高斯的身上,高斯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强烈,要是一件事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的话,他简直是睡也睡不着的。

高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他假定有人,要得到他的那件大衣。可是,他的大衣,他自己再明白也没有,根本没有甚么特别,虽然质地还算不错,但是,一件穿了几年的旧大衣,有甚么特别之处呢?

高斯想到这里,陡地挺了挺身子,他又想起狼狗袭击的那件事来。狼狗为甚么要袭击他呢?

狼狗袭击他,可能是由于他的身上,有甚么特殊的气味,狗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高斯想到过可能因为他是亚洲人,身上的气味和欧洲人不同,但是他立即推翻了这个假想,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印度人在,狼狗要攻击的话,应该攻击印度人!狼狗攻击他,一定是有道理的,道理是在甚么地方呢?高斯不住地吸烟,不住地想着。

高斯想得如此出神,以至他要搭乘的那班飞机,已经最后召集,扩音器中甚至播出了他的名字,请他登机,他也未曾听到。

而在苦苦思索之下,高斯陡地心中一亮,有了答案!

剎那之间,他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他陡地站了起来,双手舞动着,惹得酒吧中其它的人,都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他。

高斯终于想通了!

他将事情再向前推,推到在旅途中的情形,在飞机上,当他阖眼假寐之际,曾觉得身边有一股幽香传来。有人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一下,那件大衣,当时就放在那座位上。

当时,高斯还认为有甚么「空中艳遇」来了,而结果,原来是一个老妇人──高斯也立时想起了老妇人是鲁道夫公爵夫人。

鲁道夫公爵夫人身上所擦的香水,味道很特别,而且历久不散。当他下机之际,虽然他自己已经闻不到了,可是经过训练的狼狗,一定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得出来。

高斯假定,鲁道夫公爵夫人,在他身边坐了一下之际,留下了甚么细小的东西在他的大衣上──高斯不知道那是甚么,可能只是极小体积的东西,是传递一种甚么信息之用的,那么,高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成了被利用来传递消息的人。

他一下机,经过训练的狼狗立时会认出他来,接受消息的人,就可以跟踪下手。

事情想到这里,可以说是完全想通了。

高斯的心中极高兴,提着行李箱,来到航空公司的窗口之际,才知道自己要搭的那班飞机,早在半小时之前就起飞了。高斯没有办法,只好改搭下一班飞机,下一班是在两小时之后,高斯只好在机场大厅中闲逛,一面为自己已经想通整件事情的经过而得意。

如今剩下来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鲁道夫公爵夫人,在利用他传递一些甚么消息而已。高斯心想鲁道夫公爵夫人看来是一个很出名的人,自己再要追查下去,也不应该是甚么困难的事。

这时候,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高斯想买本杂志看看,他来到一家书店门口,才在橱窗外站定,就打了一个突,有一本杂志的封面,是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正是鲁道夫公爵夫人!

杂志封面上还有着一行标题:「公爵夫人和她的粉红钻石」。

高斯连忙走了进去,买了那本杂志,迫不急待地找了一个座位,打开那本杂志。

有一篇专写鲁道夫公爵夫人的文章,称她为欧洲第三位拥有最多珍宝的女人。并且列举了她的珍藏,附有彩色图片,指出其中最名贵的一颗钻石,是呈天然粉红色的,重四十二点三克拉的粉红钻石。而且,公爵夫人在西柏林展出她的珠宝。

看完了那篇报导,高斯合上杂志,想了片刻,第二次去更改飞机的班期,他决定要到西柏林去。

当他决定要到西柏林去的时候,他实在还是一片混乱,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但是他至少知道,自己总要做些甚么,才能找出一连串怪事的原因。

而他肯定鲁道夫公爵夫人,在飞机上,曾在他的身边逗留过,事情当然要从她身上查起。

在到西柏林的航程上,高斯一直在想着,自己应该如何着手。最后,他还是决定利用自己摄影家的身份,去接近鲁道夫公爵夫人。

到了西柏林,高斯在酒店中先安顿了一下。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宝展览会相当轰动,要打听她的住址,十分容易,高斯来到了那间豪华酒店的大厅,他要见的公爵夫人就住在顶楼。

第四章

在飞机上,公爵夫人给高斯的印象,是一个啰苏,但是相当容易亲近的老妇人。

高斯的预料,是十分容易就可以见到她的,却不料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才来到电梯前,大酒店的一排六台电梯,有一台,有两个大汉守卫着,不让人搭。高斯来到了电梯门前,一个大汉立时拦住了他,道:「对不起,这电梯直达顶楼,请你改搭另一台。」

高斯道:「我就是要上顶楼,见鲁道夫公爵夫人。」

那两个大汉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高斯,道:「你和公爵夫人有约会?」

高斯呆了一下,道:「没有!」

那大汉又道:「那么,请你先约定时间,不然,公爵夫人不会接见你。」

高斯他想要硬走进电梯去,可是那两个大汉并肩站在他的面前,看来比他一个人要大上四倍,高斯当然不敢乱来。他退到大厅,用酒店大厅中的电话,和鲁道夫公爵夫人联络。

接听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十分甜美的女性,道:「我是公爵夫人的秘书,阁下有任何事情,请对我提出,我会转达公爵夫人。」

高斯说明来意,假称代表一本亚洲畅销杂志,想拍摄公爵夫人的珍藏。秘书问了高斯居住的地址,只说了一句:「请你在酒店中等候答复。」

高斯不得要领,只好回到酒店去等着,也不敢乱出去。到了第二天中午,那位秘书的电话来了,道:「公爵夫人很想帮助你,但是保险公司和保安人员却不同意,很抱歉,你的要求被拒绝了。」

高斯唯恐秘书挂上电话,忙道:「请等一等,我想和公爵夫人讲几句话。」

秘书小姐立时道:「对不起,公爵夫人没有这习惯。」

高斯有点恼怒,但是他还是极快地道:「请你告诉她,我是曾和她在飞机上见过面的,而且,我的大衣上,还有她香水的气味,或许她肯听我的电话。」

秘书停了片刻,才道:「好的,请您等一等。」

这一等,等了将近十分钟,高斯已点着了第三支烟,才听到电话上传来公爵夫人的声音,听来好像很快乐,说道:「年轻人,我记得你。」

高斯道:「你当然应该记得我,因为你在我身边坐了一下,我几乎给一头狼狗咬死。」

高斯采取单刀直入的手法,因为他知道对手是一个极其狡猾的老狐狸,不是容易对付的。

公爵夫人「哈哈」笑了起来,道:「那真是太不幸了,不过,你还活着是不是?

人只要活着,就应该感到满足了。」

高斯陡地一怔,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公爵夫人的话听来虽然轻描淡写,但是,高斯却可以感到,她话中的那种强烈的暗示。

高斯一面感到骇然,一面却仍不肯就此罢休,他冷笑了两声,道:「或许是,不过,我的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道:「损失?你损失了甚么?」

高斯不禁停一下,的确,他一点损失也没有。他曾经失去过一件大衣,可是那件大衣也已叫人送回来了,而且,他还有机会得到一笔相当数目的钱,只不过是他自己放弃了而已。他根本没有损失。在高斯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公爵夫人又道:「如果没有其它的事──」高斯立时道:「有──」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只不过是一种掩饰,你在暗中,一定从事着不可告人的事。」

高斯实在不知对方暗中在从事甚么,但他却说得很肯定。公爵夫人显然因为高斯的话而怔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她微带怒意的声音,道:「年轻人,你想怎样?」

高斯道:「我要弄明白,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究竟是为了甚么?」

公爵夫人又停了半晌,才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似乎很难在电话里说得明白。」

高斯笑了起来,他觉得事情已有了进展,他忙道:「我们可以见面谈,我随时奉陪!」

公爵夫人道:「请你现在就来,我会对你详细说明。」

高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电话,吹着口哨,看来,他已占了极度的上风,公爵夫人不论有甚么秘密,都无法再向他作隐瞒了。

半小时后,高斯进入了那台专用电梯。有两个人陪着他上去,到了顶楼,走廊上全是目光锐利的大汉,看来全是受过训练的保安人员。两个大汉陪着高斯来到门前,叩门,推开门进去。

公爵夫人所住的是大酒店中最豪华的套房,高斯一进去,就看到了公爵夫人,正和几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在高谈阔论,不住笑着。那几个绅士,正在用放大镜,察看一些钻石和珍宝。

高斯直走向公爵夫人,公爵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对那几个绅士打了一个招呼,就招手叫高斯跟着她,一起走入另一间小客厅中。

高斯跟在公爵夫人的身后,又闻到了那种幽香的香水味道,公爵夫人在推门而入之际,笑道:「小伙子,你有猎犬一样的鼻子。」

高斯有点自豪地笑着,道:「我一下机就受到袭击,除了那种香味吸引到狼狗之外,没有第二个解释。」

公爵夫人关上了门,转过身来,道:「是的,我利用这种香味,可以使我的手下,轻而易举地找出他们要找的人来,这是一个好办法,是不是?」

高斯耸着肩,道:「当然,你在我大衣上,放了些甚么?是传递消息?」

公爵夫人坐了下来,高斯仍然站着,盯着公爵夫人,过了片刻公爵夫人才道:「是的,很小的一点东西,放在你大衣的后领下,你不会注意的,小伙子,你一定要知道那是甚么消息?」

高斯点着头,公爵夫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好,我对你说,我的身份是间谍,那是一份极机密的军事情报。」

高斯瞪大了眼,一时之间,不知作如何反应才好。

他自然知道公爵夫人传递的消息,一定是十分机密的,不然,不必要用这样秘密的方法,但是他却未曾料到,她竟会承认得如此之直爽。

现在,他可以说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有了答案之后,他反而有点怅然若失!

公爵夫人在高斯发怔之间,站了起来,说道:「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一类人,这种事,你永远将它忘记,对你有利得多,你说是不是?」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有点后悔自己太多事了,这种国际间间谍活动的事,若是牵涉其中,那是极危险的事,决不是闹着玩的。

公爵夫人又道:「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你该走了。」

高斯无可奈何地摊着手,走向门口,公爵夫人跟在后面,高斯已经要伸手拉门了,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转过身来,道:「公爵夫人,我很感谢你这样坦率,你那颗粉红钻石,是不是可以让我开开眼界?」

公爵夫人道:「当然可以,算是补偿你的损失。」公爵夫人来到了一幅油画前,移开油画,墙上是一个保险箱,公爵夫人打开保险箱,拉开一个抽屉来。高斯看到那抽屉中,有一条极其夺目的蓝宝石项链,项链上有一个至少超过一百克拉的蓝宝石坠。

项链的旁边是一只绒盒,公爵夫人取起绒盒,打开,高斯只觉得一阵眩目,盒中就是那颗举世知名的粉红钻石!高斯接过盒子来,一面看着,一面发出了赞叹声,然后将盒子还给了公爵夫人,道:「公爵夫人,间谍这一行,对你似乎也不是很适合的。」

公爵夫人沉声道:「我要为我祖国的自由而尽力。」

高斯没有再说甚么,他对公爵夫人,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又极其诚恳地道:「我决不会再多事,请你放心,再见!」

公爵夫人和高斯握着手,两人一起回到外面的大客厅,高斯也立时告辞离去。

回到了酒店,高斯立刻订购机票,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西柏林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鲁道夫公爵夫人,国际社交上知名人物,居然是一名间谍,高斯心想,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界上可以说少之又少,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有怡然自得之感。当晚,他就离开了西柏林,经过了长途飞行,高斯回到家里,舒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高斯到了事务所,翻着报纸,报上也有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藏在西柏林公开展览的消息。高斯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陈洛听到账单近日就要寄到,声音像是三十六颗牙齿,蛀了三十五颗一样。高斯自然知道陈洛实际并不在乎,只是故意如此而已。

他在将近中午时分,打电话约李玉芳出来一起吃中饭。在整个中饭的过程中,高斯都在叙述自己在德国的奇遇,最后才道:「如今,你也知道这个秘密了,我相信知道这个秘密的,世上不会超个十个人!」

和高斯的洋洋得意相反,李玉芳只是平静地听着。

等到高斯讲完,李玉芳并没有表示甚么,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她离开了一阵,高斯看到她去打了一个电话,等到李玉芳回座,高斯才道:「玉芳,我答应过公爵夫人,不泄漏她的秘密,你决不能再讲给任何人听!」

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叹得高斯莫名其妙,道:「你叹甚么气?」

李玉芳摇着头,道:「我在叹息,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傻瓜!」

若不是在高贵餐厅中,高斯几乎要直跳起来,李玉芳又道:「那公爵夫人,决不会是间谍,世界上决不会有蠢到向人承认自己是间谍的间谍的,只有蠢到一听别人承认就相信的蠢人!」

高斯吞了一口口水,道:「不是间谍,她是甚么?」

李玉芳并不回答,只是喝着咖啡,高斯也在生着闷气。约莫过了十五分钟,一个便衣警官走进餐厅,将一个活页夹交给李玉芳,李玉芳打开活页夹,道:「高斯,你看看,你看那颗粉红钻石的同时,看到过的项链,是不是这一条?」

高斯一看活页夹中的照片,立时大点其头,李玉芳道:「这是巴黎一间珠宝公司去年失窃的东西,我相信,鲁道夫公爵夫人是属于国际珠宝偷盗集团的人。」

高斯叫道:「怎么会?她自己有那么多珠宝,她──」

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道:「正因为她珠宝多得世界知名,那才是最好的掩饰。

明白了吗?」高斯明白了,明白了他自己的确是世所罕见的蠢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