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赶到

第一章

高斯知道,作为一个摄影家,应该要有更多的时间到户外去,而不应该一天到晚,都躲在办公室里。那样,会使一个摄影家的艺术触觉迟钝,最后会丧失作为一个摄影家的资格。可是,高斯没有办法摆脱那么多的工作事务,工作事务将他困死在办公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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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难得有机会停下来喝一口水时,他总要抬头看看窗外,秋日的阳光是如何明媚,在阳光下即使是一朵野花,一根枯草,都是美丽的,都可以在他的摄影机下,成为美妙的艺术品。但是,他却没有时间,他忙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不是么?他才举起杯子,还未将杯子凑到唇边,电话铃就像是催魂铃一样地响起来,高斯将电话铃声形容为「催魂铃」,因为它逼你去理会它,如果你不理,它就一直响着弄得你甚么也不能做。

高斯叹了一口气,放下杯子抓起电话,他在抓起电话之际,本是怒气冲天的,但一听到电话中传来的,竟是李玉芳的声音,他登时像是服下一帖清凉剂,他的双眉舒展开来,忙应道:「是的,我是,玉芳有甚么事?」

「钓鱼去不去,高斯?」李玉芳问。

高斯呆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钓鱼去不去,钓鱼是典型有闲阶级的玩意儿,而李玉芳比他还忙,怎么会突然想去钓鱼?但无论怎样,高斯却毫不考虑的,就道:「当然去。」

「好,我已在七号码头,你立即来。」

高斯答应着,李玉芳挂了电话。高斯站了起来,顺手在椅背上拿起外套穿上。但是,当他就要冲出门口的时候,他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强。那种疑惑,是他一听到李玉芳约他去钓鱼时,就已产生的了。李玉芳是一个高级警官,她怎么可能有那样的闲情逸趣?这其中一定有甚么蹊跷!

高斯想了几秒钟,他忙回到桌前,拨起李玉芳的电话号码来。接听的是一个男人,高斯忙接道:「李警官,谢谢你。」

「李警官今天请假,你是谁,有甚么事?」

高斯高兴得几乎叫了起来,李玉芳今天请假,难怪她有兴致约自己去钓鱼。他等不及回答对方的问题,就放下了电话,他用上衣扫向桌面,将桌面上的文件,扫了一地,大声道:「再见了!」

他急急走向门外,自然,他没有忘记携带他的摄影机。那么好的天气,以广阔的大海作背景,他可以替李玉芳拍出多么好的照片来。

办公室的职员,那用奇异的眼光望着他,他却直冲了出去。在电梯的门口,他心急地望着电梯的指示灯,可是电梯却老是停在他下面的一层不动,高斯等得不耐烦了,他就向楼下冲去,却看到在电梯口,围了很多人,高斯挤进人丛里,问道:「甚么事?」

立时有人回答他,道:「一个人就要死了!」

高斯抬头向前看,有一人靠着电梯的门站着,由于他靠住了电梯的门,所以电梯一直停着,不上不下。那人的双手紧紧握着拳,他的面色难看极了,简直就是一片青绿色,他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

高斯大叫起来,道:「快去报警,去叫救伤车!」

这么多人围着这个人看,至少已有好几分钟了,但是,似乎只有高斯一个人才想到要去叫救伤车,他大叫,才有人匆匆走开去。

高斯推开面前两个人,来到那人面前,道:「你觉得怎样?」

那人可能连说话的能力也没有,但是,高斯一来到他的身边,那人却立时伸手,紧紧抓住高斯的手腕。他的身子仍然在发抖,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高斯的常识告诉自己,那人多半是心脏病突然发作,如果没有医生的照料,他可能死亡。

在这幢大厦中,是有不少医务所的,高斯扶着那人走出了电梯,又叫道:「快去请一位医生来,这人就快死了!」

有两个人听了之后,向走到尽头的一间医务所奔去,医生立刻出来,高斯的手腕仍被那人紧紧地握着,他只好和医生一起,扶着那人,走进医务所中。

那人几乎是在医务所的床上躺下来之际,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医生用听筒听着他心脏的移动,然后,抬起头来,并摇了摇。

高斯不禁震了一震,从医生的动作,他知道那人已经死了,但是那人却仍然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被一个得了急病的人握住手腕,那绝不会使人震惊。可是,被一个死人握住手,那就不同了。是以高斯第一件事,就是用力去扳那人的手指,然而,他却没有法子扳开来。

他心中不禁一阵骇然,便不由自主叫道:「医生!」

医生也皱着眉,指着那死人道:「在他死前,他的肌肉发生痉挛,因此他的手指似乎是硬化了,你先别用力扳他。」

高斯怪叫了起来,道:「那怎么行?我不能让一个死人握住不放,而且我还有要紧的事情。」

医生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鬼才认识他。」高斯气愤地说,仍然用力扳着那死人的手指,而当他太用力,扳得邢死人的手指,发出「格格」声之际,他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阵寒栗。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也是一件极恐怖的事。这种恐怖的感觉,跟寒夜独行,突然被殭尸捏住脖子的感觉,不相上下。

高斯最后还是扳脱了那死人的手指,他有可能将那死人的手指,拗断几根。他退开一步,抚着手腕,在他的手腕上有着清楚的指印,而且,还有一个六角形的印子,印得特别深。

高斯搓揉着自己的手腕,一时间,也无法将这些指印揉平,在他搓揉手腕的时候,看到留在他手腕上那六角形的红印上,还有一些奇异的花纹。那像是一只六角形的戒指面,在他的手腕上压了太久,留下来的。

高斯望向那死人的手,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死人的手上,的确戴着一枚戒指,只不过他的戴法,和普通人不同。

绝大多数的人戴戒指,总是将戒指面向外,但是他却将六角形的戒指面向内。所以,当他紧紧抓住高斯的手腕之际,才会在高斯的手腕上,留下了这个六角形的深痕。

这时,高斯心急着要离去,因为李玉芳还在码头等着他,他一面挥着手,一面向外走去,那医生忙道:「朋友,你不能走,警方人员──」

第二章

高斯不等他讲完,便已向外走去,他一出医务所,便立时奔到楼梯口,从楼梯上直奔下去,他就是不愿意和警方人员见面。虽然,警方决不会将那人的死,和他扯上关系,但是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作为目击证人,都得花费他许多时间。

他不是不想做一个良好公民,而是他更想做一个及时赴约的情人!

他三级一跳,几乎是用跳的下楼去的,他到了大厦门口,看到警车和救伤车,已停在大厦的门口。高斯和警方人员熟悉的很多,他偏着头,不和他们打招呼,匆匆地从另一个入口处,走进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来到他的车子旁。

当高斯正要打开车门之际,他觉得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他抬起头来,发现在他车子不远处,停着一辆奔驰六○○大房车,在注视着他。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当高斯向那司机望去之时,那司机笑了笑,道:「大厦上发生了甚么事?有人跳楼?」

高斯径自一边进了车子,一边道:「一个人患了急症,死在电梯门口了。」

那司机叹着,道:「人真脆弱,说死就死了。」

高斯发动车子,驶向前去,可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当他驶过那辆奔驰六○○之际,他看到车头上,镶着一面六角型牌子。

这种牌子,多半是表示车主人的身份,那块牌上,有若美丽的图案花故,高斯立时翻起他的手腕来看一看,他手腕上的红印还在,虽然已淡了不少,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手腕上红印的花纹,和车头上那块铜牌上的花故,是一模一样的。

那也就是说,那猝然死亡的人,手上所戴的戒指,和车头上所镶的铜牌一样。

高斯明知道这时候,最好甚么事都不要理,只求能及时赶到码头去见李玉芳,但是好管闲事,却是他的天性,他立即道:「车头上这块牌子,是甚么意思?」

司机耸了耸肩,道:「不知道,是东家喜欢的。」

「你东家有一枚同样花纹的戒指?」高斯问:「也是六角形的?」

「是啊,」司机说,「先生,你认识他?」

高斯「哼」地一声,道:「你还是快点上楼去看看他的好,刚才我说的那个死人就是他。」

那司机陡地一震,高斯话一说完,已然驾着车,向前驶了出去。但是,那司机却突然赶了过来,从车窗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道:「慢点,你说甚么?他,他已经死了?」

高斯厌恶地推开司机的手,可是,此时司机却突然扬拳,向高斯的下颚击来。

那一拳,非但是高斯提防不及,而且无法躲避的,「砰」地一声,他已中了一拳,高斯无明火起,用力推开了车门,车门撞在那司机的身上,将那司机的身子,撞得向外直跌出去。

高斯立即从车中站出来,虽然他从未准备在车房中和人打架,但是打起架来,他却一点也不含糊,他一滚出车门,手在地上一按,不等那司机有机会站起来,便已飞扑了下去。

他一百五十磅的身体,坠向司机的身上,令得那司机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高斯立即提起他的衣领,「砰」地一拳,打在那司机的左颊。

那司机双手摇着,道:「别打了!别打了!」

高斯身子一扭,站了起来,他仍然提着那司机的衣领,同时也将那司机提了起来,他道:「朋友,是你先动手的。」

司机道:「算我不好,你……也打了我了。」

高斯仍不放手,他沉声问道:「你为甚么要打我?」

在那司机的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他喘着气,道:「兄弟,你……你已经得到了那戒指,是不是?我们还可以合作的。」

高斯心中,顿时感到疑惑到了极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连考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先是一个人突然死了,后是他看到了那豪华房车的铜牌,再接着,又是那司机突如其来的袭击,以及他那莫名其妙的话。

高斯知道现在自己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甚么也不理会。推开那司机,钻进车子去,去赴李玉芳的约会。李玉芳可能已经等急了,如果他再不赶到的话,就有可能会错过这次和李玉芳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

但是,好奇心是人性的弱点之一,尤其是高斯的大弱点。换句话说,如果高斯不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是不会和李玉芳认识的。

虽然,他心中尽管知道自己应该不去理会那司机,不然就会错过约会,但是,他还是问道:「甚么意思,我为甚么要和你合作?」

「那戒指,」司机神秘地笑着,「是不是已经在你这里了?」

「胡说!」高斯叱着,「我凭甚么将戴在人家手上的戒指取下来?」

那司机呆了一下,道:「你是说,那戒指还在我主人的手上?」

高斯「哼」地一声,道:「当然。」

司机陡地呆一呆,突然双手用力向高斯胸前,推了一下。高斯本来,还没有那么容易跌倒的,但是车房的地上,却有着许多油渍,高斯这时,恰好站在大滩柚债之上,他被那司机一推脚下一滑,「拍达」一声,跌倒在地。

他一倒,那司机转身就向外冲了出去。那一下,跌得高斯着实不轻,高斯挣扎着站了起来,扶住了车子,他想举步追出去,但当他抬起脚来时,令得他又弯下腰来。

他喘了一分钟,才一拐一拐地走向车库大门口,当他来到车库门口时,他看到担架床正抬下来,他也看到那司机,挤进了人群中,一面尖叫着,道:「那是我的主人,他怎么样了?」

有两个警员拦住他,那司机指着担架床,道:「我是他的司机,我要看一看他,好去通知他的家人,你们不能拦阻我。」

一个警员走了上来,带着那司机,来到担架床旁,人群重又围了起来,是以高斯看不到那司机在接近担架时,做了些甚么。

然而,高斯不必看到,也可以想象得出来,那司机冲向前去,决不是为了要看看他的主人,他的目的,是要去取他主人手上那只戒指。

从那辆豪华的房车看来,那猝然死亡的人,显然是一名富豪,而他的那只戒指,使得那司机如此紧张,自然也一定有原因的。

高斯想向前追去,可是他那一跤跌得很重,根本走不快,他只得摇着手,大声叫着,但是也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到担架床终于被抬上了救护车,而高斯还看不到那司机,救护车驶走了,警员也登上了警车,那司机却已不在人丛之中了。

高斯一拐一拐向前走去,他来到警车边,拉住了一个警员,道:「请问,刚才死者的那司机呢?」

那警官瞪了他一眼,道:「放手,你是甚么人?」

高斯松了手,道:「死者是我先发现的,我扶他到医务所之后,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还紧握着我的手,所以我来问一问。」

那警官「噢」地一声,道:「原来医生所说的人就是你,你为甚么逃出医务所?

警方需要你作意外死亡的目击证人,请上车。」

高斯忙道:「不行,我有要紧的事。」

那警官道:「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你上车,到了警局,将经过的情形,向我们叙述一遍,由我们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高斯苦笑着道:「那么,我和朋友的约会就要迟到了,我看还是──」

那警官面色一沉,道:「先生,警方有权利要求你如此做的。」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好吧,算我倒霉。」

他登上警车,车子疾驰而去,上了车后,另一个警官却是认识他的,向他打了一个招呼,高斯问他:「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没有?」

「弄清楚了,他的司机曾出现,告诉了我们,死者是大通企业组织的董事长,费大通。」

高斯道:「费大通是个千万富翁啊,他司机呢?」

那警官想了一下,又问其它的警员道:「那司机呢?他到哪里去了?」

旁的警员互望着,其中一个道:「不知道,我看到他抓住了费大通的手,摇了几下,就退了开去,多半是去通知费大通的家人了。」

那警官道:「通知他的家人,那是警方的责任。」

其余的警员,没有再说甚么,高斯听得那司机曾经摇费大通的手,心中不禁笑了起来,他知道那戒指已落在那司机的手中了。

他们到了警局,高斯抬头看了钟,离他接到李玉芳的电话,已经过了四十分钟,李玉芳在码头上,会是甚么心情?高斯简直不敢想。

他催着警官,用最简单的句子叙述着事情的经过,他只想快些离去。

但是,警官却不厌其详,向他问了许多问题,急得他唉声叹气。

总算在十五分钟内,记录完高斯的叙述,就在高斯想离去并转身之际,看到两个警员,陪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第三章

那妇人的双眼红肿,显然很伤心,她的衣着很华贵,一望便知是富有的人。

警官站了起来,道:「是费太太么?你已经去过医院,看到费先生了?」

那妇人点头道:「他死了,他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早已劝过他,叫他停止一切活动的。但他是一个穷苦出身,白手兴家的人,他不相信别人,甚么事都要自己管,终于死在外面了。」

那警官向高斯指了一指,道:「是这位先生,发现他情况不佳,扶他到医生那里去的,可惜迟了一步。」

费太太向高斯望了一眼,高斯道:「费太太,费先生的手上,戴有一枚戒指?」

费太太呆了呆,道:「是的。」

「刚才你看到了他的尸体,他那枚戒指,是不是还在他的手上?」高斯问。

费太太望着高斯,像是在奇怪他何以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的。

高斯又道:「你有没有看到?」

费太太这才摇摇头,道:「我没有注意。」

高斯呆了一下,他估计那戒指一定是极重要的东西,不然,那司机绝不会那样反覆无常。但是,如果那是重要的东西,费太太怎么会不加注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顾警官的阻拦,又道:「费太太,那戒指很贵重,是不是?」

费太太摇着头,道:「一点也不贵重,那是一只不锈钢戒指,他甚至不舍得买一只白金戒指,他出身太苦了,所以有了钱之后,也一点不舍得用。」

高斯还想问下去,但是警官已不耐烦了,道:「高先生,你刚才不是说,你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么?现在,你可以走了。」

高斯呆了一下,他望着费太太,事情没有别的解释,唯一的解释是:费大通那戒指中的秘密,连费太太也不知道!

但是,连费大通妻子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司机如何会知道?事情实在太奇怪了,高斯一面走出警局,一面还在不断地想着。

当高斯走出警局后,他已无意去取自巳的车子,准备召出租车直赴码头去。但是,他截停了出租车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想到,费大通的车子,还在车库中。

高斯是突然想起这一点来的,当他一想起这一点的时候,他还根本未及联想到别的。然而当他在出租车中坐定后,他想起了费大通的司机,偷走费大通手上的戒指,他是不是会回到车子去呢?

司机和他的车子,总是有密切关系的,那司机可能有很多东西放在车子里,他或许会回车子去取些东西,或者他以为他偷走了那枚戒指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既然那枚戒指连费大通的妻子也不重视,不知它有甚么价值。那么,司机在偷了戒指之后,有可能仍然回到车子去,装作甚么也不知道,以掩饰他的罪行。

高斯肯定那司机是在犯罪,因为那司机偷走了费大通的戒指。

但是高斯却不能断定那司机犯罪的程度,如果那枚戒指,不过是值几元钱的不锈钢戒指,那么,那司机即使犯了罪,也是不值得追究的事。

高斯想要弄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是以他在上了车之后,并不是吩咐司机驶到第七号码头去,而是吩咐驶向大厦车库,并且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快一些。

将到车库的时候,高斯看见那辆豪华的大房车,自车库中驶了出来,驾车的正是那司机!

高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十分紧张。一面驶着车,一面在东张西望。高斯忙滑下了身子,用手拍拍出租车司机的肩头,道:「看到那辆奔驰六○○没有,跟在它的后面。」

出租车司机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望着高斯。高斯忙抽出两张钞票,塞在他的衣袋中,道:「一定要跟住它,必要时,闯红灯也不怕,我是……警方人员。」

为了消除出租车司机的疑虑,高斯不惜假冒身份,但是他究竟不是一个惯于招摇撞骗的人,讲完后,他的脸立时红了起来,身子也滑得更低了。

出租车司机没有说甚么,转了一个弯,便跟在那辆豪华大房车之后。大房车向前驶着,看来是驶向郊区去。离开闹区之后,速度逐渐加快,它走的是沿海公路,那公路正是要经过七号码头。

当离七号码头越来越近之际,高斯看见李玉芳等在码头上。

高斯可以看出,李玉芳显然等得很不耐烦了。她不断向来路望着。李玉芳穿着一套淡黄色的航海装,海风吹拂着她的秀发,使她看来更加风姿绰约。

高斯探出头来叫道:「玉芳。」

他一面叫,一面却吩咐司机道:「别停车。」

车子迅速驶近李玉芳,李玉芳已是一脸埋怨之色,向前走来。高斯大声叫道:「玉芳,你再等我一等,我有要紧的事,我会尽快赶到的。」

车子在李玉芳的身边擦过,等到高斯最后一句话出口时,早已驶出了十多码,紧接着,便已绝尘而去。

李玉芳虽然是一个极其优秀的警官,有着特异的应变能力,可是今天的事,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得使她剎那间,只是呆立在路边。

等到她大叫一声「高斯」时,高斯的车子,早已驶远了。李玉芳顿了顿足,就算高斯现在跳下车来,他也已经迟到了!

而他却说有要紧的事,还要她等!李玉芳生气地走向码头,下了石阶,跳上一艘快艇,解开绳缆,她已经决定不再等高斯,自己一个人出海钓鱼去了。

可是,当快艇箭似地射出了十多码之后,又转回来,渐渐改慢速度,靠着码头停了下来。

李玉芳改变了主意,她泊好快艇,叹了一声,心中暗忖,谁叫自己认识了这样一个朋友?既然认识了这样的朋友,而且还约了他,那就只好等一等他了。

同时李玉芳,却也下了决心:只等一小时,多一秒钟都不等!

而高斯在大叫了一声后,立时缩回头来,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他的头颈觉得僵硬,不敢回头去看一看李玉芳。

因为他明知李玉芳会生气的,但是他不知道李玉芳会生气到甚么程度,直到他的头颈可以转动自如了,他才转过头去。但那时,离七号码头已远,也看不到李玉芳了。高斯心中暗叹了一声,他在骂自己笨蛋,为甚么对一枚不锈钢戒指,那么有兴趣。

虽然他骂着自己,但兴趣却丝毫不减,他紧盯着在他前面不远处,疾驶的那辆豪华大房车,直到看到那大房车转进了一条小路,而那条小路,又只是通向一幢华丽的大洋房时,他才叫道:「停!」

出租车司机停了车,高斯立刻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向前跑了几步。

当他跑了几步,回头看时,那出租车还停着,看来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因为他用十分有兴趣的眼光,望着高斯。

高斯向他挥着手,道:「朋友,你可以走了,我是警方人员,正在执行任务!」

那出租车司机却向高斯招着手,道:「朋友,你过来,我给你看一点东西。」

高斯转过头去,看到有人打开洋房围墙的大铁门,大房车已驶了进去,他实在不想和那出租车司机多啰苏。可是那出租车司机又坚决地道:「你过来。」

高斯向前走去,那出租车司机将一本小薄子向他扬了扬。高斯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必向我呈验驾驶执照。」

那街车司机微笑着,道:「朋友,请你看清楚点,这是甚么证件!」

高斯陡地一呆,他立即看清楚,出租车司机手中的,并不是驾驶执照,而是便装警务人员的身份证明!高斯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这一次更尴尬的了。

那便衣警员笑了笑,道:「好了,现在,请问你假冒警员,有甚么目的?」

高斯搔着头,期期艾艾,答非所问,道:「你刚才看到在码头上等我的是李警官了?她是我的朋友。」

「警察局长的朋友,也无权冒装警员。」那便装警探毫不客气回答。

高斯更是狼狈,但是他知道,他现在不将事实解释清楚,他一定会被传到警局去。到了警局中,他也得将事情讲明白了,才能脱身的。

第四章

他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让李玉芳在码头上多等一会了。唉!反正她要生气,早也就生气了,不会在乎多等十分钟罢!

高斯一面唉声叹气,一面道:「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费大通如何淬然死亡,如何那司机以为他偷了那枚戒指,要和他「合作」,如何连费大通的妻子,也不将那枚戒指放在心上,全都经过,都讲了一遍,最后道:「我怀疑那司机有不法行为,所以才跟踪的。」

那便衣警员一直听着。等到高斯讲完,他才笑道:「高先生,我还是送你去赴李警官的约会吧!我看你是瞎疑心了。这幢洋房,正是大富翁费大通的别墅。那司机若是犯了罪,为甚么会自投罗网?」

高斯不禁一呆,那是他未曾想到的。他忙道:「可是,他的确是偷了那戒指,我可以肯定,那戒指是他偷去的。」

「或许是,但是为了这种小事,值得放弃李警官的约会么?」

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他忽然有了主意,道:「那么,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翻进墙去,见了那司机,向他问明白,立即就出来。」

那便衣警员皱起了眉,道:「也好,可是你的行动,却是非法的。」

高斯高兴起来,他道:「我很有可能帮警方破获一件神秘的案件!」

那便衣警员的眼光,十足将高斯看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但是高斯却不在乎这一点,他已转过墙脚下,手脚并用,攀上了墙头。

当他攀上墙头之际,看到一个园丁,正在用心地整理草地,并没有注意他,而那司机,却恰在此时,从车库中走出来。

那司机四面张望了一下,高斯连忙伏下身子,那司机又缩回身子,接着,一阵「隆隆」的声响,那司机拉上了车库的卷铁门。

大白天里,却拉上了门,高斯心中的疑虑更甚,他跃下围墙,转了一个弯向前奔去,来到了车库的后面,看到墙上,有着一排气窗。

高斯找到了一把梯子,他将梯子倚在墙上,爬了上去。当他从气窗中看进去,可以看到车库中的情形时,他看到那司机,正在卸下大房车车头所镶的那块六角形,有着奇异图条的铜来。

那司机的神情,看来是很紧张。他的手也在发着抖,他手中的螺丝起子,好几次从螺丝的缝中滑了出来。最后,他终于卸下了那块铜牌。

接下来的事情,却使高斯看呆了。高斯看到那司机,推开一个挂在墙上的工具箱,工具箱后面,是一块两呎见方,平滑的钢板。那钢板上,有一个和铜牌同样大小上,六角形的凹槽。

高斯一看到了墙上的那钢板,和钢板上那六角形的凹槽,他已经有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是一具极秘密的、装有磁性锁的保险箱!

这种保险箱的装置费用,就是一笔惊人的数目,里面一定有着极具价值的东西,那实在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而这样的一具保险箱,居然会在车库的墙上,那也真是匪夷所思了。

高斯倒绝不是一个毫无推理能力、要混充大侦探的人,他这时,已多少想到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费大通是一个财主,财主的共同特性,就是吝啬以及对别人的不信任。费大通甚至不信任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一定也不知道在车库中,有着一具如此秘密的磁性锁保险箱,而那个司机却反而知道的原因,当然也不可能是费大通告诉他的。

那多半是费大通有一次在开启那具保险箱的时候,司机在车库中,而费大通不知道,因此才被司机发现这个秘密的。

高斯摒住气息看着,一面轻轻地将那扇气窗,推开了些,那司机正在聚精会神地工作,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窥伺他。

他将车上的那块牌子,嵌进了凹槽之后,神情更是紧张,他缓缓地转动着那块牌子,又不断转头向门口望去,频频抹着汗。

过不到半分钟,只听得「啪」地一声响,那司机立时向后退开,那块钢板,已弹开了两吋,那司机连忙将之打开。

那块足有两吋厚的钢板打开了之后,里面又是一块钢板。但这块钢板的面积却小得多,只有一呎见方,在那块小钢板上,也有一个六角形的凹槽,但是却小得多。

高斯苦笑了一下,他总算知道那枚戒指的用途了。

那枚戒指是保险箱的磁性钥匙。

他看到那司机手在发着抖,自裤袋中,摸出那枚戒指来,他的手抖得如此剧烈,以致他竟不能将那枚戒指,凑进凹槽中去。

高斯不明白何以那司机如此紧张,唯一的解释是,那司机知道保险箱中有些甚么东西,他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而是想到自己即将得到那些东西,所产生的兴奋。大富翁费大通的秘密保险箱中的东西,有可能使得他立时之间,成为大富翁的。

那司机后退了几步,将那枚戒指,放在车顶上,他摸出一支烟来,手发着抖,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又将烟抛在地上。

那一口烟,似乎使他镇定了不少,他将那枚戒指,塞进了那凹槽中,然后,他扭着那指环,慢慢地转动着。

高斯的身子,已慢慢地塞进了气窗,等到他的身子,已整个气窗塞进时,「啪」地一声,那块小钢板,也已弹了开来。

高斯也在那时,大叫了一声,一纵身,已经从气窗上,跳了下来,那司机陡地转过身来,在剎那之间,面孔变得比石灰还白。

高斯冷笑着道:「想不到吧!」

那司机陡地向前扑了过来。在看到他陡地发现自己之后,如此吃惊的神态,高斯倒真想不到,他会突然间向前扑来。

是以,高斯还根本来不及反击,已被司机撞得跌倒在地上,那司机立时又跳了起来,顺手拿起了一枝铁棍,向高斯的胸口,直捣了下来。

高斯在地上迅速地打着滚,铁棍一下又一下捣在水泥地上,溅出很多火星来。高斯一直滚到车边,才有机会站起来。他一跃而起,可是他刚一跳起来,那司机又是一棍,砸了下来,高斯的身子一闪,那一棍,砸在车头上,车头立时扁了进去,高斯厉声道:「你想杀人么?」

那司机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铁棍,口中骂道:「你来坏我的事,你来坏我的事。」

他手中的铁棍,「呼呼」挥动着,高斯不断向后退去,他退到了一只圆桶旁边,一俯身,提起了那只桶来,便向那司机抛了过去。

那司机扬起棍来,「砰」地一声响,砸在那桶中,那桶中全是汽油,一棍砸了上去,汽油溅了出来,溅了他一头一面。

那圆桶滚向一边,桶中的汽油,继续向外流出来,高斯得到了那个机会,立时奔向门口,推开了车库的门,大叫道:「快来啊!」

他是在叫那扮成出租车司机的警员,可是他才叫了一声,便陡地停了下来,在他的身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响,接着,便是那司机,发出了一下嗥叫声。

高斯陡地转过身来,他看到浓烟和火舌,一起从车库中冒了出来。

他在最初的几秒钟内,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是几秒钟之后,他已明白了。他想起了那桶汽油,汽油不但淋了那司机一身,而且,还流在地上,而地上,有着那司机才吸了一口就抛在地上的烟蒂!

在那司机发出了嗥叫声后,他也从车库中,直冲了出来。

高斯从来也未曾看到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情形,那司机全身都是火,他简直是一个火人。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根铁棍,他发出令人毕生难忘的嗥叫声,向前奔着,而烈火,就在他的身上,熊熊地燃烧着,他奔得越快,火越是灼烈。

高斯大叫道:「快在地上打滚,快打滚!」

那司机是不是已听到高斯的话,却大有疑问,因为他一直向前奔着,直到他奔出足有六十码,他才倒了下来。

这时候,那园丁早已吓呆了,而那警员,也已从墙上跳了下来,他奔到司机的身边,俯身看了一看,叫道:「你还呆着?快去打电话!」

车库的火已烧穿了顶,火舌嗤嗤地喷着,高斯奔进了屋中,报了警,又奔了出来,那警员还在司机的身边,他在不断地摇着头。

高斯只向那司机看了一眼,就立即偏过去,因为那情形太可怕了。

警员向他问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高斯将车库中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那警员失声叫道:「保险箱,已经打了开来?」

高斯道:「是的,我眼看他要得手了,是以才突然跳下去的。」

那警员望着熊熊的烈火,苦笑着,道:「火烧得那样灼烈,保险箱的东西──」

高斯也楞在那里,他没有出声,而警车和救伤车的呜呜声,已经传过来,高斯突然向外奔出去,不理会那警员的呼叫。

因为他想起了李玉芳的约会,他冲出了大门,来到了路边,警车和救护车,在他的身边掠过,他进了那辆出租车,踏下油门,向前疾驶而去。

他告诉自己,快点,再慢点,他可能见不到李玉芳,李玉芳可能不接受他的解释。

当他的车子,发出「吱」地一下剎车声,停在七号码头上时,李玉芳刚从码头上,跳到那艘小快艇上,高斯大叫道:「玉芳,听我解释。」

李玉芳并不理睬他,拉动了马达,高斯大叫着,向前奔去,小艇的艇身在摆动着,高斯像人猿泰山似地大叫了一声,向下跳去。他跳在艇了,小艇猛地摇摆了一下,几乎翻侧,高斯才一跳下去,小艇已向前直冲了出去,高斯翻身,坐了起来,喘着气,道:「我总算及时赶到了。」

李玉芳心中下了决定,多一秒钟也不等,而高斯也就在最后一秒钟赶到。只不过,他虽然赶来,和李玉芳见了面,可是那一天,他们却并没有出海去钓鱼,李玉芳在听得高斯讲起他的经历时,立时折了回来。

到他们来到费大通的别墅时,火已救熄了,但还在冒着烟,那司机已被救护车载走了,几个消防员进了火场,又退了出来。

高斯忙道:「那保险箱中,还剩下甚么?」

「甚么也没剩下。」一位消防官回答。

高斯摇着头,道:「这保险箱中,本来放的是甚么,只有费大通知道。费大通死了,保险箱中的东西被烧掉了,只有那司机才知道箱中原来是甚么。」

那警员走到了高斯的身边道:「那司机只怕也不能告诉你,保险箱中是甚么了。」

高斯吃了一惊道:「为甚么?」

那警员道:「他在被扛上救伤车时,已经死了。」

高斯呆了半晌,他叹了一声,道:「早知道那样,我应该等他打开那第二度铁门,看到了里面是甚么东西,才跳下去。」

李玉芳道:「算了,里面是甚么东西,关你甚么事?」

虽然高斯知道李玉芳说的话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念念不忘那保险箱中的东西,因为费大通是著名的豪富,而那司机在打开保险箱之际又曾如此兴奋,但是箱中究竟有甚么东西,却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