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与四

第一章

雨很大,高斯站在窗前,向外看着,雨水顺着街灯直往下淌,像是天漏一样,在灯光的范围内,闪起一片水光,高斯拉上了窗帘,伸了一个懒腰,他退了几步,倒在床上。一天的忙碌,到了可以上床睡觉的时候,真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舒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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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高斯刚一躺下之际,门铃却突然响起来,响得十分急促,而且响了又响。

高斯忙向床头的钟看了一眼,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可是门铃还是不断地响着,高斯忍不住大声骂了一句,叫道:「来了!来了!」

他走出卧室,穿过客厅,将上了锁的门,打开来,定睛向外看去,他已经决定,对于在这个深夜突如其来的冒失鬼,不予欢迎。是以他并没有让来人走进来的意思,门一打开,他就拦在门前。

可是,当他定眼向门外看去时,他不禁呆了一下,在门外的冒失鬼,还不止一个,而是三个。

那三个人的衣服上下都湿透了,其中有一个是秃头,雨水还顺着他的光头向下直淌,他们全是冒雨而来的,当然,他们全是高斯的朋友。

而且,他们三个人的面色都十分青白,好像是他们刚从死囚牢里逃出来一样。

高斯看到他们的情形这么狼狈,立即改变了主意,身子让开来。那三个人立时冲进来,在高斯的地毯上留下了一迭湿脚印。

高斯关上门,转过身来,道:「甚么事,你们遇到了甚么事?」

那秃头的一伸手,就抓住了高斯的衣襟,他先喘着气,然后叫道:「高斯!」

他还未曾开口,高斯已经闻到一股冲人欲呕的酒气,他厌恶地拍开秃子的手。剎那间,他心中所想的是,要用甚么办法才可以将那三个醉鬼撵出去。

秃子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大着舌头,道:「高斯,我们……我们一共几个人。」

高斯大声道:「现在是四个,但是,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我要睡了,你们快走──」

高斯的话还没有讲完,那三个人已经一起怪叫了起来,道:「四个,他也说我们一共是四个人!」

三个醉鬼一面叫着,一面团团乱转,像是有甚么大祸将临一样。

高斯看到这种情形,又好气又好笑,他忍住了笑,喝道:「吵甚么?我们不是四个人,又是几个人,你们不走,我就要撵你们出去!」

高斯一叫,那三个人静了下来。各自睁大了眼,看来,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但是有一点,高斯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三个人,都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高斯本来真想不由分说,一个一个,提住他们的衣领,将他们抛出去的,可是他和那三个人的交谊都相当深,他只好摊摊手,道:「好了,你们究竟搞甚么鬼,三更半夜──」

这一次,高斯没有将话讲完,那三个人便一起叫了起来,道:「鬼!」

高斯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那秃子的衣领,推着那秃子直来到门口,拉开了门,就在他想用力将那秃子推出去之际,那秃子语带哭音,道:「高斯,我们遇到鬼了!」

高斯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是喝醉了。」

秃子急急地道:「是,我们是喝了不少,也有点……醉意,但是我们现在一点也不醉,我们吓醒了。我们想起你住在这里,是以奔着来找你的,你看,我们并没有找错地方,我们的酒早醒了。」

高斯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关上门,那秃子连忙回到另外两人的身旁,他们三个人,像是操兵一样站着,秃子问道:「高斯,你看,我们一共几个人?」

高斯想发怒,可是又发不出来,他只好无可奈何地道:「四个。」

那三个人的面色,变得更白,他们的颈际看来很僵硬,但是他们还是勉力四面看着,一个道:「高斯,别吓我们,哪里有四个人?」

高斯心中暗骂自己交友不慎,怎么会交上这样一班朋友,半夜三更寻上门相缠。

但是看来,他还非得对这三只醉猫解释清楚不可,他又叹了一声,指着那秃子,道:「你,张秃子,是一个;你,小王,是两个;你,胡捣蛋,三个;再加我,倒霉的高斯是四个,我有甚么地方讲错了?」

胡捣蛋一面抹着脸上的雨水,一面道:「不,不,你不算在内,只说我们。」

「唉!」高斯的叹息声越来越大:「胡捣蛋,你怎么了,四减一,自然是三,你们是三个人!」

张秃子、胡捣蛋、小王三个人,一起松了一口气,他们齐声道:「好了,那鬼已经走了。」

直到那一秒钟之前,高斯还当那三人是在胡闹,可是这时候,他多少改变了一些对那三人的看法。看来三人不是胡闹,他们一定遇到一些甚么奇怪的事情。高斯问道:「你们究竟见到了甚么?」

「鬼!」张秃子一本正经地答。

胡捣蛋看来比较清醒些,他道:「我们三个人,从酒吧出来,一面淋着雨,一面唱着歌,向前走着。可是,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我们都看到,街灯照在地上,有四个影子。」

高斯笑了起来:「鬼是没有影子的。」

小王忙道:「但那个是鬼,我们站住,就在我和胡捣蛋的中间,多了一个人,那人还将双手搭在我们的肩上。我们吓呆了,向前奔去,那……家伙就不见了,我们想到你住在这里,就奔来了,那……玩意刚才的手,就搭在我的肩头上──」

小王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去,向他自己的肩上望去。他一看之下,便惊叫了起来道:「鬼,那家伙果然是鬼,你看他留下了一个鬼手印。」

高斯这时也看到了,小王穿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在他的西装肩头上,果然有一个手印。

胡捣蛋忙也转头向他的肩头望去,一望之下,他发出了一下近乎绝望的呻吟声来,道:「我的肩头上也有……那是鬼手印!」

高斯忙踏前了一步,将他们两人的肩头,拉了过来,的确是两个手印,从这个手印看来,真是曾经有人按住了他们两人的肩头。

而且,高斯也立时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他一看就看出,在小王和胡捣蛋两人的肩头上的手印是甚么,并不是鬼手印,而是血手印!那曾经按住他们两人肩头的人,双手一定沾满了鲜血,是以才在他们的肩头上留下了血手印的。

而且那人按在他们肩头上的时候,一定很用力,因为经过大雨的冲洗,手印仍然留了下来。

这三只醉猫,在他们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们原来是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的确是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是身负重伤的!

而那个人,忽然又不见了。最大的可能是,当他们发现三个人忽然变成四个人时:心中害怕发足狂奔。那受了伤的人,根本支持不住,倒在地上,而他们三个人也根本未曾注意。

高斯一想到这里,整个人直跳了起来,道:「是在哪条巷子,快带我去。」

小王摇着头,道:「我……可不敢去了。」

胡捣蛋和张秃子,也大摇其头,张秃子道:「就在你家对面,拐弯的那条巷子,你……自己去吧,我们可是见过鬼怕了。」

高斯只是瞪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和他们说下去。因为他肯定有一个人受了伤,那受伤的人,现在可能倒在那条巷子内。

他早发现那受伤的人一分钟,就可能挽回一条人命。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那还有甚么时间,再和这三只醉猫纠缠下去,说服他们陪他一起去?

高斯立时抓起一柄雨伞,冲出了门口。他从楼梯上飞奔而下,到了大门口,倾盆豪雨,令得他窒了一窒,他立时打开了伞,向对街冲去。

第二章

他知道他们三人经过的是哪一条巷子,是以他一过了马路,便立时来到了巷口。

雨实在太大,虽然他有伞,但是他的身上,还是立时湿透了,他在巷口停了一停,往巷子中看去。

巷中一共有三盏路灯,如果不是下雨,他一眼就可以看到巷子中所有的情形。但是现在,除了雨水外,他甚么也看不到。

他向巷子中走去,巷中有好几处低洼的地方,水积得很深。高斯不理会积水,哗啦哗啦,淌着水,就向前走了过去。

他一面向前走着,一面留意着可有甚么人,倒在地上。那本来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可是高斯在穿出了巷子后,仍然没有发现甚么。他又往回走,等到他又来到巷口时,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

他根本无法在地上找到一点血渍或是甚么,因为雨太大了,就算有血渍的话,也一定早被冲走了。

高斯呆立着,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伤者,那么,小王他们三个人,何以会变成四个人的?高斯的身子已湿透了,当他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中,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高斯的心中,不禁也有些害怕起来,他连忙转过身,准备回家,可是他才一转身,就看到在他的前面,有两个人,一声不出地站着!

那两个人的出现,实在太突兀了,令得高斯陡然间大吃一惊。那两个人的身形十分高。高斯在突然之间,几乎撞到他们的身上,但是却未曾看到他们的脸面。一看到有人,高斯忙向后退出了一步,抬头看去,但是他仍然看不清楚那两个人的脸孔。

那两人都穿着黑胶的雨衣,戴着黑色的雨帽,将帽檐拉得很低。他们两人显然都曾淋过雨,因为他们的雨衣和雨帽下,都闪着水光。

当高斯向他们望去的时候,他们两人将帽檐拉得更低,其中一个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你在找甚么?」

高斯呆了一下,道:「是的,我在找一个受伤的人,你们是警察?」

那两个人听得高斯那样问,突然怪声怪气,笑了起来。一听到他们那样的笑声,高斯陡地一呆,他已经觉出事情有些不妙了!

他连忙又退出了一步,那两人中的一个,已突然伸手,向他的胸口抓来。他扬起手中的雨伞,便向前直刺那人的胸口,那人向后疾退了一步,未曾抓中高斯,高斯想转身逃出小巷的另一端去。

可是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却在高斯的身边掠了过去,到了高斯身后。

高斯的前后去路,都被堵住了!

在剎那间,高斯改变了主意,他不但不向后退,还立即收起了伞,将伞当作武器,向前连刺了三四下。刺的都是对方的咽喉、面门和胸口,攻势十分凌厉。

在他面前的人,被高斯逼得连退了好几步。高斯趁势一跃而前,伞尖重重地刺中那人的腹际,令得那人发出一下怒叫声,身形一侧,「砰」地撞在墙上。高斯乘胜追击,扬起伞来,便向那人的颈际,劈了下去。

可是他的伞才劈下呎许,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伞柄也凝止在半空中。

雨又大了起来,高斯的身子全湿透了,他的雨伞无法再劈下去的原因,是因为那已被他刺中一下的那人,手中突然多了一柄枪,黑黝黝的枪口正对准了他!

别说高斯手中所持的,只是一柄雨伞,就算这时他所握的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甚么古玩奇珍、干将莫邪之类的宝剑,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在他前面的那人,声音中也充满了愤怒,喝道:「转过身去!」

高斯在剎那间,心中恨透了那三只醉猫;如果不是那三个冒失鬼闯上门来的话,他这时,正应该在柔软的床上,听着雨声,酣然入梦。怎会在大雨之中,被两个人用手枪指着,身上随时可能添两个洞。

「向前走。」高斯身后那人继续说。

高斯只得向前走去,在他前面的那人后退着,他们立即出了那条巷子,高斯仍然被逼着向前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一辆汽车旁。

映着微弱的雨光,高斯可以看到,车中已有一个人坐着,一直后退着的那人,打开了车门,道:「进去,快!快!」

高斯到了车门前,他如果再不提出抗议来,那么,他就要被那两个神秘人物架走了!

是以高斯忙道:「你们是甚么人?想将我带到甚么地方去,不论你们在做甚么,都不干我的事。」

高斯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俯下身,准备钻进车厢去。可是当他一俯首之际,他看清了车厢中的那个人。那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的身上,全是血,看来他的双肩都受了伤,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车厢中也染了不少血!

一个受伤的人。

高斯看到那受伤的人,心中至少有几分安慰,因为他的推理,已被证明与事实相符,对于高斯来说,那使他很高兴。

可是,他又不禁苦笑,因为他已落在人家的手中,在两支手枪的恐吓之下……

如果不是那人的眼珠在转动,而且还向高斯望来的话,那么高斯一定以为他已死了,当那人向高斯望来的时候,高斯心中陡地一动,他大声叫道:「这人快要死了,你们还不召医生来?」

他一面叫着,一面想转过身来,可是就在这时,他的后脑上,立时受了重重的一击,他的身子跌进了车厢,倒在那伤者身上。

在那一剎间,他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那只不过是十分之一秒的感觉,接下来,他昏了过去。

当高斯醒过来之际,他只觉得脑后一阵阵的剧痛,像是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正在他的后脑上炙焰一样。他想伸手到后脑去抚摸一下,但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发出呻吟声来,勉力伸了伸手,睁开眼来。

他费了好几秒钟,才弄清楚他仍然在那辆汽车中。但是车中只有他一个人,那两个穿着雨衣的人,和那个伤者,全不见了。

一切几乎全像是一场梦一样。但是脑后的剧痛、车厢中的血渍,却证明这一切不是梦,高斯挣扎着坐了起来,打开车门,走出车子。

当他来到车子外面时,他仍然不能肯定自己是死还是生,他回头向车中看了一下。心里想,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么,灵魂飘出了车外,他的躯体,应该还留在车中。在他看到他走出车子后,车内是空空如也的时候,他定下心来,因为那证明他并没有死。

高斯靠着车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到许多大树,他是在一条很静僻的街道上,他伸手向脑后摸了摸,肿起了一大块。

高斯的神智已完全清醒了,他决定第一件事便是:报警!

他踉跄向前走去,五分钟后,他遇到一辆警方的巡逻车,十五分钟之后,他到了医院,三十分钟后,他的头包着一块纱布,到了警局。

他将自己遭遇,向值日警官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一小时后,他回到家中。

当他回到家中后,他不禁长叹一声。

那三个醉鬼,鼾声大作,已经全睡倒在地上,另一个蜷曲在沙发中,可是胡捣蛋却像摊尸一样,摊在他的床上。

高斯如果不是那么疲倦乏力的话,他真会将这三个醉鬼,都掷出门去。但这时,他却是来到床边,抓住胡捣蛋的衣服,将他用力提起来。

胡捣蛋睡得十分沉,他整个人被高斯提了起来,可是他却仍然没有醒。高斯抓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用力摇了摇,「咕」地一声,胡捣蛋的上装肩头,飞了开来,高斯一松手,胡捣蛋「砰」地跌在地上。

他甚至在跌在地上后,仍然没有醒过来。高斯又叹了一声,恨将起来,又在胡捣蛋的身上,重重踢了一脚,踢得他转了一个身。

就在胡捣蛋在地上一个转身之际,高斯陡地一呆。

他看到,在胡捣蛋西装上的肩头,有一件亮晶晶的东西。那西装的肩头,是被高斯刚才撕裂的,但这时高斯看来,却又觉得不像,因为破裂的边缘,十分平整,倒像是被甚么武器割破的一样。

第三章

高斯呆呆地站着,他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似乎还有「下集」继续!

高斯连忙俯下,将那裂口,拉得更大一些,那亮晶晶的东西,翻跌了出来,高斯立即看清,那是一片极薄的金属片,它的大小,就像一片刀片。而在它的上面,有着许多细小的孔。

高斯俯身,将那金属片拾起来,他不知道那是甚么东西。看来那好像是无线电的一种零件,但是高斯并不能肯定那是甚么。

他呆呆地望着那金属片,心中又想了起来。他想,那金属片当然不会是胡捣蛋的,不是胡捣蛋的,自然是有人放在他衣服中的。

那么,放的人是谁呢?自然是那个受了伤的人,这样看来,那伤者和那两个穿雨衣的人,并不是一路的,伤者可能是被那两人追踪的人,而追踪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抢这金属片!

伤者在受伤之后,恰好遇到了胡捣蛋他们,于是将那金属片放进了胡捣蛋西装的肩头中。

照这样推断,那金属片一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至少已经有一个人因为它而受重伤。

高斯将那金属片放在灯光下,仔细审视着,但是他却一点名堂也看不出来。他心中在考虑着,是立即将这个发现告诉警方呢?还是等到明天再说?

在他还未曾有决定时,他突然听到房门传来「卡」地一声响,高斯陡地抬起头来。他看到门柄在缓缓转动着,高斯冲向前去,想将门拴住,可是,却已经迟了。

高斯才来到门口,门就被人推开来,两个人走了进来,就是那两个人!高斯立时站定,他的手中,仍然提着那金属片。

在剎那间,高斯心中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将那片金属片收起来。可是那两个人已紧逼着他,直走了过来,而高斯的动作,又因为紧张过度而变得很僵硬,是以他只是抖抖了手。非但未曾藏起那金属片来,看来反倒像是将那金属片,在两人的面前,扬了一扬。

高斯暗叫一声糟糕,他认为那两个人一定会立时出手将那片金属片抢回去的。

可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那两人连瞧也不向那金属片瞧一眼,只是用寒森森的目光,望定了高斯。高斯给他们望得心中一阵发寒。

高斯绝不是胆小的人,他可以力敌好几个大汉。但是他却看到,那两个人的手,放在衣袋中,而他们的衣袋中又有管状隆起。毫无疑问,那是他们放在口袋中的手正握着枪。

血肉之躯,单凭一股勇气,是没法子抵御子弹的。是以,高斯不等那两人开口,便又扬着那金属片,道:「你们不是为这而来的么?好吧,你们拿回去好了。」

高斯认定那金属片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本来,他是绝舍不得就此放弃的。但这时,他正处在极度危机的劣势,是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当自己那样一说,对方一定迫不及待地会伸手来抢那金属片。

可是,那两人的行动,又一次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

只见他们两人的脸上,全都现出了怒容来,他们只向高斯手中的金属片略看了一眼,便厉声道:「你在开甚么玩笑?」

高斯呆了一下,一时之间,倒不知说甚么才好了,他苦笑了一下,道:「那么,两位是为甚么而来的?」

「你去报了警,是不是?」其中一个问。

而另一个则冷冷地打量着高斯的房间,走动着,伸脚踢着那三个烂醉如泥的醉鬼。那三个醉鬼仍是鼾声如雷,根本不知有人在用力踢着他们的头部。

高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在留心寻找自己反抗的机会,可是他却看不出自己有甚么机会来,是以他仍然站立着不动。

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去报了警。」

「你对警员讲了些甚么?」那人的神情,十分狞恶。

高斯却显得很镇定,他不经意地将那金属片,放在一张茶几上,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在小巷中遇狙,被人架上了一辆车。」

「你也提到了那受伤的人?」那人又追问。

高斯略想了一想,道:「自然,我提到了他,他伤得那么重──」

高斯的话还未曾讲完,那人已怒吼了起来道:「那不关你的事。」

高斯不出声,那人的手从口袋中伸了出来,他的手中果然握着枪。而另外一个人,「砰」地一声,已推开了高斯房间中的一个小酒柜,伸手在酒柜中,拿出了一瓶威士忌来。

那人拿着酒瓶,来到了高斯的面前,高斯骇然道:「你们……你们想干甚么?」

那两个人并不回答,拿着酒瓶的人,将酒瓶在高斯的面前,晃了一晃。他右手拿着酒瓶,左手扬起,突然一掌,砍向酒瓶的瓶颈部份,「拍」地一声响,整个瓶颈,已被他一掌砍断。

高斯吸了一口凉气,那人的空手道造诣如此之高,高斯真怀疑,就算那两个人没有枪的话,自己也不是他们两人的敌手!但是,直到这时,高斯仍然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想做甚么。

那人拿着酒瓶,向高斯递过来,冷冷地道:「喝酒。」

高斯忙道:「别客气,你请便。」

那人大喝一声,说道:「我要你喝,要你在一分钟之内,将这瓶酒喝完。」

高斯惊叫起来,道:「你疯了,一分钟内将这瓶酒喝完,我会醉得像一团泥一样。」

「就是要你那样,朋友,」那持枪的人冷冷地道:「就是要你醉得不省人事,还要你告诉警方,你对他们说的一切,全是酒后胡言。」

高斯呆了一下,道:「警方不会相信的,因为我在报案的时候,没有酒味。」

那人笑了起来道:「原来是那样,那我们找错酒了,不应该叫你喝威士忌,应该叫你喝伏特加,那种酒,喝醉了口中也没有酒气。」

另外一个人立时抛开了那瓶威士忌,香醇的酒,自瓶中不断的流出来,他又在酒柜中找到了两瓶伏特加,用同样的方法,拍断了瓶颈,喝道:「快喝。」

高斯接过了那两瓶酒来,他迟疑了一阵,道:「如果我拒绝呢?」

他并没有得到语言上的回答,但却比任何语言更来得有力,那持枪的人,慢慢地扳下了枪上的保险掣,发出「拍」地声来。

高斯苦笑着道:「好,我喝。」

「你不但要喝,而且要照我的吩咐,对警方说你喝醉了酒,所说的一切,全是你胡言乱想,要不然,我们随时可以来找你的。」

高斯继续苦笑着,道:「警方只怕不会相信,我看你们还是取了你们想要的东西走吧!」

那人怒吼了起来,道:「我们不要甚么,就是要你闭嘴。或许,送你一颗子弹,更来得省事,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高斯的心中,着实疑惑,那两人显然不是为那金属片而来的,他们的目的,看来只不过是要他向警方说明,他是报了假案。

高斯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思索,因为那人手中的枪,在渐渐向他逼近,他只得扬起酒瓶来,大口大口,吞咽着至少有百分之五十酒精的伏特加。

酒精在他的腹中燃起了一团火,当他吞了半瓶的时候,他略停了一停。

就在这时,他的胆子,陡地壮了起来。他发出了一声大叫,陡地扬起了酒瓶,向他面前持枪的人疾泼了出去。

那人怒吼一声,连射三枪,但是高斯酒一泼出,身子便向下滚去,另一只酒瓶,重重地敲在另外一人的足踝骨上,令得那人也发出一声怪叫。

高斯的身子跳了起来,他身子跳起时,那人正弯腰抚向受击的足踝,高斯用力将他的身子一推,推得跌向前去。

第四章

而那被高斯用酒泼中脸的人手正在脸上乱抹,他的同伴向他撞了过去。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觉出有人向他撞来。于是他右手的手枪,猛地挥出,恰好挥击在那人的脸上。那人发出怪叫声,持枪的人,又放了两枪。那两枪自然是没有目的,子弹射破了窗子,发出哗啦的声响。那人射出了两枪后,他的同伴口角流血,拉着他便向外奔去。

高斯顺手拿起一张椅子,抛了出去,那张椅子,击中那两人中的一个,但是却未能阻止他们离去,他们已经冲出了门外。

高斯不敢向外追去,因为他知道那人的枪中,还有着子弹。他奔到电话旁边,刚想打电话报警,已听得警车的响号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而且,在他住的那幢房子前,停下来。

高斯知道,那一定是邻居听到了枪声去报警的,他连忙来到窗口,向下看去,他看到一辆车停在下面,警员正从车中跳下来。

高斯大声叫道:「小心,那两个凶汉,都有武器!」

警员抬头向上看了一看,立时散了开来。不一会,就有一个警官,带着几名警员,一起冲上来,高斯喘着气问道:「抓到他们没有?」

「没有,正在搜索。」警官四面看了一下,道:「怎么一回事?」

高斯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讲了一遍,呜呜的警车声又传了过来,更多的警方人员赶到,李玉芳和几个高级警官也到了。

高斯将整件事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次。然后,他拿起那金属片,发表他的见解,道:「我认为那金属片中一定有重大的秘密。」

李玉芳摇头道:「不会吧,如果是的话,那两人为甚么毫不在意?」

「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所要抢的东西是甚么样子。」高斯仍然振振有词地说。

李玉芳接过那金属片,道:「好,我们将它带回去,作详细的检查。我看,他们还会再来找你,这次找你,一定不是再要你保守秘密,而是要杀你灭口了!」

高斯苦笑着,道:「那我实在太无辜了,因为我连这究竟是一件甚么样的事,也不知道。」

「警方现在也还不知道这究竟是甚么事,我看你还是接受警方保护的好。」

高斯叹了口气,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示,李玉芳翻来覆去地看着那金属片。

警员包围搜索的结果,并没有发现那两个人,警方人员也陆续撤退,只留下两名警员,守在高斯的门口。高斯望着那三个仍然未曾醒来的醉鬼,叹了几声,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才一坐下,电话铃就突然响了起来。

高斯立时抓起电话,他听到一个显然是用手掩住了口的声音,道:「你是一个天下最蠢的人,高先生,你将会尝到愚蠢的代价。」

高斯冷笑了一声,道:「或许,但是更可能在我还未曾尝到愚蠢的代价之前,你们已尝到铁窗的滋味了。」

那打电话来的人像是极其愤怒,以至他停了好久才出声,道:「高先生,事情还可以挽救,如果你承认喝醉了酒,根本没看到甚么的话──」

高斯冷冷地问道:「怎么样?」

「那你就可以得到一笔钱。」

「我看没有用,因为我的三个朋友,也见过那伤者。他们三个人经过一条小巷,变成了四个人,你难道也准备一一贿赂他们?」

「他们是醉鬼!」那人怒吼着。

「没有用,警方已将那金属片拿去检查了。」

「见你的鬼金属片,没有人要那破铁片。」

「那你们究竟在找甚么?」高斯好奇地问。

「我们只要你闭上你的臭嘴。」那人变成怒不可遏,大声呼叫,使高斯认出他的声音,就是闯进他住所的那两个怪客之一。

高斯也发起怒来,道:「你才需要闭嘴。」

那人「得」地一声,放下电话。高斯也重重地摔下了电话,可是他才将电话听筒放下,铃声又响了起来。

高斯抓起电话来,大声道:「你还不想闭上臭嘴的话,还有甚么臭话,快说!」

那边呆了片刻,可是传来的却是李玉芳的声音。李玉芳道:「怎么啦?为甚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高斯「啊」地一声,道:「玉芳,我不知道是你,刚才那家伙还打电话来,说他宁愿要出一笔钱,叫我向警方说,我是喝醉了酒。」

李玉芳道:「你看到那个伤者,当时情形怎样?」

「很危险,可能已经死了,至少是昏迷不醒。」高斯皱皱眉。

李玉芳答应了一声,道:「我们找到了一辆汽车,车主是自动来投案的。他说他曾撞倒了一个人,当时很害怕,他逃走了。后来想起来觉得不妥,才又到警局来报案的,车子失事的地点,就在那巷口。」

高斯忙道:「那人呢?」

「警方扣留了他,可是经过调查,他是一位教师,一点犯罪的背景也没有。警方认为,那纯粹是一件意外,倒是以后发生的事,值得研究。」

「那金属片?」高斯提醒着。

李玉芳笑了一下,道:「高斯,只怕你要失望了。你是在那里找到那金属片的,可是经过我们的检查,那上面一点秘密也没有。」

「不会吧?」高斯怀疑说,「那在胡捣蛋的西装肩头中找到的,那伤者曾经按过他的肩头,我认为那是他留下的。」

「我们可以继续研究,但现在,我们调查的目标,集中在那个伤者身上。」

「为甚么?」

「我们认为那伤者的身份,十分特殊。我们推测,他被一辆车子撞倒之后,他带着伤,爬了起来,勉强走着。那时他应该是走在小巷中,你那三个喝醉酒的朋友,恰好也在那时进了巷子,于是他便按住了那两个人的肩头。你那三位朋友,看到三个人,出现四个影子,自然害怕起来。」

高斯大声问道:「那又说明了甚么?」

「你听我说下去。接着,你又去找寻那伤者,但是那伤者已被他的同伴,带到汽车中去了。那两个人将你击昏,是想给你一个警告,却不料你反倒报了警。」

高斯沉声道:「你说那两个人是伤者的同伴?」

「当然是,要不然,他们为甚么要带走一个垂死的人?现在警方正集中力量,在调查全市所有的医生,看他们是不是有一个意外的病人。而那两人不断威胁你,甚至愿意收买你,只要你说是喝醉了酒,根本没有那回事,目的自然是要警方放弃调查。」

高斯呆了半晌,有一辆汽车曾在巷口撞伤人,那是一个新的线索,从这个新的线索分析下来,李玉芳的话自然是十分有理的。

可是高斯仍然念念不忘那金属片。他道:「那伤者可能是一个间谍,你还是要多研究那金属片,那上面一定有秘密的。」

李玉芳笑道:「好,既然你坚持,我通知他们,再作详细检查。」

高斯放下电话,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有那样的意外,他早已睡着了。现在,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要应付,而他却还没有睡。

他躺了下来,那三个醉汉的鼾声,令得他根本无法入睡,他费了很大的劲,将他们三个人,一个一个,拖到浴室中。

那三个人真醉得可以,竟然一点知觉也没有,高斯关上了浴室的门,再回到床上,他才渐渐地睡着了。

可是,他睡得一点也不好,做了许多古怪的梦,梦见一个极其性感的金发女间谍,可是当他想拥抱那金发女间谍之际,那金发美人却变成了一个怪物,不知是从哪一颗星球来的,要将他带往那星球去。

高斯拚命挣扎着,终于大叫了起来。忽然间,他又看到一股强光,那股强光,令得他直跳了起来,大叫道:「我在甚么地方?我在甚么地方?」

他以为,他已被带到那个几十万光年之外的行星上了。

可是,他惊惶莫名的问题,立时有了回答,那是十分动听的声音,李玉芳的声音,李玉芳在告诉他:「你在你自己的床上。」

高斯定过神来,他真是在自己的床上,那般强光是阳光,他昨晚临睡时,忘记拉上窗帘,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

李玉芳站在他的床前,还有两个警官。李玉芳的手中,拿着那金属片。金属片在阳光下,发着闪耀的光芒。

高斯定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道:「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金属片的秘密?」

「不是。」李玉芳回答:「这金属片,一点也没有秘密可言。」

「咦!」高斯叹着,「那么,这件事,可能永远也解决不了了。」

不过,李玉芳的回答,却又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她道:「案子已经解决了。」

高斯张大了口。案子已经解决了?是怎么解决的?难道不需要寻出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就可以解决事情,那实在是不可能的。

李玉芳坐下来道:「那伤者是一个运动员,他的同伴是外交武官。」

「运动员?那一定是他们间谍的掩饰。有一个电视影集,间谍就是以运动员的身份出现的。」

李玉芳笑了起来,道:「高斯,你就是看那种电视、小说,看得太多了。他们是运动员,在本市过境,明天就要离开了。那位著名的运动员参加的一项比赛,本来是可以为那国家争取荣誉的,而他却不幸受了伤。如果他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会使同队的队友,士气低落,而令别的队伍心中感到安定,那会使得他们更加没有取胜的机会,是以他们要隐瞒那运动员受伤的消息。」

高斯张大了口,他仍然摇着头,表示不相信。

「警方在凌晨四时,接到一位医生的报告,说他曾在一个领事馆中对一个伤者进行急救,警方立时和领事馆进行联络,因此明白了事实的真相。」

高斯摇着那块金属片,道:「那是领事馆方面的掩饰之词,你看,那金属片上的许多小孔,一定是一种十分精致的密码。」

李玉芳摇着头,道:「不是,警方已调查得很清楚。那是实情,伤者已在警方的建议下,送到医院去了。而领事馆方面,也要求警方保守秘密。高斯,领事馆人员,要我们代他向你致歉。」

高斯大叫道:「你们上当了!」

随着他的叫声,「砰」地一声响,浴室的门被撞了开来,胡捣蛋、张秃子和小王三个人,各用手按着头,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

当他们三人,看到房间中有警员的时候,他们全都呆了,道:「甚么事?甚么事?」

小王道:「我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喝醉了酒,三个人,忽然变成了四个人。」

高斯用力推开小王,将那金属片,向胡捣蛋一扬,道:「这是甚么东西,是在你肩头上找到的。」

胡捣蛋回头向肩头一看,苦着脸,道:「哎呀!我的西装坏了,我的一边肩头有点歪。所以在西装肩内,一定要衬上一片金属片,穿起来才挺。咦!高斯,你怎么了?为甚么望着我?好像要将我吃掉一样?」

高斯真想吃掉胡捣蛋,如果他有那么大的嘴巴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