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煞星

第一章

一个新派,英俊的男人,穿窗而出,窗外有十七八个枪手,子弹横飞,枪声震耳欲聋,但是枪弹像是长着眼睛一样,尽管打碎了墙上的水泥,迸起碎片,但是那男人依然无恙。又是一个翻滚,滚到汽车后面,车后躲着一个美女,男女拥抱,接起吻来──高斯看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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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因为觉得无聊,才走进电影院来的,但是到了电影院中,他却发觉更加无聊,他的眼皮向下沉,几乎要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候,银幕下面,突然打出了一排字幕:急事,高斯请出,大堂有人相候。

高斯呆了一呆,字幕隐去,高斯站了起来,同样的字幕,又出现了一次。高斯向外走去,戏院中只有小猫三四只。才从黑暗中,走到了光亮处,几乎甚么也看不到,他略停了一停,看到两个人向他走过来,他揉了揉眼,道:「甚么人?」

那两个人来到他的面前,高斯更觉得讶异了,因为他竟不认识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来到了高斯身前,一个道:「你就是高斯?那个摄影师?」

高斯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他连忙向后退去,可是那个人却已经伸出手,向他的肩头搭来。高斯手臂向上一扬,「啪」地打开了那人的手臂,身子陡地向后,退开去,穿过了绒幔,来到戏院中。他的眼前,又是一黑,他打横走出两步,贴墙站着。

他看到那两个人,也立即跟了进来,银幕上,还在乒乒乓乓地开着枪,那两个人进来之后,一个站在门口,另一个向前走了几步,四面张望着。

由于戏院中人少,所以冷气很够强,但是高斯却觉得自己在隐隐冒汗,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他却知道,不论有甚么事,他这时最好不要给那两个人发现。

他背靠着墙,慢慢移动着,很快就到了另一出口。这时候,银幕上的女主角,发出了一声尖叫,那一下尖叫声,催得高斯掀开绒幔,逃出门口。

他喘一口气,奔过走廊,来到太平门前,托起了铜闩。

他进戏院来的时候,太阳高照,可是现在,雨势却大得出奇。高斯也顾不得雨有多大,他立时以手遮头,冲过马路,到对街的屋檐下,他才敢转过身来。

他看到刚才在大堂中拦住他的那两个汉子中的一个,从戏院的正门走了出来,高斯连忙偏过头去,但是那人已然发现了他。

那人大叫了一声,奔过来,一辆冒着大雨驶过来的车子,几乎将那人撞倒。高斯转头就奔,奔过一条横街,又拐了好几个弯,等到他已确定那汉子并没有追过来,他才停下来。

他的身子全湿透了,他站在街边,等到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上了出租车,回到了家中。

当他走到家中时,他紧张的心情,才松下来,他先找一条干毛巾,擦干了头发,又换去了湿衣服,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高斯听到门铃声,吓了一跳,但他立即笑了起来,心想自己为甚么变得那么胆小?在戏院中的那两人,总不至于追到家中来吧!

可是,当他走去开门的时候,却有心惊肉跳之感。因为在门外的人,不断地按着铃,高斯来到门口,大喝:「甚么人?」

门外立即回答,道:「高先生,你在家么?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你究竟是谁?」高斯觉得那声音很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是甚么人来。

「我是何求。」门外那人的声音极其焦急。

何求,高斯想起来了,老何是一个世家子弟,年纪已不轻,可是他却从来未曾正经做过一件事。那也不要紧,他的上代有的是钱,他可以说是标准的公子哥儿,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高斯曾和他见过面,却算不上是朋友。

高斯不明白他何以会在这么大雨找到他这里来的。他开了门,更吓了一跳,何求的全身上下都要湿透了,他身上穿的是极其名贵的西装,湿得向下直滴着水,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死去,他的口唇,也在抖着。高斯才开了门,他就撞了进来,立时关上了门,靠着门在喘气。

高斯呆了半晌,才问道:「甚么事?」

何求的神色,十分紧张,道:「你……你看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交给高斯。高斯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字全是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贴成的,他呆了一呆,一伸手,将那封信自何求的手中,抢了过来。

信封也已湿了一半,高斯抽出了信纸来,信纸上的字不多,大小不一,也全是从报上剪下来的字贴成的,黏在一起,那是一封勒索信!

「我们兄弟缺钱用,向你借二十万元,不得推托,不得报警,否则取你性命,大煞星启。」

何求指着那信,手指在发着抖,道:「你……看这封信,我怎敢报警?」

「你准备付钱?」高斯问。

何求连连点着头,道:「这封信,我是上午收到的,中午,我还接到电话,问我决定了没有。我说已决定了,那个大煞星,问我派甚么人送钱给他,我想,我认识的人只有你够胆色,所以,就说了你的名字。」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你倒真好介绍啊!」

何求着急道:「你不会不答应吧!」

高斯道:「你还说了我一些甚么?」

何求道:「大煞星追问我,你是甚么人,我说你是一个摄影家,和警方没有关系。」

高斯缓缓吸了一口气,他想起他在戏院大堂中碰到的那两个人。

何求又道:「大煞星限我晚上九时三刻,将钱送到。」

高斯一怔,道:「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何求道:「钱我已准备好了,地点我也和他约好了,就是找不到你,唉,你办公室的人,说你看电影去了。」

何求讲到这里,高斯忙道:「你派了两个人,到电影院来找我?」

「是啊,那是我两个得力伙计,他们是粗人,可是对我很忠心。」

何求说着:「我就在车中等你,你是甚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看到你?」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你派来的那两个人,几乎将我吓死,我以为他们是绑票的。」

何求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高斯在说甚么,他只是道:「求求你,你一定要代我走一趟。」

何求又从身上,取出了一只牛皮纸袋来,道:「二十万,全在这里了。」

高斯打开牛皮纸袋来看了看,果然全是一迭迭的大钞,他拍了拍那牛皮纸袋,道:「老何,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收到了一封信,就交二十万出去,这个例一开,你的钱再多也不够。」

何求道:「本来,我也不准备理睬的,可是在接到大煞星的电话之后,我决定付钱了。」

「为甚么?」

「那个大煞星,他简直就像是每分钟都在我的身边一样,我在这三天中,做了一些甚么事情,他全说得出来,如果他要害我那太容易了。」

高斯望了他半晌,道:「你不准备报警?」

「不,不,」何求摇着双手道:「二十万算不了甚么,犯不上和这种亡命之徒作对。」

高斯叹了一声,道:「反正你有的是钱。」

何求拍着高斯的肩头,道:「你替我解决了这件事,我一定重重谢你。」

高斯道:「你和那个大煞星,约好了在甚么地方?」

「今晚九时,在你的家中收钱。」

高斯直跳了起来,在那一剎间,他的喉间,不知道有多少粗言秽句涌塞着,想要骂出来。可是,却因为他想何求的话实在太多了,是以反而变得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他只是瞪着何求。

那时,高斯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是以何求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高斯终于大声叫了起来,骂道:「你这个王八蛋。」

何求苦着脸,道:「你别怪我,我……没有办法,对方说要顾及安全,他非那样不可,我将你的地址告诉了他,他说九时就来,钱在你这里,我……告辞了。」

高斯大喝道:「王八蛋,你别走!」

可是何求话一说完,便已奔到门口,打开门,向外奔去,等到高斯追出门口时,何求早已经奔下楼梯去了。高斯本来还想追上去的,可是他一想,如果到了九点钟,那个大煞星来了,自己不在家中的话,那么,事情就糟糕了。

他只好退了回来,而心中又实在气不过,是以他足足骂了何求十五分钟之久。等到他想到他应该将骂何求的话,用录音机录下来的时候,他的气已经平了。他看了看时间,快八点钟。

而一小时之后,就会有一个亡命之徒,到他家中来,收取那二十万!

一想到这里,高斯着实紧张得可以。

在这一小时中,高斯想了不知多少办法,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李玉芳,将事情告诉她,并请她来,可是当他想到,那可能害了何求性命时,他又将拿在手中的电话,放了下来。

一小时终于过去了,在约定的时间前的一分钟,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高斯在抓起电话来的时候,手儿紧张得在微微发抖。

第二章

他知道那电话,一个和那个大煞星有关的。

果然,高斯才一将电话凑到耳际,就听到一个很粗哑的声音,道:「高先生,一切全准备好了么?」

高斯心头怦怦跳着,为了小心,他还追问了一句,道:「阁下是──」

那粗哑的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大叫了一声,道:「我是大煞星,我的人就要来你这里,向你拿钱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高斯迅速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大煞星」一定是脾气暴烈之极的家伙,要不然,高斯只不过客客气气地问了他一声,他何以会如此怪叫起来?

高斯忙道:「是!是!请你派人来好了,不过,约定的时间,好像已经到了。」

「你放心,一定准时来到。」大煞星回答着。

高斯放下了电话,离约定的时间,只有半分钟了,高斯突然想到,那位「大煞星」,可能就是在他楼下大厦门口的公共电话亭中打的电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他从阳台上望下去,应该可以望到那个向何求敲诈勒索的犯罪份子!

高斯急忙拉开了抽屉,取出一只望远镜来,可是,他还未曾走到阳台上,门铃就突然响了起来。

高斯略呆了一呆,放下望远镜,来到门前,门铃又响着,高斯大声道:「来了!」

这一剎间,他的心情更是紧张,他一面在开门,一面心头在怦怦跳着。

高斯曾和不少犯罪份子接触过,但是如此直接的接触,在他来说,却还是第一次。而且,在何求的叙述中,这个犯罪份子,神通广大到可以知道他勒索对象的每一个行动,那自然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了!

高斯打开了门,向外看去。

当他向外看去的时候,他不禁呆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

自然,所谓「小女孩」也者,只不过是高斯的感觉。在高斯看来,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小女孩。然而,门口那女孩子,自然一定以为自己是个成熟的女人,这一点,从她的打扮上可以看得出来。

她身形不高,大约不会超过五呎,可是却穿着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矮冬瓜型的女孩子穿短裙,给人的印象只是滑稽,那女孩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的手臂上,套着一只蛇形的箍,她的眼眉下,涂着青绿色的眼盖膏,画着浓黑的眼圈,以致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和睁开眼睛的时候,差不了许多,她面部的化妆之浓,使得高斯不禁叹了一声。

她至多不超过十六七岁,可是却拼命装出老练的样子。那样的女孩子,高斯自然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在大城市中,这样的女孩子随处可见,她们通常出没在低级的黄色舞院中,或是在酒吧的门前,向外张望,再不然就是挂在水兵的臂弯中,招摇过市。

虽然这样的女孩子不足以令人惊奇,但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突然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门外,那却是令人惊奇的事情。

高斯呆了一呆,才道:「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那女孩子便迫不及待地道:「你已准备好了么?」

那女孩子的声音很尖,而且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胸脯在迅速地起伏着,这一切,都证明她的心情紧张,远在高斯之上。

高斯的心中,这时反倒一点也不紧张了。那个女孩子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那已经足够证明,她是大煞星派来的人。

高斯一直以为,大煞星就算自己不来,他所派来的人,一定也是甚么凶神恶煞似的打手,但如今却是这样小舞女似的一个人。

高斯只觉得滑稽,尤其当对方的神态,看来比他更紧张,简直就像是一头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时,高斯已完全镇定下来了。

高斯微笑着,道:「我准备好了,你就是大煞星派来的人?」

那女孩子道:「是的。」

她虽然急于离去,一面回答,一面向后看着,然后又道:「快给我。」

高斯笑着,道:「你不必紧张,在你的身后,并没有警探在。」

高斯只不过随便说了一句,可是那女孩子却整个人震了一震,她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在她挂在肩上,用许多亮晶晶的金属片缀成的手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枪来,对准了高斯道:「快拿来!」

那女孩子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手枪,那不禁令得高斯为之愕然。无论如何,那柄手枪,看来总像是玩具手枪,至少高斯一看到那柄手枪之后,直觉是如此,所以他几乎连想也未曾想,就伸出手去。想将那柄手枪,夺了过来,一面还在道:「别玩这样的把戏──」

可是,他才讲了一句话,枪声便响了!

枪声显然是从那女孩子手中的枪发出来的,由于那女孩子已到了走廊中。所以枪声在走廊中引起回响,十分惊人,高斯的身子突然一震,他只觉得右肩上,一阵灼热。在那片刻间,他还未曾想到疼痛,而他的身子的震动,多半也是因为那一下巨大的枪响。

他低头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看到鲜血涌了出来,一看到了血,他不但感到一阵难忍的疼痛,而且,立时产生了一阵昏眩的感觉。

他身子一侧,靠住了门,这时候,他看到那女孩子正迅速地在走廊中奔下楼梯口,消失不见,高斯想叫,可是却又叫不出来。

那只是极短时间的事,接着,邻居听到了枪声,打开了门,发现受了枪伤的高斯。

高斯直到这时,才哑着声音,叫了出来道:「快替我召救伤车来!」

高斯讲完了那一段话后,昏眩的感觉更甚,如果不是他的两个邻居立时奔过来将他扶住的话,他可能要跌倒在地上了。

一小时后,高斯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他手臂中的子弹已经取出。虽然他感到自己虚弱得可怕,但在医生来说,高斯的伤,只算是轻伤。

高斯被推向病房,他还未进病房,就看到李玉芳和两个警官,走了过来。高斯竭力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可是他脸上的肌肉,却变得十分僵硬,他只好怔怔地望着李玉芳。

李玉芳沉着脸,也只是冷冷地望着高斯,那使高斯觉得很奇怪,他和李玉芳的感情,已经算是不错了,何以他受了伤,李玉芳不但没有一点着急,而且,还那么公事公办,板起了脸呢?

高斯在犹疑间,已被推进了病房,李玉芳和两个警察,也跟了进来,在护士的帮助下,高斯躺到了病床上,高斯在床上略欠了欠身子,叫道:「玉芳。」

可是李玉芳却像全然未曾听到他的叫唤一样,只是转过头去,对两个护士道:「请你们两位出去,我们有话要问伤者。」

那两个护士走了出去,一个警官,站在门口,另一个警官,立时拿出记录簿来,高斯睁大了眼,道:「玉芳,这算是甚么?」

李玉芳仍然板着脸,道:「高斯,你在你的寓所门口,受了枪伤,你得将详细的经过告诉我。」

高斯呆了一呆,他心中多少感到有点委屈,他受了枪伤,警方自然要调查,但是也犯不着将他当犯人一样来审问啊!

而且,李玉芳的问题,高斯也有感到难以回答之处,因为高斯曾答应过何求,不将被勒索的事,向警方投诉的。

那时,高斯以为事情很简单,勒索者来拿钱,他将钱交给人家就是了。他怎料得到,来的是一个神情紧张的女孩子,而那女孩子又会突然之间开了枪,使他受伤?

现在,他将如何回答李玉芳的问题呢?如果他不照实说,警方一定不肯罢休,如果他照实说的话,那么,勒索何求的大煞星,非但未曾拿到那二十万,警方又知道了这件事,何求的处境,岂不是太危险了。

第三章

他在考虑着自己应该怎么办,是以他好半晌未曾说出话来。

而李玉芳却显然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她冷笑着,道:「如果你要请一个律师的话,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高斯吃了一惊,他不禁叫了起来,道:「律师?我为甚么要请律师?我是一个被害者,警方将我当成了甚么人?我又不曾犯法?」

李玉芳的双眼中,射出了十分冷峻的光芒来,盯着高斯,道:「你受了枪伤,而在你的寓所中,我们发现了二十万现钞!」

高斯立时道:「藏有二十万现钞,也算犯法么?」

李玉芳又冷笑了起来,而她接着说出来的话,却令得高斯目瞪口呆。

李玉芳冷笑着,道:「藏有再多的现钞,都不犯法,但是高斯,你那二十万现钞,却全是印刷精良的假钞票:情形当然不同了。」

在剎那之间,高斯只觉得耳际陡地响起了「嗡」地一声响,他简直不能相信,那是事实,但是自李玉芳口中说出来的话,他却又听得明明白白。

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的心中,涌上了十几个问题来,可是他却乱得一个问题也解答不出。

何求是一个世家子弟,有着用不完的遗产,钞票是他交来的,那怎么可能会是假钞票?何求哪里来那么多假钞票?这实在是不可能!

在高斯张大口,不知说甚么好之际,李玉芳已冷冷地道:「同样是假钞票,在市面上流通,已有五年之外,由于这些假钞票的印刷精美,而且流通的量也很少,是以一般人都分不出来。」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是……么?」

李玉芳冷笑着,道:「到现在为止,发现使用假钞票的案例之中,最大宗的,却还是在你家中发现的这一宗,整整二十万元,高斯,你一定可以成为全市风头最劲的人物了,每个人都会认识你。」

高斯失声叫了起来,道:「玉芳,你在怀疑甚么?」

李玉芳的声音更冷峻,她道:「通常,一个有着犯罪嫌疑的人,是不会直呼一个警察的名字。」

高斯为难地摊开手来,道:「你听着,玉芳,我像是印制假钞票的人么?」

「那么,你将假钞票的来源告诉我。」

「是一个人给我的。」

「甚么人?」李玉芳立时逼问。

高斯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是决不想说出何求的名字来的,因为何求正在遭受歹徒的勒索,而歹徒也曾警告过他不准报警,否则会对何求不利。歹徒显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因为高斯也受了枪伤。

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不同了,因为何求给他的,是二十万假钞票。

他犹豫了几秒钟,便道:「他叫何求,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不算很熟。」

「他为甚么要将那样的巨款交给你?」

高斯叹了一声,他实在没有法子不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了,他道:「玉芳,这件事,本来我是有责任代人保守秘密的,因为我如果讲了出来,对何求可能有生命的危险。」

李玉芳严肃地点着头,道:「我知道,警方会将这件案子当作机密案件处理。」

高斯道:「何求是一个有钱人,他接到了一封勒索信,有人具名为『大煞星』,要向他敲诈二十万元。这二十万元,就是他交给我,托我转交给歹徒的,但是我却没有机会,大煞星派了个女孩来,那女孩子不知怎地,就开枪打伤了我,走了。」

李玉芳的双眉蹙得十分紧,她用心地听着,道:「那何求是干甚么的?」

「他根本不必干甚么,他享受着上一代的遗产,是一个无所是事的富家子弟!」

「一个富家子弟,出手便是二十万伪票?」

「我不知道那是为了甚么原因。」高斯苦笑道:「但是,要我相信他是一个伪票犯,我却不能相信。」

「他住在甚么地方?」

高斯说出了一个地址,然后又道:「警方人员最好不要去看他,因为他曾说过,那个勒索他的人,竟可以知道他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细节,可知那人一定是暗中监视着他。如果看到有警员和他联络,那么,会疑心他报了警,可能对他不利的。」

李玉芳冷笑道:「你刚才说对他不熟,但是你倒相信他是个好人。」

高斯摊了摊手,道:「他实在不像是坏人。」

「坏人的额上,最好刺着字!」李玉芳瞪着高斯,「你放心,我一个人去见他,而且,我会穿着便装去。高斯,我告诉你,你现在受着警方的看管,如果你试行自动离开医院,那是自讨没趣。」

高斯苦笑着,道:「我还有甚么办法?」

李玉芳又望了他半晌,才摇摇头,又叹了一声,才转身走出了病房。

三十分钟后,李玉芳走向一所又旧又大的花园洋房。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中,已很少看到那样古老的房子了。李玉芳按着门铃,在那样的旧房子中,可能一切都还保持着旧的作风,是以一切都是慢吞吞地,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到铁门前。

那是一个老年男仆,他抬着头,望着李玉芳,李玉芳道:「我来找何先生。」

那男仆人道:「小姐是──」

「我姓李,但是你可以告诉何先生,我是一位高先生叫我来的。」李玉芳耐心地说着。

那老仆将李玉芳的话重复了一遍,转身走了开去。

李玉芳又在门外等了三四分钟,才看到一个人匆匆走了出来,那人来到铁门前,道:「是李小姐么,请进来,高斯有甚么话说?」

李玉芳略呆了一呆,高斯告诉她,那二十万是何求给他的,那在李玉芳心中,等于已造就一个印象:何求就是伪票的制造者。

虽然高斯曾一再强调何求不像是一个犯罪份子,但是李玉芳根本没有听进耳去。

可是,这时她的心中,也不免有多少疑惑了,因为那个正在拉开铁门,让她走进去的人,如果就是何求的话,那么,至少在外表上看来,他无论如何,不像是一个印制伪钞的人。

但是,人是不可以凭他的外表来决定的,李玉芳的心中告诉自己,别为他看来老实的外表所迷惑。

李玉芳走进铁门,经过一个不能算是小的花园,一起来到了客厅中。

客厅中的陈设很华贵,但是却显得古旧,李玉芳坐下来之后,何求又迫不及待地道:「李小姐──」

李玉芳却扬了扬手,打断他的话,道:「何先生,你托高斯代你做一件事,是不是?」

何求陡地一怔,像是十分吃惊,他张大了口,发了好一会呆,才道:「是……是……他可是已将我托他的事情,做妥了?」

李玉芳直视着何求,道:「你托高斯做的,究竟是甚么事情?」

何求显得更不安了,他搓着手,额上在冒着汗,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李玉芳的话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李小姐,这件事,我看还是……唉……还是让我保守秘密的好,我只想知道,高斯怎么样了?」

李玉芳的面色,略略一沉,她正想告诉何求,高斯为了他的事,而受了枪伤,可是就在这时,只听得花园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铁门打开,一辆跑车,直冲进来。

李玉芳忙转过头,向花园看去,只见那辆跑车一直冲到了客厅的石阶前,才停下来。

车子一停,一个长头发,窄裤、花衬衫的青年人,便从跑车内跳出来,走进客厅,那青年人向何求扬了扬手,「嗨」地叫了一声,又转过头来,向望了一眼,「嘘」地吹了一下口哨,上楼去了!

第四章

李玉芳呆了一呆,道:「这是谁?」

何求苦笑道:「这是我儿子,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规矩。」

李玉芳皱着眉头,她在高斯那里,知道何求是一个专靠祖上遗产来混日子的人,那么现在看来,他的儿子也是那一类人。

何求欠了欠身子,又说道:「李小姐,高斯的事──」

李玉芳压低了声音,道:「高斯为了你的事,被一个女人用手枪射伤了。」

何求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声,道:「那怎么办?」

李玉芳道:「高斯受了伤,警方自然要调查这件事。高斯倒可以说是你的好朋友,他坚决不肯说他是为甚么才会受伤的。」

何求抹着汗,道:「那就好了!」

李玉芳又道:「本来,高斯倒可以为你保守秘密的,可是你自己却不争气,非但你不争气,而且,你还害得高斯要吃官司。」

何求站了起了,道:「我?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李小姐,你是──」

李玉芳取出证件来,道:「我是警方人员。」

何求苦涩地笑了起来,又重复着他刚才的话,道:「李小姐,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有人向我勒索,我又不敢和匪徒见面,所以才委托他将那笔钱,交给匪徒的,这怎会害他吃官司?」

李玉芳盯着何求,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那笔钱是那里来的?」

何求也望着李玉芳,从他脸上那种疑惑的神情看来,他显然不知李玉芳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而这时,李玉芳的心中,也不禁有点疑惑起来,因为如果何求是一个制造和使用伪钞的罪犯的话,那么,他这时的演技,实在太精良了。

过了片刻,李玉芳才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这么说是甚么意思?我问你那二十万的来源呢!」

何求苦笑了一下,道:「那是我父亲遗产的一部份。」

李玉芳的面色一沉,道:「何先生,如果你再不老实说出来,我要告诉你,我是带了拘捕手令到来。」

何求真跳了起来,剎那之间,他的神色,又惊又怒,道:「你……你说甚么?拘捕的手令?我是被人勒索的人,警方为甚么要拘捕我?」

李玉芳冷静地望着何求,她心中在想,何求不是一个演戏的天才,就是他真的不知情。

但是,他怎可能真的不知情呢?他刚才竟掩饰说那二十万元,是他遗产的一部份!

何求叫嚷了好一会,才静了下来,喘着气,瞪着李玉芳。

李玉芳这才缓缓地道:「对,何先生,你被一个署名『大煞星』的人勒索,可是,你却以二十万的伪钞,去支付勒索费。」

何求的口,在那片刻之间,张得老大,过度的惊讶,使他的颚骨,失去了活动能力。以致他张大了口之后,再也合不拢来。

从他的那种神情看来,像是在他这一辈子中,还是第一次听到「伪钞」这个名词。

过了足足有三分钟,他才挥着手,道:「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一点也不。」李玉芳严肃地回答。

何求摇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不会的,高斯不至于会那样的,他怎会用伪钞来换走我的钞票?他不会的……」

何求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哭音,「如果落到了大煞星的手中,是会害了我性命的啊!」

何求竟以为是高斯换了他给高斯的钞票!这倒令李玉芳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立时道:「高斯自然不会那样,你给他的就是伪钞,我再一次问你,那些伪钞的来源,是怎样的?」

何求哭丧着脸,道:「这还用再说一次么?我已经说过了那是我父亲遗产的一部份?」

「胡说!」李玉芳立时斥他:「你想说,你从银行中取到了二十万伪钞?」

何求呆了一呆,道:「我没有那样说。」

李玉芳也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她道:「你刚才还说,那是你所得遗产的一部份。」

何求急忙解释道:「是啊,我父亲遗下了很多东西给我,有银行存款,有不动产,有──」

李玉芳厉声道:「你不必数说你获得多少遗产了,谁都知道你是一个依靠遗产过日子的人。」

何求多少有一点委屈,他道:「你得等我说完,才能明白我说些甚么,父亲的遗产中,还有两大箱现钞,那二十万就是在那两箱现钞中取的。」

李玉芳呆了一呆,她倒的确未曾想到这一点。通常,遗产是在银行中的,但是遗产自然也可以是一大笔现钞!

当李玉芳一呆之际,她心中又陡地一动,忙道:「那两大箱钞票,总共有多少?」

何求眨着眼睛,道:「总数是一千万!」

李玉芳再问:「你动用了多少?」

何求道:「有时,银行休息时,我间中会动用那些现钞,但用得不多,连那二十万在内,我不过动用了一百二三十万左右。」

李玉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警方对于这宗伪钞案的记录,几年来检获的伪钞数字,连那二十万在内,是一百一十万左右。自然,由于这批伪钞的印刷精美,有很多可能还在市面流通,而未被发现。

警方一直就在怀疑,这批印刷得如此精美的伪钞,何以流通的数量如此之少,现在看来,这批伪钞,另有阴谋!

李玉芳迅速地转着念,又道:「何先生,请问,你为甚么不将数字那么巨大的现钞,存进银行去?」

何求道:「先父临死时,曾特别吩咐过,这两大箱现钞,不可存到银行去。」

李玉芳冷笑着,道:「你现在可知道这是为了甚么?」

「为了甚么?」何求莫名其妙地反问。

李玉芳一字一顿,道:「因为那两箱现钞,全是伪钞,所以不能存到银行去。」

何求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大声道:「你不能那样说,先父是正当商人,如何会有那么巨额的伪钞,你的话要负责任的。」

李玉芳却并没有被吓倒,她镇定地道:「这件事是很容易得到解决的,我可以立时召专家前来辨认的。」

「好!」何求连脖子都红了,「你去召专家来,真正岂有此理。」

李玉芳在何求的大声抗议中,已经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警车已经赶到,十来个警员,纷纷跳下警车来作戒备,何求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脸色不再涨得通红,而是发青了。

一个警官,陪着一位辨认伪钞的专家,走了进来,李玉芳点头道:「好了,那两箱伪钞在甚么地方?」

何求气呼呼地道:「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何求,到了二楼何求的书房,何求按钮,移开了一只书柜,在那书柜之后,现出了一个入墙的大保险箱来,何求旋转着保险箱号码键盘,不一会儿,便将保险箱打开来。

他在保险箱中,拉出两只箱子来,打开箱子,道:「全在这里,你们看吧!」

那两只箱子中,是满满的两箱钞票,何求叉腰而立,看来他充满自信,那两箱钞票,绝不可能是伪钞,可是只不过是半分钟后,他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

因为伪钞鉴别专家,在箱子中取出两扎钞票来,用放大镜略一检验,便宣布道:「这是伪钞,和已发现的,完全相同!」

专家的话才一出口,「啪」地一声,一个警官已扬起手扣,扣住了何求的手腕,何求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女仆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老爷!老爷,少爷从窗口跳下来,跌伤了。」

何求大叫了一声,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下大叫是甚么意思,但是打击接连而来,却逼得他非大叫起来不可。就在他的大叫声中,只见两个警员,架着一个阿飞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李玉芳曾见过这年轻人,认得他就是何求儿子。

那年轻人这时,面色灰败,他在叫道:「我承认了,我甚么都承认了,别打我!」

李玉芳反倒一呆,道:「谁打你了,你想承认甚么?」

那青年低下头去,道:「勒索信是……我写的,我叫女友去收钱……我……这些钱,本来就是我的,他死了之后,钱不全是我的了么?」

李玉芳完全明白了,如果不是看到何求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突了出来,如果不是看到何求的额上的青筋,像是要爆烈一样,她真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写信勒索何求的,是他的儿子!怪不得何求的一举一动,那个「大煞星」全知道得清清楚楚,吓得何求不得不乖乖付钱。

李玉芳面色一沉,道:「你的女友有枪,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青年的额上也在冒着汗,道:「是买来的。」

李玉芳道:「你为甚么忽然从楼上跳下来?」

青年喘着气,道:「这两位警员,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是我干的,所以来抓我么?」

李玉芳还可以忍住笑,但是别人却实在忍不住了,在众人的笑声中,李玉芳问何求道:「何先生,我相信你是无辜,但是你父亲,却决不会是正当的商人,警方要彻底搜查这幢屋子,我相信一定会发现许多连你也不知道的大秘密!」

李玉芳随即转过了头去,道:「还有,年轻人,或者应该叫你大煞星,你的女朋友在那里?」

那年轻人嗫嚅地说出了一个地址来。李玉芳的预料证实了,警方人员发现了地窖的一个暗门,那暗门又通向另一个地窖,而在那另一个地窖中,发现了伪钞印刷机和印制伪钞的一切设备之际,何求的神色,像是有十七八个大头鬼在他面前跳舞一样,他全然不知道那个秘密!

高斯的伤势有了起色,李玉芳笑吟吟地替他削着一个苹果,道:「何求的父亲是伪钞专家,他印制的伪钞,一直运到海外各区去,所以也一直未曾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他临死时,舍不得那两箱钞票的话,这件事,可能一直不会被人发现。他就是印制伪钞起家的。」

讲到这里,何求推门走了进来,他垂头丧气,坐了下来。高斯道:「好了,现在甚么问题都解决了,你生命不会有危险了!」

何求苦涩地笑着,道:「可是,高斯,你想想,我父亲是一个伪钞犯,我的儿子,是一个勒索犯,我……我算是甚么?」

高斯和李玉芳互望着,他们实在想笑,但是当看到何求那种苦涩的神情,他们都不忍笑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