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预告
第一章
正在替一家里报设计扉页的时候,高斯突然接到女警官李玉芳的电话,李玉芳劈头就道:「你有空么?我想现在来拜访你。」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高斯受宠若惊,连忙道:「好!好!」
「别紧张,」李玉芳笑着,「我只不过有一些摄影上的专门问题,想向你请教而已。」
「不敢,不敢!」高斯又连声回答着。
等到他放下电话,才觉得自己的言语,像是一个从未参加过交际的傻瓜一样。但是他却自己原谅了自己,因为对方是一个女警官。
虽然,当李玉芳脱下戎装之后,千娇百媚,和任何美丽的小姐并无不同,而高斯也是十分擅于和美丽的小姐应酬的。但是,李玉芳一穿上了全套制服,却十分威武,令人望之不敢亲近。
高斯一面想着,一面向会客室走去,口中还在喃喃地自言自语:「真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为甚么要去当女警官。」
他是低着头走出去的,却不料突然听到了李玉芳的声音,道:「高先生,你在说谁?」
高斯一抬头,看到了李玉芳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吓了一跳,连忙含糊地道:「没有甚么,我只不过随便……随便说说。」
穿着便装的李玉芳是十分妩媚的,但是她的词锋却仍然十分锐利,令得高斯难以招架,她道:「随便批评他人的职业,是很不礼貌的,高先生。」
「是!是!」高斯尴尬地笑着,他连忙转了话题,「你说,有甚么事要问我?」
「是的。」李玉芳打开手袋,取出一个信封来,「请你看看那一迭照片。」
高斯接过了信封,将七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取了出来,照片一点也没有甚么出奇之处,拍的是一间凌乱的房间,那一定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而且是一个生活十分不羁的单身者。
因为房中实在太乱了,床上的被子胡乱堆着,床头是一大堆书,到处都是杂物。
在书台的笔筒上,有三只袜子,最奇怪的是在照片的正中,用红笔画出一个人,伏在地上。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是却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人伏在地上,在背部,还有几点红色,一看便知道那是一个被杀害之后,伏在地上的人。
一连七张照片几乎全是一样的。
高斯呆了片刻道:「李……小姐,我不明白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
「我先问你,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
高斯又端详了那些照片片刻,才道:「这的确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照我看来,这些照片,是从天花板上,以九十度垂直的角度,镜头向下拍成的,而且,一定在照相机的镜头上,曾加上广角镜──」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那个角度并不容易摄,那么辛苦去用这个角度,拍几张这样的照片,有甚么意义?」
李玉芳并没有回答高斯这个问题,只是道:「你认为这些照片,都是从上而下,直角俯摄而成的?」
高斯点着头道:「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而且加了广角镜?」
「当然,因为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照片之中,不附加广角镜,是不能达到这个目的。而且,四角的线条是圆形,那证明是用过广角镜的。」
在高斯充满自信解释的时候,李玉芳乌漆明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高斯的脸。
李玉芳点着头,道:「是,很多专家的意见都和你一样,但是他们却无法解释这一个问题。」
「甚么问题?」高斯心中暗自疑惑,因为他实在想不出,那照片有甚么值得怀疑之处,除非是每一张照片上,都有那个伏在地上的人形,但是那人影却是画上去的,和摄影无关。
李玉芳笑了笑,道:「高先生,拍照片的人,在甚么地方,请你告诉我。」
高斯陡地一呆,整张照片中都没有人,那是一间空房间,的确,拍这张照片的人,在甚么地方呢?
高斯想了片刻,道:「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很有趣,那个拍照片的人,是在接近天花板处,照相机在他的身前,所以照片中才看不到他。」
「你的解释很合理,但是,他凭甚么可以打横贴在天花板上?他是一个没有重量的人,还是武侠小说中的轻功高手?他何以不跌下来?」
高斯道:「他……他可以用梯子爬上去。」
「梯子在哪里?高先生,他如果用梯子爬上去的话,梯子一定在房间中,但是你仔细看看,房间中没有梯子,非但没有梯子,而且没有任何可供人达到天花板的工具,你注意到了没有?」
高斯再次审视着那几张照片,的确如李玉芳所言,高斯搔着头。
李玉芳道:「你还有甚么意见?」
高斯笑着,道:「我到有一个想法,但是那近乎滑稽,十分可笑。」
「你不妨说来听听。」
「那个拍照片的人,可以先在天花板上,钉上五个钩子,在每一钩子上,挂上一只铁环,然后,他再利用绳索爬上去,再将自己的头和双手双脚,套进铁环之中,收起绳子,取出相机,那么,他就可以拍到这样的相片,而在照片中见不到他的人了。」
高斯一面说着,一面随时准备李玉芳打断他的话头,因为他完全是在故意胡诌,天下是决计不会有人用那样的方法,去拍一张那样的相片的,除非他是一个疯子。
但是,出乎高斯意料之外,李玉芳竟没有打断他的话头,而且饶有与趣地听着,等到高斯讲完,李玉芳才微笑着,道:「你的设想很有趣,那几乎是唯一可能了,但是却和事实不符,因为那间房间的天花板上,并没有铁环。」
「噢,真有那间房间?」
「自然有的。」
「那么这些照片是甚么意思?」
李玉芳皱起了眉,道:「一个十分出名的画家,一个人住在一层公寓房子中,这是他的卧房,客厅他用来做画室,那画家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也很穷。在八天前,他每天都收到一张照片,拍的是他的卧室,在照片中,画着一个人,显然暗示那是一个死人。」
高斯道:「是有人恐吓他?」
「从这些照片看来,好像是的,到了第七天,那位画家精神受了很大的困扰,他到警局来投诉,将七张照片交给我们,希望我们可以制止那件事。我们也感到事情十分棘手,因为那显然是一个业余犯罪者的行为。在犯罪学上而言,那是一切侦探感到最棘手的事,他们没有案底可查,而且所用的方法,也是匪夷所思的。」
高斯越听越感到兴趣,神情也不禁紧张起来,他道:「以后怎样?」
李玉芳哼了一声,道:「我们在接到了投诉之后,答应替他进行调查,又安慰他,那可能是一个恶作剧,叫他别放在心上,他也放心回去了,但是第八天──」
「第八天怎样?」
李玉芳的神色,显得十分黯淡,她又取出了一张照片来,道:「请你看这个。」
高斯立时接过那张照片来,那张照片十分大,约有八吋,高斯一眼就看出,摄影的角度虽然不同,但是照片上,仍然是那间房间。
所不同的是,在那张照片上,那间房间的地板上,有一个人伏着,自那个人的背心部份,现出一把刀柄来,那人死了,是被谋杀的!
第二章
高斯抽了一口凉气,道:「谋杀的预告!」
「是的,谋杀的预告。而我们却在看到那七张照片时,当他是个玩笑。」
高斯挥着手,道:「这件谋杀案发生在三天前,被谋杀的画家,叫戚云,报纸上登载过这段新闻,警方到现在还没有头绪?」
「一点也没有。我们有的,只是那七张照片,那全是凶手谋杀之前的预告。所以,我们希望在摄影专家方面,得到一些意见。」
高斯感到很惭愧,道:「原来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而我却和你开玩笑。」
「不要紧,在警员的立场而言,最荒唐的建议,有时也是有用的,谢谢你,我告辞了。」
李玉芳站了起来,高斯忙道:「李……小姐,这件事太奇怪了,那画家一定有过很长的时间不在家中,不然,人家怎能拍到他寝室的照片呢?」
「是的,他时时外出写生。」
高斯搔着头,道:「那一定是疯子,用这样的方法来作杀人的预告,那人的神经一定是十分不正常的,是一个心理变态者。」
「不错,谋杀调查科的专家也那么说,再见。」李玉芳挥挥手,走了出去。
高斯送到了门口,看李玉芳远去,心中不禁有点惆怅之感。
高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时候起,和李玉芳分手时,就会有怅惘之感,他呆立在门口,胡思乱想了片刻,才回到办公室。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再集中精神工作,他老是在想着那些照片,确切地说,他是在想着,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拍成的。
高斯平时就是一个很喜欢动脑筋的人,对于一切难题,他都感到十分兴趣,但是那件事却使他十分迷惑,尤其当他知道那件事,和一件毫无头绪的谋杀案有关时,他更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他想了很久,然后吩咐他的女秘书,道:「请你将这两个月的旧报纸整理一下,拿来给我。」
「两个月来的旧报纸?」女秘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
「是的,请快些。」高斯催促女秘书,然后,他来回踱着步。
十分钟后,女秘书棒着一大迭旧报纸走了进来,放在高斯的桌上。要在那些旧报纸中,找到那件谋杀案的新闻,不是十分困难的事,他立时找到那件谋杀发生的地点。
那件谋杀案,报纸上报导得并不十分详细,因为死去的那个画家,根本未曾成名,也没有亲人。虽然他伏尸在他的卧室中,但是既然找不出甚么桃色的成份来,报纸当然也不会大事渲染了。
高斯找到地址,并将那地址记了下来。
高斯准备到那间房子中去看一看。单就看那几张照片,要想出那几张照片是如何拍成的,不免困难些。如果到现场去看看,他是一个摄影家,习惯从各种各样的角度去拍摄照片,或许可以看出一些眉目来的,他记下那地址,出了办公室。
当他来到那地点时,他抬头看去,那是一幢高达二十层的大厦,那样的大厦,里面至少住着好几千人。
这是近年来十分流行的一种居住方式,也是高斯最不喜欢的居住方式,他常说,几千人住在那样的大厦中,比起好几千人赤裸着挤在一起,实在差不了多少!是以当他抬头看了一眼之后,皱了皱眉。
高斯走进大厦的入口处,墙壁上全是划花了的痕迹,一群拖着鼻涕,无人管教的顽童冲了出来,几乎撞在高斯的身上。
高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早知道那位画家是住在这种的地方,他或许根本不来了。现在既然来了,他只好向内走去,这大厦有七八架电梯升落着,他和许多人进了电梯,电梯内充满了一阵难闻的臭味。
高斯心想真奇怪,一个艺术家,如果住在这种地方,怎样去获得他的艺术灵感呢?但是,那艺术家如果是未曾成名的话,似乎那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
同时,高斯的心中也十分奇怪,一个穷画家,应该是与世无争的,为甚么他会被人谋杀呢?
凡是谋杀总是有动机的,而那个凶手的动机是甚么?从那凶手所采取的办法看来,他一定是处心积虑,进行着那件谋杀的,究竟为了甚么?
高斯发觉他自己越想越远了,他不是警方人员,也不是私家侦探,要他去破一件连警方也感到毫无头绪的谋杀案,自然是力有未逮的。他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想弄明白,那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而已,所以他不再去想那件谋杀案。
当电梯在他所要到达的那一层停下来时,高斯挤了出来,在他眼前,是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这种走廊,叫人联想起通向黑狱的通道来。
在走廊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臭味,高斯的眉皱得更甚,他向前走着,每隔十来步,便有一个门口,那便是一个居住单位了。在那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中,或者住着三五个人,或者住着十多个人,谁知道?
高斯来到他要找的那个号码前,停了下来。他刚才所经过的那些门口,门外都装有一扇铁门,但是这扇门外却没有铁门。高斯在门口找了一找,也没有电铃,高斯伸手推了推,门锁着。
要弄开这样一扇门,倒并不是甚么难事,高斯决定犯一次法,他取出了一根细而硬的铁丝,插进了锁匙孔,勾动着,不到两分钟「啪」地一声响,门已打开,高斯左右张望看了一看,走廊中并没有人,他迅速地推门而入,又将门关上。
一进门,便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不会超过一百平方呎,房间中全堆着凌乱不堪的东西,一个书染倒在地上,画布四处皆是。
在墙上,挂着很多幅画,有的完成了,也有未完成的,自然全是那位死者的杰作。高斯曾听李玉芳讲过,这便是那位穷画家的画室。
他避免践踏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向前走去,那扇房门半掩着,他来到了门前,刚要伸手去推门,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喝:「不要动!」
高斯猛地一震,他还未及转过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两只强而有力的手,已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之上,而另外两只手,则抓住了他的手臂,强扭了过来,接着,他的手腕,便接触到冰凉的金属,又听到了「卡嚓」一声响。
他的双手,已被手铐铐住。
高斯直到此际,才定过神来,叫道:「干甚么?」
他的身子被人推着,转了过来,他看到在他面前,站着两个警员和一个便装大漠,那大汉冷笑着,道:「我们已等你好几天了,你终于来自投罗网了。」
高斯实在是啼笑皆非,道:「你们以为我是凶手?你们错了,请通知李玉芳警官,她知道我是谁,我是一个摄影专家。」
那大汉用不相信的神色看着他,高斯苦笑着,道:「你和李玉芳警官联络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那大汉又瞪了高斯片刻,大概也觉得高斯不像是一个处心积虑杀人的凶手,是以他向一个警员作了一个手势,那警员取出了无线电对讲机来,和街角的警车联络,又由警车跟总部联系。
那警员立即得到警车转来的指示:李警官立即赶到,请先将高先生的手铐解开。
那位便衣探员将手铐解开,但还是十分小心地戒备着,高斯在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打量着这个居住单位。外面那权充画室的地方,除了凌乱之外,没有别的字眼可以加以形容了。
他又站了起来,推开房门,于是他看到了另一种凌乱的景象,那和在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他抬起头来,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灯,那灯甚至没有灯罩,电线约有两呎长,这样光秃秃的一盏灯,吊在天花板上,看来十分异样。
一看到那盏电灯,高斯的心中,便陡地一动,他本来是想在天花板上,发现有没有吊起相机钩子之类的东西。但是天花板上,除了那一盏电灯之外,没有甚么别的东西。
一盏电灯,吊在房间的天花板上,那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不知道为甚么,高斯一看到那盏电灯,心中便起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那种感觉,甚至是无可理喻的,因为他觉得,那盏灯不应该在那里的。
然而,难道在城市中的一间房间,应该没有电灯么?高斯自己也觉得自己那种感觉十分可笑,他也不明白他何以会有这种想法。
他再低下头来,打量着房间,那房间在出事后,并未经过整理,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切和照片中看到的差不多。
第三章
在地板上,有白粉划出的一个人形,那是在谋杀案发生了,尸体被运走之后,警方人员画下来的,看来不但触目惊心,而且很容易就使人联想到那张照片──那些杀人的预告!
高斯看了没有多久,就退了出来,当他退出来时李玉芳也已到了。
李玉芳劈头第一句便道:「你来干甚么?」
高斯原是不好意思,忙道:「我……我是想,如果我到现场来看,可能看得出,那些照片,是在甚么情形下拍成的。」
「你现在看出来了没有?」
「没有,我想……我是白来一次了。」
「唉!」李玉芳叹了一声,「你只不过是白来了一次,但是你的行动,可能也破坏了警方的计划!警方认为凶手既然在杀人之前,预告过死者,那么他在杀人之后,可能会旧地重临。」
高斯仍是不服,道:「我想,那只是心理学家的意见,而且,即使这种意见是对的,我想,我也破坏不了甚么的,李小姐。」
李玉芳道:「自然有影响,凶手可能在附近窥伺着,等候机会,他如果看到你进来,他就不来了。」
「他为甚么要再来?难道这屋子中有甚么宝藏?就算有甚么宝藏,他可以自由自在的进来拍照,为甚么在拍照的时候不取走,李小姐,你们难道连凶手杀人的动机是甚么,都不知道吗?」
李玉芳沉默着,好一会,她才道:「是的,警方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因为看来,根本没有动机,为甚么有人要杀一个穷画家?」
李玉芳那样说,倒令得高斯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重了。
高斯想说几句表示歉意的话,但是李玉芳已道:「我们调查过死者生前所有认识的人,这些人和死者相识,自然都有嫌疑。但是他们和死者很少往来,到过死者住所的,只有四个人。」
高斯感到自己很难插口,因为刚才李玉芳已经埋怨他破坏了警方的计划,他如果再说甚么,只怕又要受到李玉芳的指责了。
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站着不出声,李玉芳扬了扬眉,「看来你对这件案子,并不感到特别兴趣?不想听我讲述?」
「唉,」高斯叹了一声:「连警方也没有头绪的事,我就算感到兴趣,又有甚么用?只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感到很奇怪,就是那七张谋杀预告相片上,都看不到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那盏电灯。照说,不论从何处来拍摄照片,都应该看到那盏灯的,除非……除非是拍照的人将电灯拉了起来。」
李玉芳用心听着,皱着眉,道:「那说明了甚么?」
高斯摊摊手道:「我的想法,十分奇怪,你不要当作一回事才好。」
李玉芳笑了起来,「我已经早告诉过你了,即使是最荒谬的意见,警方也是欢迎的,你知道我刚才在警局作甚么?我们正在研究你所说的:一个人用几个大铁环吊在天花板上的可能性。」
高斯的脸红了起来,他急急分辩,道:「那纯粹是开玩笑,但是我现在所提出的看法,倒是有相当根据的,我的想法是……那几张照片,根本不是在这间屋子中拍摄的。」
李玉芳的双眉蹙得更紧,高斯的话,听来十分怪诞,那几张照片,明明显示着这一间凌乱的简单的卧室,怎么说不是在这里拍摄的呢?
但是李玉芳却并没有打断高斯的话,高斯伸手一指,道:「你看,这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些书,和凌乱不堪的衣服、被子、一张几,要布置一间同样的房间,是十分容易的事。」
李玉芳仍然用心听着,她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想发出甚么问题来,但是她还未出口,高斯就抢着说:「你一定想问我,就算在另外一间那样的房间中,照片又是怎样拍成的,是不是?」
李玉芳点着头。
「很简单,那间房间,是根本没有天花板的。」高斯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讲出那样一句话来。
李玉芳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怒意,可是,转眼之间,她已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那房间,是一个布景?」
高斯十分高兴,因为他所要讲的话,被李玉芳料中了。被人家料中心事,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他连声道:「正是这样。我本来想,那可能是具体而微的模型,但是可能性究竟不大,所以我宁愿认为那是布景。搭一间房间,照这间房间布置起来,它根本没有天花板,从顶上用垂直的角度来拍照,自然也不是困难的事。正因为根本没有天花板,自然也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上的灯了。」
李玉芳在高斯进一步解释他的见解之际,兴奋地来回踱着。
高斯又道:「要证明我的见解是不是事实,十分容易,你将照片取出来,用放大镜来仔细审视,一定可以看到,照片给人的印象,虽然是这一间房间,但是,一定可以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同的。」
李玉芳不待高斯说完,便已经取出了那七张杀人预告的照片来。其实根本不必用放大镜,便可以证明高斯的假设是大有道理的了。
因为将照片和房间中的一切比较过后,都可以看到有显著的不同。但如果是粗心地看一看照片,谁都会发现,这照片就是在这房间中拍成的。那实在是不值得奇怪的事,因为每一个人,平时看东西,很少自上而下,从垂直的角度来看的。
一些很普通的对象,从垂直的角度来看,就会变得难以辨认,这是视觉上的一种错觉。所以,照片上的东西,和房间中的物事,虽然有差别,不是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高斯看到自己的假设已被证实,他高兴说道:「现在,事情很明白了,李小姐,警方如果找到一个和布景工作有关的人,这个人就是最具嫌疑的人物了。」
「那个人,一定是陈生发。」李玉芳回答。
「真有那样一个人?」
「自然有,陈生发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电影公司布景师,戚云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曾找过陈生发,替陈生发画布景,赚些钱用。事发之后,我们也访问过陈生发,陈生发似乎不肯说他和戚云之间的关系。是摄影棚另外的人告诉我们,两个月前,陈生发和戚云在摄影棚中,因为酬劳的多少,而吵了起来。戚云曾大声说陈生发苛刻扣了他应得的酬劳,两人几乎大打出手。后来戚云是给人拉走的,自此之后,戚云就未曾再到摄影棚去过。」
高斯拍着手道:「是啊,动机也有了。」
「动机是甚么?」
「当然是仇恨,吵过后,陈生发还怀恨在心,开始处心积虑计划着,终于一刀刺进了戚云的背心。那是戚云被谋杀的唯一理由,不然,甚么人会谋杀一个一文不名的穷画家,你说是不是?」
高斯记为自己这一番分析,更是有理,李玉芳一定会大表同意的。可是,等他一讲完,李玉芳却没有甚么表示,只是仍然看着那几张照片,然后,她指着照片,道:「你看那是甚么!」
高斯凑过去,李玉芳所指的是一件白色圆形的东西,在地上,近床部份,有一半是被一只袜子掩遮着,一时间的确很难说出那是甚么来。
但高斯没有多久,就道:「那是一只水银灯,水银灯的灯胆,那正是摄影棚中的东西。」
李玉芳缓缓道:「我想是的。」
她在讲那一句话后,停了半晌,又道:「高先生,你的推理能力十分高,从照片上看不到天花板上的吊灯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这么多的事实来,如果警方破了案,你的功劳最大了。」
高斯呆了一下,道:「你说『如果警方破了案』,那是甚么意思?照我看来,案子已经破了,这些照片全是陈生发寄来的,有甚么不对?那么,凶手自然就是陈生发了对不对?」
李玉芳道:「不对,你只能说,那些照片是在布景棚中拍摄的,而陈生发的嫌疑最大。」
「甚么嫌疑最大,他简直就是凶手,你别忘了,他有谋杀戚云的动机呀。」
「就算你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事实,那么,还有一个疑点,是难以解释的:为甚么他要在动手之前,一连七天寄上这种形式的『预告』呢?」
高斯有点不耐烦,道:「谁知道,或者他以为那样才够刺激,或者他心中十分恨戚云,要他在死之前,先受些惊恐。」
李玉芳仍然不表示甚么,道:「你的意见是极其可贵的,我们会扣留陈生发,他是最具嫌疑的人物,案情有了甚么新发展,我再告诉你。」
高斯很高兴,趁机道:「如果案子结束了,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晚餐。」
「案子结束了,应该是我请你才是。」李玉芳说着,他们一起走出那幢房子,李玉芳上了警车离去。
高斯挺起胸膛,慢慢地走着,虽然在别人看来,高斯的样子并没有变,但是在他的心中,却觉得十分不同。他有一种很神气的感觉,因为他方才协助警方处理一宗十分棘手的案件,他颇惊讶自己有那么高的推理能力。
第四章
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自己很可以改行,去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成为鼎扁大名的侦探,他更想到,案子破了之后,李玉芳自然会受到警方内部的嘉奖,她也一定会感激自己。
那么,自己和李玉芳之间的距离就近多了,高斯一面想着,一面横过马路,他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几乎想大声叫起来:「你们快注意我,我就是替警方破了一件巨案的人。」
这种心情,和他在多年前,他第一张相片在一本杂志上刊出的时候一样,他拿着那本杂志,恨不得将刊在杂志上的那张照片,送到每一个人的眼前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仍然十分轻松,一直吹着口哨。当他处理完了自己的工作后,他忍不住拿过电话来,和李玉芳通了一次电话。
他在电话中问:「捉到那个陈生发了没有?」
「已将他扣留了,」李玉芳回答:「片场的职工也指出,陈生发是摄影棚的主管,他可以有时间独自一个人,在摄影棚中做这件事的。」
「他供认了?」
「还没有,他矢口否认,说他自从两个月前和戚云吵了一架后,根本未曾再见过他,而且,他也根本不恨戚云这个人。」
「别气馁,」高斯鼓励着李玉芳:「没有一个杀人凶手,肯爽快承认自己罪行的,可是到了证据确凿的时候,就难以抵赖了。」
高斯听到李玉芳传来十分动听的笑声,他也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报纸上,都有戚云谋杀案已扣留了凶嫌的消息,有几张报纸,还刊登了陈生发的照片。高斯看到了陈生发的照片,一面喝着牛奶,一面「哼」地一声,自言自语道:「十足是个杀人犯!」
他的心情十分舒畅,因为是由于他的推理,才捉到凶嫌的。
当高斯来到他的事务所之际,他几乎是未间断地吹着口哨。可是到中午,他仍未接到李玉芳的电话,他等得有点焦急。
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李玉芳,但是始终耐着性子等着,一直到下午五时,李玉芳的电话终于来了。高斯想趁机提出要和她一起晚餐,但是李玉芳却说:「请你到警局来一次,现在就来。」
高斯还未及将他的邀请提出,李玉芳已挂上了电话,高斯只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二十分钟之后,高斯已经来到警局,李玉芳在门口等着他,一见到高斯,她只说了一句话:「请跟我来。」
高斯心中有些纳闷,从李玉芳严肃的神情看来,似乎是案子有了问题。但在高斯想来,案子是根本没有问题的,陈生发是凶手,那是毫无疑问的事。而且这个结论,也不是武断得来,是在慎密的推理之下,得出来的结果。推理过程之巧妙,连李玉芳也承认。
高斯跟在李玉芳的后面,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又经过一道铁闸,那是扣留疑犯所在,等到高斯想发问时,他已经看到坐在木凳上的陈生发了。
陈生发的面容,十分憔悴,当高斯和李玉芳两个一走进来,他就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叫道:「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能冤枉我。」
李玉芳的声音很平静,她问:「陈先生,你有甚么仇人?我的意思,甚么人恨你入骨?」
「没有人,人家只会巴结我,我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很富有的人了,我为甚么要去杀戚云这样的穷鬼?我和他吵过,但是我早已忘了。」
高斯忍不住插嘴:「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富有人,那是甚么意思。」
「我有一个远房堂伯,才立下了遗嘱,将他的财产遗留给我,他是一个著名的富翁,我是他的继承人!」陈生发解释着:「而他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你们可以到律师事务所去查这件事,我很快就是百万富翁,为甚么我会去杀一个穷鬼?」
高斯道:「因为你恨他!」
「我恨你们。」陈生发神经质地叫了起来:「我只恨你们。」
他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握着拳,摇晃着,李玉芳连忙拉着高斯,走了出来。
高斯道:「你看到了,他发怒的时候,是如何地惊人,他是会杀人的。」
李玉芳不说话,一直来到了她的办公室中,她才道:「可是照事实看来,陈生发更像是一个被谋杀的对象,而不像是一个凶手。」
高斯睁大了眼睛,道:「甚么意思?」
「警方已调查过,他说的是实情,他那位八十四岁的堂伯,因为患肝癌,躺在医院中,随时可能去世。而巨额的遗产,立即可以使他成为一位富翁,幸运之神已在他的头上飞舞,他会在这时,因为一次口角,去杀害一个人么?」
高斯眨着眼,答不上来。
李玉芳的分析,听来很有道理,但是那些照片,却又证明着陈生发就是凶手,高斯一时感到迷惑了起来。他本来几乎已下定决心要改行去开一家侦探事务所,但这时,他的信念也不禁动摇了起来。
李玉芳来回踱着,道:「而且,经过律师事务所调查后,我们还发现另一项线索,获悉了陈生发的堂伯遗嘱的内容,遗嘱称,陈生发是第一继承人,但还有个候补承继人──」
李玉芳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一下道:「你认识一个人,叫作陈生保?」
「好像听人讲起过这个人,他是一个花花公子。」
「是的,候补继承人就是他。如果陈生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能接受遗产的话,那么,遗产就会落在这个花花公子的手上。」
高斯明白李玉芳的意思了,他不禁笑了起来,道:「我想你一定钻进牛角尖去了,照你那样说法,陈生发应该是被谋杀的对象,要谋杀他的人,应该替他制造意外,例如用车撞死他,使他在悬崖上失足跌下去,使他的猎枪走火等等,但现在却是陈生发在杀人。」
「高先生。」李玉芳微笑着,眨着她美丽的大眼睛,「陈生发如果不能洗脱他杀人的嫌疑,他必然被判死刑,这对陈生发来说,也是致命的意外!」
高斯直跳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
「对的,那是对陈生发的陷害,高先生,时代进步了,人也聪明得多了,你刚才所说,汽车失事,悬崖失足,比起使陈生发蒙上洗脱不掉的杀人嫌疑来,差得远了。」
高斯摇着头,苦笑着:「陈生保可能完全不认识戚云,他难道为了陷害陈生发,就去杀人?」
李玉芳回答道:「高先生,对一个存心杀人的人来说,杀一个和杀两个人是没甚么分别的。」
李玉芳究竟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警务人员,她在谈及杀人者的心态之际,丝毫也没有甚么特异的神情,但是高斯的心头,却已不舒服到极点。
李玉芳又道:「高先生,警方想请你去接近一下陈生保,因为我们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已在怀疑他,他能作出那么周密的谋杀计划,一定也在处处提防着。现在一切证据全是对陈生发不利的,他有逍遥法外之感,警方会在今晚安排两个人去打他,你则及时出现,替他解围,那你就可以和他做朋友了。」
高斯颇有点啼笑皆非。如果这办法是别人提出来的,一定会严词拒绝,既然是李玉芳提出来的,他便丝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场十分逼真的打斗,当陈生保在被三名大汉围攻之际,高斯及时出现,击退了那三名大汉,拉着陈生保来到自己的汽车旁。
等到陈生保喘定了气,高斯打量着他,他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衣着入时,喷洒香水。高斯故意问道:「你一定有很多仇人?」
「他一定疯了。他真的想杀我!」陈生保面色发白:「他……真的要杀我,其实,是他的老婆来勾引我的,他该杀他的老婆才是。」
高斯皱着眉,道:「你说谁?」
「别提了,」陈生保挥着手,「我要请求警方保护,这疯子,他老婆自己勾引我,他却要杀我,老哥,今晚幸亏你帮了我的忙。」
「这样的杀人方法太笨了,」高斯故意说:「世上有很多巧妙的方法,可以杀人而又不需要负责的。」
但陈生保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高斯的话,只是不住喃喃地道:「这疯子,这疯子!」
高斯请他上了车,在车中高斯终于明白,陈生保口中的「疯子」叫许千钧,据陈生保说,许千钧的太太和他有暧昧关系。有一次,他们两人幽会之际,许千钧的太太告诉陈生保,说许千钧曾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杀他!
「现在,他果然派人来打我,想杀我了!」陈生保说:「我一定要警方保护我。」
「许千钧是做甚么的?」
「是一家撞球场的老板。」
高斯叹了一声,他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陈生保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凶手,他将陈生保送了回去,再和李玉芳会晤。
当他驾车到半途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一亮,他想到整件案子的症结所在了,他连闯过了两次红灯,将车子驶得飞快,来到了警局。
他立即向内冲去,大声叫嚷着,李玉芳走了出来,高斯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握着,道:「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快调查一个叫许千钧的撞球场老板,他是凶手。」
李玉芳莫名其妙,道:「你说甚么?」
高斯将他和陈生保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许千钧要杀陈生保,但是他的布局,却极其周详,他先找戚云下手,又在事先,寄了许多预告给戚云,他是有用意的,他的目的是要警方在那些预告中,找到陈生发,认为陈生发是凶手──」
李玉芳吸了一口气,道:「对了,然后,警方一定会发现陈生发不可能是凶手,因为他将成为大富翁,而最有害陈生发动机的,就是陈生保,因为他是遗产的候补承继人,陈生保将不容易洗脱谋杀的罪名!许千钧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安排得真巧妙!你是怎么想到的?」
「许千钧是撞球场的老板,他一定精于打撞球,在打撞球的时候,目的是击三号球入网,但是一个撞球好手,可以先撞击一号球,令一号球击二号球,再由二号球将三号球撞进网中。」
「可怜的戚云,他就是一号球了!」李玉芳慨叹着。
在许千钧被捕而又承认罪状之后,高斯和李玉芳共进晚餐,他事先准备了许多话要对李玉芳说,但结果他们的主要对白却是如下:
高:我有两张闯红灯的告票,你能为我设法取消么?
李:不能!
高斯只好苦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