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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当然是趁此机会,按动了另一个掣钮,因为,我「别动」两字,才一出口,便觉得身子向下一沉!那是最简单的陷阱,我连忙双腿一曲,就著一曲之力,身子向上,直跳了起来。
可是,就在我刚一跳起,还未及抛出我手中的椅子以 愤之际,突然,一片黑影,兜头罩了下来,在我还未曾弄清楚是什麽东西的时候,身上一紧,全身便已被一张大网罩住了!
那张大网,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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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子「哈哈」一笑,道∶「这是我们用来对付身手矫捷的敌人的!」这时候,我虽然身子被网网住,但是我的心中,却是高兴之极!因为这陷阱,是自天花板上落下来的那张网,使我知道了这里是什麽所在!
因为我早就听说,有一个十分庞大的走私集团(很煞风景,主持这个走私集团的,乃是一个「名流」,而并不是下流人物,「名流」正是靠走私发达的),这个走私集团,近年来,活动已经减少了,但是走私集团总部的种种电力陷阱装置,却还为人所乐道。
我并不自负我的身手,但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转眼之间,便被擒住,那当然是这个走私集团的总部了。而这位大走私家——我们的「名流」,在走私的现场,被我捉到过一次,在我的警告之下,他才告敛迹的,但是我却掌握著一箱的文件,只要我一死,文件便会公布,那便足够使他坐上二十年的苦监的!
我知道自己身在此处,自然难免高兴!
因为如今,我虽身在网中,但是不一会,我就可以占尽上风了!
当下,我冷笑了一声,道∶「对付身手矫捷的人,这网的网眼,还嫌大了些!」在他们还未曾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之际,我早已摸了两枚钥匙在手,从网眼之中,将那两枚钥匙,疾弹了出去!
那以後几秒钟内所发生的事情,我至今想来,仍觉得十分痛快,两枚钥匙,重重的弹在他们两人的额上,胖子从椅上直跳了起来,伸手摸向额上,当他看到自己的掌心满是鲜血之际,那种神情,令我忽不住哈哈大笑。
然而就在我笑声中,那胖子怒吼一声,已经拔出了手枪来。
那面目阴森的人正在以手巾接住额上的伤处,我立即向他以本地话道∶「大苹古呢?我要见他!」
那胖子的手枪本来已经瞄准了我,可是我这句话一出口,简直比七字真言还灵,那面目阴森的人立即叫道∶「别开枪!」那胖子愣了一愣,道∶「为什麽?」那人向我一指,道∶「他认得老板。」我口中的「大苹古」,就是上面提到过的那位「名流」。「大苹古」是他未发迹时的浑名,如今,已知者甚少了,我能直呼出来,自然要令得他们吃惊!
那面目阴森的望著我,道∶「你识得老板麽?」我道∶「你立即打一个电话给他,说你已将卫斯理置身网中了,看看他有什麽反应。」那人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和那胖子望了一眼,又向那位小姐招了招手,三人一齐走了出去。我在网中,一点也不挣扎,反而伸长了腿,将网当作吊床,优哉游哉地躺了下来。
不到五分钟,那面目阴森的人,面如土包,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後,连话都头不得说,便按动了墙上的一个按钮,那张网跌了下来,他手儿发抖,替我将网拨了开来,我冷冷地道∶「怎麽样?」那人道∶「老板说他┅┅马上来┅┅这里,向┅┅你赔罪。」这是我意料中的事,大苹古可能敢得罪皇帝,但是却绝不敢碰一碰我。那人又道∶「我┅┅叫刘森,这实在不是我的主意。」我一面站起来,一面道∶「我早已看出你是本地人,你却还装著外国人的同路来吓我,太可恶了!」刘森点头屈腰,连声道∶「是!是!」我在沙发上大模大样坐了下来,道∶「等一会,大苹古来了,我该怎麽说?」刘森面上的汗,简直围成了几条小溪!
大苹古以手狠心辣著名,刘森显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这样害怕,他连汗也顾不得抹,突然双腿一曲,向我跪了下来!
我倒也不妨他有此一著,道∶「你起来,如果你肯和我合作的话,我可以将一切事情,都推在那外国胖子身上,不提你半句。」刘森道∶「恩同再造,恩同再造!」我又缓缓地道∶「如果你不肯合作的话,我就┅┅」我话还没有讲完,他便道∶「一定,一定。」我见得他害怕成这样,心知这次「失手被擒」,反倒使我有了极大的收获!
刘森战战兢兢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面上这才开始,有点人色,我问道∶「这个外国胖子是甚麽人?」刘森侧耳听了听,细声道∶「卫先生,我明天到府上来,和你详谈。」
我点了点头,这里既是那走私集团的总部,各种科学上的装置,自然应有尽有,刘森不敢在此详谈,可能有他的道理。
我等了没有多久,大苹古便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一进来,不待我说话,便给了刘森两巴掌!刘森捱了两巴掌,眼泪汪汪地望著我,我道∶「不关他事,是那个外国胖子!」
大苹古虽然做了「名流」,他那件衬衫的所值,在二十年前,便可以使得他去拼命了,但是,满脸横肉,不是金钱所能消灭的。
他转过头来,顿足骂道∶「那贼胖子,他是我过去┅┅事业上的一个朋友,这次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最好由我派给他一个助手,借给他一点地方,我便答应了他,怎知他弄出这样的事来!这家伙,听说他在巴西也是第一流富豪了,不知竟还充军到这里来干甚麽!」
关於那胖子的详细身份,我明天尽可以问刘森,我只是急於离去,因此我挥手道∶「别说了,你管你去吧。」
大苹古道∶「老兄,你┅┅不见怪吧?」我笑道∶「我知道有一家办得很好的中学,因为没有经费,快要停办了,如果你肯化一笔钱,维持下去,那我就不见怪了!」大苹古忙道∶「一定,一定!」
我笑道∶「我会通知那家中学的负责人去找你的。」大苹古道∶「是,我去赶走那贼胖子!」刘森道∶「老板,觉度士先生和他的女秘书,一知道卫先生认识你,他就走了!」大苹古连声道∶「走了最好,走了最好!」他命令刘森,送我出去,又匆匆地走了。
刘森带著我,走出了这间密室,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那走廊高低不平,叫人在感觉上,像是走在石块上一样,然後,才从一扇门中,走了出来。那一扇门,通出来之後,便是旷野了,再回头看那扇门时,那门由外面看来,和石块一模一样,门一关上,绝不知道山壁上有这样的一道暗门。
我出来之後,便道∶「你立即送我到顿士泼道去!」因为我还急於要弄明白罗勃杨的秘密,所以我仍要连夜到那边去。
刘森答应了一声,我们在旷野中步行了大约十分钟,便到了一辆汽车的旁边。那一辆汽车,就是将我从顿士泼道载来此处的那辆。
我上了车,觉得有刘森在身边,行动反而不方便,因此便挥了挥手,道∶「你去吧,明天上午十时,你到我寓所来见我,如果我不在,你可以等。」刘森点了点头。在那一瞬间,他面上忽现出了一丝忧郁的神色来,嘴唇掀动,像是想对我讲些甚麽,但是随即又苦笑一下,道∶「好。」我虽然看出他有些话要对我说而未曾说出来,心中疑惑了一下。
但这时我因为急於要赶到顿士泼道去,所以并没有在意,见他已答应了,我便驶著车子,向前疾驰了开去。等到我将车子,停在顿士泼道口上时,我看了看手表,已是清晨两时了。
我下了车,一直来到了六十九号的门口,上了电梯,不到五分钟,我便站在那所空屋的门前了。我心中转念著,如果我用百合钥匙,开门进去,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这幢房子,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了,那是一间空屋子而已。
我不是需要再去查空屋了,我是要见到罗勃杨其人!因此,我按动了电铃。
电铃不断地响著,足足响了七八分钟之久,还没有人来应门。是没有人麽?我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当我一站在门口之际,便看到门缝处有亮光隐隐地透露出来,可知这幢空屋之中有人,虽然那人未必一定是罗勃杨,但总应该有人来应门的。
我继续地按著门铃,又持续了近五分钟。门内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一定有了甚麽蹊跷,贴耳在门上,仔细地听了一会,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的百合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锁,慢慢地推了大门。
然而,我才推开了五六寸,便听得门内「砰」地一声响,传来了一下重物堕地之声!
我绝未曾料到忽然间会有这样的一下声响传出,一时之间,也不禁为之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向内看去。一看之下,我更是呆了半晌。手推门进去,顺手便将门关上。
屋子内仍是空荡荡地,没有家 。
但是,在一幅墙壁上,却有著一扇半开著的暗门,从那扇暗门中望过去,里面是一个大客厅。陈设得十分华贵。那一望之间,已将我的疑团,完全消除了,罗勃杨出现又失踪,自然都是这一扇暗门在作怪。而那扇暗门,却是通到顿士泼道七十一号去的。六十九号和七十一号,本来就只是一墙之隔!
由此可见,罗勃杨这个人身份,一定是十分神秘的了,他住在七十一号,但是他却同时租下了六十九号,以六十九号作为他的通信地址,但如有甚麽人,像我那样,想偷入六十九号,侦查他的行踪的话,其结果却只能看到一幢空屋!
我心中的一个旧的疑团消除了。
但是同时,我却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团。
罗勃杨在我一跨进屋子之後,就在我的身边,他本来是伏在门上的,因为我一推门,他才跌倒在地上,而他跌倒在地上之後,便连动也没有动过,睁著大而无光的眼睛望著我。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不能动了!他的那种面色神情,任何人一看到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呆了半晌,不听得有甚麽特别的动静,但是我仍不能肯定这两层房子中。除了我以外,便没有他人了。所以,我由暗门中向七十一号走去,化了三分钟的时间,搜索了那三间房间,确定了没有人之後,我才又回到了罗勃杨的身边。
罗勃杨仍然穿著那件睡袍,从他尸体的柔软度来看,他的死亡,只不过是半小时之内的事情,我很快地便发现了他的死因∶在他右手的手腕上,钉著几枚尖刺,其中有一枚,恰好刺进了他的静脉。
那种尖刺,正是我在张小龙的实验室前,曾经捡到过,交给老蔡,又给人偷去的那种。我又小心地将这几枚尖刺,拔了下来。罗勃杨当然是在一开门时,便被人以尖刺射死的,所以他的尸体,才会压在门上。
接下来,我便想在罗勃杨的身上,和他的房间中发现些甚麽,但是却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害死罗勃杨的人是谁,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害死罗勃杨的人,和张小龙的失踪,有著极其密切的关系。
从杰加、罗勃杨这一条路,追寻张小龙下落的线索,已经断了,但是我却并不感到灰心,因为我还有刘森,他可以供给我更多的线索。
我想就此退出,但是一转念间,我便改变了主意。我至少要让杀死罗勃杨的凶手,吃上一惊才行!
因此,我拖著罗勃杨的尸体,走进了暗门,又将暗门小心合上,一直将罗勃杨拖到了厨房,将他的面部,压在煤气灶上面,打开了煤气,关上了厨房门,这才由大门退了出去,上了车,回到了家中。
我知道,明天或者後天,当凶手由报上看到罗勃杨死在厨房中,而且是由於煤气中毒而死,那麽凶手一定会大大地吃上一惊的!
虽然,这可能对我,没有甚麽好处,但能够扰乱一下敌人的心神,总是不错的。
我到了家中,已经五点多了,忙了将近一夜,仍然说不上有甚麽收获来。我专心一意,等著刘森来到之後再说,可是,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早报上的消息之际,我不禁呆了。
罗勃杨的死讯,还未曾登出来。但是,刘森的死讯,却已在报上了,刘森的身份「行高级职员」,这家「 行」,就是那位走私专家的大本营,他是死於「被人狙击」,「警方正严密注视」云云。
我颓然地放下了早报,又死了一个!
我想起,如果昨天,我和刘森一起到顿士泼道去的话,那麽刘森可能不会死了,我又想起,如果昨晚,我能及早发现那扇暗门的话,那麽,罗勃杨也可能不会死了!
罗勃杨和刘森之死,自然不会给我以甚麽负疚,但是,刚有了一点头绪的事,又堕入五里雾中,陷於一片黑暗的境地之中了!
我放下报纸,呆了许久,才又拿起了报纸来,细细地读著那段新闻。
报上的记载,非常空泛,但是有一点,却引起了我的怀疑,那便是刘森死亡的地点。
刘森死在一家著名的大酒店旁边的一条冷巷之中,死亡的时间,是在和我分手後的半小时,而刘森必曾在和我分手之後,一刻不停,还要以极快的速度,方始能赶到那地方去。由此可知,他到那地方去,一定是有目的的。因为刘森之死,曾有人目击,凶手在逃,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由此,更可知道凶手知道刘森一定会到那地方去的。
我凭著这一点,想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那间著名的大酒店——那是国际富豪游客的憩息之地,我想起了大苹古对胖子觉度士的评价,觉度士已成富豪,他会不会住在那家酒店中呢?刘森又会不会是赶去会他,而觉度士因为刘森知道得太多,所以才杀他灭口呢?
我一跃而起,匆匆地洗了脸,喝了一杯牛奶,便冲出门去。
但是,我刚一出门,一辆跑车,便在我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车中下来了一个穿著织锦棉袄的女郎,正是张小娟。
张小娟见了我,秀眉一扬,道∶「要出门麽?」我连忙道∶「正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们一面走,一面说,本来,我已经很有了一点头绪,但是如今,却又断去了线索,我正在努力想续回断去的线索!」我一面说,一面已经跨进了她跑车的车厢,她上了司机位,道∶「到哪儿去?」我道∶「到 酒店。」张小娟以奇怪的眼色看著我,道∶「到那里去干甚麽?」我道∶「等一会再说,说来话长著呢!」张小娟不再多问,驶车前去,转过了街角,她道∶「我也有一点收获,我在警局的一个朋友处,查出了那个死在实验室门口那人的姓名,叫作劳伦斯·杰加。」这一点,我早就在胖子觉度士的口中知道了。但是我不愿太伤害她的自尊心,因此道∶「好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张小娟一面驾车,一面道∶「这个人,以前曾经领导过一个奴隶贩卖集团,那一集团中的人,都叫他杰加船长,而因为几次遭到围捕,他都能安然无事,所以又有不死的杰加船长之称,他是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化名来到此地的。」我忙问道∶「他来此地的目的是甚麽?」张小娟道∶「警方没有查出来。但是警方相信他来此,一定另有目的,所以,便暂时没有发表他的身份。」我「嗯」地一声,心中暗忖,这件事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如今,警方一插足,自然更复杂了。
我至少知道,劳伦斯·杰加和罗勃杨是一伙,但如今他们两人都死了。杰加船长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合夥人呢?到目前为止,还不得而知!
我正在思索间,车子已到酒店门前,停了下来,我吩咐张小娟,将车子再驶到转角处停著,注意著出入的人客,如果见到一个胖子出来,便紧紧地跟著他,别让他走脱,也别让他发现。
张小娟点头答应,我相信她一定可以胜任的。
我则走进了酒店,并不用化费多大的麻烦,我便看到了酒店住客的登记簿(我所用的办法,读者大可自己去猜度,包括出点钱,冒充警方人员等等多种,这里不便说明我究竟用的是哪一种办法)。
在住客登记簿上,有五名住客,是由南美洲来的,但是其中,却并没有一个叫作「觉度士」的。我又用得到登记簿的同样的方法,得知了住在六○二套房的那位森美尔先生,就是我所要找的觉度士!
这半个小时中,我的收获极大。我出了门口,向张小娟招了招手,张小娟走了过来,我道∶「张小姐,我已发现了一个非常危险,但是又十分重要的人物,就住在这家酒店的六○三室,我如今要去见他——」我才讲到这里,张小娟便道∶「我也要去。」我连忙道∶「张小姐,这太不适宜了,这个人,是嗜杀狂者,去与他会面,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张小娟只是重覆著四个字,道∶「我也要去。」我断然地道∶「不行!」
张小娟冷冷地道∶「你凭甚麽来管我的行动?」我早就知道张小娟是性格十分倔强的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绝不能放弃自己的主张。
觉度士是一个靠走私而发达的人,这一种人,是人类中的豺狼,而且觉度士到此地来,又显然负有十分重要的任务。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和觉度士一见面,毫无疑问,将会有极其剧烈的斗争,而像张小娟那样的千金小姐,置身於这样的斗争之中,那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宜的事。
所以,我立即毫不客气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再要固执,我就通知令尊,你弟弟失踪的事情,我袖手不管了!」我这一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心中显然十分恼怒,道∶「好,你以後再也别想在我口中得到些甚麽!」我将语气放得委婉些,道∶「张小姐——」但是,我只叫了一声,她已经转过身去,上了那辆跑车,转动油门,跑车像示威似地,在我的身边,疾掠了过去!
我望著远去的车子,耸了耸肩。张小娟的合作,对我工作的进行,有著极大的帮助。
但是,我总不能为了找寻张小龙,而将张小娟送入虎口之中,她不了解我,一怒而去,对我来说,也是绝无办法之事。
我并没有耽搁了多久,便转身走进酒店去,不到五分钟,我已在敲打著觉度士的房门了。好一会,里面传来了一个粗鲁的声音,讲的正是那种不甚流利的英文,道∶「甚麽人?」那声音使我认出正是觉度士。
我道∶「先生,你的信。」
觉度士道∶「从门缝下塞进来!」我道∶「不行, 先生要我亲手交给一位觉度士先生的。」我说的「 先生」,便是大苹古的名字。
房内传来了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的并不是英语,道∶「奇怪,他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一面说,一面门已打了开来。
就在门才打开一条缝之际,我已经伸手,掏出了一柄枪来——附带说一句,我是不喜欢带枪的,如今,我掏出来的一柄,只不过是制作得几可乱真的玩具左轮而已。
我肩头用力在门上一撞,「砰」地一声响,和觉度士的一声怒吼,我已经进了房门,以枪对住了他,并且,关好了房门。
觉度士立即认出了我来,他面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动著,面上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来,眼睛向四面望了一下,道∶「你要甚麽?」我冷冷一笑,道∶「首先,需要你站著不要乱动。」他立即道∶「然後,你要甚麽?」我道∶「和昨天晚上,你对我的要求一样,我问,你答!」觉度士笑了笑,态度渐渐恢复了镇定,道∶「是你问,还是我问?」我冷冷地道∶「觉度士先生,或许我会以为你的幽默很有趣——」我扬了扬手中的枪,续道∶「但是它大约不会感到有趣的!」我一面说,一面以枪管顶了顶他的肥肚腩,他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看著我手中的枪!
当时,我还十分得意,以为已经吓倒了觉度士。可是,在十秒钟之後,我便知道自己任由他看清我手中的枪,乃是一件极大的错误,因为,他立即放下了举起的双手,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我实是愕然之极。事後,我才知道,觉度士是世界上有数的枪械收藏和鉴别的专家,他的藏品之丰富,堪称世界第一,在他的藏品中,有海盗摩根曾用过的手枪,也有中国马贼用过的步枪,不下千百种,而我却想以一柄假枪去吓唬他!
当下,我还不明白他是为甚麽大笑起来的,厉声喝道∶「举起手来!」觉度士用他肥短的手指,指著我的枪,道∶「就凭这孩子的玩意儿?」我愣了一愣,觉度士倏地伸手入怀,一柄精巧已极的左轮,在他的手指上,迅速地转著,枪口又迅速地对著我,道∶「我这是真的,现在,你该抛弃你手中的玩意儿了?
」我在这时,已经知道自己的把戏,被他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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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接连发生的凶杀
我又岂肯甘心,自己送上门来,屈居下风?在那几秒钟之时间中,我已有了决定,我双手一推,道∶「想不到你的眼力那麽好,我只好将它抛掉了!」我一面说,一面将假枪抛出。
我的确是假枪抛出,但是,我抛出的假枪,却是向觉度士的手腕,疾射而出的!在觉度士一愣之间,假枪已经击中了他的手腕,他按动枪机,一枪射进了墙壁之中。
那柄左轮显然是特别构造的。枪声并不响,而且,我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向被子弹击中的墙壁一瞥间,已可以肯定,他这柄枪所用的,乃是最恶毒的「达姆达姆弹」!自然,就是我一抛出假枪之际,我已一跃向前,一拳向他的肥肚腩击出。
那一拳,「砰」地击在他的肚上,这家伙肥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身子如龙虾似地曲了起来,我又一招膝盖,重重地撞在他的下颔之上!
他的身子,咚咚地退出三步,坐倒在沙发之上。
我早已趁他感觉到痛苦不堪之间,赶向前去,不但在他的手中,将那柄枪夺了过来,而且,还以极快的手法,在他的左右双胁之下,各搜出了一柄小型的「勃朗林」手枪来!
觉度士软瘫在沙发上,喘著气,用死鱼也似的眼珠望著我,我由得他先定下神来。
好一会,觉度士喘定了气,我道∶「觉度士先生,可以开始我们的『问答游戏』了麽?」
觉度士抹了抹汗,道∶「你打赢了,但是,你仍然得不到什麽。」我冷冷地道∶「你在巴西,有著庞大的财产,应该留著性命,去享受那笔财产才好!」
觉度士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我问道∶「你来本地作什麽?」觉度士又停了半晌,才道∶「找一个人。」我道∶「什麽人?」他道∶「一个中国人,叫张小龙。」我问道∶「你找他什麽事?」他道∶「我┅┅我找他」他显然是在拖延时间,我冷然道∶「觉度士先生,我相信你是再也捱不起我三拳的!」
他苦笑著,流著汗道∶「据我所知,张小龙在从事著一项科学研究,这一项研究工作,有著非常大的经验价值,可以使我在巴西,大有作为。」我道∶「究竟张小龙在研究的是什麽?」他摊了摊手,道∶「我也不详细,我先後派了六个手下来这里,这六个人都死在这里了,所以,我才亲自出马的。」我未曾料到,在我能向觉度士盘问的情形下,仍然什麽资料也得不到!
但是,我却根本不信觉度士的所知,只是这些。因为,如果只是这些的话,他又何必杀了刘森?
所以,我一声冷笑,道∶「刘森就为了这样简单的事,而死在你的手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我话才一讲完,觉度士的面上,便出现了点点汗珠!
我立即想到,事情对我十分有利。
我可以根本不必以手枪对著他。因为,他在巴西,凭著财雄势厚,可以任性胡为,但是在这里,他如果被证实杀人的话,却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我收起了枪,道∶「好了,真的该轮到你讲实话了,刘森的死,我有两个目击证人。」觉度士神经质地叫道∶「不!」我笑道∶「很容易,你将真相说出来!」觉度土肥头之上,汗如雨下,满面油光,他身子簌簌地抖著,我站了起来,道∶「我走了!」觉度士道∶「别走,我说了。」我道∶「这才是——」
可是,我只讲了那麽几个字,突然听得身後套房的房门,「格」地一声响,我立即回头看去,只见房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同时,「嗤嗤」之声,不绝於耳,数十枚小针,一齐向前飞射而至!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卧倒在地,迅速地抓住了地毯,著地便滚,以地毯将我的身子,紧紧地裹住。
在我以极快的速度做著这一个保护自己的动仟之际,我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一个人夺门而出。但是那个人显然不是觉度士,因为觉度士在叫了一声之後,便已经没有了声息。
我听得那人已出了门,立即身子一缩,自地毯卷中,滑了出来,也不及去看视觉度士,一跃而到房门之前,拉开门来,左右一看。
可是,走廊上静悄悄地,却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这才转过身来,向觉度士望去。意料之中,觉度士面色发青,已经死去。他的手还遮在面上,手背上中了三枚尖刺。
我在室中,不禁呆了半晌。
我并不是怕觉度士之死,会使我遭受到警方的盘问,因为没有人会 露我曾查问觉度士的房间号码。我感到骇然的,是那种夺命的毒针,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而且,每次出现,总有人死去,而死去的,又都是和张小龙失踪事件有关的人。
我已经幸运地(当然也是机警)逃过了两次毒针的袭击,一次是在郊区,张海龙的别墅後面,一次是刚才,第一流酒店的第一流地毯,阻住了毒针,救了我的性命。
但是,我能不能逃过毒针的第三次袭击呢?
在我甚至於还未弄清楚,发射毒针的究竟是何等样人之际,我真的难以答覆这个问题。发射毒针的那人,行动如此神秘,连我也感到防不胜防。
但如今,至少也给我剥开了一些事实的真相了。我明白,罗勃杨也好,刘森也好,觉度士也好,什麽船长也好,他们全是想要得到张小龙但是却又得不到的失败者,他们都死在毒针之下了。
发毒针的人,或是发针的人的主使者,才是和张小龙失踪,有著直接关系的人。
事情到了这里,看来似乎已开朗了许多。但实际上,却仍是一团迷雾!
当下,我出了房门,由楼梯走了下去,悄悄出了酒店。
酒店中的命案,自然会被发现的,但那已和我不发生关系了!
我出了酒店之後,迳自到那家冲洗店去,付了我所答应的价钱,将已经印晒出来的相片取了出来,可是那一些相片,却一点价值也没有。它只是我家的外貌而已。
我看了一会,便放入袋中,我感到有必要,再和张小娟见一次面,因此,我截了一辆街车,向张海龙的住所而去。
我知道,在我不准张小娟和我一起见觉度士之後,这位倔强的小姐,对我一定十分恼怒,我见了她的面,一定会有一场难堪的争论。
我在车中,设想著和张小娟见面之後,应该怎样措词,才能够使得那位高傲的小姐不再生我的气。
没有多久,的士就在一幢十分华丽的大洋房前面,停了下来。
我下了车,抬头望去,那幢华丽的大洋房,和张海龙的身份,十分吻合,我走到门前,刚待按铃,大铁门便打了开来,一辆汽车,几乎是疾冲而出,如果不是我身手敏捷,只怕来不及闪避,就要给那辆车子撞倒在地了!
我向旁一跃而出,只听得那辆车子在冲出了十来码之後,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极其难听的紧急煞车声。我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辆车子,正是张海龙所有的那一辆劳司莱司。
而这时候,车门开处,张海龙几乎是从车中跌出来一样,连站也没有站稳,便向我奔了过来。
他的这种举动,和他的年龄、身份,都不相配到了极点!
我下意识地感到,在张海龙身上,又有了什麽重大的变故。因此,我不等他来到了我的面前,就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扶住。
只见张海龙面色灰白,不住地在喘著气,显然他是在神经上,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我将他扶住之後,连忙道∶「张先生,你镇定一些,慢慢来,事情总是有办法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在张海龙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什麽事情。但是我的话,对任何因神经紧张而举止失措的人,总可以起一些慰抚作用。
张海龙喘气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但他的面色,仍然灰白得很。
我柔声道∶「张老先生,什麽事情?」他直到那时,才讲得出话来,道∶「卫先生,我正要找你,这可好了,糟得很,小娟┅┅小娟┅┅」他讲到这里,竟落下了泪来!
而他所遭到的打击之大,也可以从他语无伦次这一点中看出来。他说「可好了」,即是因为遇到了我。他说「糟得很」,那自然是指他遇到的事情而论,而事情,可能和张小娟有关。
因为我和张小娟分手,并没有多久,所以一时间,我还体会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道∶「张老先生,我们进去再说吧。」张海龙却道∶「不,卫先生,小娟她落在歹徒的手中了!」我不禁猛地一愣,道∶「不会吧!」张海龙急得顿足,道∶「你看这个,我刚收到。」他的手颤颤地抖著,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封信来。
这时候,我开始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我接过了那封信,信封上只用打字机打著张海龙的名字,信是英文写的,也是用打字机打出的,措词十分客气,但在那种客气的措词後面,却是凶恶的威胁。
这封信,译成中文,是这样的∶
「张海龙先生,阁下德高望重,令人钦仰,由於阁下一生,不断的努力,所以才在社会上取得如此之成就,阁下的生活,当为全世界人所羡慕,我们实不愿意在阁下为人钦羡的生活中,为阁下添麻烦,但我们却不得不如此做,实属抱歉。
令嫒小娟小姐,已为我们请到,我们并不藉此向阁下作任何有关金钱之要求,我们只希望阁下将令郎的去踪,告知我们,那麽,令嫒便会安全地归来。
不要报警,否则,会替阁下,带来更大的不便。」信末,并没有署名。我反覆地看了两三遍,张海龙一直在我身旁抹著汗。
我看完了信,简单地道∶「张老先生,应该报警!」张海龙指著那最後的一行字,道∶「不!不能,小娟在他们的手中!」我叹了一口气,道∶「张老先生,这几天来,我发觉令郎失踪一事,牵涉之广,是我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到如今为止,我还是茫无头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则是至少已有四个人,因之死亡了,其中包括因走私致富的巴西豪富和一个贩卖人口的危险犯罪份子!」
张海龙的面色变得更其苍白,道∶「会不会,会不会小龙和小娟┅┅」老人坚强的神经,这时候显然也有点受不住打击了!
我并没有向他说出前两天,张小娟那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感到张小龙正在一个十分痛苦的境地之中。我只是含糊地道∶「怕不会吧。」他握住了我的手,道∶「卫先生,我做人第一次自己没有了主意,我┅┅将一切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帮我的忙!」我知道,这是一副沉重已极的担子。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为张海龙解决了这件事,那麽,不但对我本人,而且。对我想做的许多事(这些事,我是没有能力去做到),也可以藉张海龙的力量而完成了。
所以,我明知任务艰钜,还是点了点头。
张海龙对我十分信任,一见我点头,他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我弹了弹那张信纸,道∶「看样子,让这封信的人,还不知道小龙失踪已经三年了。我首先,要去见那发信的人,但是,他却又没有留下联络的方法。」张海龙道∶「有,信是门房收下的,送信来的人说,如果有回信的话,可以送到山顶茶室去。」
我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道∶「山顶茶室?那是什麽意思?」张海龙道∶「我也不知道。」
我将信纸放入了信封之中,道∶「我有办法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到山顶茶室去,张老先生,你最好不要惊惶失措!」张海龙苦笑道∶「一切都全靠你了!」我也不多说什麽,上了张海龙的车子,吩咐司机,驶向山顶。不到十分钟,我已在山顶茶座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我要了一杯咖啡,将那封信放在桌上。信封上的张海龙的姓名向上,那表示我是张海龙派来的代表,如果送信的人,来听取回音的话,一看就可以知道了。
我慢慢喝著咖啡,俯视著山脚下的城市。
从山顶上望下去,大轮船也成了玩具模型,自然更看不到行人,但是,城市的繁华,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
真是难以想像,在表面上如此繁华,宁静的都市中,暗底里却蕴藏著那麽多惊心动魄,各式各样的斗争!
茶室中连我在内,只有四个客人。有两个,一望而知是一双情侣,正头并头,唧唧哝哝地在大谈情话。那位小姐的年纪很轻,但是却心急拼命模仿著大人,指甲著油、口红、画目,穿著金光闪闪的鞋子,她的身上,就是一间化装品铺子。女人就是那麽奇怪,十五岁到十八岁,硬要说自己二十岁了,但到了三十岁,却反倒要说自己是十九岁了。
还有一个,是一个大需子的外国人,他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小说。山顶的气氛这样宁静,倒的确是读书的好环境。
我也装出十分悠闲的样子,慢地呻著咖啡。不一会,只见一个体格十分强壮,年纪很轻,面目也十分清秀的外国人,走进了茶室,他四面浏览了一下,眼睛停在我放在桌面的那苹信封上面。
我心中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却面上带著笑容,一直来到了我的面前,老实不客气,一拉椅子,坐了下来,道∶「你好!」他讲的却是十分纯正的国语!
我欠了欠身,也道∶「你好。」他向侍者一招手,道∶「柠檬茶。」这一次,说的却又是十分纯正的英语。我一时之间,还猜不透他的来路,只得顺手拿起那封信,在桌上敲了敲。
他却笑了起来,道∶「信是我发的,我叫霍华德。」霍华德的直认不讳,和他面上那种看来毫无畏惧的微笑,使我觉得和他交手。要比和觉度士还要凶险,我淡然一笑,道∶「我是张海龙派来的。」霍华德点头道∶「我知道,张先生的身份,是不方便来见我的,你——」我道∶「我叫卫斯理。」我曾经好几次企图隐瞒姓名,但结果都未能达到目的,所以,这一次,我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
霍华德一听,不禁愣了一愣,道∶「你┅┅你就是卫斯理?」他一面说,一面面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我则冷笑著,道∶「如果你认为我是假冒的话,那是你的自由。」
霍华德笑了起来,虽然他竭力使自己笑得自然,但我仍可以听出他笑声中勉强的成份。他道∶「原来卫先生是为张先生服务的!」我道∶「可以那麽说。」霍华德口中「唔唔」地答应著,看他的神情,像是正在思索著什麽,隔了一分钟,他才欠了欠身,道∶「卫先生,信中所说的,你一定也已看到了?」
我面现怒容,道∶「不错,给你用卑劣手段绑的张小娟,如今在什麽地方?」霍华德道∶「她很好,很好,卫先生大可不必担心。」我冷冷地笑道∶「你为什麽要知道张小龙的下落,你究竟是什麽人?」霍华德的面上,又再度出现犹豫的神色,像是正在考虑应不应该讲出他自己的身份一样。他并没有考虑多久,便道∶「卫先生,你没有必要了解这一点,你只要告诉我,张小龙的下落,及你受人所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冷笑道∶「你以为这样?」霍华德搅弄著茶杯中的柠檬,道∶「正是如此。」我一面在和他对答,一面心中,也在竭力思索著霍华德的来历。
而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霍华德又是注意张小龙下落的一个新的方面,本来,至少已有四方面在注意张小龙的下落,那包括了我、罗勃杨、觉度士,和那射毒针的人。
如今,又增加了霍华德。而这几方面人的真正身份,我一无所知。觉度土、罗勃杨等人,已经死了。那放毒针杀人的人,自然是最凶恶的敌人,但是我连他的影子也捕捉不到。
只有我面对著的霍华德,他在我的面前,我要弄明白他的身份,不但可以藉此弄清,注意张小龙的下落的人,究竟是为了什麽,而且,也可以早些将张小娟从他的手中救出来。
我和他互望著,像是两头开始扑斗之前,互相望著旋转著身子的猛虎一样。
好一会,我才道∶「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样简单,霍华德先生!」霍华德道∶「复杂在什麽地方呢?」我冷冷地道∶「首先,我不愿和一个卑劣到去绑架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的人打交道,去换一个人来,换你们的首领来见我!」霍华德面上一红,道∶「不错,我所采取的手段,可以用卑劣两个字来形容,但你说这位小姐没有反抗,那倒未必!」他一面说,一面捋起衣袖,露出小臂来,道∶「你看!」我向他小臂看去,只见臂上有两排红印,那显然是被咬起的,而且咬起不久。
我想像著张小娟发狠咬人的情形,心中不禁好笑。霍华德又道∶「而且,在这里,我就是首领。」
我冷笑道∶「那是你们组织的大不幸!」霍华德面上,十分愠怒,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我欠了欠身子,将身子尽量地靠在椅背上,道∶「原来西方的道德,竟然沦落到了这种程度,扣留了一个弱女子,便是求胜的手段吗?」
霍华德面上的怒容,已到了不可遏制的阶段。
我正准备著他发作,但是刹那之间,他面上的怒容,却完全消失,而换上一副十分阴沉的面色。
我的心中,不禁为之一凛,我是存心激怒霍华德的,但是霍华德却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到如此圆熟的地步!
一个人既然能够这样控制自己的情绪,那麽,可以断定,他也必然是一个极其深谋远虑,极具精细的人,也就是说,是一个十分辣手的对手。
怒容在他面上消失之後,他向我笑了一笑,道∶「我几乎被你激怒了。」我道∶「可是你没有!」他忽然以异样的眼光看著我,隔了一会,又忽然道∶「你真是卫斯理?
真的?」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我曾经想隐瞒过自己的姓名,但是却被人一见面就叫了出来。如今,我一见面就讲出了自己的姓名,却又有人不信!
我冷冷地道∶「你要我呈验身份证麽?」霍华德「哈哈」一笑,道∶「不必了,但是据我知道,卫斯理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的名字,是不可能和亿万富翁连在一起的。」我不知道霍华德是什麽来历,更不知道他采取这样的方式恭维我是什麽意思,所以,我保持著十二万分的警惕,只是冷冷地笑著。
霍华德将双手按在桌上,道∶「好,我们该言归正传了,张小龙先生的下落怎样?
」我道∶「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立即释放张小姐的话,我们只有报警处理!」霍华德突然扬起右手来!
他一扬起右手,我便陡地吃了一惊。
我立即想有所动作,但是他已经沉声道∶「别动!」我只得听他的话,乖乖地坐著不动。因为,霍华德的掌心,正捏著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枪。
那种手枪,只不过两寸来长,只可以放一发子弹,而子弹也只不过一公分长。我相信,他在将手放在桌上的时候,已经将这柄手枪,压在手掌下了,我一时不察,竟被他将枪口对准了我!
那种枪,是专为暗杀而设计的,近距离放射,可以立即制人死命,而我如今和霍华德,只不过隔著一张桌子,因此我当然不敢乱动!
我心中一面住暗自思念著脱身之法,一面却也暗自庆欣。霍华德用这样的手枪作武器,那麽,他和连三接二施放毒针的人,一定没有什麽关系了。那施放毒针的人,手段十分狠辣,我可能没有逃生的机会,但如今,霍华德却未必会有放枪的勇气。
他又道∶「面上维持笑容,不要有恐惧的样子。」他一面说,一面又将小枪,压在掌下,手掌则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只要他掌心略加压力的话,子弹便可以发射,所以我仍然不动,而且,面上也依他所言,发出了笑容,道∶「好了,你要什麽?」霍华德道∶「你是什麽人,真正的姓名?」我一听得霍华德这样问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说了半天,他仍然不相信我是卫斯理!我同时,心中也呆了一呆,暗忖他何以不信我是卫斯理?但是,我却得不到要领。
当下,我改口道∶「我姓李,叫李四,是张海龙银行中的职员。」霍华德的国语虽然说得十分流利,但是「张三李四」乃是实际上中国人所不会取的名字这一点,他却不知道,竟然点了点头,道∶「这样好多了,你回去,告诉张海龙,隐瞒他儿子的下落,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霍华德的话,如果给张海龙听到了,他一定会大发脾气,因为实际上,张海龙对於他儿子的失踪,三年来可能寝食难安!
但是,却有人以为他隐瞒了张小龙的失踪。
霍华德又道∶「你要告诉他知道,张小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我冷冷地道∶「据我所知,张小龙是一个埋头於科学研究的科学家。」霍华德道∶「问题就在他的从事的科学研究上,他发明了——」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不再讲下去。
我本是在全神贯注地听著他讲的,见他忽然住口,心中不禁大是懊丧。但是我面上却装著对他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停止了讲话之後,对我笑了一笑,道∶「所以,你要告诉张海龙和我会面的经过,叫他和我联络,我明日再在这里等你!」我在思想怎样回答他才好,但就在这时,我见霍华德的面色,忽然一变,眼睛向一旁,望了过去,我循他所望看去,只见一个印度人,正施施然地走入茶室中来。那印度人并没有注意霍华德,但霍华德却转头去,以免被那印度人看到。
我注意了这情形,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是我却并不出声,只是道∶「我怕你料错了,张老先生实际上并不知道他儿子的下落。」霍华德低声道∶「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立即用力将搅咖啡的铜匙一堆,铜匙在桌上疾滑而过,「卜」地一声,正撞在霍华德右手的手背之上!
那一下撞击,不能说不重,霍华德五指一松,他握在手中的那柄枪,便「拍」地落到了地上,他连忙俯身去拾,但是我却比他快一步!
他刚一俯身,我已经将枪抢到了手中,我手指一推,卸出了子弹,顺手向外抛去,跌入了花丛之中,然後将枪还了给他,道∶「先生,你跌了东西了!」霍华德不得不伸手接过那柄手枪之际,他面上神色尴尬,实是任何文字,难以形容於万一。他接过了手枪,好一会,才道∶「好!好!」我笑道∶「不坏。不坏就是好。」霍华德怒瞪了我一眼,匆匆离去。我本来想跟踪他的,但是我向那印度人望了一眼之後,也便放弃了跟踪他的念头。
因为那印度人,望著霍华德的背影,面上露出了可怖的神色来。
当那印度人进茶室时,霍华德避不与他打照面,如今,那印度人面上,又有这样怪异的神色,这使我毫无疑问地相信,霍华德是和那印度人相识的。
而且,看神色,他们两人,似乎有著什麽过不去的地方,我大可以在那印度人的口中,探听霍华德的来历。
我目送著霍华德上了车子,疾驰而去,才走到那印度人的面前,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那印度人愣了一愣,但随即堆下了笑容,道∶「哪一个走私者又要倒楣了?和我可没有关系了!」
那印度人的话,来得没头没脑,更听得我莫名其妙!霎时之间,我几乎疑心那印度人神经错乱,在发著呓语哩!
但是,我转念一想,却觉得那印度人的话中,似乎隐藏著什麽事实,因此便沉声道∶「和你无关?」那印度人忙道∶「自然,我现在是正当的商人,开设一间绸缎铺!」我冷笑道∶「以前呢?」那印度人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以前,你自然是知道的了,我曾参加运黄金到印度的工作┅┅」我心中不禁暗暗好笑,想不到我在无意中,遇到了一个黄金私枭。走私黄金到印度,是走私业中,仅次於走私海洛英进美国的好买卖。
可是,我心中不禁又产生了疑问。眼前的印度人曾是黄金私枭,那麽,霍华德是什麽人呢?
我正在思索著,那印度人已经道∶「如今我不干了,我要是再干,霍华德先生,他肯放过我麽?」我俯身向前,低声道∶「他是什麽人?」印度人面上,露出了极其讶异的神色说∶「早一年,他是国际缉私部队的一个负责人,如今,听说他已调任国际警方担任一个——」
那印度人讲到此处,猛地醒悟,立即住口,道∶「你和他在一起如何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向之一笑,道∶「如今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九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那印度人目瞪口呆,而我已离了开去,会了账之後,先和张海龙通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我向张海龙郑重保证,他的女儿,绝对不会有什麽意外!
霍华德原来是国际警方的高级人员,刚才,我和他相会的那一幕,简直像是在做戏一样。看情形,他来这里,是准备来找我的,因为他一听得我的名字,就奇怪一下。而他不相信我自报的姓名,那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说不定他心中还在暗笑我冒他人之名,被他一识就穿哩。
我又打了一个电话到家中,问老蔡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老蔡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我一离家,霍华德便找过我,约定下午四时再来。
我离开了山顶回家去。
在回家途中,我更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如果不是事情严重,怎会使国际警方,派出了曾经破获印度黄金大走私的干员,来到这里?
而霍华德扣留张小娟,当然是一个错误,他为什麽会犯这个错误的,我不详细,但是他既然来找过我,当然是要我和他合作,我和他在另一个方式下面见面之後,我尽可以问他的。
我到了家,看看时间,是三点五十分。我在书房中坐了下来。吩咐有客人来,带他进来。三点五十九分,我听到门铃声,两分钟後,老蔡推开了书房的门,霍华德站在门口。
我转过身去,和他打了个照面,霍华德的面色,陡地一变,但是他立即恢复镇定,道∶「卫斯理先生?」我道∶「是的,你现在相信了麽?」他道∶「相信了,请原谅我打扰,我要走了。」我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来这里,没有事麽?」他摊了摊手,道∶「有事?」我哈哈一笑,道∶「关於小龙失踪的事,你要来找我,和我合作,是不是?」霍华德对於我知道他来此的目的这一点,毫不掩饰地表示了他的讶异。他道∶「本来是,但现在不了。」我笑了一笑,道∶「你且坐下,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霍华德耸肩道∶「那没有甚麽秘密。」我笑道∶「但是你却不想被别人知道,因为你的任务,十分秘密。」霍华德扬了扬手,道∶「再见了。」我立即道∶「大可不必,这其间,有著误会。」霍华德道∶「并没有甚麽误会,你在为张海龙办事,不是麽?」我道∶「是,但是你可知道,我是在代张海龙寻找他已经失踪了三年的儿子?」霍华德猛地一愣,面上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我立即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下两下,道∶「你不必再隐瞒,我几乎甚麽都知道了,你在国际警察部队中服务,奉派来此地,是为了调查张小龙失踪的事,在你出发之前,你一定曾得到上峰的指示,来到此地之後,前来找我协助,是也不是?」
霍华德的面色,十分难看,道∶「你说得对,但是我却发现,我的上司错了,你和张海龙站在一起,因此不能予我们以任何协助!」我立即道∶「这就是误会了——为甚麽国际警方,对张海龙这样厌恶?」霍华德冷笑一声,道∶「你想从我的口中,套出国际警察部队所掌握的最机密的资料麽?」
一听得霍华德如此说法,我不禁呆了一呆。
刹那之间,在我心头,又问起无数问题来∶张海龙为甚麽会引起国际警方对他的厌恶?国际警方掌握了他的甚麽资料?会不会张海龙委托我寻找他的儿子,只是在利用我?张海龙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在扮演著甚麽样的角色?
种种问题,在我脑中盘旋著,令得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霍华德面对著我,向後退去,道∶「卫先生,我会将我们相会的经过情形,详细报告我的上司的——我相信你知道他是谁的。」我点头道∶「不错,我认识他,我和他合作过。」霍华德道∶「这就是了,再见!」我连忙站了起来,道∶「慢!」霍华德站定在门口,一苹手插在裤袋之中,道∶「还有甚麽事?」我手指轻轻地敲著书桌,在寻思著应该怎样地措词。霍华德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我如果能和他合作,一定对事情的进行,大有帮助。
但是他却和所有精明能干的人一样,有一个通病∶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霍华德既然认定了我对他含有敌意,要使他改变这个观念,那绝不是容易的事!
我想了想,尽量将语气放得友好,道∶「如果我们能携手合作,那麽一定会早日使得事情水落石出的。」
霍华德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他一面说,一面退出了门口,像是怕我追截他一样,手一出门,立即用力一带门,想将门关上,但就在门迅速地合著,尚未关上之际,我已一个箭步,跃了上去,将门把握住,站在他的面前,道∶「那麽,张小娟呢?」霍华德沉声道∶「只要张海龙肯将儿子的下落说出来,张小娟便可自由,你要知道,国际警方有时不能公开地执行任务,因此逼得要施用特殊的手段!」
他大概为了怕我再骂他,所以将这件事自己解释了一番。
我既已知道张小娟是为霍华德所扣留,便知道她的安危,绝无问题,让这位倔强的小姐,失去了几天自由,只怕也未尝不是好事。
但是,我对於霍华德固执地认为张海龙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这一点,却觉得十分生气,因此便道∶「那麽,只怕张小娟要在国际警察总部结婚生子,以至於终生了!这是漫长的等待!」
霍华德不理会我的讽刺,向後退去,甚至在下楼梯的时候,他也是面对著我,他的身手也十分矫捷,倒退著走路,就像是背後生看眼睛一样,十分迅速,显然是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之故,不一会他便出了大门。
我叹了一口气,回到了房中,坐了下来。
事情不但没有解决,而且越来越复杂。因为本来,至少张海龙本身,是绝对不用在被考虑之列的,但如今,却连张海龙也难以相信了。
这位银行家,实业家,在社会上如此有地位的人,他究竟有甚麽秘密,为国际警方所掌握了呢?这件事,要从国际警方方面查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因为,要盗窃国际警方的秘密档案,那比盗窃美国的国家金库还要难得多!
当然最简捷的方法,是向张海龙本人直言询问,如果他当真有著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我必须弄明白,我不能因为好奇,同情,而结果却被人利用!
我又将我和张海龙结识的全部经过,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张海龙是知道他儿子的下落,而故意利用我的话,那麽,他堪称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了!
因为,在每提及他儿子失踪的事情时,他的激动、伤悲,全是那麽地自然和真挚!
我相信国际警方,一定对他有著甚麽误会。所以,我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去,再次告诉他,张小娟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张海龙的话,仍然显得他心中十分不安,对於这样一个已深受打击的老人,我实是不忍再去追问他有著甚麽秘密!
这一天的其馀时间,我并没有再出去,只是在沉思著,寻找著甚麽可供追寻的线索,我想到了那两个特瓦族人,准备到张海龙的别墅的附近去寻找他们。
我一直想到晚上十一时,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了话筒,耳机中传来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声音之後,忽然传出了红红的声音,叫道∶「表哥!表哥!」我连忙道∶「是,红红,你可是接到我的电报了麽?」我不得不惊叹这个世界的科学成就,我和红红两人,远隔重洋,她那边是白天,我这里是黑夜,但是我们,却可以通话!
红红道∶「是啊,而且,我去调查过了!」我十分兴奋,道∶「调查的结果怎麽样,快说!」红红的声音模糊了片刻,我未曾听清楚其中的一两句,但在我的一再询问下,我明白了经过∶张小龙在他的毕业论文中,提出了一个生物学上前所未有的理论,但被视为荒谬。最要紧的,自然是张小龙提出来的理论,究竟是甚麽。
但在这一点上,我却失望了。
因为,红红告诉我,审阅毕业论文,只是几个教授的事,而且,毕业论文在未公开发表之前,是被保守秘密的。
而张小龙在撰写毕业论文之际,又绝不肯让任何人知道内容,所以,当毕业论文没有发表之前,只有七个教授,知道张小龙所提出的新理论。
更不幸的是∶这七位生物学教授,在三年来,都陆续死於意外了!
七个人一起「死於意外」,这自然不免太巧。这使我相信,一定有一个极有力量的组织,在竭力地使张小龙的理论,不为世人所知。
这个组织之有力量,是可想而知的,因为它不但能使觉度土等人,在这里「意外死亡」,也可以使知道内容的教授。在美国「意外死亡」!
如今,我所面对著的,就是这样一个以恐怖手段为家常便饭的组织。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组织之庞大,该是意料中的事,可是我直到如今,竟连这个庞大组织的边缘,都未曾碰到过!我在黑暗中摸索,但敌人的探照灯,却随时随地地照射著我,这实在是力量悬殊,太不公正的斗争了!
我听完了红红的电话,回到了卧室中,破天荒第一次,我小心地关了所有的窗户,又检点了房间中一切可以隐藏人的地方,直到我认为安全了,才怀著极大的警觉心而睡去。
一夜中,倒并没有发生甚麽变故。早上,我一早就起了身。
我在晒台上,作例行的功夫练习之际,看到一辆汽车,在我家的门口,停了下来,而从车子上跨下来的人,却是霍华德。
我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进了我的家门,心中不禁十分奇怪,因为从霍华德昨天离去时候的神情来看,他似乎是不会再来的。
我连忙披上晨褛,走下了晒台,只见霍华德已经站在客厅中了。
他的神情十分憔悴,显见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好睡。我一直下了楼梯,道∶「欢迎你再来。」
霍华德仍然站著,道∶「我接到了一个命令,但是我却考虑,是不是应该接受。」我笑了笑,道∶「考虑了一夜?你其实早该来找我了!」霍华德直视著我,虽然他的眼中有著红丝,但仍然十分有神,他望了我片刻,才道∶「我的上司,给了我一个指示,叫我要不顾一切,抛弃一切成见相信你,邀得你的合作。」
我也直视著他道∶「我不敢为自己吹嘘,但是我相信,这是一个十分英明的指令。
」
他耸了耸肩,伸出了手来,道∶「好吧。」我也伸出了手,但是却不去握他的手,而是摊开了手掌,道∶「拿来!」霍华德大是愕然,道∶「拿甚麽来?」
我笑道∶「你的证件,直到如今,我还只是从他人的口中,知道你的身份的,我相信事情十分重大,因此不得不小心些!」他也笑了出来,将他的证件递了给我。国际警方人员的证件,从表面上看来,和普通证件没有甚麽不同,但是其中有几处地方,却是一个秘密,而且是绝对没有法子仿制的。我看了看,证明他的确是国际警方的要员之後,才将证件,还了给他。我将证件还了给他之後,便和他握手,第一句话便道∶「你既然为张小龙的事情而来,那你就要时刻小心你的性命!」霍华德似乎不信,我一面吩咐老蔡煮咖啡,一面邀他到楼上我的书房中,将我从年三十晚,遇到张海龙起,直到今日为止,这四五天中的情形,向霍华德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因为我看出,霍华德对於和我合作一事,多少还有点勉强,因此,我在说著我自己的经历之际,毫无保留,不但将事实的经过说出,而且,还提出了我自己的种种看法来。
霍华德在我叙述的整个过程中,都聚精会神地听著,两个多小时的谈话,他只讲了两句话。一句是当我说到我进了张小龙的实验室,看到有一头美洲黑狗,正在津津有味地嚼著香草时,霍华德用力一拍大腿,道∶「他竟成功了!」第二次,是当我说到,我曾亲眼看到「妖火」之际,他∶「你会不会眼花?」在我肯定了我绝不是眼花之後,他也没有再向下问下去。
我讲完之後,他再一次和我握手。上一次,他握手握得不大起劲,但这一次,他却紧紧地握著我的手,道∶「真不错,的确应该和你合作,我先叫他们恢复张小娟的自由。」
我道∶「对的,但是切莫让张小娟知道你们的身份。」霍华德打了一个电话之後,坐了下来,道∶「你分析得不错,不但知道张小龙新理论的秘密的人,会神秘的丧生,便是想知道秘密的人,也往往得不到好结果!」我道∶「那麽,国际警方是不是掌握了这个秘密了呢?」霍华德站了起来,向窗口看去,窗外并没有什麽可疑的人,霍华德道∶「不知道,国际警方一直在设法探索这一个秘密。」可是,他一面口中如此说著,一面却在一张白纸上写著。
霍华德这样写道∶「国际警方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有一位生物教授,在一次人为的汽车失事之後,仍活了半小时,在这半个小时中说出来的!」我见霍华德的行动,如此小心,也不免大为紧张起来。
霍华德的小心,绝不算过份,因为偷听器的进展,已使到偷听的人,只要持有最新的偷听器,便可以在三十公尺之外,偷听到他所要听的话!
因此我立即道∶「那麽,国际警方的工作,未免做得太差了!」我也是一面说,一面写道∶「究竟是什麽?」霍华德道∶「你要知道,歹徒的方法,是越来越精明了!」他一面说,一面则在纸上写道∶「这是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一个中国留学生,在他的研究中,提出了一种可以改造全部动物的新理论,他认为人类目前,对动物内分泌的研究,还是一片空白。」
他写到这里,抬头向我望了一望,又讲了几句不相干的话。
然後,他继续写道∶「而他又认为,内分泌是可以控制的,而控制了内分泌,便可以去改变一切动物的遗传习性!」我也一样讲著不相干的话,写道∶「那麽,这又代表了什麽呢?」霍华德继续写道∶「这关系实在太大了,如果张小龙的理论,只是幻想的话,那还不成问题,但是,他的理论,经过实验之後,却已成功了!」我仍然不十分明白,写道∶「那又怎麽样?」霍华德写道∶「你难道不明白,这件事可以使得整个人类的历史起改变麽?」我心中一动,望著霍华德,霍华德写道∶「你已经看到,他可以使最残忍的美洲黑豹,变成驯服的食草兽——」
他才写到这里,我已经失声惊呼起来,道∶「你是说,他的发明,也可以改变人?
」
霍华德「嘘」地一声,又向窗外看了看。
我明知自己的行动是太不小心,但是,我实在是没有法子掩饰我心中的惊骇,我要大叫大嚷,逢人便说,才能使我骇然的心情,稍为平静下来。
如今,我已经明白整个事情的严重性了。
的确如霍华德所说,张小龙的发明,如果为野心家所掌握的话,那麽,人类发展的历史,从此以後,的确会不同了!
因为,张小龙既然能将美洲豹改为食草兽,将几万年来,动物的遗传习惯改变,那麽,自然也可以使人的性格,大大地改变,可以使人成为具有美洲豹般的残忍性格,也可以使人像牛一样,为另一些人所役使。
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当我初受张海龙委托,寻找他儿子的下落之际,我实是万万未曾想到事情竟是那样的重大!而我一生之中,实是从来也未曾面对过这样的大事!
我呆了很久,和霍华德默默相对。
好一会,霍华德才低声道∶「你明白了麽?」我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霍华德将声音压得最低最低,道∶「我们如今掌握的资料还十分少,但我们知道张小龙已在一批人的掌握之中。」
我想了一想,道∶「那麽,你们为什麽会对张海龙怀疑呢?」霍华德又继续拿起笔来,写道∶「这个大阴谋发动的地方,最适宜的是巴西,巴西地大,没有人注意,可以将大批人,变成和野兽一样,供一批野心家来用,作为并吞世界之用。」
我道∶「那麽张海龙——」
霍华德写道∶「张海龙在巴西最荒芜的地区,拥有大批地产,这些地方,甚至在地图上,也还是空白的,他以极低廉的代价,向巴西政府购得这批地产的。」我又呆了半晌,道∶「那也不一定能证明张海龙是这批野心家的主使人。」霍华德道∶「不错,但我们也是怀疑他。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颇为不少了。但是几年来,我们留心注意的结果,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都死亡殆尽了!」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而且,这些人都死得十分神秘,是周密的谋杀,国际警方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道∶「所以,我和你,都十分危险!」霍华德道∶「是的。神秘的谋杀,起先是在美国展开的,後来,移到了南美,最近,已转移到这里来了。」我道∶「别的,我也所得不多,但是我却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张海龙不会是我们想像的野心家之首,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老人。我相信如今,他宁愿自己儿子是一个庸人,而不愿意他自己儿子是一个可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科学家!」霍华德叹了一口气,道∶「卫先生,国际警方担心,如果野心家能以不为人知的方法,使得几个大国的高级军事人员,或是原子科学家,变得供他们役使的话,那麽,你想世界上将要出现什麽样的情形!」我面上不禁变色,道∶「只怕不能吧!」霍华德道∶「能的。张小龙在学校时,已经将一头小虎的内分泌液,注入一头小兔的身中,而令得那头小兔,具有虎的性格。你知道,动物之中,有一些是特别驯服的,是有供人役使的天性的,如象、牛、骆驼等等,你想,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麽?」我又呆了半晌,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在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实是太可怕了,人类的科学,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以致使科学可以毁灭人类!
人们常常讥笑蚕儿作茧自缚。但蚕儿作茧之後,还能破茧而出,使生命得到延续,而人类在探索科学的真谛之後,却发展成为彻底的将自己毁灭。
谁说人是万物之灵呢?
霍华德见我半晌不出声,像是也知道我在想些什麽一样,他也轻轻地叹著气,好一会,他才握住了我的手,道∶「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我摇了摇头,道∶「只怕我们两个人,并没有这样的力量。」霍华德道∶「不,不仅是我们两个人,也不但是国际警方,几个大国的最高当局,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都向国际警方保证全力协助。」我仍摇著头,道∶「问题不在这一方面。我是说,这件事的唯一线索,要在本地寻找,找到了一个头之後,我们便可以一路追循下去,但是如今,我们却根本找不到这个头!」
霍华德望著我,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续道∶「我相信,事实是直到如今,才到了最严重的阶段。因为张小龙失踪三年,野心家可能什麽也没有得到,我相信,野心家甚至没有向张小龙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张小龙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平静的环境中工作而已。」霍华德反问∶道「你有什麽根据?」我道∶「我根据他姊姊的心灵感应。」霍华德点了点头。我又道∶「但是最近,他姊姊有了不同的心理感应,而且,我相信,我在他实验室中找到的那一批文件,正是张小龙的心血结晶。是野心家所一直未曾寻获的——」
霍华德面色剧变,道∶「你是说,这批文件已落到了野心家的手中?」我道∶「大有可能,而且更有可能,野心家在掌握了这一批文件之後,已经害了张小龙,因为张小龙的全部工作,都记录在这批文件上了!」霍华德默默半晌,道∶「卫先生,我们无论如何,要追出一个头绪来。」我拿起笔来,写道∶「我们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自己作饵。」霍华德以怀疑的目光望著我,我续写道∶「野心家要害死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以便他们的阴谋,在最秘密的情形下,得以完成,我们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我只写到这里,霍华德便点了点头,表示他心中已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会来害我们,那我们就在有人来害的时候,捉住活口,以追查线索。
霍华德并不再停留下去,道∶「我们再通消息。」我握了握他的手,道∶「祝你平安!」他苦笑了一下,道∶「希望你也是。」我们两个人。都明白自己此际的处境,所以才会相互这样地祝福对方!
霍华德走了之後,我仍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如今,我已明白,所有已死的人,都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的牺牲者。凶手、野心家,自然是放毒针的人了。
霍华德怀疑野心家以巴西为基地,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基地在南美。
我和霍华德,像是两个在等死的人,但是我们却不甘心死,而要在死亡的边缘,伺机反扑。
如今,我根本没有办法订定行动的方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会发生什麽事!我在书房中呆坐了很久,才接到张小娟的电话。
张小娟的电话十分简单,只是一句话,她说∶「你在家中等我,我立即就来看你!
」她不等我警告她,接近我的住所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便「搭」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家中等地。
约莫十五分钟之後,我听得门铃声,和老蔡的开门声,同时听得老蔡问道∶「小姐,你找谁。」我将书房门打开了一些,向下面大叫道∶「老蔡,请张小姐上来!」老蔡答应了一声,接著我便听得高跟鞋上楼梯的「咯咯」声。
我并没有起身,因为我心中正在想,张小娟来得那麽急,不知是为了什麽?
我只是在书房门被推开时,才在转椅中转过身来。一转过身,便有一股浓烈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首先为之一愣。
因为我和张小娟在一起许多次,从来也未曾觉察过她曾用过什麽化妆品,如今,她应该从霍华德扣押下释放,更不应该搽著发出那麽浓香的香水来。
就在那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内,我已经知道事情有什麽不对头的地方了!
果然,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件意料之外的东西,那两件东西,一件可爱之极,而另一件,则可怕之极。
那可爱的,乃是一张宜嗔宜喜,吹弹得破,白里透红的美人脸宠,当然,不止是脸儿美丽,水蛇般的身材,也使人一见便想入非非。
然而,大煞风景的是,就只那样一个罕见的美丽的女子,手中却持著一柄杀伤性能最大德国制点四五口径的手枪。而且,枪口对准了我!
我猛地一震,但立即恢复镇静。
我使自己的眼光,留在她美丽的脸庞上,这的确是一个罕见的美女,我甚至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在我所爱著的白素之上。
她看来像东方人,但是却又有西方人的情调,我肯定她是混血儿。
那女子一进来之後,嘴角还带著微笑,她虽然穿著高跟鞋,而且,像在美亚美海滩,竞选世界小姐似地站著,但是从她握枪的姿态来看,一望而知,她是受过极其严格训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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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再度失手
我不出声,只是望著她,她四面一望,以纯正的英语道∶「游戏结束了!」我猛地一愣,面色也不禁为之一变,但是她却「格格」一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卫斯理竟经不起一吓,有人要见你,你跟我走吧。」我竭力使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现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我深信,我现出来的那个笑容,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因为在那女子的面上,我发现了一个女人看到了死老鼠似的神情。
我吸了一口气,道∶「到甚麽地方去?」她笑了笑,道∶「多嘴的人甚麽也得不到,反倒是沉默可以了解一切。」她说的是一句谚语,我立即想起,这样的谚语,流行在南美州一带,难怪这个女子有著东西方混合的美丽,原来她也是来自南美的。
我在枪口的威胁下,不得不站了起来。
而我一站起,她便向後退了开去,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本来,我的确想是趁站起身来的机会,向她扑了过去的。
但是她的动作,这样机警,倒也令得我不敢轻易尝试。那女子吩咐道∶「你走在前面,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为了性命,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我转过身去,走到书房的门口。
在那两步路中,我心念电转,不知想了多少念头,我决定来到楼梯口,便开始逃脱她的掌握。当然,我不会沿著楼梯滚下去那样笨,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不等我滚到了一半,我就没命了。
我之所以有把握一到楼梯口就能逃脱,那是因为我平日的生活,颇多冒险之处,所以,就在楼梯日上,我自己设计,弄了一道活门。
那扇活门上,平时铺著一小方地毡,根本看不出来,按钮就在楼梯的扶手上,一按之下,活门打开,我人便可以跌下去,落在地窖中。
当然,跌下四公尺,并不是甚麽好玩的事情,但却比被一个美丽的女子用枪指住好得多了。
我因为有了逃脱的把握,所以心情也轻松了起来,心中暗忖,不知道为甚麽,在惊险侦探小说中,美丽的女子,总和手枪有著不可分隔的关系,如今才知道事实上的确有这样的情形。
我计划得很好,如果不是那一阵惊心动魄的门铃声,五秒钟之後,我已经可以置身地窖之中,从後门逃出去了!
那一阵电铃声,使得我和那女子,都停了下来,那女子一侧身,便到了门後,沉声道∶「要知道,我仍然在你的背後,别动!」我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这一次在按门铃的,一定是张小娟了!我只得呆呆地站著不动,老蔡走到了门前,将门打开来,张小娟几乎是冲了进来。
我连忙道∶「张小姐!」张小娟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怒容地望著我,道∶「好,好!」她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也不知道她是甚麽意思,便蹬蹬蹬地走了上来。
我身後的那个女子道∶「请她进来,不要让她知道在你身後有人!」在那片刻之间,我也没有善策,只得眼看张小娟来到了我的面前。张小娟在我面前站定,双手插腰,叫道∶「卫斯理!」我应道∶「有!」张小娟「哼」地一声,道∶「我问你,你为甚麽派人将我押了起来?」
我不禁一愣,道∶「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张小娟冷笑道∶「若不是你做的好事,何以你在我失踪期间,敢以如此肯定地向我父亲保证,我能够安全归来?」我连忙道∶「张小姐,这事情说来话长,你还是快回去吧,再迟,便要有麻烦了!」
张小娟面色一沉,道∶「我不走,我要你承认,一切坏事,全是你的主使!」我大声道∶「你再在这儿无理取闹,我可不客气了,滚!」我一面说,一面手向楼梯下一指,我只求张小姐快快离去,免遭毒手,至於会不会因此而得罪她,那我却也顾不得了!
张小娟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个无赖——」她骂了我一句,顿了一顿,胸口急速地起伏著,显得她的心中十分愤怒。
我相信,她骂我是「无赖」,可能是她一生之中所说最粗暴的话了。
顿了一顿之後,她续道∶「你想这样子就将我支走,可没有那麽容易,我有话要和你说!」我心中实是急到了极点!张小娟不知好歹地在发小姐脾气,但是在我的书房中,却有一个最危险的人物,以枪口对准著我。我想了一想,老实不客气,一伸手,便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
大概是我当时所现出来的神情,实在太过凶狠了吧,所以张小娟脸都白了,她挣扎著,道∶「你┅┅你要干甚麽?」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实在已没有我多作考虑的馀地,我用力一扯,将张小娟扯近我的身子来,张小娟更是大惊失色,但是我随即一松手,向前轻轻地推了一堆,张小娟踉跄跌出,差点滚下楼梯去,我「哈哈」大笑,道∶「快滚吧!」张小娟勉力站定了身子,她面上所现出的那种被侮辱之後的愤怒的神情,表示出她如果有能力的话,简直会将我活吞下去!
她望了我约有半分钟,我只觉得这半分钟不知有多少长,这才听得她狠狠地道∶「好,我们以後,再也不能合作了,你休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正当我在想著,张小娟这最後一句话是甚麽意思之际,张小娟已一个转身,几乎像冲下去一样,冲出了我的大门。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即听得背後传来一声娇笑,道∶「这样对付一个美丽小姐,不是太过份些了麽?」我回过头去,先看到那可怕的枪管,再见到那美丽的脸庞,我笑道∶「等一会我对付你的时候,你才知道甚麽叫作过份!」那女子柳眉一扬,作了一个十分调皮的表情,道∶「是麽?」我不再多说甚麽,只是道∶「我们怎麽样。」那女子道∶「还是一样,走。」我耸了耸肩,向前走去,那女子跟在後面。
我来到了楼梯口,略停了一停,伸手按在楼梯的扶手上,转过头来。我一转过头,那女子便极警觉地向後退出了两步,我正是要她後退,我右手立即按在那个暗掣上,楼板一松,我已向下落去!
在我向下落去之际,我听到那女子发出一声惊叫!
我心中暗暗好笑,身子一缩,已经落在一堆不知甚麽杂物上面。那暗门自从做好以来,还是第一次使用,我心中在暗忖,在地窖中应该张一张网,那麽便不会落在杂物的上面,像如今那样,将自己的背脊碰得十分疼痛了。
我一跃而起,在黑暗中想像著那女子在发现我突然堕下时的惊讶的神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是自负,但甚麽人要将我制住,那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一面想著,一面走到电灯开关前面,将灯打了开来。我本来是准备打开了灯後,立即从地窖的门,走到街上去,等候那女子出门来,再将那女子制住的。
但是,在电灯一著之後,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四个满面横肉的汉子,正冷冷地望著我,我立即要有所动作,而其中的一个道∶「聪明点,别动!」我听了他的话,因为我不是蠢人∶那四个大汉子的手中,都有著杀伤力极强的德国军用手枪。
那个向我讲话的大汉一侧头,向另一个道∶「去看看,上面发生了甚麽事?」一个大汉应声由後门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和那女子一起走了进来。那女子直向我的面,满面怒容,来到了我的面前,纤手一扬,便向我的面上掴来,我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但是她的动作极快,左手立即又扬了起来,我连忙一侧首,面上仍是被她打了一下。
她厉声道∶「放开我!」
我向那四个虎视眈眈的大汉望了一眼,手一松,将那女子放了开来,那女子退後了几步,恶狠狠地道∶「你会尝到戏弄我的後果的。」我笑道∶「我准备著。」
那女子又恶狠狠地望了我一眼,道∶「我们走!」那四个大汉,一齐答应了一声,都站了起来。那女子喝道∶「还不走麽?」我弯了弯腰,道∶「小姐先请!」那女子扬了扬手枪,道∶「你不走麽?」我尽量地使自己的态度轻松,以求寻找机会逃走,可是看来,那没有甚麽希望,我只好等到了他们要我去的目的地再说了。
我走出了门,那女子和四个大汉,跟在後面,只见後门停著一辆十分华丽的车子,从车上,又跃下了两个大汉来,一共是七个人,将我拥上了车子,那个女子就紧紧地靠著我而坐,车窗上被拉上了布帘,车子向前,飞驰而去!
我笑道∶「小姐,我们这样坐法,应该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了,但是我还不知小姐的名字啦。」
坐在前面的一个大汉冷冷地道∶「卫斯理,你如果想多吃苦头,便多得罪莎芭。要是不想多吃苦头,还是闭上你的鸟嘴!」我若无其事,丝毫不理会那大汉的威胁,道∶「原来是莎芭小姐,失敬失敬。」我一面说,一面故作轻眺地用手肘去碰碰她柔软的腰部,她愤怒地转过头来望我,我却以闪电的动作,在她的樱唇上,「啧」地一声,偷吻了一下!
我看到我的动作,令得车中的几个大汉的面色,为之大变。
莎芭眼中,射出了火一样的光芒,她望了我一会,才以葡萄牙语道∶「你们看到发生了甚麽事情没有?」那六个大汉齐声道∶「没有,我们甚麽也没有看到。」莎芭道∶「说得对,这个人,我要留著,慢慢地,由我自己来收拾他。」她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像是一条眼镜蛇在盘旋一样。我听得他们以葡萄牙语来交谈,便可以肯定,他们是来自巴西的了。
我见到那几个大汉对待莎芭的那种战战兢兢的神色,也知道莎芭不仅是以她的美丽胁服著众人的,她在她的那个集团中,一定还有著极高的地位。
我仍然保持著轻松的态度,不断地取笑著,大胆地挨靠著莎芭的身子。莎芭则一声不出。车子驶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停了下来。
莎芭和那几个大汉,又将我拨出了车子。
我出了车子一看,只见车子是停在一个十分僻静的海滩上,有一艘快艇,正泊在海边,莎芭直到这时,才又开口道∶「上艇去。」我笑著道∶「要放逐我麽?」莎芭并不出声,我向艇走去,到了水边,我一跃上艇,但是我却并不落脚在艇上,而是落在小艇尾部的马达上。
在落脚之际,我用力重重地一踏,我听得马达的内部,发出了「格」地一声。我那一踏,力道十分大,那格地一声,无疑地是说,马达的内部,已经有了损坏,那也正是我的目的。
我立即身形一缩,到了艇身中。这次,我真的不是自负了,我相信我的破坏行动,未曾为他们发现。
那六个大汉陆续上艇来,小艇挤得很,莎芭则在船首,不再靠著我。一个大汉,用力发动著马达,但是他足足花了十来分钟,马达仍是不动。
莎芭不耐烦道∶「蠢才,怎麽回事?」海边的风很大,天气很冷,但是那大汉却满面大汗,道∶「坏了!」莎芭愣了一愣,立即向我望来,我却若无其事地望著海面。
我心中十分佩服莎芭立即想到是我破坏了马达。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趁如今这个机会逃走。马达不能发动,他们一定会用桨划小艇,那我便可以在划到水深的时候,泅水而逃。
但如果我不逃的话,我便有机会见真正的敌人——我相信,莎芭要带我去见的,一定便是我面对的真正敌人。
我在思索著的时候,小艇已经离开了海滩,不出我之所料,莎芭下令以船桨替代马达,我也决定了不逃走,我要击败敌人,便绝不能怕危险。
而我既然在霍华德的口中,知道了张小龙的发明如此重要,那我实是非尽我的力量,去凿毁那些掳劫了张小龙的野心家不可。
在六个大汉轮流划动之下,小艇很快地便划出了两三里,莎芭四面望著,没有多久,便道∶「来了!」我循她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白色的游艇,正破浪而来,速度奇快。
不一会,那游艇便到了小艇的旁边,停了下来,我又是第一个踏上游艇的人,莎芭跟在我的後面,跟著我走进了船舱。
我一进船舱,就看到一个男子,背对著我,独自在玩著扑克牌。我和莎芭走了进去,他仍然不停止他一个人的牌戏,只是道∶「卫先生来了麽?」莎芭代我答道∶「是,他来了。」那人道∶「请他坐下。」我早已老实不客气地在他前面的一苹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我已经可以看清他的面容了。
他是一个中年人,面上有著一个疤痕,神情十分冷峻,他看来像是德国人,而且可能还是德国的贵族,因为他脸上有著那种特徵。
我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之後,他仍然在玩著牌戏,我足足等了五分钟,他连看都不向我看一眼,我心中不禁大怒,在莎芭的手枪威胁下,我身子不致乱动,但是我也是有办法惩戒他的,我鼓足了气,一口气「呼」地向桌面吹了出去。
我是有著相当深的中国武学根底的人,这一口气吹出,他面前的纸牌,全部疾扬了起来,向他的面上击去,那人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身法,向後退去,同时,以更快的手法,拔出了手枪,「砰砰」两声过处,我只觉得两边鬓际,一阵灼热。
我连忙回头看时,身後的窗玻璃,已经碎裂,我伸手摸了摸鬓际,头发都焦了一片。
我不禁呆了半晌,枪法准,我自己也有这个本领,但是在那麽快的拔枪手法之下,几乎没有任何瞄准的时间,而射出两枪,却能不打死对方,而使子弹在射击目标的人的发际擦过,这实是难以想像的绝技!
那人冷冷地望著我,缓缓地吹著从枪口冒出来的浓烟,道∶「我不喜欢开玩笑。」我也冷冷地道∶「同样的,我也不喜欢开玩笑,你请我来这里作甚麽?」那人以十分优美高傲的姿态,将手枪放回衣袋,道∶「有人要见你。」我本来以为,那人大约是这个集团的首脑了。但如今听得他如此说法,他分明还不是。
我立即问道∶「甚麽人?甚麽人要见我?」那人冷冷地道∶「大概就是你正在寻找的人。」他一面说,一面挥了挥手,向莎芭道∶「开船!」莎芭答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不到两分钟,游艇已经疾驶而去,我向窗外望了一眼,游艇是向南驶出去,速度大约是每小时二十里,那男子不再和我说甚麽,只是兀然地坐著,我也不和他交谈,过了两个小时,我又听得一阵「轧轧」的机动声,自天上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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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部∶海底基地见张小龙
我抬头看去,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一架小型的水上飞机,正越飞越低,不一会,便已经在水面上停了下来,而那艘游艇,又正是向这架水上飞机驶去的。
游艇到了水上飞机旁边,停了下来。那人也站了起来,道∶「走吧,要记得,你是没有逃走的机会的。」我毫不示弱,道∶「我根本不想逃走,要不然,根本我不用找甚麽机会!」
那人以冷峻的眼色,又向我望了一眼。
我和他一齐跨出游艇,从游艇到水上飞机,已搭了一块跳板,在跳板上的时候,我又可以有一次逃走的机会的。我相信,如果我潜水而逃,立即潜向海底的话,逃走的可能性,会有百分之八十。
但是我却只是想了一想,并没有行动。因为我在这时,绝不想逃走。我要看看这个规模大到拥有水上飞机的集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我决定要会见这个组织的首脑,从而来寻找张小龙的下落,和消灭野心家的阴谋。
所以,我毫无抵抗地上了水上飞机。那人在我身後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莎芭并没有进机,机舱中,除了原来就在的四个大汉之外,就只有我和那个人了。
我们一上了飞机,飞机便立即发出轰轰的声音,在水面上滑行了一阵,向天空飞了出去,我好整以暇地抽著烟。飞机是向南飞去的,向上望去,只是一片大海,和几个点缀在海面的小岛。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养神,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感到飞机在渐渐地下降,我睁开眼来,不禁心中暗暗称异。
我以为那一架水上飞机,一定会将我带到一个无人的荒岛之上。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飞机已在盘旋下降,但是下面,仍然是一片汪洋。
直到飞机降落到一定程度时,我才看到,在海面上,有一艘长约六十尺的游艇,正在缓缓地驶著,那艘游艇全身都是海蓝色,简直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飞机在水面停住,那艘游艇,迅速地驶向前来,在飞机旁边停下,飞机和游艇之间,又搭上了跳板。我不等敌人出身,便自己站了起来。
那四个大汉先走了出去,那面目冷峻的人,仍然跟在我的後面。
我看到那四个大汉,一踏上了游艇,面上便有战战兢兢的神色,笔也似直地站在船舷之上。我和那人也相继踏上了那游艇。
我回头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的面色,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他的眼神之中,却流露著不可掩饰的妒羡之情。
我看了那人的这种眼神,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那毫无疑问,表示这个人的内心,有著非凡的野心,有著要取如今在游艇上等候我的人的地位而代之的决心。我立即发现这可以供我利用。当然我当时绝不出声,只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中。
那人冷冷地道∶「向前去。」我「啧」地一声,道∶「好漂亮的游艇啊,比你的那艘,可神气得多了,一看便知道是大人物所用的。」我一面说,一面又留心著那人面上神情的变化,只见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像那人这种高傲、冷血的人,自然是不甘心有人在他之上的,我的话可能已深入他的心头了。我走到了舱中,舱中的陈设和上等人家的客厅一样,那人走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轻敌了几下。门内有声音道∶「谁,汉克吗?」那人应道∶「是,那个中国人,我们已将他带来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那人叫汉克。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德国人的名字。
我在沙发上坐下,只见汉克推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汉克便和一个人,一齐走了出来。我老实不客气他用锐利的眼光打量著那个人。
那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貌相十分平庸,就像是在一家商行中服务了三十年而没有升级机会的小职员一样,腰微微地弯著,眼睛向上翻地看著人。
可是,那麽高贵的汉克,虽然神情十分勉强,但却也不得不对那个中年人,装出十分尊敬的样子来。那中年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第一句话便道∶「你知道我们是甚麽人?」
我身子一仰,道∶「不知道。」
那人讲的是英语,但是却带有爱尔兰的口音,他对我的回答的反应是「哼」地一声,立即又道∶「那麽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人类之中最优秀的份子所组成的一个组织。
」
我点了点头,道∶「除了一个字外,我同意你所说的全部的话,」那中年人像是微感兴趣,道∶「哪一个字?」我道∶「你说最优秀的,我的意思,应该改为最卑下的!
」
那中年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竟一点怒意也没有,我对那中年人的涵养功夫,不禁十分佩服。那中年人笑了一会,道∶「这是小意思,优秀也好,卑下也好,都不成问题。」
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望定了我。
我这时才发现,那人的相貌虽然十分普通,但是双眼之中,却有著极其决断的神色,当然他是有过人之处,才成为这个组织中的首脑的。我想。
他望了我一会,才道∶「我奉我们组织最高方面的命令,有一件任务,必要你完成的。」
我听了之後,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眼前这个,经历了那麽多曲折,方能以会见的神秘人物,仍然不是这个野心组织的首脑。
我略想了一想,便说道∶「任务?我有义务要去完成麽?」那中年人笑道∶「你必须完成。」我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我向艇外看了看,仍旧只有四条大汉守著,舱内,就只是那中年人和汉克两个人。
我耸了耸肩,伸手指向那中年人,道∶「你必须明白,你的话,对我没有丝毫的约束力,也没有丝毫的威胁力,但是我仍愿意听听你所说的任务是甚麽?」那中年人轻轻地拨开了我的手指,道∶「你错了,但我也不必与你争辩,你既然受了张海龙的托咐,在寻找他的儿子,那我们就可以安排你和他儿子的见面,但是你却必须说服张小龙,要为我们服务!」我一听得那中年人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张小龙的下落,直到这时候才弄明白。从那中年人的话中,可以听得出,张小龙仍在世上。当然是他不肯屈服,所以敌人方面,才会要人来说服他。
我被他们选中为说服他们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我是中国人,而且,我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如今将我扣了起来,当然是少了一个敌人了。
我想了片刻,自然不愿意放弃和张小龙见面的机会,所以我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接受你的任务。」那中年人道∶「好,痛快。我最喜欢痛快的人,你可以立即就与他会面。」
我惊讶道∶「他也在这游艇上麽?」那中年人道∶「当然不。汉克,你带他去见张小龙。」汉克一听得那中年人叫他的名字,立即站直了身子,等那中年人讲完,道∶「先生,你忘了我没有资格进秘密库的了麽?」
那中年人笑了笑,道∶「自然记得,因为你将卫斯理带到了此地,我和上峰通电,你已升级了!」汉克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随即消逝,又恢复了冷峻。
那中年人在袋中取出了一苹如指甲大小,红色的襟章,交给了汉克,汉克连忙将他原来扣在襟上的一苹黄色襟章,除了下来。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中年人的襟章,是紫色的。那当然是他们组织中,分别职位高下的标。
汉克佩上了红色的襟章,带著我向游艇的中部走去,到了游艇的中部,汉克一俯身,揭起了一块圆形的铁盖来。那块铁盖一喝了开来,我便为之一呆。只见有一柄铁梯,通向下面,汉克命令道∶「下去!」我心中充满了疑惑,汉克冷冷地道∶「你想不到吧,刚才你见的,是十分重要的大人物,在游艇下,有潜艇护航,你如今,是通向潜艇去的。」
我听了之後,心中也不禁吃惊。
当然,汉克的这番话,竭力地在抬高那中年人的地位,也就等於是为他自己吹嘘一样。但是那组织如此严密,物资如此充沛,又掌握著这样新的科学技术,如果再加上张小龙的新发明的话,那麽这批人,不难成为世界的主宰,整个人类的历史,便曾在他们手中转变了。
我如今所负的责任,是如此重大,令得我一想起来,便不意心跳气喘,我只有一个人,就算和张小龙见了面,也不过两个人,能不能和这样一个完善的大组织作对抗呢?
我一面想,一面顺著铁梯,向下走,不一会,便到了一个密封的船舱之中,有两个人迎了上来,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汉克接著下来,道∶「我要将这人带到秘密库去。
」
那两人立即答应一声,以手打了打舱壁,发出了「当当」的声音来。
不一会,铜壁上「刷」地一声,露出一扇门来,伸出了一股钢轨,在钢轨上,滑出了一辆犹如最小型的小汽车也似的东西来。那东西,还有一个最好的形容,那就是一看便令人联想起一苹巨大无比的大甲虫来。
我的见闻不能说不广,但那是甚麽玩意儿,我却也说不上来。汉克像是看出了我面上疑惑的神情,他得意地笑了笑,发出的声音,犹如狼群在晚膳一样,道∶「想不到吧?」我仍然不知他所指的何事,只是冷冷地道∶「想不到甚麽?」汉克踏前一步,在那个「大甲虫」上的一个按钮上一按,只听得一阵金属摩擦的「轧轧」声过处,那「大甲虫」的盖,打了开来。
我向「大甲虫」的内部看去,只见那里面,有两个车位,可供人屈膝而坐,在那两个座位之前,是许多的仪表和操纵的仪器。
我仍然以怀疑的眼光望著汉克和那「大甲虫」,汉克又狼也似地笑了起来,道∶「子母潜艇,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是德国科学家在二次世界大战末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在这艘大潜艇中,可以发射九艘这样的小型潜艇,而每一艘小潜艇中的固体燃料,可以使小潜艇在海底下遨游一个月之久!」我曾听得人说起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德国科学家有许多战争工具上的新发明。最著名的自然是「V2」飞弹(这是今日太空科学成就的雏形),而「子母潜艇」,也是其中之一;大潜艇能将小潜艇像鱼雷也似地发射出去!
这些新发明,大都未能投入生产,便因柏林失守,希特勒下落不明而告终,我相信,这艘子母潜艇是世上仅有的一艘,极可能是当年德国海军的试制品。
我在刹那间,心中又感到了新的恐怖。
因为如果我的料断不错的话,那麽,在那个野心家集团的高层人物中,可能有著当年的纳粹份子!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当年,纳粹的野心,加上可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科学发明,那实是不能想像的恐怖事情。
我心中在发呆,汉克不知我在想甚麽,还以为他的夸耀,使我震惊。
他又以十分狂妄的语意道∶「德国的科学家,是第一流的科学家,德国人,是第一流人!」
我厌恶地望了他一眼,这个纳粹的馀孽!我老实不客气地道∶「奇怪,我不知道张小龙在甚麽时候,已入了德国籍!」汉克的面色,一直是十分冷峻,直到他听得我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面上的神色,才为之一变,愤怒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我冷冷地道∶「我们中国人,认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甚麽第一流第二流之分。但如果要说第一流的科学家,那麽张小龙当之无愧,他是中国人!」汉克的面色,更其难看,他想宣扬纳粹的那一套,却在我面前碰了一个大钉子。我为了可能以後还有利用他之处,所以不想令他难堪,话一讲完,便道∶「我们该走了?
」
汉克「哼」地一声,跨进了那小潜艇,我也跨了进去。
当我们两个人,坐定之後,那小潜艇又给我以太空舱的感觉。
汉克一按钮,盖子便「轧轧」地盖上。等到盖子盖上之後,我才发现,在小潜艇中,我们不是甚麽也看不到的,在前方,有著一块暗青色的玻璃。
那块玻璃,从外看来,和钢板一模一样,但是由里向外看去,却是一块透明度十分强的玻璃,外面的一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坐定之後,汉克熟练地按动了几个掣,看了一盏小红灯,听得扩音器中,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道∶「预备好了?」汉克回答道∶「已预备好了!」
这时候,扩音器中,已经在倒数著数字,从「十」开始,很快地,「四三——二——一——零」,一个「零」字才一入耳,眼前突然一黑,同时,耳际传来了一种刺耳已极的声音。
不要说还有伴随而来的那惊人的震动,便是那刺耳的声音,神经不正常的人,也是难以禁受!
但是这一切,却都只是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所发生的事。转眼之间,刺耳声听不见了,震荡也停止了,从面前的玻璃中望出去,只见深蓝色的一片,我们已经到了海底了!
我觉出,小潜艇虽然十分平稳,但是前进的速度却十分快疾。这点我可以从游鱼的迅速倒退上推测出来。
没有多久,我们已撞到了两苹大海龟,一被小潜艇撞到,那大海龟便四分五裂,我相信在小潜艇的艇首,还装置有十分厉害的武器。
我只知道这时候身在海底,至於那是甚麽海域,我却无法知道。
因为我来到这个海底之前,经历了如许的曲折,汉克的那艘游艇停泊在何处,还可以推想,而经过了水上飞机的载运之後,那中年人的游艇是停在甚麽地方,我已经无法知道了。
如今,小潜艇以这样高的速度,在海底前进,我自然更没有办法知道身在何处。
我平时也爱潜水打鱼,但是却难以像如今那样恣意地欣赏深海的那种迷人的景色。
只可惜我紧张的心情,使我没有情趣去欣赏悠哉游哉的游鱼,和色彩绚丽、摇曳生姿的水藻。
我住过了十五分钟後,便忍不住道∶「我们究竟到甚麽地方去?」汉克冷冷地道∶「到人类科学的最尖端去。」他一讲完,便冷笑了几声,道∶「愚人以为人类的科学,近二十年来,在陆地上获得了高度的发展,却不料所有的尖端科学,全在海底。」
我听了汉克的话後,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确切地说,我是了解到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却又无法相信。因为那只应该是科学幻想小说中的话,实是无法和现实生活连结起来的。
汉克的眼中,又生出了异样的光采,道∶「那一切,全是德国科学家的心血结晶——」他本来可能还要吹嘘下去。但在那瞬间,他一定想到了刚才所碰的钉子,所以才立即住口不言。
我从汉克的话中,听出他心中有著十分抑郁不平之慨,我试探著道∶「但是,德国科学家的心血结晶,却并不是操纵在德国人手中,是不是?」我的话才一出口,汉克的双手,便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直到指头发白,他几乎是在嚷叫,道∶「一定会的,一定会由德国人来掌管的。」我笑道∶「照我看来,你倒是一个合适的人才!」汉克在才一听得我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光采闪耀,十分兴奋,但是转眼间,他面上却又现出了十分恐怖的神色,苍白之极。
他虽然一声未出,但是他面上的神情,毫无疑问地告诉我,我的话,已说中了他心坎,他心中的确有这样的企图。但是他却立即又感到了害怕,因为他这时,在这个集团中的地位,并不是太高,他若不是因为绑到了我的话,甚至卑微到连带我去见张小龙的资格都不够,他心中的秘密企图,如果被上司发觉了,自然只有死无生!所以他十分害怕!
我从他面色变化上,看穿了他的心情之後,心中不禁十分高兴。因为汉克这个人,成事或许不足,败事倒是有馀的。我不必利用他去成事,我只消利用他去败事。便大有可图了!
所以,我当时若无其事地道∶「德国人的确有许多值得人钦佩的地方。最特出的,便是德国人有一种坚强的性格,不以目前的卑下为耻,而誓必达到自己的理想。希特勒如果没有这种性格的话,他也不会从一个油漆匠而成为纳粹的领袖了!」我一面说,汉克不由自主地大点其头。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个头脑简单的日耳曼人,这时一定飘飘然地,以为他自己当真了不起哩!
我适可而止,不再对他恭维,让他自己的心中,去滋长那种自以为天下第一的情绪。我这时,比较有心情去欣赏海底的奇景了。
没有多久,我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大堆黑色的物事。那一大堆物事,看来像是海底的暗礁。但是当汉克驾驶著小潜艇,向前疾冲而去之际,我便发现,那一大堆绝不是海底的礁岩。
第一,在那一大堆黑色的物事上,有许多看来像海藻一样的管状物,直向海面之上通去,长度十分惊人,那像是一连串庞大的海底建筑物的通风管。
第二,当小潜艇驶过之际,在那一大堆黑色的物事中,竟燃起了三盏红灯。我心知已将到目的地了。
果然,小潜艇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那三盏红灯,明灭不停,我看到汉克,也在不停地按著一个掣钮,小潜艇的艇首,也有红光闪烁。这自然是一种信号。
不一会,小潜艇已来到了那三盏红灯之前,在水藻掩映中,我看到那三盏灯之下,有一个十分深的洞穴,小潜艇正向洞穴中驶去,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接著,潜艇便完全停下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眼前又陡地一亮。
在我还未曾打量自己置身何处之际,只见小潜艇的铜盖,已打了开来,两个穿著工程师服装的人,走了过来,向汉克招了招手,道∶「恭喜你升级!」汉克勉强地笑了笑,道∶「我奉命带这个人来见张小龙!」那两个人道∶「这不关我们的事,你向前去见主管好了。」汉克向我一侧首,我也自小潜艇中,一跃而出,跟著汉克,自一扇圆门中。走了进去。我知道这时候,我仍然处在海底。
我也想趁此机会,将这个大本营打量清楚。
但是没有多久,我却失望了。
我跟著汉克,经过了一扇又一扇的圆形钢门。每一扇钢门,都通向一个两丈方圆的小室。
小室中或有人,或是空置的,我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小室,而无法看到这个海底建筑物的整个情形,而且,在走了约莫十分钟之後,我便在这种蜂巢也似的小室之中,迷失了路途,就算没有人看守著我,我只怕也难以摸索得到出路的了。
而且,即使我找得到出路,出了这个海底建筑物,能够浮上海的话,又有甚麽用呢?
所以,我首先放弃了逃走的念头。我只是希望在这里,会见这个组织的最高级人物,和见到张小龙。至於在见到张小龙和最高级人物之後,本身我会怎样,我却连想也不会去想它——因为若是去想的话,只是导致更多的烦恼,所以不如不想!
十五分钟後,我结束了在蜂巢式的小屋问的旅行,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
那条走廊的两旁,有许多关得十分紧实的门,门内有些甚麽,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当我通过这条走廊的时候,却可以听到,在有几扇门中,发出十分奇特的声音来。有的像是无数藻液在试管中沸腾,有的像是一连串密集的爆炸声。
至於我可以辨认得出的声音,则是一些十分精密的机器的发动声。
我在这时候,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世界上常常发生神秘的飞机失踪案,主要的原因,是有一些人,在使用著不为人知的方法,将那些失踪的飞机。引到了隐蔽的地方。
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要掳到人才。
这种说法,我以前只是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来,却也不是无可能。试想,这个庞大的海底建筑物,当年是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造起来的,且不去说它,如今,我可以相信,在这里,一定有著各式各样科学研究工作在进行著。
当然,这些科学研究工作的前提,都是为了满足野心家的需要,但是那麽多的人才,当然不会全部是志愿的,至少,张小龙便是被绑架来的!
而野心家集团,既然掌握了如此尖端的科学,要导致一两架飞机失踪,影迹全无,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麽?我一面想著,一面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汉克伸手按在一个钮上,一扇铁门打了开来。那是一具升降机。机中的司闸,是一个老者,他翻了翻眼睛,向汉克问了一句甚麽话。
因为他的语言十分模糊,所以我虽然就在他的身边,也未曾听清楚。
这并不是我的疏忽,因为这里,简直是人种展览会,甚麽地方的人全有,你不能知道一个人开口会说甚麽话,而预先准备去听之,所以一句两句话,便要听懂,是十分困难的。
汉克答道∶「十一楼。」那司闸点了点头,我在升降机中,仔细地打量著,忽然给我发现升降的顶部,钉著一块小小的铜牌。
那小小的铜牌上,有两行德文,译成中文,则是「连斯兄弟机器铸造厂造。一九四四年八月。」
一九四四年八月,这个日子,引起了我极大的疑惑。那就是说,这个庞大极不可想像的海底建筑物,并不是在大战之後建筑起来的!
本来,我心中就一直在怀疑,甚麽人能在大战之後,投入那麽多的人力物力,在海底建成了这样的一座建筑物,而竟不为人知。
但如今,「一九四四」这个年份,解决了我心中的疑问。我知道,这里一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轴心国自知时日不多时所建造的。
升降机在向下降,一直到跳出了「十一」这个数目字,才停了下来。
我无法知道这个建筑物向下去,一共有多少层。但是既然是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来建造的,我相信整个建筑物规模之庞大,一定远在我的想像之中。
我和汉克,在升降机停了之後,便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蹲了一个弯,只见两盏相对的,发出红光的灯,设在前面的道旁。
汉克在灯前停了下来,道∶「你向前走走试试!」我冷冷地道∶「这并没有甚麽稀奇,电子控制著光线,我向前去,遮住了光线,就会有警号发出,是不是?」汉克「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那样说的,是不是?」
我感到十分尴尬,因为听汉克的话,我分明是在自作聪明了。汉克望著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他终於有了一个奚落我的机会,只见他在衣袋中,取出一张纸来,向前扬了出去。
当那纸,扬到那两盏灯所发出的光线之中时,突然起了一阵轻烟,而当纸片落到了地上之际,已经成了一片轻灰!
我心中陡地吃了一惊,汉克道∶「这是自以为是的美国科学家做梦也想不到的高压电流,只有利用海底无穷无尽的暗流来发电,才可以得到这样的高压电!」我没有说甚麽,因为那张纸,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便成灰的这一个事实,使我不得不相信汉克的话是真实的。
我和汉克,在那两盏灯前,站了片刻,只见对面,走过来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所穿的一套西装,还是一九四五年的式子,但是却熨得贴身。
只见他也是来到了灯旁,便站定了身子,道∶「首领已经知道了一切,你可以直接带他去见张小龙。」汉克答应了一声,拉著我转身便走。
我心中暗忖,到如今为止,我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收获。
因为我知道,这个野心集团的首领,是在「十一楼」(由上而下楼的十一楼),而如果要见这个领袖的话,必须通过那「死光」(我为了行文方便起见,姑且这样称呼那发出高压电流的杀人机器,因为这是世界上没有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正式的名称)。
也就是说,虽然我知道了首领的所在,但是我却不能前去见他。因为,只要一被那种光芒照射到,我就可能在顷刻之间,成为焦炭。
汉克拉了我,又来到了升降机的门前,在升降机的门打开之後,我这才听到,那司闸讲的是日本话,道∶「几楼?」汉克道∶「十七楼。」升降机又向下落,等我们再走出升降机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这建筑物一共有多少层?」汉克狡猾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我将我自己的揣想,归纳了一下,道∶「阿道尔夫想得十分周到,他是准备在柏林失守之後,在这里继续指挥征服世界的战争的麽?」汉克一听我的话,便立即驻足。
他以十分凌厉的神情望著我,好一会,才道∶「你是怎麽知道这个秘密的?」我耸耸了肩,道∶「有一些事,对於小孩子来说,永远是秘密,但对於成年人来说,却像二加二等於四那样地简单。」
汉克口角上挂了一个残酷的微笑,道∶「你知道得太多了,这将使你遭殃。」我立即道∶「本来我就没有抱著渡蜜月的心情到这里来的。」汉克不再说甚麽,继续向著前走去。
我口中绝不认输,但是我的心情却是十分沉重。因为我能够重见天日的机会,实在太少了,我可能就此与世诀别,或是像张小龙那样,永远永远地神秘失踪,成为警局档案中的悬案。
没有多久,汉克又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那扇门,竟立即自动地打了开来。汉克道∶「张小龙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我立即向前跨出了一步。汉克又在後面冷冷地道∶「你不妨记得,你在里面的任何举动,都瞒不过人的,通过曲光长程放大的观测器,首领表示可以在他自己的房间中,数清你眼眉毛的数目!」
我并没有理睬他,只是向前走去。
汉克所说的话,当然是真的,这扇门自动打开,便是这里的一切,都有著远程控制的证明。我走进了门,门便立即关上了。
我四面一看,这是一间很大的实验室。实验室中的一切,和张海龙别墅後园中那个实验室大同小异。在左首,有两扇门,一扇半开半掩,我先来到那一扇门前,向内望去。
只见里面,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卧室,这时,正有一个人,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两手之间,一动也不动。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部,只是从他双手的肤色看来,那人是黄种人。
我心中暗忖∶这人难道就是张小龙?
我伸手在门上,打了几下,那门发出的是一种塑料的声音。用塑料来作建筑物的一部份,现在在地面上,刚有人提出来,但这里却早已采用了。
那人对我的叫门声,并没有任何反应。我侧身走了进去,那人仍是一动不动地坐著。
我在他的前面坐了下来,这时,我已经可以看清他的面容了。而我一看清他的面容,便毫无疑问地可以肯定,他就是张小龙了。
他显得十分憔悴,目光也相当呆滞,只有他嘴角的线条,可以显示他是一个具有超人智慧的人。
他的面目,和张小娟十分相像。
我咳嗽了一声,道∶「张先生,我从你父亲哪儿来!」他猛地抬起头来,蓬乱的头发,几乎遮没了他的视线,他以手掠了一掠,定定地望著我。
我道∶「张先生,你必须相信,我们是朋友。」我绝不能多说甚麽,因为我知道,如今在表面上看来,只有我和张小龙两个人在这间卧室中。但是事实上,却正如汉克所说,若是有必要的话,人家可以数清我眉毛的数目。
张小龙定定地望了我一会,扬起手来,向门外一指,道∶「出去。」我站了起来,俯身向前,大声道∶「不,我不出去,非但我不出去,而且你必要听我说。」张小龙没有再说第三个字,只是照原来的姿势坐著。
我重又在他的面前,坐了下来,道∶「我的身份,可以说接近一个私家侦探,我是受了你父亲的委托找你的,经历了如许想像不到的困难,终於见到了你,我感到很高兴。」
张小龙不但不动,而且默然。
我又道∶「令尊和你姊姊,他们都很好,除了想念你之外,他们并没有甚麽烦恼。
你姊姊一直肯定你生活得很愉快。直至最近,她才因为心灵上奇妙的感应,而知道你遭到了麻烦。」
张小龙仍是不动、不语。
我耐著性子,道∶「你知道我和令尊,是怎样相识的麽?」张小龙自然不会回答我,於是我便自问自答,将大年三十晚上,在那家古董店中的事情,详细地讲给张小龙听,我特别讲得详细,甚至棉唆得像一个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
因为我知道,张小龙是不会听我的话的,听我的,另有其人,我要令得他们厌烦。
我足足不停地讲了一个小时,才停了下来,拿起一瓶水来,一饮而尽。而在那一小时中,张小龙却是连动也未曾动过。
我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甚麽地方?」张小龙仍然不动。我又问了他许多问题,但张小龙却只是一言不发,连看也不向我看一下!
我知道张小龙为甚麽不理我的原因。
那是因为张小龙将我当作是这个野心集团的一份子。张小龙可能在最近才知道自己落在野心集团的掌握之中的,我相信张小娟的心口剧痛的那一次,就是张小龙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後,心情极其痛苦的那一刹间。
可是,我又有甚麽法子,向张小龙表明自己的身份呢?我怎麽能向张小龙说真心话呢?因为我在这里的一言一动,不但立即有人看到、听到,而且,说不定还被录下了音,摄成电影,反覆研究!
我呆了好一会,才道∶「好,你不愿听我的话,我也不来勉强你。」我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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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毁灭全世界的力量
来到了门口,我才停了一停,道∶「我可能要回去,你可有甚麽话,要和你父亲、姊姊说的?」
张小龙身子,又震了一震,这才抬起头来,道∶「他们怎麽样了?」我真想趁这机会,不顾一切,将我的身份,我心中所想的,全都和他一股脑儿,讲个清楚。
但是,我却知道这样做了之後,反而会对我、对张小龙不利。
所以,我竭力使我的声音显得冷酷,道∶「他们怎样,那要靠你来决定了。」我的话中,微有威胁之意,那当然不是我的真心,而是为了满足偷窥者而已。
张小龙自我进来之後,一直呆在那张椅子上不动,可是,我那句话才一出口,他突然之间,站了起来,抓起一苹杯子,向我掷了过来。
我身子一闪,那苹杯子,「兵」地一声响,在墙壁上撞得粉碎。
他戳指向我大骂,道∶「出去,滚出去,你们这群老鼠,不是人,是老鼠!」他骂到这里,面色发青,口唇发白,显见他的心中,怒到了极点,在喘了几口气之後,又「砰」地一拳,击在桌上,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将你们,都变成真正的老鼠!」
他目射怒火地望著我。我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感到难堪,我只是迅速地退了出去。
当我来到了实验室的门口之时,那门自动地打了开来。
我退出了门外,门自动地关上,我听得汉克的声音,在我背後响起,道∶「你的工作做得不好。」我耸了耸肩,道∶「你不能要求一天造罗马的。」汉克的面色,十分冷峻,道∶「有一位重要的人物,要召见你。」我心中一凛,道∶「是最高领袖?」汉克一声冷笑,道∶「你别梦想见到最高首领了,他是不会见你的,要见你的,是他四个私人秘书之一,地位也够高的了。」我装著不经意地道∶「地位在你之上?」这一问,实是令得汉克,感到了十二万分的狼狈。如果他不是高傲成性的人,他可以十分简单地回答∶「是的,他地位在我之上。」可是,汉克的地位不高,却又偏偏不愿意有人的地位比他高,他高傲的性格,令得他不肯承认地位比人低的这一事实。
但是,他却又不敢胡说,因为在这里说错了一句话的後果,连我都可以料想得到了,汉克当然不会不明白的。他面色呆了片刻,才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这一问,更可以刺激他向高位爬上去的野心,这是我下的伏笔,可能一点作用也没有,但也有可能,起意想不到的作用,我心中暗暗高兴,跟著汉克,走进了升降机。
没有多久,我们又站在一扇钢门之前,门内响起了一个十分娇柔的声音,道∶「进来。」
汉克推门进去,只见近门处,放著一张桌子,在桌子後面,坐著的一位小姐,竟是美丽的日本小姐,她向我们笑了一笑,道∶「甘木先生在等你们。」汉克板著脸,像是要维持他的尊严一样。
我们又进了另一扇门,那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室,在我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一张单人沙发上,坐著一个人。那人的脸面,我看不清楚,但是我却看到他在阅读一份「朝日新闻」。
我向那份「朝日新闻」的日子,看了一看,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因为这日子,和我日历表上的日子吻合。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在海底,却可以看到世界各地,当天的报纸!
我们进了会客室,那人放下了报纸来,向我们作了一个官样文章似的微笑。
我向那人望了一眼,心中又不禁吃惊。
那是一个日本人。而且,他的装束、神情,都显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日本军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日本军人)。同时,从他的神情中,我还可以肯定,他过去在日本军队中,有著极高的地位。我甚至感到十分面熟,像是曾看到过他的照片一样。
他向汉克摇了摇手,汉克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然後,他以英语向我道∶「请坐。」我坐了下来,道∶「你祖国有甚麽特别的新闻?」他似笑而非笑地道∶「没有甚麽,无聊的政客,发表著无聊的演说,没有人检讨失败的原因,天皇成了平民!」
我倒未曾想到一句话,会引起他那麽多的牢骚,他一定是属於不甘愿於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失败的那种最顽固的军人了。
他顿了一顿,道∶「我叫甘木。」我立即道∶「我相信这一定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甘木吃了一惊,神态也不像刚才那麽倨傲了,他身子向前俯了一俯,道∶「你认识我麽?」
我其实并不认识他,而且,我感到他脸熟,也只是因为他面上的那种典型的日本军人的神情而已。
但是我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时候,你正统率著几万人的大军。」我的这句话,实在说得滑头之极。因为我既然肯定他在军队中的地位颇高,当然可能统率过几万人的。他听了之後,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道∶「那时,你是干甚麽的?
」
我笑了一笑,道∶「游击队。」
在日寇占领下的任何地方,都有游击队的,我讲的仍是滑头语。
甘木道∶「马来亚森林中的滋味不好尝啊,是不是?」这是他自己透露出来的了。
我知道他曾在马来亚服过役了。如果我能出去的话,要侦知他的身份,那是十分方便的一件事。我只要查阅日本马来亚派遣军的将官名单,对照他的相片,便可以知道他是谁了。
当时,我只是笑了一笑,而在那时,门开处,又有一个日本人走了进来。
我向那人一看之际,心中才真正地感到了吃惊。
因为那个日本人,我是绝对可以叫得出他的名字来的!当然,此际我仍不便写出他的名字来。
但是,那日本人却是一个世界知名的新闻人物,他过去是一个政客,曾经在中国活动,而最近,他的「失踪」,曾使得世界各地的报纸,列为重要的新闻,有的消息,甚至说他在印度支那的丛林中死了,却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一九八六年加按∶这个日本人神秘失踪,直至今日仍然成谜。)他走了进来之後,向甘木点了点头,在我的斜对面,坐了下来。
甘木又欠了欠身子,道∶「卫先生,当你见到他的时候——」甘木伸手向那後进来的人指了指,续道∶「你应该知道,你要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已经是很少的了!」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得太多了。」他们两人,满意地笑了笑。
甘木一伸手,接连按了几个掣钮,嵌在墙上的三苹电视机,同时发出了闪光,不一会,三苹电视机的萤光屏上,出现了不同角度摄取的同一间房间的情形。我望了过去,那正是张小龙的房间。
张小龙正在焦急地踱来踱去,面上现出十分愤怒的神色。我们甚至於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甘木和那著名的日本人,一齐向那三苹电视机看了一会,又将电视机关掉。
甘木道∶「卫先生,你的工作做得不好。」我立即道∶「我没有法子做得好的,你们不肯给我了解张小龙的机会,而且,我还根本不知道,你们要我劝服张小龙,是要张小龙为你们做些甚麽?」甘木冷冷地道∶「那你不需要知道。」我道∶「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们又要瞒住我,又要我工作做得好,那怎麽有可能?
」甘木面色一沉,道∶「我要提醒你,这里的一切,全是以最严格的军事行动来控制的。你既然到了这里,也必须服从这里的一切,不能完成指派给你的工作,你会有甚麽结果,你自己是应该知道的,是不是?」老实说,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付他们才好。
我曾经和国际知名的盗匪、庞大的贼党,进行过你死我活斗争。但是,如今我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掌握著尖端科学的野心集团。它的成员,绝不是盗匪,如果撇除了他们的野心不说,这些人,可能都是第一流的军事家、政治家、组织家和间谍。
在他们面前,我感到我一个人实是无能为力!
呆了半晌,我才道∶「那算甚麽,我已经是你们问的一份子了麽?」甘木笑了笑,道∶「有时候,幸运的到来,是意想不到的。如果你能够完成交给你的任务的话,你可以负一个相当重大的责任。」甘木道∶「以你过去的记录来看,我们可以向最高当局,保荐你为远东的警察力量的首长。」我听了之後,不禁啼笑皆非,半带著讥讽地道∶「世界政权,已经得到了麽?」
甘木冷冷地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这是一群狂人,但是当狂人已有了发狂的条件之际,那却也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情。甘木又道∶「我获得批准,让你看一些东西。」甘木伸手按了几个按钮,正中那架电视机的萤光屏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丛林,我根本认不出那是甚麽地方来,不一会,我便看到,在那丛林之中,有著一排一排,许多火箭。
在那些火箭上,都有著一个奇特的标,却不同於美国或苏联火箭上的标。甘木道∶「这是我们武装力量的一部份。」我道∶「那是在甚麽地方?」
出乎意想之外,甘木竟立即回答我道∶「巴西。但是发命令的地方,却在这里。这些是定向火箭,定向火箭的飞行方向,是根据地球磁角方向,永恒不变的。这些火箭,有的指向华盛顿,有的指向莫斯科,一声令下,几分钟内,所有的大城市,便化为灰烬了。」
我不知道甘木所说的是不是有夸大之处。但是我却记起了一件事实,若干年前,有两个十分优秀的火箭弹道学家,一个被人谋杀,一个神秘失踪,这件事并没有弄清楚。
而那两个科学家,他们曾经提出过,以地球固定的磁角方向,来制造专门对付某一地点的火箭,一旦发生战事,只要照地名来按钮,火箭便飞向永恒不变的方向。
我不知道在地面上,其他的国家是不是也已有了这样的火箭。但我知道,甘木的话,至少不是完全没有事实根据的。
我默然不出声,甘木面有得色。
不一会,电视画面上,又起了变化,林立的火箭消失了,我看到了一块平地,像是一个飞机场,而在那块平地之上,则停著许多圆形的东西。那些东西,因为我是在电视机面上看到的,而附近又没有其他的东西,所以,我无法判断它们的大小。
只是它们的形状,十分像是世上所盛传的飞碟。
我怔了一怔,道∶「飞碟?」
甘木突然怪声大笑了起来,道∶「卫先生,至少你比任何地面上的人都先进,你明白了他们一直吵嚷著,所不明白的事情。」我吸了一口气,道∶「甘木先生,你的意思是,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各地所出现的飞碟,全是——」我才讲到这处,甘木水狂笑起来,接下去道∶「不错,全是我们的杰作。」
我心中的吃惊,又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後,来历不明,去向不明的「飞碟」,曾经使得几个大国的国防部伤透脑筋,也是人人皆知的新闻。
可是「飞碟」之为物,究竟从何而来,有甚麽作用,却一直没有人知道。我相信,如果我侥幸能够离开海底,回到地面去的话,那麽,这世上,怕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肯定地说出飞碟的来龙去脉了。
(一九八六年加按∶这自然是对飞碟的假设,但二十多年前,飞碟是谜,现在仍然是谜,人类进步,有些地方,也慢得可以。)我又呆了半晌,道∶「这究竟是甚麽东西?」甘木将背部舒服地倚在沙发背上,道∶「很简单,那就是我们的飞机。但是它的性能,是地面上的飞机设计师所不敢梦想的。」甘木讲到此处,点著了一支烟,吸了几口,续道∶「例如,不久之前,美国人有了U——15型的飞机,可以飞到脱离地心吸力的高度。但是我们的飞碟,早在七八年前,便已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我专注看电视画面,只是一苹一苹的飞碟,密密排排,一个眼花,像是一大张蚕卵一样,不计其数。我心中奇怪,虽然甘木表示看不起地面上的国家,但是,在地面上要辟出那麽大的一个停驻飞碟之所,而不为各国所侦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指了指,道∶「那又在甚麽地方?」甘木「哈哈」笑道∶「那是南太平洋中的一个岛,世界上任何地图——除了我们的——都没有这个岛。」我不服气道∶「难道不会被人发现麽?」甘木道∶「巧妙的伪装,使得地面上落後的科学,难以发现。」我不再说甚麽,甘木「拍」地一声,关掉了电视机,道∶「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些世所未有的武器,也使你相信我们有足够的力道征服世界了?」我几乎是立即摇了摇头,道∶「不!」甘木面色一沉,「嗯」地一声,我立即道∶「如果你们已有力量征服世界的话,你们早已发动征服世界的举动了,而你们如今,还未发动这样的战争,可知你们,还未曾有这个力量。」
我一面说,甘木的神色,一路在转变。等到我说完,他的面色,难看之极。而那个日本政客,则站了起来,在我肩头上拍了拍,道∶「你分析得不错。」那个日本政客的名气十分响亮,也有人捧之为「学者」的。但是我对之却不会有好感。我厌恶地让开了身子,道∶「请你不要碰我!」他乾笑了几声,并不引以为忤,道∶「起先,我也和你一样,不认为这里的力量可以征服全世界,但是甘木中将——」甘木纠正他,道∶「现在,我不是军人。」那政客微笑了一下,道∶「甘木先生改变了我的看法。」我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情。」
甘木站了起来,走动了几步,道∶「我愿意再进一步告诉你,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去毁灭全世界——」我立即道∶「关於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你们可以毁灭全人类,你们也可以统治一个大废墟,但是你们,决不能征服全人类,历史上有多少狂人,想征服全人类,结果都倒下去了!」
甘木面色铁青,道∶「但我们可以改写历史。」我望了他好一会,才道∶「你如果有兴趣写历史,你大可以关起门来写,又何必和我来说上那麽多的废话呢?」
我一面说,一面也站了起来。
甘木面上的怒容,已到了极点,他像一头恶犬一样,蹬蹬蹬地冲到了我的面前,两眼闪著异光望著我,像是要将我吞了下去一样。
我则若无其事地望著他。
因为我知道,他们将我弄到这里来,是有目的的,在目的未曾达到之前,他们绝不会使我受到损伤的,所以我绝不怕得罪甘木。
甘木挥舞著拳头,像是想向我身上击来,我冷冷地道∶「甘木先生,如果你想动手的话,那麽我可以保证,在一分钟之後,你将像一苹死虾!」甘木喉间「咕咕」有声,他後退了一步,抓起了一苹电话的听筒,看他的情形,像是准备吩咐甚麽人来对付我一样。
但是,就在他拿起那个电话筒之际,旁边的一苹电话,却响了起来。我看到甘木面上神色,微微一变,连忙放下了原来取在手中的听筒,取起了那苹来,听筒中「嗡嗡」作声,可以听得出是一个人在不断地讲著话,但是却听不到在讲些甚麽。
本来,我有一具十分精巧的偷听器,可以利用来听对方的讲话的,但因为我被莎芭绑到这其来的时候,根本事先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一些有用的小器械,也根本未曾带在身上。
我只看到甘木的态度,十分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