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上,看得出打电话来的,乃是地位比甘木更高的人。我心中不禁怦然而动,因为据汉克说,甘木在这里,地位已经极高,乃是最高领袖的四个私人秘书之中的一个。

那麽,能令得他满口道是,而且又态度如此恭谨的那个人,一定是这里的最高首脑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在忖著用甚麽法子,可以和这个最高领袖接触。甘木在说了一连串的「是」字之後,已放下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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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起头来,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道∶「请跟我来。」我道∶「到哪里去?」甘木冷冷地道∶「我不以为你在这里,还有自由选择去处的可能!」我耸了耸肩道∶「走吧!」

我和甘木,一起出了会客室,那政客却还留著不走。我们出了会客室,那美丽的日本女郎立即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为我们开门。

那日本女郎的一举一动,完全表现出她曾经过严格的仪态训练。我猜想她原来的职业,大概是空中小姐,在这里的人为了抢劫甚麽人而制造的空中失事事件中,她也来到这里,自然也不得不在这里居住下来了。

我出了门口,回过头来,向她一笑,道∶「你好,要不要我告诉你的家人,你并没有在飞机失事中死去?」我这样说法,原是想证明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而发的。

只见那日本女郎美丽的脸庞,突然成了灰白色,修长的身子,也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的猜想不错,同时也感到,我的玩笑有点太残忍了。

我又没有法子去安慰她,只得匆匆地跟在甘木的後面,走了出去。

来到了升降机的门前,等了片刻,升降机到了,有两个人从电梯中走了出来,一见甘木,便立即站住了身子,等在一旁。

甘木只是向他们点了点头,便跨进了升降机。那两个人的襟前,都扣著紫色的襟章——和指挥汉克的那中年人一样。

由此可知,甘木在这里的地位,的确是非常之高,而且,我也已经料到,如今,他可能是带我去见比他地位更高的人——这个野心集团的首脑!

果然,升降机在「十一楼」停了下来。我和甘木一齐走出,来到了那「死光灯」的面前。我曾经见过的中年人,及出现在死光灯的那一面,这一次,他手中握著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

那种武器,看来有点像枪,但是我却可以肯定,自这种枪射出来的,一定不会是子弹,而是其他我所不知的致命东西。

那中年人以这柄枪对准了我们的身後,事实上,我们的身後,并没有人。

当时,我不明白他那麽做,是甚麽意思。但是我立即知道,他为了要放我进去,必须将「死光灯」熄掉极其短暂时间。

而在那短暂的时间中,如果另有他人,想趁隙冲了进来的话,那麽他便可以以手中的武器应付了!

从这一点来看,这里防卫的严密,也真的到了空前绝後的程度!

死光灯熄灭了,我明知在通过之际,绝不会有危害,但是在那十分之一秒时间中,心头仍不免泛起了十分恐怖的感觉来。

我一经过死光灯,那强烈的光芒,便立即恢复,甘木并没有进来,当我走出几步时,回头看去,他已经向後,退了回去。

这更令得我吃惊,因为甘木的职位,乃是首领的私人秘书。但是看情形,他和首领,却也不能随便会面。那中年人跟在我的後面,道∶「向前去,向左转弯,在亮著红灯的那扇门中走进去。记住,若是乱走的话,你随时可在十分之一秒内,化为灰烬。」我道∶「这样死法,也没有甚麽痛苦,是不是?」那中年人阴森森地望著我,道∶「谁知道呢?你要试的话,只管试一试。」他话一讲完,便退了开去。

我当然不想自己变成灰烬,因此我照著他所说的,向前走去,在向左转了一个弯後,果然看到,在一排七八间房间的门上,有一扇,门楣上悬著红灯。

我来到那扇门前,尚未曾打门,便听得门内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道∶「进来。」我一听得那人的声音,心中不禁一惊,因为那两个字,乃是十分纯正的中国国语!

我一旋门柄,抬起头来,向内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的好奇心,更是到达了沸点。

只见那是一间只有丈许见方的小室,室中只放著一张椅子和一苹茶几。茶几上有烟有茶。而那椅子对著的方向,则是一幅挂著帷幕的墙。

当我一开门之後,帷幕自动向两旁拉开,我看到墙上,镶嵌著许多仪表,许多明灭不定的小灯,和许多在转动著的小轮子,看来像是有一具十分精细的电脑装在墙上。

而除了这些之外,室内便更无一人。

我正在发呆间,只听得在墙上的一个扩音器,又发出纯正的国语来,道∶「请坐,请你原谅,我只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和你交谈。」我走前了几步,坐了下来,道∶「中国人?」那声音笑了一下,道∶「当然不,这时你面对著的,乃是一具自动的翻译语言的电脑,可以翻译世界上三十九种主要的语言。」我心中不禁苦笑!

因为,我这时,的确知道这个实力如许雄厚的野心集团的首脑在讲话。但是,我不但不能见到这个人,无法看清他是甚麽模样的人。而且,他是哪一国人,我也是难以弄得明白!

通过了电脑,他的声音,被译为纯正的中国国语,他原来是操甚麽语言的呢?俄文?英文?法文?德文?日文?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个中国人?

这时候,我当然不会去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因为我明知提出来也是没有用处的。

那声音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渴欲和我作真正的会面,是不是?」我心中一愣,不明白他是如何会将我的心事知道得那样清楚。我感到在那样的情形,我也不必隐瞒,因此我便答道∶「是。」那声音笑了一下,道∶「只要你在这里有了好的表现之後,我是可以赐给你这个荣耀的,但如今,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会面。」我心中虽然十分气愤,但是却也无法可想。因为这间房间中,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要发脾气也无从发起,我总不能将那具电脑打烂的。

那声音又道∶「我刚才,听到你和甘木的对话。」我冷冷地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到电脑上许多红红绿绿的指示灯,迅速地一明一暗,显得电脑的工作,十分忙碌。

我燃著了一枝烟,那声音又道∶「你说,我们并没有力量征服全世界,我不和你争辩,只是想叫你看一个事实,我已经命令各地准备执行这一任务给你看了。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这将是震动世界的一件大事,但是却因为你不信我们的力量而发生的。」我心中骇然,道∶「你想作甚麽?是要毁灭一个城市,来使我相信你们的力量?」那声音道∶「那还不致於如此严重,请你转过那边去。」我坐的那张沙发,本来就是可以转动的,我向右转了过去,只听得「嗤嗤」连声,整幅墙都向两旁移去,现出了一幅极大的萤光屏来。

那萤光屏之大,也是使人惊奇的,它足有二公尺高,四公尺宽。

那声音道∶「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电视机了,而且,它的传播是依靠世上的科学家,尚未能发现的一种特殊无线电波,所以可以不受距离的限制。你仔细地看看,可惜还不是彩色的,但是再过一两年,便可以研究成功了——」(一九八六年加按∶这样的大萤光屏,彩色的,早两年已经出现。)他一面说著,我已经看到,萤光屏上,光线闪动,不一会,一片汪洋,便已出现在我的眼前。而转眼之间,画面便由海洋之上,而转到了海底下。

当画面还停留在海洋之上的时候,我看出那是一个阴天,海洋虽不是波浪滔天,但却也不十分平静。然而海底是不受影响的。

我看到画面上所出现的海底,已是十分深的深海,因为有一些鱼类,是绝不能在浅海中看到的。

我到那时为止,仍不明白那是甚麽意思。

只听得那声音道∶「这是大西洋底,你仔细看,甚麽东西来了?」我用心凝视著萤光屏,只见远处,有一条黑色的大鱼,向前游了过来。那条「大鱼」的样子,十分奇特,等到渐渐地近了的时候,我不禁目瞪口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著萤光屏,想说甚麽,但是,却又一个字也难以讲得出口!

因为出现在画面上的,并不是一条「大鱼」,而是一艘潜艇。

而那艘潜艇,只要是稍为留心国际时事的人,一看便可以看出,那是属於哪一个国家所有,是用甚麽力量来发动的。

潜艇平稳地迅速地在海底行驶著,我的吃惊,也到了空前未有的程度。因为那种潜艇,是一个极强盛的国家的王牌力量。但如今,却这样赤裸裸地,毫无准备地暴露在人家的面前!

在我骇然之极的时候,只听得那声音道∶「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甚麽?」我当时看到一个白色光芒,自海底冒出来。我直到此际,才大声叫道∶「停止!停止!我相信你们的力量了!」

但是,那声音却显得十分冷酷,道∶「不,卫先生,我很知道你的性格,说是不能服你的,一定要叫你看,现在,就请你看!」潜艇仍然平稳地驶著,似乎根本未曾觉察到它已在极度的危险之中!而那灼亮的一团光芒,来势比潜艇迅速得多。

因为发出的光芒实在太强烈,在电视的画面上看来,那只是白色的一团,就像以肉眼望向太阳一样,根本难以看得清那究竟是甚麽东西。

前後还不到半分钟,只见那灼亮的一团物事,已经贴在那艘形式优美的潜艇底部。

而接下来,百分之一秒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令得我紧紧地抓住了沙发的靠手,身子竟不住在微微地发抖!

只见那团灼亮的东西,才一贴了上去,那一艘庞大的潜艇,突然碎裂了开来,而且,立即成了无数的碎片,水花乱转,画面之上,成了一片模糊。

那艘世界知名的潜艇,竟这样地被毁灭了。

直到海水又恢复了平静,我才恢复呼吸。

画面上根本已没有了潜艇的踪迹。

(这艘潜艇的失踪经过,我想不必我来详细地叙述了,因为第二天,我在海底,看到了全世界的报纸,没有一份报纸不将这件事列作头条新闻的,只要是看报纸的人,都可以知道这件事了。潜艇的所有国,扬言要调查失事的原因,和打捞失事的残骸。但是我知道这是做不到的事情,因为在潜艇碎裂成那样的碎片而沉在海底之後,能打捞到甚麽呢?)

(一九八六年加按∶这艘潜艇的真正失事原因,一直未曾查出,我对有关人提起过,可是他们不相信。)

当下,我呆呆地站著,直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你看到了没有?」我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那瞬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我以一个人将要熟睡时的声音和语气,疲倦地道∶「看到了。」当我初入那海底建筑物之际∶我还想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摧毁那个野心集团的。但如今看来,我显然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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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同归於尽的计划

因为,那野心集团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要知道,那艘潜艇本身,便是毁灭性的武器,但却在一秒钟内,便被毁灭了。

我一个人,虽然有著极其坚强的信心,但是又有甚麽力量来对付这样的一个掌握著高度科学技术的魔鬼集团呢?

那声音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如今,你已相信我们是有力量征服全世界,而不是没有力量了?」我的声音,仍是十分疲倦,道∶「不。」那声音像是大感意外,道∶「我愿意听你的解释。」我欠了欠身,道∶「当你用到『征服』两个字时。我表示不同意。但是你如果选用『毁灭』这两个字,那我就同意了。」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卫先生,你不但是一个十分勇敢的人,而且具有过人的智慧。」

我对对方的盛赞,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

那是因为我目前的处境,如今,对方即使说我是天神,我也依然是他们的俘虏!那声音续道∶「你的想法,和我、以及我的一部份部下相同,我们要征服,而不要毁灭。

那两句话,使我知道,原来魔鬼集团之间,也有著意见上的分歧,首领和一部分人,想要征服,但另有一些人,大概是主张毁灭的。

我勉力使自己发出了一下笑声,道∶「那麽,你只怕要失望了,因为你们所掌握的科学,虽然如此先进,却还未能做到征服人类的地步。」我立即发现,那首领的谈话艺术,十分高超,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给他引得他所要交谈的话题上去了,他道∶「不,我们已经有了这一方面的发现了,这也是你为甚麽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猛地一愣,想起了张小龙的发明。

同时,我也想起了霍华德的话来,我的心中又不禁产生一线希望。

因为霍华德正是无端端损失了一艘如此卓越的潜艇的国家的人。

霍华德担负的任务,又是维护全世界的安全。虽然未知魔鬼集团的真正实力和详细的情形,但是,他却已经料到了魔鬼集团要利用张小龙的发明。

由此可知,这个集团的一切,世上的人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或者,几个大国的最高当局,可能也已掌握了不少的资料了。

我只能这样地想,因为唯有这样想,我的心情才能较为乐观些。

我只是「嗯」地一声,算是回答那声音。

那声音又道∶「我们又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的智慧,因为自从有人类的历史以来,最伟大的发现是中国人所发现的,张小龙发现了人体的秘密,发现了生物的秘密,我相信你已知道他发明的内容了?」

我是在霍华德处知道张小龙发现的内容的,我这时避而不答,道∶「你与其佩服中国人的智慧,还不如佩服中国人的正义感更好些。张小龙的发现,是为了造福人群,而不是供你征服人类的!」

那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又怎知道在我的治理之下,人类不会比现在幸福呢?难道你以为如今人类是在十分幸福的情形之下麽?」我不出声,对他作消极的抗议。

那声音道∶「所以,你必须说服张小龙,叫他大量制造能控制人心灵,改变人性格的内分泌液,作为并不是我们组织中的一份子,你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任务,是十分光荣的事。」

我笑了,真正地笑了,因为我感到十分好笑,道∶「是不是事情成了之後,可以给我当远东警察力量的首长?」

对方像是也听出了我语言中的嘲弄。

那声音转为愤怒,道∶「你必须去做,这对你和张小龙,都有好处。」我心中想了一遍,觉得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和他们拖下去。

所以找道∶「我可以答应,但是那需要时间。」那声音道∶「我们可以给你时间。」我又道∶「还有,不能有太严的监视。」那声音停了一停,道∶「也可以答应。」我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想提出来向你一问。」那声音道∶「请问。」

我道∶「你们连张小龙一个人都征服不了,却在妄想征服全世界,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吗?」那声音呆了好一会,才道∶「朋友,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我们如今正在努力说服张小龙。」我本来以为我的话,可以令得那人十分窘迫的。但是我却失望了,因为那人的口才之好,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然,人能够组织,领导这样的一个野心集团,不论他的意向如何,他总是一个极其杰出的人才。

我顿了一顿,试探著道∶「其实,你们何必强迫张小龙?」那声音立即道∶「你这话是甚麽意思?是其他人也有了类似的发明麽?我们可以以最高的代价来获取它。」

我道∶「自然不是,我是说,你们掌握了张小龙全部的研究资料,大可以动员其他的生物学家,来帮你们完成这一任务的。」那声音道∶「我不妨对你坦白说,由於工作上的疏忽,我们并没有得到张小龙的研究资料!」

我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我脑中立即闪过了一幕一幕的往事,那一晚,我在张海龙别墅中的事,先是我发现了张小龙的日记,将在实验室中取到的一大叠资料,放在枕头之下,接著,我看到了奇异的「妖火」,接下来便是电灯全熄,毒针袭击,而当我再回到房间中的时候,那一叠文件不见了。

我如今,已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那文件便是张小龙历年来呕心沥血的研究资料。第二、施放毒针,谋杀了许多人的,正是这个野心集团。

照理,顺理成章,那一大叠文件,自然也应该落在这个野心集团的手中才是。

但是,那人却说没有。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那人没有理由不对我说真话的,我相信他的话。

那麽,那一大叠文件,又落在甚麽人手中呢?难道,在那天晚上,除了我和野心集团的人物在斗智斗力之外,还有第三者麽,这第三者,又是甚麽样人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念电转,不知想起了多少问题来,但是我却得不到答案。

那声音像是十分感叹,续道∶「如果不是这个疏忽,我们得到了张小龙的研究资料,如今,也不必要你到这里来了。」我听出那人的语意之中,像是愿意和我详细倾谈,我便问道∶「是甚麽样的疏忽?

那声音道∶「我们用一个巧妙的方法,使得张小龙以为他自己已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然後,我们又通过了一个心理医生,将张小龙轻而易举地带到了这里——」我插言道∶「这一切,看来不都是天衣无缝麽?」那声音道∶「是的,但是,当张小龙到了此地之後,我们去搜寻他的研究资料,却是一无结果。」我听了之後,心中又不禁奇怪之极。

因为,张小龙的研究资料,就放在他实验室的长台之上,几乎是任何人一进实验室,便可以见到的。他们如何会找不到的?这其中,一定另外还有著我所不知道的曲折。

我没有和他多说甚麽,只是道∶「那当真是太可惜了!」那声音道∶「但是,你要明白,即使我们得到了资料,而没有张小龙的协助的话。也是没有用的。这就像一本好的外科学教科书,不能造就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一样,动物的内分泌,是最神秘的东西,我们必须借张小龙的手,才能完成这一切。」我道∶「张小龙在你们这里几年了,你们是最近了向他表露了你们的意思的,是不是?」

那声音道∶「你知道的真不少,我不得不佩服你,但是你仍然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我想了一想,道∶「好,我再去试一试。」我答应了他,那只是缓兵之计。

因为我对这里的一切,实在还太生疏,不知道应该采取甚麽样的步骤才好。

那声音道∶「好,甘木会带你到你的住所去,在那里,你可以详细地研究张小龙的生活、思想,以决定你的行动。」我当时,还不能确切地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直到十分钟後,我才完全明白。

因为在十分钟後,我被甘木引到了一间套房之中。那套房包括一间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小小的起居室,和一个美丽的女仆。

那女仆因为太伶俐了,所以我一眼便看出她实则上,是负责监视我的。

而在那书房中,有著一具电视机,张小龙在他自己房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我都可以通过那具电视机,如同在他身边一样地看到,感受到,有时,当张小龙挥动拳头之际,我甚至会产生他会击中我的错觉。

我决定甚麽也不做,先以几天的时间,来看张小龙的生活情形,和尽量了解这里的一切,以便作逃走的准备。

对於後一部份的工作,我几乎没有完成,我只是看出,那座设在海底的建筑物,有著极其完善的空气调节系统,令得空气永远是那样地使人感到舒服、思想灵敏和精力旺盛,我相信一定有阴性电子在不断地放出,使人的情绪开朗,工作能力增加。除了这一点外,我几乎甚麽新的发现都没有。因为,每当我想出去的时候,那女仆便以十分温柔动人的笑容和坚决的行动,将我挡了回来。使我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但是,在接下来的三天中,我却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至少,我对张小龙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张小龙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耿直、正义,他具有科学家应该具有的一切美德,他在以绝食进行抗议,然而,我看出他的绝食不起作用,因为每天有人来为他注射,三天来,他也丝毫未见消瘦。

他曾大声叫嚷,决不容许他的发明,为侵略者所利用——从这一点来看,张小龙根本不明白自己是处在甚麽样的环境之下,他一定以为自己是在某一个大国的控制之中。

然而,张小龙也有著十分真挚的感情,因为当他喃喃自语,提及老父和他的姊姊时,他又会不由自主的泪水盈眶。

我像是坐在张小龙身边一样地看清楚了张小龙的性格,也使我心中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救张小龙出去!我个人的力量,难以和整个野心集团相抗,但是我想,如果尽我所能的话,救张小龙出去,只怕还有一二分的希望。

三天之後,我向甘木提出,我愿意再去见张小龙。这一次,甘木派人将我带到张小龙的房间前面,我在张小龙的房门前,呆了几分钟。

我想不出用甚麽话来和张小龙交谈,方始能不被人家听得懂。

我知道这里的中国人,可能只是我和张小龙两个,如果我用一种冷僻的中国方言和张小龙交谈,那麽,超性能的电脑传译机也必然将束手无策。

张小龙是浙江四明山下的人,我决定一进去,便以四明山一带的土语,与之交谈,那是一种十分难懂的方言,即使是在离四明山二百里以外的人听来,也像是另一国的语言一样。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张小龙正伏在实验桌前,正在进行一些甚麽工作,我咳嗽了一声,就以我想好的那种土语道∶「我又来了,你不要激动,听我详细地和你说说我们两人的处境!」

张小龙本来,正全神贯注地在从事著他的工作,我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是知道的,但是却一动也不动,直到我一出声,他身子才猛地震了一震,转过身来,以十分奇特的神情望著我。

他望了我足有半分钟,才道∶「出去!出去!快出去!」他用的语言,正是我用的那种,我立即道∶「我不出去,因为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甚麽人,而当你知道我是甚麽人的时候,你就不会赶我出去了!」张小龙的面上神情,十分惶急,他的两苹手,似乎在发抖,我看到他以一苹塞子,塞住了一根试管,那试管中,约莫有著三CC的无色液体。他将那试管塞住了之後,才镇定了些,道∶「那你快到我的房间去,我立即会来看你的。」我的乡谈,显然使得他对我的态度改变了。

我十分高兴,迳自走进了他的睡房中,坐了下来。

我坐下不久,便看到张小龙一面抹著汗,一面走了进来。我已经说过,这里的空气调节系统,十分完善,正常的人,在适宜的温度之下,是绝无出汗之理的,但张小龙显然是有甚麽事,令得他十分紧张。

他一进来,便指著我道∶「危险,危险,危险之极!」他一连讲了三个「危险」,最後一个,并且还加强了语气。一时间,我也难以明白他确切的意思是甚麽。

他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又望了我一眼,眼前突然现出了怀疑和愤怒的神色,道∶「你是甚麽人?你以为用我故乡的方言和我交谈,便可以取信於我了麽?」我淡然一笑,道∶「你是不是信我,那是你的事情,我用这种方言与你交谈,是因为不想我们的谈话内容,给任何第三者知道。」张小龙仍然以十分怀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去理会他,开始自我介绍起来,而且,立即开始叙述和他父亲会面的经过,接著,便以十分简单的句子。说明了我到这里来,也是被逼的,但是我却有信心,和他两人,一齐逃出去!

同时,我告诉他,这里是一个野心集团,有著征服世界的雄心,他们并不属於如今世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我在讲的时候,故意讲得十分快,而且,语言也非常含糊。

我和张小龙的讲话,当然会被录下音,但由於我讲得又快又含糊,所以,除非他们能够找到一个四明山下的人,要不然,任何电脑,都将难以弄得明白我和张小龙在说些甚麽。

张小龙等我讲完,又望了我半晌,才道∶「我凭甚麽要相信你的话?」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将有关张小龙性格的一切因素都作了估计,但是我却忽略了一样∶他那份科学家特有的固执!

我只得道∶「没有办法,你必须相信我。」张小龙道∶「事情到如今为止,我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就算我相信你的话,我也不能同意你的办法,你身子矫捷,行动灵敏,你可以设法一个人逃出去,我自有我的办法对付他们的。」

张小龙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态度十分严肃,而且,神情也十分激动。

这使人看得出,他讲那几句话,并不是讲著来玩的,而是有为而说的。但是我实难想像张小龙会有甚麽办法来对付他们。

我道∶「你不必固执了,你能够对付他们的,只不过是沉默或是绝食,那是毫无用处的事情。」张小龙昂起头来,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说明我的办法,我看你如果一个人要走的话,要快点走才行,最好是在五天之内。」我又高声道∶「我一个人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张小龙「砰」地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对付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张小龙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神情更是激昂,像是他手中持著一柄宝剑,一剑横扫,便可以将所有的敌人,尽皆扫倒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走,令尊一定会十分失望,十分伤心了。」张小龙呆了一会,道∶「不会的,他非但不会难过,而且还会将我引为骄傲。」我听得他这样讲法,不禁也无话可说了。

我们默默相对了片刻,我道∶「那麽,我是否能听听你的计划呢?」张小龙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你出去吧,你也不必再来见我了!」我又呆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张先生,这是十分可惜的事。虽然我连自己,也根本没有逃出此处的把握,但是我到这里来,却是受令尊所托,要将你带出去的。」

张小龙的面色,显得十分严肃,只听得他沉声道∶「你还不知我父亲的为人。」我不禁呆了一呆,道∶「这是甚麽意思?」张小龙道∶「我父亲一生,最注重的,便是他家族的声誉,如果他知道他的儿子十分光荣地离开了他,他一定会感到高兴,更胜於难过的。」关於张海龙之注重家族声誉这一点,我自然毫不怀疑地同意张小龙的说法,因为如果不是张海龙过份地注重家声,那麽张小龙失踪案件,也早已交给了警方处理,而不会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又呆了片刻,心中迅速地转著念头。

我已经听出,张小龙像是准备和这个魔鬼集团同归於尽。当然,野心集团的触需,可能遍布全世界各地,但是,只要这个海底建筑物一毁灭,那麽,蛇无头不行,这个野心集团,也会自然而然解散的。

然而,张小龙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又毫无对付敌人的经验,他落到了野心集团的手中,似乎命定了只有被牺牲的份,怎能谈得上和敌人同归於尽?

我一面想,一面望著他,只见他面上的神态,十分坚决,像是对他心中所想的,十分有把握一样。

我又试探著道∶「和敌人同归於尽,是逼不得已的办法,我们如果有可能的话,何不将敌人消灭了,再自己逃生?」张小龙呆了片刻,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知道没有这个可能。」我刚才的那几句话,其试探作用是多方面的。第一、试探张小龙是否真的要与敌人同归於尽;第二、我试探张小龙是不是真的已经掌握了可以和敌人同归於尽的方法;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知道,那究竟是甚麽方法?

从张小龙的回答中,我得到了两个肯定的答案,他的话,很明显地表示出,他不但有与敌人同归於尽的决心,而且,已掌握了同归於尽的方法。

只不过那是甚麽方法,他并没有说,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而且,那正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在这座庞大的海底建筑物中,有著至少上千个人,上千个房间,有著最严密的守卫,也有著最新式的武器。即使是调动世界上最精锐的军队进攻,只怕也不容易将之完全毁灭,而张小龙,他却那麽肯定┅┅霎时之间,我心中不禁替张小龙可怜起来。

张小龙显然是没有办法和敌人同归於尽的,他之所以如此说法,而且态度又这样的肯定,那可能是因为他心中太想和敌人同归於尽了,以致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幻觉,认为他自己的确有力量,来和敌人同归於尽。这种病态的心理现象,往往是导致一个人神经错乱的先声。我一想到这一点,不禁更为张小龙担心起来!因为事情发展的结果,极可能是他自己自杀死了,但是在死前的一刹那,他却还以为自己已和敌人同归於尽,而感到极大的满足!

我想到此处,心头更泛起了一股寒意。

我不再想下去,也不再说下去,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向门口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我才道∶「我还会再来看你的。」张小龙道∶「你不必再来看我了,而你自己,如果能够逃出去的话,也最好就在这几天内逃走,要不然,我的毁灭行动一开始,你就也难免了!」我心中大是吃惊,当然,我的吃惊,不是因为张小龙的话,而是因为他讲话时的那种神态。他分明已经有了颠狂的倾向!

我沉声道∶「张先生,你要镇定些,事情总会有办法的。」张小龙的眼中,突然闪耀出智慧、勇敢和坚定交织的光芒来,道∶「在你来说∶『事情总会有办法的』这句话,只不过是一句十分空泛的话,但是在我来说,这句话却是可以实现的。」

我呆了一呆,道∶「张先生,这样说来,你已经有了具体的行动计划。」张小龙的回答,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字,道∶「是。」我不得不直接地提醒他,道∶「张先生,你不觉得这只不过是你心中的空想?」张小龙迅速地回答道∶「在科学家的心中,是没有空想的,只有计划,将自己所设想的变成事实。」我道∶「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张小龙倔强地昂著头,并不理睬我。

我吸了一口气,道∶「好,算你以为可能,我相信我们两人的交谈,在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得懂的,你的计划如何,为甚麽你自己一定不能脱险,你可以和我说上一说。」

张小龙摇头道∶「不,这件事,只允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正在对他的固执,感到毫无办法之际,忽然心中一亮,想出了一个对策来,立即道∶「张先生,你不肯和我讲你的计划,而你又要和所有的敌人,同归於尽,那麽,令尊怎样才能够知道你是如此光荣而死的呢?」

张小龙呆了好一会,道∶「我会有办法的,在我的计划实施之前,我会将它的内容,简略地写在一张纸上,将纸放在一苹空瓶中,浮上海面去,这苹空瓶可能在一个海滩上登陆,那麽,我的行动,便自然也可以为世人所知了。」我的「妙计」又落了空。到了这时候,我已真正难以再劝得醒张小龙了。而且,根本连我自己也没有逃走的把握,就算劝得张小龙肯和我一起走了,那又有甚麽用处呢?

所以,我不再说甚麽,出了张小龙的房间,经过了他的实验室。刚出实验室我便不禁一呆。只见两个持著我曾经见到过的那种似枪非枪的神秘武器的人,正在等著我,我一出去,他们便以枪口对准了我,喝道∶「走!」我陡地一呆,道∶「这算甚麽,我不再是受托有重要任务的贵宾,而是囚犯了麽?

那两个人道∶「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押你去见首领。」我耸了耸肩,虽然,那两人离得我如此之近,我要对付他们,绝不是甚麽难事,但是目前,我却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被这两个人押著,向前走去,不一会,来到了一间房间中,我看到了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人,那人在我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使我甚麽都看不到。

我的心中,只是在惊疑他们准备对我怎麽样,而并不害怕。

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们要杀我的话,那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绝不用那麽费周章的。

我被蒙起了双眼之後,又被人带著,走出了那间房间,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住了我的手臂,在向何处走去,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计算著时间,几乎按著自己的脉搏,数到了七百三十次,也就是说,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光景,便停了下来,我听得一个声音道∶「将他面上的黑布除下来。」我一听得那声音,心中不禁为之一愣。

是那纯正的国语,是那熟悉的声音,我不等身旁的两人动手,两臂一振,将两人推了开去,一伸手,扯下了蒙在我面上的黑布。

我以为我一定可以看到这个野心集团的首脑了,怎知我料错了,我仍然对著那一副电脑传译机,也仍然是在我以前到过的那间房间中!

我难以抑制我心中的怒意,大声道∶「这是甚麽意思,将我这样子带到这里来,是甚麽意思?」

那声音道∶「是惩戒,卫先生,这是最轻的惩戒。」我抗议道∶「惩戒我甚麽,是我办事不力麽?」那声音道∶「你办事是否出力,我们不知道,因为你和张小龙之间的谈话,我们无法听得懂。」

我心中暗暗欢喜,道∶「我用的是张小龙故乡的土语,我相信这样,更可以打动他的心。」

那声音道∶「那完全由得你,你和张小龙的谈话,我们已全部录了音,你回到你的房中之後,我们会开放录音机给你听,你要用英文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翻译出来,我们不容许你弄甚麽狡狯,你要知道,要找一个听得懂你所说的那种方言的人,并不是甚麽困难的事,你可知道麽?」

我心中又暗暗吃惊,他们要找一个听得懂四明山区土语的人,当然不是难事,大约至多只要两三天,便可以成事了。

而且,即使我照实翻译了我和张小龙的对话,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们实际上并不相信我。而我却并不准备照实翻译,而且准备胡诌一道。

我的胡诌,大约在三天之内,可以不致被揭穿,而张小龙给我离开这里的限期,也是三天。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我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我将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三天,对於焦急地等待甚麽事情来临的人,可能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时间,但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对我来说,三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促、太短促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自然,你不要我翻译,我也早准备翻译的了!」那声音立即道∶「这样说来,你在和张小龙交谈之前,便已经知道我们听不懂这种语言的了?

我心中一惊,道∶「正如你所说,要找一个听得懂这种方言的人,不是难事。」那声音道∶「自然,我们会找的!」我站了起来,道∶「我可以不蒙上黑布,不由人押解,而回到我自己的房中去了麽?」

那声音道∶「可以了!」

那两个押我前来的大汉,早已离了开去,这是我已经注意到的了。

因为,虽然我在离开这间房间之後,仍然会不可避免地被监视,但是没有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大汉在旁,我总可以比较自由地观察我所处的环境,和寻找我逃走的可能性。

所以,我在一听得那声音说我不必再由人押解,便可以回到我的房间中时,心中便暗暗高兴。我立即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我刚一到门旁,便听得那声音道∶「你在回到你房间的途中,最好不要多事,因为我们还不希望你成为一撮灰尘!」我苦笑道∶「你以为我能多事甚麽?」那声音冷冷地道∶「那就在乎你自己了。」我不再说甚麽,打开了门,走了出去。没有多久,我便来到了那放射死光的地方,那中年人持著武器,监视著我,走出了禁区。

我虽然曾两入禁区,但是这个野心集团的首脑,究竟住在何处,是何等样人,我却是一无所知,因为两次,我都是对住了电脑传译来和他交谈的。

出了禁区,我来到了升降机的面前,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

我忽然想起,这个庞大的建筑物的每一个角落,都装有电视传真器,可以使得那首脑足不出户,便能知道所有的动态,掌握所有的资料。

但是,在这架升降机,却不一定也装置有电视传真器!

因为升降机并不大,四壁十分平滑,其间,绝不能藏下电视传真器的。我心中不禁怦怦乱跳起来。因为我的设想,如果属实的话,那麽,在这个建筑物中,这升降机,乃是一个死角!

(一九八六年加按∶升降机中的闭路电视传真,如今普遍到了甚麽程度,不必细表了。)

固然,在这座庞大的海底建筑物中,可能根本不止一架升降机,然而,这架升降机,却可以给我利用来做许多事情!

我一面心念急转,一面跨进了升降机。机内只有我一个人和司机。我打量著那个年老的司机片刻,然後,以日语说出了我所要到达的层数。

司机回望了我一眼,默默地按著钮,升降机迅速地下降著。

大约过了不到两分钟,那司机忽然道∶「你是新来的吧!」他讲的自然也是日语,但是却带有浓厚的北海道口音。

我立即也以带著和他同样乡音的声音道∶「是的,从北海道来。」那司机出神地道∶「北海道,北海道,不知怎麽样了。」我道∶「还是那样,你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吧!」

那司机叹了一口气,道∶「我——」然而,他只讲了一个字,电梯便已经停了下来,他也立即住口不言,我更不再问他,便走了出去,当我跨出升降机之际,我心中高兴到了极点!

因为我的料想,已经得到了证实!如果升降机中,是有电视传真器,或是传音器的话,那麽,那老司机是绝不敢和我讲话的,这观乎他在升降机一停之後,便立即住口一事,便可知道了!

我虽然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来准备我的逃亡,但在这两三天中,我可以有许多次单独在升降机中的机会,我一想到「单独」,便不期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年老的升降机司机来。

我本来是急急地向前走著的,但这时候,我一想到那司机,我的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在那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当然,我只是停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在忽然之间,我心中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刚一坐下,便有人叫门,来人将一具录音机和一大盘录音带交了给我,我一面放著录音带,一面捏造著和原来的谈话丝毫无关的话,算是我在翻译我和张小龙谈话的内容。

但是同时,我心中却在思索著,我刚才突然所想到的那个大胆的计划,是否可行。

这个野心集团所掌握的尖端科学,毫无疑问,超乎如今世界的科学水准至少达三十年之多,但是他们却还是没有办法,窥测一个人的思想,我在想甚麽,他们是不知道的。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升降机司机的容貌,是最普通的一种,你可能对他凝视大半天,但是当他离去之後,你还是说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特徵来。

这正是对我最有利的一点。

我刚才,在跨出升降机之际,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大胆的计划,也正是这一点所启发的。因为我自信自己的观察力,并不亚於任何人。但是,在我跨出升降机,想起那司机的时候,我却无法形容出他的样子来,只可以说他,满面皱纹而已!而皱纹,则是可以用最简单的化装,加在面上的!

说穿了,也很简单,我的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将自己化装为那个升降机司机!

那个司机,每天和这个庞大建筑物中的人会面,但是我想,大约没有甚麽人去注意他的神态,更没有甚麽人会去和他交谈。每一个人,跨进升降机,总只不过是说出自己所要到的层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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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部∶逃亡

当然,我也曾考虑到,如何处置那个司机的问题,那只好暂时委曲他了,因为我已经注意到,那升降机是多年之前汉堡的出品,式样十分旧,是顶上有一个洞可开的那种,我可以将那个司机从那洞上塞上去,让他留在升降机的顶上。

而当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司机之後,我便可以有机会自由来去,观察去路了!

我身边总带著一些十分灵巧的化装工具,要化装成那个司机的模样,我相信只要在三分钟之内,便可以完成了,问题就是我要有三分钟单独的时间,不能被人发现。

因为我心中在竭力地思索著我逃亡计划的第一步,所以,我口中虽然在不断地说著,但是说些甚麽,我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等我将第一步计划,思索得差不多之际,我便站了起来,自答自问。

我自言自语道∶「噢,有一件事,我必须去见一见甘木先生。」我自然知道,我在这间房间之中所发出的每一个字,立即便有人会听到的。当监视我的人,听到我要去找甘木,他自然不会去阻拦了。

所以,我一面说,一面便向门外走去,出了门,我直向升降机走去,同时,我伸手入西装上衣的一个秘密口袋中,略为摸索了一下,我所需要的化装品全在,我可以利用那些化装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我等著升降机到来之际,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地紧张。

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里面只有那司机一个人。我心中暗暗庆欣,连忙跨了进去,直到门关上,我突然一伸手,已经拿住了那司机的腰眼,紧跟著,我左掌轻轻地在他的头际一砍,他整个人,便已经软瘫了下来,倒在一角。

我连气都不透,按了最下层的按钮,让升降机向下落去,然後,我以快到不能再快的动作,将自己的衣服,和司机的衣服对换。

令得我十分欣慰的是,那司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一和他换完衣服之後,便踮起脚来,顶开了升降机顶上的那个小门。

从那个洞望上去,可以看到升降机的顶上,有一盏红灯,粗大的铁缆,正像怪蛇一样地在蠕蠕而动,我将司机自那洞中,塞了上去,又将小门关上。

这一切,化了我两分钟。

而升降机早已到了底层,门自动打了开来!我是还未曾化装的,因此门一打开,我便变得随时随地,可以被人发现的目标了!

我连忙一侧身,幸而,那一条走廊上没有人,升降机门的一开一台,只不过十秒钟。然而那十秒钟,却长得令人感到是整整一世纪!

我连忙又按了最顶层的按钮,令得升降机向上升去,然後,我开始化装。

又过了两分钟,我就成了一个满面皱皮的老人。

当我化装完成之後,如果令那个司机,站在我的旁边,可能任何人都可以一眼便分出我和他原人的不同之处来的。

但是,当我一个人,穿著司机的衣服的时候,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不能给人以任何深刻印象的老司机了,没有人会注意我和他之间,有甚麽不同之处。

我才在面上,划完了最後一道皱纹之际,升降机突然响起了铃声,那是有人要使用升降机了,我连忙将升降机开到有人召唤的那一层。机门打了开来,我抬头一看间,心头的紧张,不禁又到了极点!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甘木!

我的计划,已经面临了一个严重的考验。甘木和那司机,同是日本人,如果甘木也不能认出我来的话,那麽,我的计划,总算已成功了第一步。但如果给甘木认出的话,那就完了。

门开後,甘木立即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我知道他问的是我。这证明他没有认出我。

同时,我也知道,我在房间中的自言自语,已给监视我的人听到,并且立即转告甘木,说我要去找他。但是五分钟後,当甘木发现我还没有到,他便立即在搜寻我了!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野心集团组织之严密,和办事效率之高,也是到了空前的地步!

我低著头,道∶「有,不久前,就在这一层走了出去。」甘木和我讲的是日语,我也以日语回答他,当然,我的声音十分苍老,而且带著浓厚的北海道口音。如果说我的化装不是天衣无缝的话,那麽我的声音,却是已摹仿到了维妙维肖的地步。

甘木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他是首脑的私人秘书,地位极高,但是我,却只不过是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而已!他只听到了我的声音,便再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

甘木「嗯」地一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没有发现,不知他到甚麽地方去了。」甘木又呆了半晌。道∶「难道他误推了有蓝点的门?」那人道∶「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固然化灰了,我们也一定可以收到警号的。」甘木向我挥了挥手,我连忙弯腰。又有人在召唤升降机了,我便将升降机开了上去。

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因为我不但过了第一关,而且,我还知道,有著蓝点的门是危险的,是不可推动的。

我完全担任著司机的任务,达三小时之久。在那二小时中,在升降机上落的人,都显得十分匆忙,我见了甘木不下五六次之多,他的面色,一次比一次来得焦急。

我曾听得他对他人说∶「一个人在这里消失,而不为人所知,是不可能的事。」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老天,我就在他身後半步处!

三个小时之後,升降机停在底层,一个和我穿著同样衣服的人,走进了升降机,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道∶「该你休息了!」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现在开始第二部份,但是一开始,便遭到困难。

我如今是一个休班的升降机司机,当然要休息。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住在甚麽地方的!我抬头仔细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那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两旁,全是一扇一扇的门,那情形就有点像如今的大厦一样,但是每一扇门,全都关著。我当然不能去找人来问,问我自己住在甚麽地方,因为这样一来,便露出马脚来了。

我只好慢慢地走著,用最慢的速度,希望遇到甚麽人,自动和我搭讪,同时,我又仔细地看著每一扇门,希望门上有甚麽标。

但是过了很久,我却未曾遇到甚麽人,也没有在门上看出甚麽线索来。

当我将要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之际,我才听得身後有人叫道∶「久繁!久繁!」我不知道「久繁」是甚麽人,但是我却听得出,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我心中不禁一动,这是不是在叫「我」呢?

因此,我连忙停了下来。

我还未曾转过身,肩头上便被一个人,重重地击了一掌。这一定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要不然,他招呼人的时候,绝不会下手如此之重的。我假作一侧身,几乎跌倒,然後口中咕噜了一声。

那人道∶「久繁,下班了,再去喝一杯吧。」那人果然是在叫我,我的名字,现在是「久繁」。我点了点头,道∶「好。」那人「格格」笑了起来,道∶「甘木,你的同乡,送了一瓶美酒给你是不是?」我仍然含糊地道∶「是。」那人道∶「那麽,今天在你那里乾杯了?」他的话,正中我下怀,我立即道∶「好!」那人兴高采烈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倒反而跟在他的後面。他和我讲了许多句话,但是他是甚麽样人,我也没有看清楚,这说明他和「我」——久繁,一定是太熬了,熟到根本用不著一面讲话一面望著对方的地步,而如今他一定也不知道带著一个根本不识路途的人,在到久繁的房间中去。

没有多久,他便在一扇门前,用力一堆。

那门竟是开著,被那人应手推了开来,门一开,里面的灯光,便著了起来。

我看到房中的陈设,十分舒适,我知道在这里的人,物质生活,一定可以得到高度的满足。

一进了房间,我将门顺手关上。那人也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便望定了我。

我可以断定他也是日本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所穿的,是工程人员的衣服,他望著我的面,而他的神色,则怪异到了极点!

我知道那人已经看出了站在面前的人,和真正的久繁的不同之处。

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看来,却又可以知道他心中,并不能肯定我不是久繁。那是因为久繁的模样,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了虽然久繁和他极熟,但是却也不能在他的脸中留下甚麽明确印象的缘故。更何况,我的化装,至少也有四五分相像。

那人揉了揉眼,以手在额角上拍了拍,道∶「老天,你是久繁麽?」我心中一方面十分紧张,一方面却暗暗好笑,道∶「你以为我是甚麽人?唉!」我一面说,一面以手去捶自己的腰骨。

我曾经观察过久繁的许多小动作,而捶腰骨则正是他作得最多的小动作!我才捶了两下,他便道∶「你真是久繁,我们才一天不见,你好像变了!」我道∶「那怕是你对我本来就没有甚麽印象吧!」那人摇头道∶「不!不!酒在那里?」

酒在哪里?这一问可问得不错,酒在哪里?我怎知道?我只好在人们习惯放酒的地方去找,不一会,就给我找出一滴威士忌来。

那人也不等我去拿杯子,一手将酒抢了过来,「 嘟」、「 嘟」就喝了两大口,一面喝,一面叫道∶「好酒!好酒!」叫完又喝,转眼之间,一大瓶酒,已喝去了一大半。

我这才想起,我应该止住他了,因为我现在是久繁,久繁一定也是一个酒鬼,焉有酒鬼任人喝酒,而不去抢过来之理?

所以,我立即一伸手,将他推得倒在沙发上,同时,将酒抢了过来,也对住了瓶口喝了两口。再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躺在沙发上,眼中已有了醉意,讲话的舌头也大了。

只听得他道∶「久繁,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讲几句话,因为你是电梯司机,所以没有人注意你,我相信甘木也常来,所以他才送酒给你,是不是?」我含糊地听著,那人的话,又给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在这个集团之中,除了最高首脑之外,几乎人人都是被监视著的,连地位高如甘木,都在所不免,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我又道∶「你可别甚麽都说!」

那人道∶「自然不会,只要事情成功了,我就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的所有工业,我当然要努力工作,但是如今,我却想家!唉!」我心中实是又好气好笑。所谓「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管辖下的所有工业」,那当然是野心集团对那个人的许诺。由此可知道这个人的地位并不高,因为野心集团对我的许诺,是远东地区警察的力量首长,那当然比他的地位高得多了!

我也跟著叹了一口气,道∶「谁不想家?」那人忽然欠身坐了起来,道∶「久繁,拿酒来!」我将酒交了给他,他又猛喝三口,涎沫和酒,一齐从他的口角处流了下来,他也不去抹拭。

他将三口酒吞下之後,才道∶「久繁,你可想得到,我今天几乎离开这里了!」我听了之後,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甚麽?」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几乎离开了,如果我已经有了决定的话,现在,弥子已经在我的怀抱之中了!」弥子一定是他的妻子或者情人,我想。我立即道∶「那你为甚麽不走。」

他抬起头来,道∶「久繁,如果你去,我也走!」那人讲的虽然是醉话,但是我却看出他想念弥子的力量,可以令得他做出任何事情来的。我说道∶「你怎麽能走?告诉我,我年纪比你大,一定可以给你下定夺的。」那人又再饮了几口酒,晃著酒瓶,道∶「总工程师最近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鱼囊』,是塑胶制造的,样子像一条大鱼似的胶套,人们在那胶套中,操纵控制杆,便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里的速度,像鱼一样在海中游行。」我越听,心中便越是欢喜!

但是我却故作镇静,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也不行,你有这种『鱼囊』,你也出不了这里啊!」

那人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道∶「久繁,我告诉你,制造『鱼囊』的最後一道工序,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每一具『鱼囊』,在经过最後一道工序之後,要在海底试用,这也是我负责的,我已经计算过,只要七小时,我就可以见到弥子了!七小时!弥子!七小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唱起一首古老的日本情歌来。

那首日本情歌,是说有一双情侣,一个在海的一端,一个在另一端,为大海所阻,日日相思,不能得见。音调十分沧凉。

他唱了几句,我就和著他唱。等到唱完,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弥子不知是不是也在唱同样的歌,或许她以为你已经死了,正在唱另一种歌呢!」我一面说,一面哼了几句日本哀歌。那日本人的感情冲动,显然到了极点!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臂张开,叫道∶「弥子,五郎来了,弥子,五郎来了!

」我见时机已快成熟,立即走了上去,大姆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一按的力量,如果恰到好处的话,可以令得醉酒的人,头脑略为清醒些,但是却又不会酒醒。我一按之後,他打了一个冷震,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沉声道∶「五郎,你是不能离开弥子的,弥子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双眼直视著他,同时,我所用的声调,也十分低沉。五郎立即重覆我的话,道∶「弥子比一切都重要。」老实说,我对於催眠术,并没有甚麽了不得的心得。但这时,五郎的精神状态,显然已处於一种十分激动,任人摆布的情形之下,我修养并不高的催眠术,在他的身上,也立即起了作用!

我心中大喜,又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三菱三井财团还重要。」五郎一面流著泪,一面重覆著我所说的话。我又道∶「你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去见她!」五郎立即道∶「是。」

我又道∶「那鱼囊,你是知道操纵方法的,为甚麽你不利用它去见弥子?你已经不爱弥子了?」五郎歇斯的里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爱她!」我唯恐他的叫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忙道∶「低声!那你就应该去找她,我是久繁,你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你一起走,鱼囊是你掌管的,你可以顺利地离开,七小时之後,你便能见到弥子了,你知道了麽?」五郎止住了哭声,道∶「知道了。」我又加强心理上的坚定,道∶「你必须这样做,只有得到了弥子,你今後才幸福!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道∶「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他向门口走去,开始几步,步法十分踉跄,但是到了将门打开之後,他的步法,已经十分坚定了,我跟在他的後面,一直到了升降机旁。

五郎按了铃,等升降机的门打开之後,接我班的那人,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们,五郎道∶「顶层!」

升降机向上升去,我缩在升降机的一角,只见五郎的胸脯起伏,显见他心中十分紧张。一个人在接受催眠的状态下,去进行平时他所不敢进行的事,心情的确会激动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如果我只能就此离开这里的话,那麽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

不一会,升降机便停了下来,我和五郎跨出了升降机,不一句,他已停在一扇圆形的钢门之前。

在那扇门之旁,有一个刻著数字的刻度盘,五郎转动著那刻度盘,我注意他转动的次数,发现那是一个七组三位数字组成,共达二十一个数字之多的密码。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密码的人,即使活上一千年,也是无法打得开那扇门的。

五郎当然是熟悉那号码的,但是他也足化了近三分体的时间!

在那三分钟中,我的心跳声,甚至比五郎轰动刻度盘时所发出来的「格格」声更响。

因为那是最紧张的一刹那,只要有人看见,我和五郎全都完了,而我也永远不能再找一个这样逃走的机会了。也就是说,我将永远和可爱的世界隔绝了!

好不容易,像过了整整十年一样,才听得「卡」地一声,五郎停了手,我和他一齐推开了那扇圆门。

圆门之内,一片漆黑,只见五郎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电灯便著了。

我看到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宽可三尺的传动带,当五郎按动了一个钮掣之後,那条传动带向前移动起来,五郎拉著我,站了上去,我们两人便一齐向前移去。我四面看看,全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和工具,那里显然是一个工作室。

我心中的紧张仍然丝毫未懈,在传动带上,约莫又过了三分钟,我们便在另一间工作室中了。

那间工作室的一幅墙上,有著五个径可两尺的大圆洞,也不知是通向何处的。而在地上的三个木架上,则放著三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长约两公尺,形状像一条被齐中剖开的大鱼,但是那「鱼皮」却有五公分厚,我伸手去摸了一摸,好像是橡皮,但是却柔软得像棉花一样,那显然不是橡皮,而是一种新的聚氯乙稀的合成物,是陆地上所没有的一种新东西。

在「鱼皮」里面,像是一个十分舒服的软垫,按照人的曲线而造的,人可以十分舒服地睡在里面,而我可以看得懂的,是一个氧气面罩,还有许多仪器,我却完全不懂。

五郎仍然被催眠的状态之中,他站在那三具物事面前,道∶「久繁,这就是可以使我们离开这里的『鱼囊』了!」他一面说,一面爬进了那东西之中,只听得十分轻微的「拍」地一声过处,那东西便合了起来,十足像一条大鱼。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具所谓「鱼囊」,实际上就是一艘性能极佳,极其轻巧的单人小潜艇「我心中的高兴,实是无以复加。

我从鱼体头部的透明部份望进去,只见五郎正舒服地睡在「鱼囊」中。

我拍了拍「鱼囊」,道∶「五郎,你出来。」「鱼垂」又从中分了开来,五郎翻身坐起,道∶「这鱼囊的动力,是最新的一种固体燃料,从硼砂中提炼出来的。任何人均可以十分简单地操纵它。」我忙道∶「你尽快地教一教我。」五郎以十分明简的语言,告诉了我几个按钮的用途,又向墙壁的几个大洞指了一指,道∶「只要推进这五个大洞中的任何一个,按动鱼囊的机钮,就可以像鱼雷一样地射出去的了!」

我沉声道∶「他们不会发觉的麽?」的郎道∶「当然会,但是这鱼囊是最新的设计,速度最快,当他们发觉的时候,已总没有甚麽东西可以追得上我们了。」我又四面看了一眼,道∶「如今我们在这里,难道不会被人发觉麽?」五郎道∶「我想他们想不到在下班的时间,我还会到这里来,所以没有注视我,当然,我们仍可能为他们发现的,只要监视室的人,忽然心血来潮,按动其中的一个钮掣的话!」

我一听,不禁更其紧张起来,道∶「那麽我们——」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快走吧。」但是我话才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住了口。

五郎本是在被我催眠的情形之下,他的一切思惟活动,均是根据我的暗示在进行著的,我突然地停了口,他便以充满著犹豫的眼光,望定了我。

我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使我的话,讲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停了口。

但是,我所想起的那件事,对我和五郎来说,都带有极度的危险性,因此令得我心中犹豫不已!

催眠术之能成功,完全是因为一种心灵影响的力量,当你的意志力强过对方的时候,你就可能令得对方的思想,受你的控制。

但是,当你自己犹豫不决之际,你就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力量了。

这种心灵影响,心灵控制,究竟是来自一种甚麽样的力量,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就像外太空的情形究竟如何一样,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准根本无法测出正确的结论来。

当时,我心中在犹豫不决,而且,我对催眠术的修养,本来就十分肤浅。因此,我根本未曾注意到五郎的面上神情,出现了甚麽变化。

直到五郎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才陡地吃了一惊,我连忙抬头向五郎看去,只见五郎面上,那种迷茫的神情,已经消失,而代之以一种凶神恶煞的神态。

只听得他怒叫道∶「久繁,你在搞甚麽鬼?是我带你来的麽?」我一听得他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便知道我对他的催眠控制已经失灵了!

我心中不禁忡忡乱跳,因为如果五郎的态度如果改变的话,那麽我的逃亡,也就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我一面暗作准备,一面道∶「五郎,你怎麽啦?我和你一齐走,你去看弥子!」

从五郎的口中,爆出了一连串最粗的下流话来,他一个转身,扑向一张装有许多按钮的桌子。

我不知道他此举的具体目的是甚麽,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在脱离了我的催眠力量控制之後,又感到三菱三井属下的全部工业,重要过弥子,因此将对我有不利的行动了!

所以,他只向前扑出了一步,离那张桌子还有一步距离之际,我立即扑了上去,我只是一掌轻轻地砍在他的後颈之上,他的身子便软瘫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了。

我知道我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五郎本就受了太多酒精的刺激,他这一晕,在三小时之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站定了身子。我知道我将五郎留在此处,可能不十分「人道」,因为五郎被这个集团中人发现之後,一定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处。但是我转念一想,却又心安理得,因为五郎并不是甚麽好人,而且,他如够狡狯的话,一定会为他自己辩护的。

如今,我剩下来的事,似乎就只是跨进「鱼囊」,移动身子,将鱼囊置於发射的弹道中,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那样简单。

如果事情是那样简单的话,我这时,早已和五郎一齐置身於大海之中,而不会有如今那样的局面了。刚才,五郎之所以能够摆脱我对他意志的控制,是因为我心中突然产生之犹豫之故。

而当时,我心中之所以突然犹豫起来,是因为我想到了我已有了逃走的可能,是不是应该邀请张小龙和我一起走呢?

当时,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仅考虑到我自己,而且也考虑五郎的安危。如今,我当然不会再去顾及五郎了,然而我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我绝不是自私的人,但是,如果牺牲了我自己,而於事无补的话,这种盲目的牺牲,我却是不肯作的。

我知道我如今,是处在生或死的边缘,死亡可能随时来临,因为正如五郎所说,监视室的人,随时可以发现这里的情形的。

但是,我仍要抽出两分钟的时间来,全面地考虑一下,因为,事情关系著一个全人类体杰出的科学家。

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走出去,到张小龙住处的门口,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要累,因为我是久繁——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

但是,如果我进入张小龙室中的话,那我便非受人注意不可了。

因为,这野心集团对张小龙的监视,不可能是间歇的,而一定是日以继夜的。

只要他们一注意到了我,自然便可以发现我是乔装的久繁。

自然,接之而来的是∶一切皆被揭穿,非但是张小龙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而如果我不顾张小龙的话,只要我爬进「鱼囊」,我就可以藉著最新的科学发明,在海底疾航,五郎告诉我,在鱼囊中有著自动导航仪的设备,那麽,全速前进的话,四小时之间,我就又可以和霍华德,和张海龙见面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我都应该立即离去,而不应该去找张小龙的。

但是,我却是一个倔强的人,有时,倔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像那时候,我便以为,只要有逃走的可能,我就不应该抛弃张小龙,独自离去,我要去碰碰运气,虽然这看来,是毫无希望而且极度危险的,但是,我还是要去试一试!

或许,我就是俗语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吧。

我向倒在地上的五郎看了一眼,又向张开著,可以立即送我到自由天地的「鱼囊」看了一眼。然後,我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

在门前,我站了一会,将开门的密码,记在心中,小心地续述了一遍。

然後,我拉开了门,立即又将门关上,一跃身,我已离开了那扇门有三四步的距离了。

现在我是安全的,因为没有人看到我从那扇门中出来,我又以久繁的步法,来到了升降机之前,不一会,升降机的门打开,我走了进去,向那司机,说了张小龙所住的层数。那司机咕哝著道∶「你还不休息吗?」我只得含糊地地应著他。

升降机上升著,但是,未到张小龙所住的那一层之间,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心中猛然一凛,连忙侧身而立。

只见门开处,甘木和另一个人,跨了进来!

在那片刻之间,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甘木一进升降机,便厉声道∶「久繁,你已经下了班,还不休息麽?」

我将头低得最低,道∶「是!是!」甘木又道∶「卫斯理突然失踪,如果不是我向你一力担保,你要受严厉的盘问!」我心中暗忖,这时在升降机顶上的久繁,如果听得到甘木的话,那他一定会十分感激甘木的了。而我当然也一样地感激甘木,因为我如果遭受到严厉的盘问的话,我一定也会露出马脚来的。

我又道∶「是!多谢甘木先生!」甘木「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和他同来的那人道∶「张小龙总算识趣,已答应和我们合作了!」那人道∶「是啊,我们派驻在各地的人员,也已接到训令,要他们尽量接近各国的政治首脑、军事首脑和科学首脑!」甘木搓了搓手道∶「只等张小龙将大量的黑海豚的内分泌液,离析出来後,我们征服世界的目的,便可以达到了!」那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张小龙接受了世界最高荣誉公民的称号,便心满意足了,他当真是傻瓜,哪像你那样,可以得到整个亚洲!」甘木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拍,道∶「你呢,整个欧洲!」那人发出了一下愉快的口哨声。

从甘木的这句话听来,那人一定是和甘木同样地位的野心集团首脑的四个秘书之一。

而且,我更知道,原来他们是准备以海豚的内分泌液来改变他们要操纵的人。海豚本来是智力十分高的动物,也是最容易接受训练的动物,的确是最理想的动物之选了。

同时,我的心中,也不禁阵阵发凉。

因为,我冒著那麽大的危险,想去邀请张小龙一齐离开这里。但是,张小龙却在最後关头,愿意和这个野心集团合作了!

幸而我在升降机中,听到了甘木和那人的对话,要不然,我冒著生命危险去找张小龙,不是变成了自投罗网麽?

但是,在刹那间,我的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庆欣之感,我反而感到十分痛心,十分难过,因为张小龙这一答应和野心集团合作,不但人类将要遭受到一个极大的危险,而且,这是一个个人尊严的崩溃。我对张小龙,本来是有著极度的信念的,但是如今,他却在强者的面前屈服了。

在甘木和那人得意忘形的笑声之中,我头胀欲裂,几乎忍不住要出手将他们两人,一齐杀死。

但是我却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那麽做,因为我要活著离开这里——我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了。

而且我离开这里之後,我将是第一个知道人类已面临著一个大危机的人。

幸而甘木和那人先离开了升降机,才使我的忍耐力,不至於到达顶点!

我连忙吩咐那升降机司机,再到最低层去,那司机叫道∶「老天,久繁,你究竟在搞甚麽鬼?可是喝得太多了麽?」我忙道∶「帮帮忙吧,我要去找五郎!」那司机摇了摇头,显然是他心中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却并不怀疑我,我不断地伸手捶著自己的腰际,不一会,升降机又到了底层。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跨出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我才如一阵风也似,掠到了那扇钢门的门口,根据我的记忆,转动那个刻度盘。

我已经说过,那是一组由廿一个数字组成的密码,即使是五郎,也是要化三分钟的时间。

我手心冒汗,尽量使自己的手不要震。

我曾经经过不少惊险的场面,但是却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吃惊的。那是因为,如今的成败,不仅关系著我一个人,而且,关系著整个人类今後的命运!

我转动了约莫两分钟,才转到了第十六个号码上。也就在此际,我的身後,传来一阵「阁阁」的皮靴声,那声音自远而近,来得十分快。

在声音刚一传入我耳中之际,我便想躲避。

但是,在我一个转身之间,我发觉已经迟了。

一个人已经转过了墙角,离我虽然还有十公尺左右,但是他毫无疑问地可以看到我了。我连忙又转过身去,停顿了几秒钟。

在那几秒钟之中,我全身肌肉僵硬,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只有我的大脑,还在拚命地活动著,思索著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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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部∶双重性格人

来的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已经被他发现了!他会对我怎样呢。当他来到我的身边之际,我又应该怎样呢?

在那几秒钟之内,我想了不知多少事,然後我才继续转动刻度盘。

转动刻度盘的「格格」声,和来人皮鞋的「阁阁」声,交织成为最恐怖最恐怖的声音。又过了一分钟,二十一个数码都已转完,那扇门也已经可以打开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出,那人也在我的身後,停了下来。

只听得有人以十分冷酷的声音道∶「五郎,开夜工麽?」我含糊地应道∶「是。」那人又道∶「有上峰的夜工许可麽?」我心中猛地吃了一惊,但是我仍然十分镇定(连我自己心中也在奇怪,何以我会那样镇定的)我道∶「有的!」那人道∶「公事公办,五郎,将许可证我看看。」我道∶「好!」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入袋。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膝头抬起,顶在门上,将那扇钢门,顶了开来,几乎且在同时,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张十分阴险的脸。

然而,那张脸却绝对没有机会看到我,因为我才一转过身去,手扬处,一掌已经劈向那人的头旁,我听得那人颈骨断折的「格」地一声,我立即拖住了他,进了钢门,将钢门关上。

我一将门关上,立即便将那人的身子,放在地上。

然而也就在此际,我却又陡地呆了一呆!

只听得在那人所戴的一苹「手表」之上,传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道∶「二十六号巡逻员,五郎怎样了?二十六号巡逻员,五郎怎样了!」我根本不及去模仿那人的声音回答询问,我只是在一呆之後,身形展动,飞掠而出,掠过了传动带,来到了一具鱼囊的旁边。

当我到达鱼囊旁边的时候,我听得走廊上,叫起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尖啸声,同时,突然有扩音器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十分宏亮惊人,道∶「卫斯理,快停止,你不会有机会的!」

如果我是心理不健全的人,给扩音器中的声音一吓,犹豫了半分钟或是一分钟的话,那麽,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但现在,我仍是有机会的。

所以,我对那警告,根本不加理会,抱著「鱼囊」来到发射管前。

我的动作十分迅速,大约只有十五秒到二十秒的时间,我已经进了五个发射管中的一个,我进入鱼囊,同时,红灯亮处,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我面前的各种仪表和按钮。

我立即根据五郎所说,按下了一个金色的钮掣。

在我刚一按下那钮掣之际,我还听得扩音机叫「卫斯理」,同时,听得那扇钢门,被「砰」地撞了开来的声音。

按钮一被按下,鱼囊在发射弹道之中,迅速地向前滑出。起先,还觉得有极其轻微的震荡,六七秒钟之後,明灭的黄灯,告诉我「鱼囊」——这最新设计的单人潜艇,已经在海底航行了。

我从前面的不碎而且可以抵抗海底高压玻璃片中,向外望去,外面已是黑沉沉的海底,鱼囊以极高的速度,在海底飞掠而出。

大约过了两分钟,面前犹如明信片大小的电视机,忽然又亮起了绿灯,我打开了电视机,只见在海底,有接连不断的爆炸,水泡不断地上升,看情形,那爆炸就在我那具鱼囊之後不远处发生。

我当然知道,那是野心集团研发,企图将我和鱼囊一齐炸毁的鱼雷。

但是我记得五郎的话∶这是最新的设计,没有什麽东西,在海中可以达到那麽高的速度。也就是说,我所在鱼囊之中,一从弹道中弹入了海中,我便是安全的了,没有什麽鱼雷,可以追得上我!

我操纵著这具奇异的「鱼囊」,一直向前驶著,直到半小时之後,我才开始使用它的自动导航系统,我知道要回家,大约只要六小时就够了。

连日来,我异常紧张的心神,到这时候,这才略为松了一松。

我已经想好了一切的步骤,一上岸,我就找霍华德,立即将我的经历告诉他,报告国际警方的最高首脑,然後,才转告各国的首脑。以後的情形如何,那就不是我的能力所及的了!

我想起张小龙终於和野心集团合作一事,心中仍是不绝地痛心。

同时,我感到十分为难,因为,在我上岸之後,我将不知如何将这件事和张海龙说好!

张海龙是那麽相信他自己的儿子,威武不屈之际,他心中纵使伤心,但是老怀亦堪安慰。

但是,当他听到他儿子竟甘心将他的惊天动地的新发明,供野心集团利用之际,那麽,他又会感到怎样呢?可怜的老人!

二小时的时间,在我烦乱的思考之中,很快地便溜了过去。

在升出海面,利用潜望镜的原理,摄取海面上的情形的电视机的萤光屏上,已出现了我所熟悉的海岸,我不敢令得「鱼囊」浮出海面,以免惊人耳目,我在一个深约十公尺的海底,停下了「鱼囊」,同时按动钮掣,「鱼囊」裂了开来,成为两半。

我在水中,向上浮了起来,游上了岸。

我又看到了青天,看到了白云,呼吸到了一口自然的空气,我忍不住大声怪叫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小岛的背面,在夏天,或许会有些游艇来,但现在却冷僻得可以。

但是我知道,只要绕到了岛正面,便可以有渡船,送我回家去。所以,我将外衣脱了下来拧乾,重又穿上。自从我那天离家被绑,直到今日脱险,那几天的时间,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相信,如果我不是有一具「鱼囊」,可以为我作证,我是来自一个具有陆地上所没有的,高度文明的地方的话,那麽,我将我的经历讲出来,人家一定以为我在梦呓了!

我向那小岛的正面走去。然而,我才走了几步,便听得海面之上,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达声。

我心中一凛,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三艘快艇,溅起老高的水花,向岸上直冲了过来,同时,头顶上,也传来了轧轧的机声,我再抬头看去,一架直升机,已在我头顶徘徊,而有四个人,正跳伞而下!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中当真是惊骇莫名!

我连忙不顾一切,向前掠去,但是「格格格格」一阵响处,一排机枪子弹,自天而降,顺著我掠出的方向,竟达十尺之长,子弹激起的尘土比人还高!

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逃得过去的了。我只站定了身子,只见四个自天而降,手持手提机枪的男子,首先落地,将我围住。

我发现他们身上的降落伞,并不需要弃去,而且是发出「嗤嗤」之声,自动缩小,缩进了背囊之中。

我本来还在侥幸希望,正好是警力在捉私枭,而我不巧遇上。但是我一见那自动可以缩小的降落伞,便知道他们来自何方的了。

因为那种在降落之後,可以自动缩小的降落伞,正是几个大国的国防部,出了钜额奖金在徵求科学家发明的东西。那几个人已经在使用这种降落伞,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野心集团的人了。

我吸了一口气,站立不动,而在这时候,快艇也已赶到,又有四个人,飞步向我奔来,我看到,奔在最前面的一个,长发披散,就像是一头最凶恶的雌豹一样,不是别人,正是莎芭!

转眼之间,莎芭和那三人,也到了我的跟前。

在莎芭美丽之极的脸容之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得意,极其残酷的微笑,她挺了挺本来已是十分高耸的胸脯,道∶「卫斯理,你白费心机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麽?」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除了那两个字以外,实在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莎芭格格她笑了起来,露出了她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那是十分迷人美丽的牙齿,但那时,我却觉得和啮人鲨的牙齿一样。

她笑了片刻,道∶「总部的长距离跟踪雷达,可以跟踪苏联和美国的人造卫星!卫斯理,即使你逃到北极海下,一样会被我们的人拦截到的,但是我喜欢你落在我的手中,你知道吗?」

我看到莎芭的美丽,和她的反常心理,恰好成正比,都到了极点。

只听得她身边的一个人道∶「莎芭,总部命令,就地将他解决,又将鱼囊作沉的!

我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头不禁狂跳起来!

但是莎芭却斜著眼睛望著我,道∶「你们先将鱼囊毁去了再说,这个人,我要慢慢地处置他。」那人道∶「这┅┅和命令有违!」沙芭反手一个巴掌,打得那人後退了一步,道∶「一切由我负责!」那人抚著脸,一声不出,退了回去,道∶「是!是!」他和其馀两人,一齐返到了岸边,莎芭和四个自天而降的人,则仍然将我围住。

我心中在急速地想著脱身之法。

虽然我身具过人之能,在中国武术上,有著相当高深的造谐,但是要在四柄机枪的指吓下求生,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莎芭不住地望著我冷笑,我不去看她,只见那三人,驶著一艘小艇,离岸十来码,停了下来,一个人跃下海去,不一会,那人又浮了上来,攀上了快艇,快艇又向外驶去。

不到两分钟,海面之上,冒起了一股水柱,那股水柱,又迅速消失。几乎没有声音,那一具「鱼襄」,便已经被消灭了。

同时,我看到一艘游艇,正驶了过来。等那艘游艇泊岸之後,莎芭才开口道∶「上游艇去!」

我知道莎芭正在实行她的诺言,她要对我折磨个够,然後才执行总部的命令,将我杀死!我在向海边走去之际,沉声道∶「我要和甘木先生通话。」莎芭回头,同我作美丽的一笑,道∶「我不知道什麽甘木先生,你也不必再存什麽幻想了。」我知道这野心集团对我利用,已经完毕,而且,认为我是危险人物,下定决心,要将我除去了!

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

如今,我的处境,看来虽然比在海底建筑物时好更多,但实际上却是更其危险!因为,当我在那海底建筑物中的时候,野心集团要利用我,他们至多不令我离开,却不会害我的性命。

然而如今的情形不同了,野心集团所在各地的爪牙,全是穷凶极恶的人,要暗杀一个人,而又不留不若何痕迹,那是家常便饭。

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莎芭想要先折磨我一番的话,我现在,早已陈尸海滩了!

我殚智竭力地思索著,终於,在我和莎芭先後踏上跳板的时候,我冷冷地道∶「小姐,你不必神气,我相信你绝未有到过总部的荣誉。」莎芭狠狠地道∶「我会有的。」我「哈哈」一笑,道∶「如果你知道你们的最高首脑和我曾经讲过一些什麽的话,你就不会有那样的自信了!」

这时候,我和她已一起跨上了游艇的甲板,莎芭来到了我的面前,扬起手,就向我面上掴来,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是,我才一握住她的手腕,腰际便有硬物,顶了上来,一个人道∶「放手!」手提机枪的枪弹,如果在那麽贴近的距离,射进我的身中,我可能不会再像是一个人了。所以我不得不放开了莎芭。

莎芭不敢再来掴我,後退了两步。那个以枪管抵住我腰际的人又道∶「莎芭,总部说得非常明白,这人是危险分子,绝不可留!」莎芭道∶「我也说得十分明白,在这里,由我作主!」我看到了几个大汉面上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莎芭立即发出了一个媚惑的微笑来,道∶「你们不会反对的,是麽?」

那几个大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并不出声。莎芭的美丽,征服了他们,使他们大著瞻子一起违反上峰的命令。

这时我是有利的,因为我至少有了可供利用的时间。莎芭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先将他押到黑舱中去!」那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向我喝道∶「走!」我不知道所谓「黑舱」是什麽意思,但是在机枪的指吓下,即使那是地狱的代名词,我也只好去。我躬身走进了船舱。只见一个大汉,抢先一步,拉开了挂在舱壁上的一幅油画,露出了一道暗门来。他用枪口,顶开了那道暗门,喝道∶「进去!」我慢吞吞地跨了进去,我才一跨进,「砰」地一声,那扇暗门已经关上,眼前一片漆黑,闭上了眼睛片刻,再睁了开来。

从一道隙缝之上,有一点点光线,通了进来。那是一个十分潮湿,四英尺见方的一个「笼子」。我看到底下是木板,便立即在我的皮带中,抽出了一柄四十长短,极其锋利的小刀来。

这柄小刀的柄,就是皮带的扣子,而以皮带为刀鞘,可以派极大的用处。

我以小刀,在底上挖著,但是只挖深了半寸,我便碰到了金属。我又蹲在暗门之前,在那道隙缝之中,将小刀插了进去,搅了半晌,却一无成就。

我只得放好了小刀,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那扇暗门的旁边。平常人是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缩得如此之小的,但是我能够,因为我在中国武术上,有著相当深湛的造诣。

我等著,等著机会。

约莫过了半小时,才听得外面的舱中,响起了脚步声,接著,便听得一个人道∶「莎芭,不要太任性了!」莎芭的笑声,和著「霍」地一下,像是挥鞭之声,一齐传入我的耳中。

接著,便听得她的命令,道∶「叫他出来。」我听得油画向旁移开的声音,便将身子,缩得更紧,但是右手,却微微向外伸著。

暗门打了开来,有人喝道∶「出来!」我一声不出,那人又喝道∶「出来!」他一面喝,一面便伸进机枪来捣我,这正是我等待著的机会,我一伸手,抓住了机舱,就势向前一撞,机枪柄撞在那人的肋骨上,我听得了肋骨断折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一阵惊心动魄的枪声,响了起来,如雨的子弹从暗门中飞了进来。

但因为我将身子,缩得如此之紧,因此子弹在我身旁飞过。而我不等他们射出第二轮子弹,便已掉转枪柄,扳动了枪机。

枪机的反挫力,令得我的身子,随著「达达达」的枪声,而震动起来,震耳欲聋的枪声,约莫持续了一分钟,子弹已经射完了。

我又呆了大约十秒钟。

这十秒钟,是决定我生死的十秒钟!

因为如果还有人未死的话,他一定会向我作疯狂的扫射的。但是,那十秒钟,却是十分寂静。我探头出去,只见舱中横著七八具尸体。

莎芭的身子最远,她穿著一套驯兽师的衣服,手中握著一根电鞭,看来是准备打我的。

我已没有法子知道她死前的神情是怎样的,因为她已没有了头颅,至少有十颗子弹,恰好击中了她的头部,令得她的尸体,使人一看便想作呕。

我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出了艇舱,跃上了一艘快艇,发动了马达,向那离岛的正面驶去。莎芭想令我死前多受痛苦,结果,却反而变成救了我。

我操纵著快艇,想起我损失了那具「鱼囊」,我的话便少了证明,但是,国际警方,总不至於不相信我的话吧。我化了大半小时,已经又上了岸,又步行了五分钟,我便截到了一辆街车。

当车停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我居然仍有机会,能够活来看到我自己的家门口,这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竟发现沙发上睡了一个人。只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是霍华德。

我并不奇怪霍华德如何会出现在我的家中,并且睡在沙发上。

因为我的失踪,霍华德心中的焦急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一定日日到我家来,等候我的归来,倦极而睡,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我心中略为感到奇怪的,是他睡在沙发上的那种姿势,他将头深埋在臂弯中,照那样子睡法,该是没有法子透气的。

我带著微笑,向前走去。然而,当我的手,放在霍华德的肩头,想将霍华德推醒之际,我面上的微笑,却冻结在我的面上了。

我看到了霍华德耳後的针孔,也看到了霍华德发青的面色。我大叫一声∶「霍华德!」然後,我扳动他的肩。

霍华德当然不会回答我了。

代替他的回答的,是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早已死了,他是死於那种毒针的。

「老蔡!」我大声地叫道∶「老蔡!」并没有人回答我,我向後冲去,然而,一个冷冷的声音,止住了我,道∶「站住!」我立即站住,并且转过身来。在沙发後面,站起了一个人。那人戴著十分可怕、七彩缤纷的一张面具,令得人一看之後,便自为之一愣。而就在我一愣之际,我听得「嗤」地一声响,我连忙伏地打滚,抓起一张茶几,向他抛了过去,但是,我只听得茶几落地的巨响,等我再一跃而起之际,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并没有寻找,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在客厅中,有一枚或者一枚以上,射不中我的毒刺。

我不知老蔡怎样了。我独自站在客厅中,对著由沙发上滚下来的尸体。在我的心中,却起了一个极大的疑问。本来,我认为施放毒针的,一定是野心集团中的人,但如今看来,却又未必是。

除了那个野心集团之外,一定另有人在暗中,进行著一切。

最明显的是∶我失去的那一大叠资料,并未落在野心集团的手中。

霍华德已经死了,我仍然要立即和国际警方联络,而且我发现我自己,是处在危险之极的境地中,如果不立即和国际警方联络,我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叫了老蔡几声,得不到回答,我不再去找他,立即转身,向门外走去,连衣服也不换,我准备到电报局去,以无线电话,和国际警方联络的。

但是,我还没有来到门口,便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为了小心,我立即停了下来。

因为如今,我是这世上唯一确知有这个野心集团存在,而且知道他们将要做些甚麽的人。当然,如果我死了,国际警方仍会不断地侦查,但是当国际警方发现真相的时候,可能一切都已迟了!

所以,必须保持极度的小心,丝毫也不容大意!

我一停在门口,便听得那脚步声,已经停在我家门前了。

我猛地吃了一惊,庆欣自己的机警,我连忙身形闪动,躲到了一幅落地窗帘的後面,只听得电铃响著,一下,两下,三下┅┅我当然不会去开门,而且,我也不想到门前望人镜去张望来的是什麽人。因为我家的大门上并没有装著避弹钢板,只要来人有著潜听器,听出我的脚步声,隔著门给我一枪的话,我是绝对无法防避的。

我只是在等著,等那人无人应门,自动离去。

电铃仍是持续不断地响著,在这空荡而躺著国际警察部队要员的尸体的客厅中听来,格外有惊心动魄的感觉。在最後一次,连续不断地响了一分钟之後,电铃声便静了下来。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来人一定会离去的。

但是,我却听不到来人离去的脚步声,非但听不到脚步声,而且,我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辨别各种古怪的声音是因何而生,也是一种特殊的本领,而当时,我一听得那「克勒」的一声,我便不禁毛发直竖起来,因为我一听便听到,那正似是有一柄钥匙插入锁孔所发出来的声音!

当然,刚才按电铃的,和如今以钥匙插入锁孔中的,是同一个人。

而此人明明有钥匙,却又在拼命按铃,当然他的用意,是先试探一下屋中是否有人,由此可知,这人的来意,一定不善了!我不知我自己住所的大门钥匙,怎麽会给人弄去的,但想来也不是什麽玄妙的事,因为老蔡已不在屋内,而老蔡的身上,正是有著大门钥匙的!

我一面心头大是紧张,一面心中,暗暗为老蔡的命运而悲哀。

我在窗帘缝中张望出去,只见锁在缓缓地转动著,然後,「拍」地一声,门被打开了!

我紧紧地屏住了气息,进来的甚麽人,在五秒钟之内,便可揭晓了。门被缓缓地推了开来,我的心情,也格外地紧张。

但是,门却是被推开了半寸!

我无法在那半寸的门缝中看清外面的是什麽人。但是在外面的那人,却已足可以在那半寸的门缝之中,看清大厅中的一切了。

我心中暗忖,如果来的是我的敌人的话,那麽这个敌人的心地,一定十分精细,也十分难以应付,我仍是屏气静息地等著。

如果那人一看到了大厅中的情形,便感到满足,关门而去的话,那我便没有可能知道他是什麽人了。但是也有可能,他看到屋内无人,会走进来的。

我等著,门外的那人显然也在考虑著是不是应该进来,因为他既不关门,也不再将门打得更大。

这是一场耐心的比赛,我心中暗忖。

我看看手表,足足过了四分钟。四分钟的时间,放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是太长了。我几乎不耐烦,要冲出去看看门外的是什麽人!

但是就在此际,大门却终於被推开,一个人轻轻地向内走来。

我和那人正面相对,我自然可以极其清楚地看清那人的面孔。

我不用看多第二眼,只要一眼,我便知道那是谁了,而在那一刹间,我整个人,像是在冰箱中冻了十来个小时一样,全身发凉,一动也不能动!

我可以设想进来的是三头六臂,眼若铜铃,口如血盆的怪物,但是我却绝想不到,用这种方法,在这样的情形下,侵入我屋中的会是这个人!

在那瞬刹间,我几乎连脑细胞也停止了活动,而当我脑子再能开始思索时,她已经来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也就是霍华德尸体之旁。

来的人,是一个身材颀长窈窕的女子,年轻、美貌,面上的神气,永远是那麽地骄傲,以显示她高贵的身份。那不是别人,正是张小娟。

她站在霍华德的尸体之旁,面上现出了十分奇讶的神情来。

我可以看到,她右手还握著钥匙,从钥匙的新旧程度来看,可以看得出那是新配的。她穿著一件连衫裙,是蓝色的。

我屏住了气息,张小娟显然不以为大厅之中,还有别的人在。她蹲了下来,以手指在霍华德的手背,大拇指和食指间的肌肉上,按了两下。

她的这种举动,顿时使我极其怀疑。

因为这正是检查一具尸体的肌肉,是否已经僵硬,也就是死亡已经多久的最简便的方法。

这个方法,出於一个熟练的警探之手,自然不足为奇,但却绝不是忆万富翁之女,学音乐的人所应该懂得的!

然而张小娟却用这种方法,在试著霍华德死去了多少时候。那时,我心中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她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事实上是难怪我心中有此一问的,因为她的行动,她此际的一切,和她的身份,都太不相称了!

我自然要尽我的能力寻找答案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却先不想追究,我要尽快地设法到电报局去,和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首长纳尔逊先生联络。

当然,最简捷的方法,是冲出大门口去。

但是这一来,张小娟便知道我已侦知她的反常行动了,这对於我想要进一步了解她,是十分不利的。我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看身後的窗子是不是开著,我可以跳出去,但是每一扇窗子都关著,如果我打开窗子的话,那麽不可避免地要被张小娟听到声响的。

正当我心中,在想著怎样才能不为张小娟所知,而又立即离开之际,忽然听得张小娟提高了声音,叫道∶「卫斯理!」我吓了一跳,在刹那间,我当真以为藏身之处,已经给她发觉了!

我几乎立即应出声来,但当我转回头去之际,我才知道不是那麽一回事,只见张小娟并不是望向我,而是抬头望著楼上,同时,她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枪!

那柄手枪,更证明了她是一个双重身份的人!

因为,我虽然曾和她意见不合,拌过嘴,但是无论如何,她绝没有和我以枪相见的必要,我知道她此来,一定有著极其重大的目的。

只听得她继续叫道∶「卫斯理,你可在楼上,为什麽你不下来?我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直到此时,才知道张小娟刚才叫我,是想试探我是不是在楼上。

我仍然不出声,因为我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一定是上楼去。我心中是多麽地想知道她上楼之後,干一些什麽事啊!

但在同时,我心中却决定,她一上楼,我便立即向门外掠去,而将侦查张小娟离奇的行动一事,放慢一步。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小娟叫了两遍,听不到有人回答,便向上走去,但是,她才走了两级楼梯,要命的电话声,却像鬼叫似地响了起来。

张小娟立即转过身,三步并作二步,来到了电话几旁,拿起了听筒。因为电话几就在窗帘的旁边,所以在那时,她离开我极近,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我们之间,只隔著一层窗帘布而已!

我只听得她「喂」地一声之後,便问道∶「找谁?找霍华德先生麽?他不在这儿,已经离开了┅┅我想是两小时之前离开的┅┅大约不会再回来了┅┅好的┅┅我是卫斯理的朋友。」

她讲到此处,我听得「卡」地一声,对方已经收了线。张小娟十分幽默,她说霍华德是在两小时以前「离开」的,而且,「不会再回来了」。我同时想到奇怪的是,她对霍华德死亡的时间,判断得十分正确,霍华德死亡到现在,据我的判断,也正在两小时左右。

张小娟放好了听筒,又继续向楼上走去。

这个电话是什麽人打来的,我不知道,可能是霍华德的同行,也可能正是谋害霍华德的人,我那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和心绪去多作考虑,我只是向上望著,一等张小娟的身形,在楼梯转角处隐没,我便立即闪出了窗帘,以最轻最快的脚步,向门外掠去。

到了门外,我背门而立,先打量四周围可有值得令我注意的事发生。

街上仍是和往常一样,一点也没有什麽特殊的情形,我快步地来到了大街上,招来了一辆街车,吩咐司机驶向电报局。

到了电报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舍电梯而不搭,我看了看手表,在离开我的住所以後二十四分钟,我便已坐在无线电话的个人通话室中了。这种个人通话室的四壁,全有极佳的隔音设备,可以大声讲话,而不被人听到。

(一九八六年加按∶当时,国际直拨电话,是连幻想小说中都不常见的。)等到我接通我在国际警方总部的朋友纳尔逊先生的电话号码之际,又化了七八分钟,然後,我在电话中,听到了纳尔逊先生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我连忙道∶「我是卫斯理,电话是从远东打来的,你派来的霍华德,已经死了。」纳尔逊先生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问道∶「几天的失踪,使你得到了什麽?」

他虽然远在国际警察部队的总部,但是却知道了我失踪一事,那当然是霍华德报告上去的,我连忙道∶「我有极其重要的发现,是世界上任何想像力丰富的人,所不能设想的事,我到过——」

我只当纳尔逊先生一定会急於要听取我的报告的。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话未曾讲完,纳尔逊先生深沉坚定的声音,又将我的话头打断。

他道∶「不要在电话中对我说,我们早就发现,凡是通向国际警方的无线电话,皆被一种具有超特性能的无线电波接收器所偷听,而我们用尽方法,竟没有法子预防,如果你的发现是机密的话,不要在电话中说。」我发觉自己握住听筒的手,手心上已经有湿腻腻的汗水渗出。

我可以肯定,使得国际警方无法预防的偷听,也是野心集团的杰作!

我忙道∶「纳尔逊先生,你必须听我说,我是这世上知道真情的唯一人,而且,霍华德死了,我的生命,也如风中残烛一样——」纳尔逊先生肯定地道∶「不行,绝不能在电话中说,我就近派人来和你联络,你要尽量设法保护你自己,使你自己能够活著看见到我派来和你联络的人!」我急得额上也渗出了汗珠,几乎是在叫嚷,大声道∶「不行!不行!时间已不允许这样做了,我必须立即向你们说明事实真相,你也必须立即会同各国首脑,来进行预防,这是人类的大祸!」

纳尔逊仍然道∶「不能在电话中作报告,你如今是在什麽地方?」我颓然讲出了我的所在。纳尔逊道∶「好,你在原地,等候十分钟,十分钟後你走出电报局的大门,就会有一个穿花格呢上装,身材高大的英国人,叫作白勒克的,来和你联络,你将你的所知,全部告诉他,他就会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转告我的。」我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纳尔逊先生已将电话挂断了,我抓著听筒,好一会,才将听筒放回去。

纳尔逊先生的小心,是不是太过份了一些呢?我心中感到十分的疑惑,事情是如此紧急,何以他不听我的直接的报告呢?

如果说,我和纳尔逊的通话,在海底的那个野心集团,都可以听得到的话,那麽,他们岂不是知道我还活著,正准备大力揭穿他们的阴谋麽?如果他们的行动,够得上敏捷的话,那麽他们应该在白勒克未和我见面之前,便将我杀害了!

我仍然躲在个人通话室中,并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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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部∶荒郊异事

目前,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当然,这因为是个人通话室,故面积十分小而起的一种安全感。实际上,隔音板可能给我甚麽保护呢?九分钟後,我走出了个人通话室,付清了通话费。

那已经是十四分钟了。

我故意迟延四分钟,是因为我不想先白勒克而出现,我低著头,走出电报局的大门,同时,以迅速的手法,在面上戴起了一个尼龙纤维制造的面具,这个面具,使我在进入电报局和出电报局之际,便成两个不同的人。

出了门口,我迅速地步下石阶,天色很黑,起先,我几乎看不到门口的马路上有甚麽人。我放慢了脚步,四面留心看去。

我已经慢了四分钟,纳尔逊先生派来和我联络的白勒克,不应该比我更迟的。

我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出了四五步,就看到一个穿著花格呢上装,身形高大的金发男子,但是那男子却不是站著,而是一苹手臂靠在电灯柱上,而又将头,枕在手臂之上。

看他的情形,像是一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一样。

那人自然是白勒克了!

我一看四面并没有别人,便连忙快步,向他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道∶「白勒克先生麽?我迟出来了几分钟。」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

我一看清他的脸面之後,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在街灯下面看人,人的面色,本来就会失去原来的色泽的。

但是却也无论如何,不应该恐怖到这种程度。

那人的面上,已全然没有了血色,在街灯的灯光照映下,他整张脸,就如同是一张惨绿色的纸一样。

我立即觉出了不对,他已经嘴唇掀动,发出了极低的声音道∶「我是白勒克,我┅┅遇害了┅┅你不能再和纳尔逊先生通电话,你快┅┅到┅┅福豪路┅┅一号去┅┅快┅┅可以发现┅┅」

他只讲到「可以发现」,面上便起了一阵异样的抽搐,那种抽搐,令得他的眼珠,几乎也凸了出来,紧接著,还来不及等我去扶他,他身子一软,便已向下倒去,我连忙俯身去看他,他面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

而他死的这种情形,我已见过不止一次了。和以往我所见的一样,白勒克是死於毒针的!

我连忙站起身来,海傍的风很大,在这种情形下,更使我觉到了极度的寒意。

我不再去理会白勒克的尸体,事实上,我也没有法子去理会。

我当时只感到自己是一个靶子,敌人的毒针,随时随地可能向我射来的。

我更相信,因为我退了四分钟出来,所以我如今能站在寒风之中,思索著怎样才能安全,而未曾像白勒克那样,尸横就地。

我转过身,开始向横巷中穿了出去,路上的行人很少,我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穿出了横巷,我迅速地赶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车内的人也很少,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开始静静地思索。

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许多谋杀,在我身入海底,野心集团总部之际,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看来好像应该有一个总结了。

然而,当我侥幸地能够逃出生天之後,不可思议的事和谋杀,仍然是接连而来!

我感到了极度的孤单,因为没有人可以帮助我,而我找不到可以帮助我的人。蓦地,我想起了白勒克临死时的话来。

他叫我切不可再和纳尔逊先生通话,而要我立刻到「福豪路一号」去,又说我如果到了那里,我就可以有所发现,但是我可以发现甚麽,他却又未曾讲出来。

「福豪路」,「福豪路」,随著巴士的颠簸,我不断地想著这条路,这条路给我的印象十分陌生,但是却在我的脑中,又有一定的印象,我像是在甚麽地方,看到过有写著福豪路三个字的路牌一样!

巴士快到总站,搭客也越来越少,蓦地,我跳了起来!我想起我在甚麽地方,见过「福豪路」这三个字了,那是在我遇到张海龙的第一晚,张海龙用他那辆豪华的「劳司累司」汽车,将我载到他郊外的别墅去的那个晚上。当车子在通向别墅的那条私家路口,停著等开大铁门的时候,我看到过「福豪路」三个字,而这条路,只通向张海龙的别墅。

那麽,白勒克临死之前,所说的「福豪路一号」,难道就是指张海龙的别墅而言的麽?如果是的话,那麽我到张海龙郊外的别墅去,又可以发现甚麽呢?

我知道,凭想像的话,我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我必须亲自去!

但是首先,我却要证明,张海龙的别墅,是不是「福豪路一号」!

我在终点之前的一个站下了车,确定了身後并没有人跟踪之後,我在一个公共电话亭中,打了一个电话给张海龙。

但是,那面的回答却是,张海龙到郊外的别墅去了!我呆了一呆,又找张小娟听电话,但是那面告诉我,「小姐傍晚出去,一直到现在还未曾回来。」我的心中,不禁一动,因为张小娟在我住所出现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难道她在我的住所,一直逗留到现在,抑或是她已在我的住所,或是在离开我的住所之际,遭到了不测。

对方早已收线,我则还呆想了几分钟。

我只得相信对方的记忆了,那麽,如今我可以做的,而且应该立即做的事,便是到「福灵路一号」去!

我出了电话亭,沿著马路走著,一面不断地看著停在马路边上的各种汽车。要到郊外去,当然不能没有车子,而我又不准备回家去取车子,所以只好用不正当的法子取得交通工具了。

不到三分钟,我便看中了一辆具有跑车性能的轿车,我对这种车具有特别的好感(那辆车的车主,在失车之後,曾大怒报警,但是後来,他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他选中车子牌子而「偷」车之後,我们又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我一掌击在车窗玻璃上,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窗子便破碎了。

我伸手进去,打开了车门,用百合匙打开电门,大体大样地驾著我偷来的车,向郊外驰去。

寒夜的郊外,更是显得十分冷清,我将车子驶得飞快,四苹轮胎发出「吱吱」声,在路面上滑过,从破窗中,寒风如利刃一般地切割著我的面,我只是想快一点赶到,快一点赶到!

大约四十分钟,我已渐渐接近了张海龙的别墅。

我在转上斜路的弯角上,弃车而下,将身子隐在路旁的草丛之中,向斜路上掠去,没有多久,我便到了那扇铁门的前面。

我仰头向大铁门旁边的石柱上看去,果然,在一块十分残旧的路牌上,写著「福豪路」三个红字。

我吸了一口气,连爬带跃,翻过了铁门,向前无声地奔去。没有多久,在黑暗之中,我已经可以看到张海龙的别墅了。

同时,我也可以看到,别墅之中,有灯光透出。

我心中在暗自询问,到了别墅之後,我可能发现甚麽呢?张海龙正在别墅中,难道一切的事情,正是因他而起的?难道国际警方对张海龙的怀疑,并不是全然没有根据的?

我脚步越来越快,不一会,已离得别墅很近了。

直到这时,我才发觉,那天晚上,和我第一次来到,以及在别墅中独宿的那一晚一样,雾很浓。我越是接近别墅,心情越是紧张。

我在这时,突然之间,眼前陡地一亮!

在我的眼神经一觉出眼前有亮光之际,我脑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我被人发现了,有人在以电筒照射我!所以,我立即向地上一滚。

但是我刚一滚到地上,便发觉我的判断不对。

因为当我抬起头来之际,我看到了那光亮的来源。

光亮来自张海龙别墅的後院,停留在半空,光烁夺目,像是一大团在燃烧著的火 ,但是却又静止不动,令人产生一种十分特异的感觉。

「妖火」!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这种奇异的现象了。

我连忙站了起来。然而,就在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眼前重又一片黑暗!像我第一次看到「妖火」的时候一样,不等你去探索它的来源,它便已经消失了。

或许形成「妖火」的原因十分简单,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却是神秘之极!

我呆了一呆,继续向别墅走去,我用更轻的脚步和更小心的行动接近别墅,因为白勒克曾说我可以在这里发现东西的,而我又再一次地见到了「妖火」,张海龙又在别墅中。

我决定偷偷地接近别墅,以利於我的「发现」。我以最轻的步法,向前走去,在我攀过了围墙之际,我更清楚地看到,别墅中的灯光,是从楼下的客厅射出来的。

除了远远传来一两下犬吠声之外,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唯恐身形被人发现,几乎是滚向墙脚边上的。在墙脚边上,我又停了片刻,等并无动静时,我才慢慢地直起身子来。

我向著一扇落地长窗走出了一步,从玻璃中向大厅内望去。

一支落地灯,使得整个大厅,笼罩在十分柔和的光线之中,我立即看到,有一个人,以手支额,肘部则靠在沙发的靠手上,背我而坐。

虽然我只看得清那人的背影,但是我却只看一眼,便可以肯定那人是张海龙。

别墅中只有张海龙一人在,那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只有张海龙一个人,我能够发现甚麽呢?白勒克临死之际,挣扎著向我说出的话,又具有甚麽意义呢?这实是令我费解之极了。

虽然我本来也不知道,我到了别墅之後会有甚麽发现,但是在我想像之中,总应该有些事情发生,而绝不应该如现在那样地冷清清。

我在窗外,站了大约五分钟,我的视线,也一直未曾离开过张海龙。

张海龙一直以那个姿势坐著,连动也没有动过。

一开始,我只是奇怪,张海龙何以竟能坐得那麽定,在他的心中,在想些甚麽?当我将他儿子的事和他讲明了之後,他不知道会受到甚麽样的打击。

可是,五分钟之後,张海龙仍是未曾动过,我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难道我来迟了一步,张海龙┅┅他┅┅他也遭了毒手,死在毒针之下了?

我一想及此,手已扬起,待要一掌击破玻璃,破窗而入了!

恰好就在我几乎贸然行动之际,张海龙的身子动了一动,他放下了手,在沙发的靠手上,重重地一击,站了起来。我连忙身子一闪,不使他发现,然而我却仍然可以观察他的行动。

只见他站了起来之後,背负双手,在踱来踱去,我心中暗忖刚才还好不曾鲁莽行事,进一步的忍耐,往往是成功的秘诀。

我继续在窗外窥伺著。

张海龙足足踱了半个小时,仍然不停,所不同的只是他间或背负双手,间或挥手作出各种莫名其妙的手势而已。我决定不再窥伺下去了。那并不是因为张海龙踱得太久了,而是我看出张海龙在别墅中,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不过是想一个人独处而已!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就算等到天明,也不见得有甚麽发现的。

我退开了几步,来到了大门前,按动了电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