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光

在从某国太空基地回来之后,足足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在家中过的,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我在家中,都只当我还在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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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几个最亲近的人之外,也不和任何人发生联络,所以能够过着没有人打扰的生活。

但是这样的日子,究竟是不能长期维持的,它因为一个朋友,远自埃及寄来的而打破了。

我的那位朋友姓王,是一位有着极高深造诣水利工程师。他是应埃及政府之聘,从荷兰到那里,参加一项极其宏伟的水利建设工程的。

这项工程,据他形容,可以称的上是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有一座古庙,甚至要整个地迁移。

而他就是在迁移那座古庙的时候,发现那只箱子,而将之交给我的。

这是-只十分神秘的箱子,我有必要先将它的外形,形容一番。

箱子是黄铜铸成的。箱盖和箱子的合缝处,刚好是整个箱子高度的一半,而要打开这只箱子,却绝不是容易的事。

因为那箱子的锁,是属于十分精巧而且奥妙的一种古锁。我敢断言,如今虽然科学昌明,但是要造出那样的锁来,却不容易。、那锁的情形是这样的:在箱子面上,共分出上百格小格子,而有九十九块小铜片,被嵌在那一百格小格子中,可以自由推动。当然,推动的小格子只有一个空格,可缈为转圈的余地。

而在九十九小铜片上,都浮雕着一些图案,如果小铜片是按着准确的次序排列起来,那么这些小铜片上凌乱的图案,是可以成为一整幅图画的。

我的那位朋友,他也相信,如果有耐心地推动那些铜片使他们得到原来的次序,那么,整幅图画重现,那箱子也就可以被打开来了。

他知道我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不远万里,将这只箱子寄到了我的手中。

当这只沉重的铜箱子,到达我手中的时候,我的确大感兴趣,在这箱子上沉缅了几天,但是我随即放弃了,因为我发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一,原来的整幅浮雕,究竟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使我在拼凑之际,绝无依据。

第二,那九十九块铜片,并不是可以自由取出来,而是只能利用那唯一的空格,作为转圜的余地,所以,要使其中的一片,和另一片拼凑在一起,便要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

而铜片一共有九十九片之多,我有什么法子使它们一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

我在放弃拼凑那些铜片之后,对这只铜箱子,曾作过细心的观察。

在那只铜箱子的其它五面,都有着浮雕,人像、兽像都有,线条浑厚拙朴,但是却都不是属于古埃及的艺术范畴的,而是另具风格的一种,看来有些像是印地安人的艺术作品。

在两侧,有两只铜环。铜环上还铸着一些文字,那些文字,更不是埃及古代的文字。

我打了一封长长的电报,给那位朋友,告诉他我对这只箱子,感到极大的兴趣,但是我却没有法子将之打开来,是否可以用机械的力量,将之打开,以看一看这只不应该属于埃及,但是却在埃及的古庙之中所发现的恫箱里,究竟有些刊·么,我并且请他叙述那只箱子发现的经过。

我的电报是上午打出的,傍晚,我就收到了他的回电,他的回电如此道:“卫,我反对将箱子用机械的力量打开,这只箱子,可能造成已经有几千年了,难道我们的智力还不及古人?你可以将这只箱子给我的弟弟,。他是学数学的,或许他算得出我们可以打开这只箱子的或然率是多少。他的电话是……。至于这只箱子发现的经过,那是一个过于曲折的故事了,容后再叙。王浚”王俊就是我这位朋友的名字,他是出名慢性子的人,我给他那封电报的最后一句话,弄得心中痒痒的,因为连他都说是一个“十分曲折的故事”,那么这件事的经过,一定十分动人了。

而事情又是发生在古国埃及,这就使人更觉得它的神秘了。

我急于想知道他是如何得到那只箱子的愿望,竟超过了打开那只箱子的兴趣。

我立即又请他将事情的始末告诉我。并且告诉他,我正闷得发慌,希望他的故事,能使我解闷。

同时,我和王俊的弟弟王彦,通了一个电话,王彦是在一间高等学校中工作的,他接到了我的电话之后,答应有空就来。

晚上九点钟,我正在查阅埃及古代铸铜艺术成就的资料,发觉我的料断不错,那铜箱上的浮雕,和埃及艺术绝无共通之点的时候,接着,老蔡带着王彦进来了。

王彦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面色很白,但身体还是健康的,他年纪虽然还轻,但是却有着科学家的风度,他和我是初次见面,十分客气,而且显得有些拘谨。

我将那只铜箱子的事情和他说了,他谦虚地笑了上一笑,道:“我只怕也打不开。”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打不开也不要紧,你只当是业余的消遣好了。”

王彦和我两入,将这只铜箱子抬上了他的车子,他和我挥手告别而去。

以后的七八天中,王彦也没有和我通电话,我因为等不到王俊的来信,渐渐地也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那一天晚上,大约是在给王彦将箱子取走之后的第十天,那是一个回南天,空气湿得反常,使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中午,我正在假寐,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说起来十分奇怪,电话的铃响声,次次都是一样的。但是有时候,人会直觉地觉出,电话铃响得十分急,像是在预告有要紧的事情一样。

我立即拿起了话筒。

从电话中传来的,是王彦的声音。

他的呼吸有点急促,道:“是卫斯理先生么?我……我是王彦。”

我道:“是的,有什么事,不妨慢慢他说。”

我听得出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将那箱子面上的丸十九块铜片,排列成了一幅浮雕画了,”我从床上跳了起来道:“祝你成功,那你已经打开箱子了。”

王彦道:“还没有打开,但是我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觉得打开箱子,会对我不利。”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大概受了埃及古代咒语会灵验的影响,我可以告诉你,这箱子虽然在埃及古庙中被发现,但是绝不是埃及的东西。”

王彦又问道:“其他古民族,难道就没有咒语么?”

我又笑了起来,道:“我以为学数学的人,多是枯燥乏味的,但是你却有着丰富的想象力!”

王彦在那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好,我打开箱子之后,再和你通电话。”

我放下了话筒,将枕头拉高些,垫住了背部,舒服地躺了下来。我想,大约等上十分钟。

就可以得到王彦的电话了。

可是,我抽了七八支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王彦仍然没有打电话来。

我忍不住拨了他的电话号码,可是那边却没有人接听,电话公司又说王彦的电话并没有损坏。

我党出事情有些不妙;但是我却绝不相信王彦会遇到什么意外,因为他只不过是打开一只古代的铜箱子而已!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早已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室中来回地踱着步,主彦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时间,仍然不打电话来通知我箱子之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呢?如果他打不开那只箱子的诸,也可以给我一个电话的,在我的印象之中。

王彦绝不是做事有头无尾的人!

然而,当我第十几次地又忍不住再打的话给他,而他那方面,仍然没有人接听电话之际,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从王彦打电话通知我,说他已成功地拼凑起了那铜箱子面上的图画起,到如今已有将近五个小时了!这五个小时之中,音讯全无,王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虽然我想来想去,王彦没有遭到什么意外的可能,但是我却不能不为他耽心。

他的哥哥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而上次王彦来的时候,他也未曾告诉我他的地址,所以,当我等得实在不耐烦时,我又拿起了电话,请我一个当私家侦探的朋友帮忙。

那位朋友和他的助手,曾经以极长的时间,自己编了一本电话簿,是从电话号码来查那个电话的地址的。不到五分钟,我已经得到了我所要的地址,王彦住在碧仙道三号四楼。

我知道碧仙道是高尚的住宅,正适合王彦的身份,我放下了话筒,已准备按址去找他。

但是,我刚到门口,电话铃声,这然大作。

我连忙跳到了电话之旁,一把拿起了话筒。一拿起话筒来,我便听到了王彦浓重的喘息声。

我更加觉得事情十分不寻常,我连忙问:“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

王彦的喘气声,越来越是浓重,像是他的身上,正负着千斤重压一样。我一连问了七八声,才听得他的讲话声音,道,“我……我遭到了一些麻烦,我可以来看你吗,立即来!”

我听出王彦虽然还在说“遭到了一些麻烦”但实质上,他却一定遭受到了极大的困扰!他给我的印象,是十分镇定和有条理的人,但这时:从电话中听来,他的镇定和有条理,似乎都破坏无遗了。

我不加考虑,道:“好,你立即就来。”

王彦并没有多说什么。“拍”地一声,便挂断了电话,我手拿着听筒,呆了一会,才放了下去,我感到,一个十分巨大的变故,正在王彦的身上发生,那种变故是因什么而起的呢?

难道就是固为那只不应该属于埃及,但是却在埃及古庙中发现的箱子么?

碧仙道离我的住处,并不十分远,在我算来,至多有十分钟,王彦便可以来了,但是我却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听到门铃声。

一听到门铃声,我立即奔下楼去,同时也听得老蔡在粗声粗气地问道:“什么人?你找谁?”

我连忙道:“老蔡,他就是上次来过的王先生,你快开门让他进来。”老蔡的眼睛,一直凑在大门上的望人镜上,听得我这样说法,他转过头来,面上现出奇怪的神色,道:“他就是上次来过的王先生?”

老蔡平时绝不是这样罗嗦的人,我不禁不耐烦起来,道:“你快开门吧。”

老蔡不敢多出声,将门打了开来,一个人自门外,向内跨了一步,我抬头看去,也不禁一呆!

这是王彦么?

难怪老蔡刚才向我望来之际,面上充满着犹豫的神色了,因为连我也不敢肯定,这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人,是不是王彦!

那人的身材,和王彦相同,但是由于他穿着大衣,一对大衣领高高地竖起,手上戴着手套,头上戴着帽子,将一条围巾,裹住了他整个脸,而且,还戴上一副很大的黑眼镜!

他这身打扮,即使到爱斯基摩人家中去作客,也不必害怕冻死了,更何况今天还是一个因南天,天气懊湿,我只不过穿着一件衬衫而已:我呆了一呆间,已听得王彦的声音,透过了包在他脸上的围巾中而传了出来,声音虽然显得不清楚,但是我仍然可以肯定,那正是王彦的声音,也就是说,站在我面前的人,正是王彦。

王彦的声音很急促,道:“你……等了我很久了么?”

我向前连跨了几步,道:“你可是不舒服么?”王彦发出了一声音笑,道:“不舒服,不,不,我很好。”

他显然是在说谎,绝对不会有一个“很好”的人,作出这种打扮来的。我望着他,道:“刚才你在电话中说你有麻烦,那是什么?”

王彦打横走开了几步,他像是有意要离得我远一些一样,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却并不出声。

我越来越觉得事情十分怪异,向他走近了几步,追问道:“什么事使你心中不安?你是怕冷么?为什么不将帽子,眼镜除下来?”

王彦立即站了起来,颤声道:“除下来?

不!不!”他一面说,一面乱摇手。

我和王彦,并不能算是很熟的朋友,所以他不肯除下帽子,眼镜以及一切他遮掩脸面身子的东西,我也不便过份勉强他。我只是道:“你来找我,当然是想得到我的帮助了?”

王彦道:“是的,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我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好,那你就说吧!”王彦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道:“那只……那只黄铜箱子……是怎么得来的?”

事情果然和那只箱子有关——我心中迅速地想着,而同时,我也立即口答王彦:“那是你哥哥从埃及寄来给我的。”

王彦神经质地挥着手,道:“不!不!我的意思是问,我哥哥是从什么地方,怎样得到这只箱子的,那箱子的来历,究竟怎样?”

我虽然没有法子看到王彦的脸面,也无从知道他面上的神色如何?

但是从他的行动、言语之中,我却可以看出他的神经,是处在极度紧张,近乎失常的状态之中,我顾不得答他的问题,只是追问道:“那只箱子怎么样?你不是打开了它么?它给了你什么困扰?”

王彦并不回答我,他只是尖声地,带着哭音地叫道:“告诉我,告诉我那箱子的来源!”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法子告诉你,你哥哥只说,他得到那只箱子,有一个十分曲折的故事,我打了两封长电去询问,但是他却并没有口答给我!”

王彦刚才,在急切地向我询问之际,身子前俯,半站半坐,这时,听到了我给他这样的回答,他又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之上,喃喃地道、”那么……我……我……”

他一面在喃喃自语,一面身子竟在激烈地发着颤。我连忙道:“王彦,你身子一定不舒服,你可要我召唤医生么?”

王彦霍地站了起来,道:“不,不用了。我……我该告辞了。”

他一面说,一面面对着我,向门口退去,我自然不肯就这样让他离去。因为我心中的疑团,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解释,而且还因王彦的怪举动而更甚了。

我向他迎了上去,王彦双手乱摇,道:“你……你不必送了,我自己会走的。”

他双手戴着厚厚的手套,在那样暖和的天气,他为什么要戴手套呢?。

我一面想着,一面道:“你到我这里来,不见得就是为了要问我这样几句话吧。”

王彦道:“不是……不是……是的……就是问这几句话。”他显然已到了语无伦次的程度,我更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去!

王彦仍在不断地后退,在他将要退到门口之际,我猛地一跃,向前跃出了三四步,到了他的身前,一伸手。已经握住了他右手的手套,道:“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将自己装在‘套子’里?”

王彦这时的袋束,和契坷夫笔下的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十分相似,所以我才这样说法;的。由此可见,我在那样说法之际,虽然觉得事情十分费疑猜,但却还不以为事情是十分严重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那样轻松了。

我的行动,显然是完全出于王彦的意料之外的,我一握住他右手手套,立即一拉,将他右手的手套拉脱,而王彦在那时候,双手仍在乱遥要阻止我接近他。

然而,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我和王彦两入,都僵住了不动。

在刹那间,我如同遭受雷击一样!

我看到王彦的双手,仍然在摆出挡驾的姿势,他的左手,还戴着手套,但是右手的手套,已被我除了下来,他的右手,在被我除下了手套之后……唉,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看到的,并不是一只手——当然那是一只手,但是却是没有血,没有肉的,只不过是五根指骨头。

我所看到的,是一副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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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抬起头来,道:“我……眼花了?”

我没有时间和他多说,立即奔出了门外,出了门,我才知道外面正在下着毛毛细雨。当然我不及再去取雨具,我奔出了几码,到了我车子的旁边,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车子,“嘭”地一声,使得车子一个急转弯,转出了马路,向前疾冲而出。

我实在将车子驶得太急骤了,所以令得许多途人,对我驻足而观。我并不去理会途人对我的观感如何,我只是要再见王彦一面。

值到我驾着车子,迅速地向碧仙道的方向驶去之际,我心中仍然不相信我刚才所看到的事实,虽然老蔡也看到了和我见到的同样恐怖的情形。

如果王彦是一个化学家,那么他手上的肌肉,可能会因为实验时的不小心而腐蚀了,但是,他却是一个数学家!

而且,就算他手上的肌肉全被蚀了,他又怎能使得手指骨不断跌下来,而且还运用自如?

车子在因为细雨而发光的路面之上,迅速地滑过,我的脑中也混乱到了极点,我甚至想起了“吸血僵尸”、“科学怪人”这一类恐怖片来。

车子在王彦住所之前,停了下来,在附近我没有发现王彦的车子,我在大门口略停了一停,直冲上了楼梯,王彦所住的并不是大厦,而只是四层高,一梯两伙的旧房子,我冲到了门口,只见大门闭着,我按电铃,一下又一下,却没有人应门。

我取出了百合钥匙来,他的门锁只是很普通的那种,所以我很轻易地便打开了门,走了进起。

屋中并没有着灯,但是街灯却可以照进屋中来,我第一眼的印象便是凌乱!

客厅中凌乱到了极点,我着了灯,又冲进了其它的两间房内,一间是书室,一间是卧室,两间房间中,都乱到了极点。

而王彦显然不在这间屋子中。

在他的书房内,我发现了那只黄铜箱子,正打开着盖子,王彦不在这里,我当然要到别的地方去找他。因此,我只是在那只已空了的箱子之旁经过,顺手将箱盖重重地关上。

王彦的确将那九十九块铜片,拼成了一幅图画,那是一幅浮雕画,线条十分古拙,是一幅艺术精品,但是画的内容,却十分怪异。

一大群人,和许多动物,围住了一个似火堆不像火堆,发出光芒的物事,而所有的人、兽,却全是骨骼,令我惊异的是,人、兽的骨骼,竟十分传真,这只黄铜箱子,至少有一二千年的历史了。一二千年以前的艺术家,对于人体骨骼和兽类骨骼的结构,便有如此精密的了解,这的确是使人惊异的。

而在地上,有着许多饰物。

本来,我不能肯定这只箱于是属于什么民族的。

但这时,我一看到了那只箱子盖上浮雕画中所出现的那些饰物,我便可以肯定,那是印地安民族的艺术精品!

而且,我也毫无疑问地可以肯定,这只黄铜箱子,是使历代史学家头痛,突然而神秘地消失的印加帝国的遗物,囵为印地安民族,只有在印加帝国时期,才能产生这样的艺术品!

在那片刻间,我心中只想到了一点:为什么古印加帝国的艺术品,会在埃及的古庙之中的呢?

在历史学家有关古印加帝国的探索中,从来也没有提到过印加帝国和埃及之间有什么关系,当然,这时我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是绝不能去深思一层的,我只是略呆了一呆,第二点我所想到的,便是王彦的遭遇,和这只箱子,一定有直接的关系。

我重又打开箱子盖,箱子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我想弄清楚箱子之中原来放的是什么,但是我化了约摸两分钟的时间,却得不到任何结果,因为箱子内部,十分干净,绝没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我知道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再找到王彦,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样可怖的事情。

我熄了书房中的灯,退到客厅中。正当我熄去了客厅中的电灯之际,我听得楼梯上,有一阵胸步声,传了上来。那像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因为高跟鞋的后跟,敲打在水门汀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声音来的,这是每个对脚步声稍有研究的人,都可以分辨出来的。

本来,我已经立即要推门走出去了,但是由于这阵脚步声,我在门旁,停了下来。

我当然不能肯定来的女子,是来找王彦的卜但是我却不想和人在梯间相遇,囵为目前的事情,看来正是一个极大的神秘的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将在这件事情之中,扮演什么角色。

所以,在那样情形之中,我将尽量不与外人接触,以减少事情的麻烦,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在门旁停下来的。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来了,那高跟鞋的脚步声,竟在门口,停了下来,接着,便是门铃声,骤然地响了起来。

我不禁大是踌躇起来!

王彦不在,却有人来找他了,我是不是应该开门延客呢?我迟疑了片刻,还未曾决定是不是应该开门,门铃声便已停止了,而锁匙孔中,却传来了“克勒”

一声响。原来来人竟是有钥匙的!

我连忙身子一退,退到了大门之后,我恰好在门背后的位置。

我才退后,门便打了开来,开门的人,固为里面一片黑暗,推门的动作,停了一停,接着,便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彦,你刚才还亮着灯,为什么忽然之间,全部熄了?”

来的女子,显然是王彦的熟人,十分可能是他的蜜友,因为她不但有王彦住所的门匙,而且以那样亲蜜的称呼来叫王彦。

我一声不出,打横跨出了两步,躲在一只沙发的背后,我刚一躲起,“拍”

地一声,电灯便亮了。我从沙发之后,向前看去,我看到了一张虽然在惊惶之中,也十分美丽的脸庞。

那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束腰的净色雨衣,十分矫捷、英挺,有着合乎她年纪的一股特殊的朝气,她眼中的神色虽然惊惶,但是她紧紧地抿着的双唇,却说明她并未被眼前混乱的情形吓倒。

那少女呆了一呆,又叫道:“彦,彦,什么事情,什么事情?”

她一面叫,一面向王彦的书房中奔去。

我不等她奔到书房的门口,便从沙发背后。

站了起来,道,“小姐,你以为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那女郎陡地一停,迅速地转过身来。

她的反应是如此迅速和如此坚定,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转过身来之后,既不尖叫,也不张惶,只是望着我。

我绕过了沙发,向前走去,又道:“你以为他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又一次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左臂,将我的身子一抖一带,我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整个身于“呼”地一声,在她的头上,飞了过去!

那女郎原来是学过柔术的,我竞一下子给她摔了起来:这不能不说是“阴沟里翻船”了。我的身子,飞过了她的头顶,到了她的背后。

如果我只是寻常的一条大汉,那么这一下子,一定可以摔得我七昏八晕,半晌起不了身。

但是我却也不是寻常的人!

当我的身子还在半空之际,我已经有了应付之法,我双腿一屈,身子迅速地向下沉去,接着,整个人又弹了起来,弹出了五六尺,又躲到了一张沙发后面。

那女郎十分自信,她在将我摔出之后,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只是手岔着腰,显然,她是在等着我落地时的“蓬”一声。

然而,她却等不到这一下声响,她连忙又转过身来,在这一耽搁间,我早已悄没声地又躲到沙发后面去了,在沙发的后面,我见到了一个由十分美丽的脸所作出的最惊愕的表情,她呆住了一动也不动!

我“哈哈”一笑,又站了起来,道:“小姐,我在这里!”

那女郎一步向前跨来,我连忙摇手道:“小姐,我们不必捉迷藏了,如果你是王彦的朋友,那么我也是!”那女郎以怀疑的眼光望着我、道:“我不知道他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立即道:“你现在知道还不迟,你是偶然来到的,还是他叫你来的?”

那女郎对我的怀疑,显然未曾消除,但是她却开始回答我的问题了,她道:“王彦在傍晚时分,和我通了一个电话,说他遭到了一些困扰,但是我没有空,直到现在,才赶了来的。”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不平凡的事。”

那女郎急忙道:“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如今,我也难以断定那是什么事,但是我相信,一切事情,可能都是由那只神秘的黄铜箱子而起的。”

那女郎失声道:“那只黄铜箱子——”

她讲了半句,便向我望来。

接着,我看到她面上怀疑的神色消失,很大方地向我走了过来,伸出了手:“那么,你就是卫斯理先生了?我姓燕,燕芬,王彦的朋友。”

我和她握了握手,道“燕小姐,你的柔道很高明啊!”

燕芬一笑,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什么人的话,那我是绝不敢出手的——”

她的笑容敛去,面上又回复了焦急的神色,道:“王彦他因为那只印加帝国遗下的黄铜箱子而发生了什么麻烦?”

我一听得燕芬这样说法,不禁直跳了起来,道:“印加帝国?你也肯定这只箱于是古印加帝国的遗物?”

燕芬点了点头,道:“是啊,这并不稀奇,印加帝国虽然神秘地消失,有着高度文明的民族,在南美平原上失踪,但是这古国的遗物,却是十分多的,不但在南美洲有发现,甚至在墨西哥也有。”

这时,轮到我以怀疑的目光,来望着这位美丽的小姐了,我怀疑这样的一位小姐,何以对古印加帝国知道得这样熟?

燕芬也望着我,道:“你可以不必多猜,我是学历史的,在汉堡大学中,P教授和W教授,都是研究印加帝国的专家。”

我感到十分兴奋,因为我对于这个神秘的古国,所知本就不多,本来,谁也没有对一个消失了数千年的国家加以注意的必要,但是如今王彦身上所发生的事,看来却又和数千年前的古国,发生直接的关系!有燕芬在,当然是好得多了。

我立即道:“王彦已经打开了那只箱子,你可有什么意见么?”

燕芬道:“箱子中是什么?”

我和她一起走进了书房,打开箱盖,道:“你看,等我赶到时,箱子已经空了。”

燕芬俯身,仔细地看着箱面上那幅由小铜片拼成的图画,面上现出了不可解的神色。

过了约摸三分钟,她指着画上放在地上的一只头盔,道:“这是印加帝国君主的头盔,其余的饰物,也显示这里的几个人,全是印加帝国中的首脑,但是他们为什么只是骨骼呢?他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呢?”

我一听到燕芬讲出了“他们因为什么而死”那一句话之际,便插言道:“你以为这幅浮雕上的那些,全是死人么?”

我这样一问,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那幅浮雕画上的人兽,虽然全是骨骼,但是却十分生动,有的扬臂,有的昂首,绝没有“死”的感觉,造这幅浮雕的艺术家,显然在生气方面,下了极大的功夫,所以才能有这样的成就。

燕芬呆了一呆,道:“我不以为人的肌肉全消失了,还能活着。”

我咳嗽了一声,道:“至少王彦的右手是如此。”

燕芬张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王彦在大约半小时之前来看过我,他全身都在衣服之中,我无意中脱去了他的一只手套,他的右手……”我指了指那箱子上面的浮雕,道:“就像这画上的人一样,只是骨骼。”

燕芬的眼睛睁得更大,仍是不出声。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种事情。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是很难对人说得明白的。”

燕芬苦笑着,道:“卫先生,你的神经,是不是曾过度紧张?”

我摇头道:“当然不!”’

燕芬道:“你的意思是说,王彦的指骨,竞能克服地心吸力,而不跌下来么?”

我又叹了一口气,道:“非但不跌下来,而且我还亲眼看到他的指骨打开了我的门,冲了出去!”

燕芬一听得我那样说法,忽然向后退出了两步。

我大声道:“小姐,我的神经十分正常,你不必以为我是一个疯子而避开我的!”燕芬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道:“如果你所说的是实话,那么发生在王彦身上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我摊了摊手,道:“必须找到他,才能知道!”

燕芬的面上开始失色,道:“他……他上哪里去了?”我道:“我不知道,他离开了我家后,可能回来过,可能根本未曾回来过,你是他的好朋友,你可知道他可能到什么地方去么?”

燕芬呆了片刻,道:“他是个交游极少的人,除了我之外,他和罗蒙诺教授最熟,因为罗蒙诺是他研究工作的指导者。”

我是曾经听得过罗蒙诺教授这个名字的,罗教授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在有世界声誉的科学家的圈子中,他也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我连忙又问道:“燕小姐,你想,王彦如果遭遇了极度的困惑,他会不会去找罗教授——甚至在未曾和你商量之前,便去找他?”

燕芬面上微微一红,道:“王彦和我的感情很好,今年秋天,我们本来便准备结婚的了,我想,如果他遭到了什么极其危急的事情,是应该告诉我的。”

我道:“可是事实上,他却先找到了我——这或则可能是因为那只黄铜箱子,是从我这里取去的,或者是事情太令人震惊了,心中所受的打击太大……”我话还没有说完,燕芬已尖声叫道:“那么他怎么样?就躲起来不再和我见面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燕小姐,你先别激动,我们不妨一齐去看看罗教授。”

燕芬点了点头。她是个做事极有头脑和极有条理的人,这从以下两点中可以看出来!她先打电话到她自己的家里去,得知王彦没有去过,然后,又在当眼的地方留下了字条,告诉王彦我们的去踪,并且要王彦,无论如何留在家中,因为我们会再来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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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燕芬一齐离开了王彦的住所,雨仍在下着,而且更密,春雨连绵,夜间有着像燕芬那样的女郎作伴,本来是十分有情调的事,但这时,我的手心之中,却在冒着冷汗,我要在车垫上将手心的冷汗抹去之后,才敢握上驾驶盘。、罗蒙诺教授是住在山上的,下着雨,斜路格外难以驾驶,尤其是当你心急,而将车子驶得飞快的时候,惊心动魄的情形,随时可以出现,车子也随时可以翻到山下的深谷中去的!

我并没有减低速率的意思,我身边的燕芬,显然也将她的全副心神,放到王彦的身上,以致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几次,我们已经离死神很近了。

燕芬是曾和王彦一齐拜访过罗蒙诺教授的,她指点着路,车子终于在一幢巨大的花园洋房面前,停了下来。

这时,已将近深夜了,而洋房的一角,居然还有灯点着,我和燕芬跳出了车子,燕芬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或者是因为春寒,或者是因为激动,她道:“你看,有灯,王彦可能在里面。”

我点了点头,道:“可能。”

我一面说,一面按着门铃,我的手停在门铃的按钮之上不放,使刺耳的铃声不断地响着,那样可以使得屋内的人意识到来访者是有着紧急事情,而会立即来开门的。

燕芬站在我的身旁,踮起脚向内看看,她一面向内张望,一面道:“罗蒙诺,独身主义者,我真不明白他一个人为什么要住那么大的一幢洋房,噢,他还有一个管家,那管家是一个怪人……”燕芬在这时候,向我介绍起罗蒙诺来,那显然并不是她想说及罗蒙诺的一切,而是她在等待之中,焦急的心情,得不到排泄,而要不断他说话,来使时间过得快些,更快些!

我看到有人从屋中奔了出来,奔出来的人,竟然没有雨具,那人的身形高瘦,便很快地奔到了长门之前,以一种十分凶狠的目光望着我们。

燕芬轻轻地碰了碰我,道:“那管家。”

我连忙道:“对不起得很,我们要见罗教授!”那管家的声音,比他那难看的脸容更使人难受。

他用音调不十分纯正的英语怒叫道:“在这种时候?”燕芬忙道:“学校中的王先生可曾来过么?

那男管家的目光,突然转到了燕芬的脸上,使得燕芬的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

这是难怪燕芬的,因为那管家的目光,根本就是一只饿极了的兀鹰在寻找死尸时的目光,我真不明白罗教授这样的科学家,怎么会用这样的一个管家!

那管家狠狠地道:“没有!”

我仍然坚持着:“我们想见一见教授,可以么?”

那管家还未回答,屋门口已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拉利,请来访者进来。”

门口的灯光骤亮,我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面色红润的老人,拉利——那管家——悻悻然地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到了屋门口,罗教授侧身相让,我与他握手,道:“在这样的深夜,未打扰你,实在抱歉。”罗教授却爽朗地笑了笑,道:“你当然是有急事才来的。”

我立即道,“你的助手王彦,可曾来找你么?”

罗蒙诺教授两道浓得出奇的眉毛,向上翻了一翻,道:“你们是警方人员吗?”

我呆了一呆,为什么他立即会想到警方呢?

我以此相询,罗教授道:“我怕他有什么麻烦了,他在傍晚时分,曾打电话给我,是拉利——我的管家接听的,说他立即就要来拜访我,据拉利说,他的语气,十分惴急,拉利,是不是?”

这时,那个面目阴森可怖的管家,正站在我们的身边,道:“是,教授。”

罗教授摊了摊手,道:“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来,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便要拉利不断地打电话到他家中去,可是他并不在家里,是吗,拉利?”

拉利又道:“是,教授。”

我一听到拉利这一声机械的回答,心中立即起了强烈的反感。复立即断定:拉利是在说谎。

因为,如果是在傍晚过后的一小时之后,有什么人打电话给王彦的话,我一定是会知道的。

那时候我正在王彦的家中!而事实上,当我在王彦家中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打电话来过。

但当时,我却没有说穿这一点,因为我只当那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个懒惰的管家,未遵守他主人的吩咐,这又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罗教授道:“如今已将近午夜了,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我向燕芬望了一眼,燕芬的神情十分沮丧,低下了头去,我和她一齐告辞,退了出去,管家拉利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直到我们出了铁门。

我和燕芬进了车子,才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再上什么地方去找王彦?”

燕芬黯然地摇头,道:“我不知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了。”

我道:“那么,我们只有报警了。”

燕芬忙道:“不!你忘了王彦他的手——”一提起王彦的手,我便有毛发直竖之感,燕芬顿了一顿,道:“我想他一定不愿意人家知道的,暂时还是不要劳动警方的好。”

我点着头,将车子掉转头,驶下山去。

我们又回到了王彦的住所,希望王彦能够回来,希望因此我们便能明白究竟遭遇到了一些什么怪事。但是,在焦急的期待中,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王彦却并没有回来。

我敢断定燕芬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女子,固为她在那一晚焦急的等待中,只是坐立不安,竟没有哭出来!天亮了,燕芬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惟悻,我们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我搓了搓手,道:“燕小姐,我们通知警方好不好?”

燕芬无言地点了点头,我拿起了电话。

可是,我只拨了两个“九”字,门铃陡然响了起来,我放下了电话,冲向门口,以最快的手法,将门拉了开来,同时准备伸手出去,将门外的王彦拉住,因为我怕王彦一见到我在这里,又会逃走。

但是,我手伸出去,立即僵在半空,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王彦!

我起先一呆,继而不禁苦笑,站在门口的,当然不应该是王彦,王彦回到自己的家中来,为什么要按门铃呢?因为我和燕芬两人心中太希望王彦回来了,所以一听到门铃声,便以为是他。

我缩回手来,定晴看去,只见门外共有三个人,一个是警官,两个是便衣人员。

我口头向燕芬笑了一下,道:“警方人员已经找上门来了。”

燕芬的镇定,正在慢慢地崩溃,她面色变了白,道:“三位来作什么?”

那警官踏前一步,道:“王彦,是住在这里的吗?”

燕芬道:“他出了什么事?”

那警官又问道:“小姐,你是他的什么人?”

燕芬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道,“我是他的未婚妻,这位卫先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在这里等了他一夜,他没有回来。”

那警员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道:“燕小姐,你要勇敢一些,鼓起勇气来面对现实。”

燕芬的声音在发颤,道:“他……他怎么了?”

那警官摊了摊手,道:“清晨,在上山顶的公路之下,一个峭壁之上,我们发现了他车子的残海”燕芬的身子开始摇摆起来,我连忙过去将她扶住,燕芬的勇敢,使我也惊奇,她沉声道:“那么他人怎样,还有希望么?”

那警官道:“他的车子碰巧搁在一块大石上,已经毁得成了废铁,小姐,照我的经验,在车子毁坏到这样的情形下,驾驶人是绝不能生存的。”

我听出那警宫的话中有暖跷,忙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么?”

警官叹了一口气,道:“峭壁下面是大海。

车子滑了下去,撞在石上,一定是先将门震开,先生,请相信我,在那样的一震之下,任何人部会立即昏迷过去,车子搁在大石上,他则跌下了海中。”

我和燕芬两人一声不出,燕芬双手掩面,终于哭了起来。

我想说什么,但是我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警官除下了帽子,道:“他死得可以说是毫无痛苦的,愿他入天堂。”

燕芬突然抬头起来,道:“他的尸体——”那警官道:“警方正在设法寻找,但是怕希望不大,难以如愿了!”

我连忙道:“他有没有逃生的可能?”

警官叹了一口气,望着我,道:“卫先生,我不以为他会有,即使是你的话,在那样情形之下,也是难以逃生的。”

我呆了一呆,其实我早应该想到,高级警官认识我的,比我认识他们还多。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勇气望向坐在沙发上,正在哭泣的燕芬。当然,如果王彦的汽车翻跌下了峭壁,他自然是难以逃生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数学家,而不是过惯冒险生活,身手矫捷的人。

那警官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

“卫先生,劝慰燕小姐的责任,落在你的身上了。”

我还未出声,已听得燕芬道:“我不用任何人劝慰!”她的声音,虽然还十分干涩,但是一听便可以听出,这种声音是发自一个勇敢的心灵的。

我向她望去,只见她已站了起来,她眼中还含着泪,但已不再泣缀了。

燕芬吸了一口气,续道:“警官,你可以带我到现场去看一看么?”

那警官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的——”他顿了一顿,才道:“勇敢的小姐。”

我连忙道:“我们一起去。”

燕芬默默地点着头,我们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警官的车子正等在门口,我们一齐坐了上去,车子向前疾驰而出。

那一天的天色,十分阴沉,仍在下着漾漾细雨,天气阴寒,车子中的人多,车窗上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水气,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立即发现,如今这辆车子所行走的道路,正是昨天晚上,我和燕芬两人到罗蒙诺教授处所经过的,我向那高级警官道:“他是在这条路上失事的么?”

那警官点了点头,道:“在将近山顶的地方。”

我尖声道:“那么,他一定是去看罗蒙诺教授,路滑天雨,所以才失事的。”

燕芬低着头,不出声,那警官反问我道:“王彦和罗教授是相识的么?”

我道:“王彦是罗教授的助手,学生。”那警宫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失事的地点,离罗教授的住宅,只不过三十来码,我们发现车子的残骸后,曾经拜访过罗教授,他和他的管家都说曾经听到过像是车子堕崖的声音,但他们万想不到,堕车的人,竟是他们的朋友。”

我的心中,又觉出一丝奇怪的地方来,道:“罗教授可曾说起他听到像是堕车的声音,是什么时间的事?”

那警官道:“大约是在凌晨两时。”

凌晨两时,我和燕芬两人,昨天离开罗蒙请教授的住宅之际,已经是午夜了,如果我们能在路上等着,是不是可以防阻这个意外呢?

我心头十分沉重,一时之间,车中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我第一个下车,看到有几个警察站在峭壁边上,向下指点着。我连忙赶了过去,向下看时,看到了王彦车子的残海车子的残骸离我们所站的地方,约有五十码,,是一块凸出来的山头,下面再有百来码,便是阴沉的海水。他的车子有一半在大石之外,另一扇车门恰好勾住了石角,所以车子才能不跌入海中。

我看了没有多久,身旁的警官,便递了一个望远镜给我,从望远镜中,可以将车子的残骸看得更清楚,车牌还完整,警方当然是从这车牌上,才知道了车主人是什么人的。

通过望远镜看来,车子的毁坏程度,更是看得清楚,那简直已不是一辆车子,而只是一堆废铁。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之后,对于那警官听说,王彦绝难生还这一点,我不得不表示同意了。

我看了一会,又将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燕芬,但是燕芬却并不接过来。只是道:“什么时候将车子吊上来?”那警官道:“这辆车子已没有吊上来的必要了,在你们看过之后,准备将它推到海中去。”

燕芬默然无语,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王彦的身子,纵使已跌到海中去了,但是他是不是会遗下什么物件在车中呢?车子并没有起火燃烧过,如果有什么东西遗下的活,应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可是,因为车窗玻璃全部震得裂纹纵横,我不可能看清车厢之中还有些什么。

我又拿开了望远镜,向陡峭的峭壁看了一眼,道:“我要下去看看,王彦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那警官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山壁很滑,除非有人用绳子将你吊下去,否则太不安全了。”我笑了笑,道:“怕不要紧,我会安全下去的,”那警官不再出声,我抓住了石角、树枝以及一切可抓的东西,身子慢慢地向下,缒了下去,约摸十分钟,我已经到了那辆车子的残骸之旁,这时,我身上也全是污泥了。

我打破了一块满是裂痕的玻璃,将头探了进去,只见驾驶盘已经妞曲折断,我费了好多时间,才打开了车头板上的小抽屉,但是除了一些、零星的东西之外,却没有什么其他的物事。

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王彦的遭遇,王彦的手,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

我缩出头来,突然之间,我的眼光停住在已经断折的驾驶盘上。

驾驶盘,和车头的木板上,都十分干净,一点血迹也没有。

我心中立即自己问自己:王彦在车子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情形之下,难道他的身子,就立即震出车门,直跌落海中,而事先一点也未曾受外伤么?

如果他事先曾受外伤的话,为什么车子中竟一点血迹也没有呢?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疑惑更甚。在车旁又站了一会。事情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王彦并没有受外伤,便被震出了车子。其二则是王彦根本不在车子中,跌下来的,是一辆空车!

如果真是第二个情形的话,那其中就大有文章!

我又攀上了峭壁,我并不向那警官说什么,只是拉着燕芬,向外走了开去,燕芬看出了我的面色十分沉重,她低声问我:“你发现了些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悬崖边上的警方人员,正在商量着如何将那辆车子的残骸推下海去,当然,在警方的档案之中,这将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交通意外了。

但是我却不以为那样。我吸了一口气,道:“燕小姐,车子内部,一点血迹也没有,可能当车子堕下悬崖的时候,王彦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还未曾表示什么意见,一辆车子驶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拉着燕芬,向外避了一避,我看到驾车的正是罗蒙诺教授。

我连忙扬手叫道:“教授!教授!”

罗蒙诺教授是应该听到我的叫唤的:我只不过想告诉他,王彦已在他家的附近遇难而已。但是罗教授却并不停车,车子的去势更快,我呆了一呆,车子已在我之前七八码处了。

而正在那时候,我忽然看到,车子后窗上,露出了半个人面,向我和燕芬望来,虽然那半个人面,只是略露了一露,立即便缩了回去,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坐在车子后面,在车子驶过我们之后,从车后窗向我们张望的人,正是罗教授那个面目阴森可憎的管家!”,罗教授开车,他的管家坐在车后,那已是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而且,刚才当车子在我身边驶过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车子的后座有人,那管家当然是伏着的。他为什么要伏着?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么?他又为什么不希望我们发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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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教授的车子早已远去,但是我脑子中的问题,却是越来越多。

直到燕芬开口,我才猛地惊醒。燕芬问道:,“卫先生,你说王彦并没有因此罹难?”

我想了一想,道:“事情很难说——燕小下,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她证了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我道:“刚才,他的管家在车子后窗中窥视我们,你可曾看到么?”

燕芬惊讶道:“是么?”

我低声道:“燕小姐,我要去做了件事,我相信是对王彦的神秘遭遇有利的,你能帮助我么?”燕芬抹干了泪痕,道:“能的。”

我走向那警官,告诉他我为了要劝慰燕芬,我们要步行到山顶去,叫他们自顾自的办事,根本不必等着送我们下山去,那警官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和燕芬慢慢地向山上走着,不一会,便已经绕过了罗教授的屋子,到了他屋后的山岗上。

那时,我们已经看不到那些在峭壁旁工作的警方人员了,我停了下来,道:“燕小姐,你在这里等我。”燕芬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上哪里去?”

我向前指了指,道:“我潜进罗教授的屋子看一看。”燕芬失声道:“这是作什么?警察就在他屋子前,你竟要作犯法的勾当。”

我苦笑了一下,道:“进人家的屋子去看一看,也算是犯法么?要知道,或许这一看,可以有许多发现哩。”燕芬追问:“你想发现些什人?”

我踢着山坡上的小石子,道:“很难说,我如今只不过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却还不切实际,需要有新发现来支持。”

燕芬却不肯就此放过,道:“你心中的概念是什么?”我道:“王彦是来找罗教授的,警方认为他是未到罗教授的家中,便失事跌落了海中。根据罗教授的证明,堕车的时间是在凌晨两时。”

燕芬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样。”

我道:“我却拟了另一个可能:王彦是见到了罗教授的,他的车子却不知怎地,跌下了峭壁,当车子跌下去的时候,他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表情严肃地星着我,道:“你根据什么?”

我道:“我根据的,就是车子的残骸之中,一点血迹也没有这一点。”

燕芬又问道:“那你怀疑罗教授什么?”

我摊了摊手,道:“那就很难说了。”

燕芬呆了片刻,道:“好,你可是要我‘望风,么?”我对于燕芬居然知道“望风”这一个名词,表示惊讶,燕芬已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我则攀下了山岗,到了罗教授住宅的后面。

在罗教授住宅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石屋,大约是士多房,门上有锁锁着,但是我只是轻轻一扭,便已将锁扭了开来,推门进去。里面十分昏暗,果然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我穿过了许多杂物,走到了另一扇门前,打开那扇门来,发现那是厨房。

我一步跨进了厨房,可是我却立即缩回了脚来。

同时,我又以最轻巧最迅速的手法,将门掩上。

虽然我是抱着对罗教授怀疑的态度而潜进这间屋子来的,但是我总相信燕芬所说的话:这屋子只有罗教授和他的管家两个人,而他们两人刚才既已离去,这里自然是没有人的了。

然而,刚才我一踏进了厨房,却看到煤气灶上,一只咖啡壶,正在骨嘟嘟地冒着热气!

厨房中有咖啡壶在冒着热气,那即使是白痴,也可以知道:这屋子中是有人的,不是空的。

我立即缩了回来,已经觉得事情十分不平常,我连忙俯身,将右眼凑在钥匙孔中,向前看去,我的视线,恰好可以看到煤气灶的附近。

不一会,我听到皮鞋声传进了厨房,有一个人,走到了煤气灶附近。

那个人当然是来取煮好了的咖啡的,我握住了门把,已经准备突然冲出去,先将那人制服再说的,但是在刹那之间,我却呆住了!

当那个走人厨房的人,走到煤气灶旁的时候,我从钥匙孔中看进去,并不能看到他的全身,只能看到他的腰部。我只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粗壮,一定是一个彪形大汉。

就在我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他一转身,我就看到了他的腹部,我看到那人是用一条白色的鳄鱼皮带的,而皮带的扣子,则是白金,镶满了一粒一粒的小红宝石。

红宝石排列成为一个“B”字,在那人身子转动之间,我的感觉中,那一个“B”字,像是由一滴一滴的血珠排列而成的一样。

在那片刻之间,我真正地呆住了,不要说我顾不得推门进去,我甚至僵住了不能直起身子来。

我以前未曾看见过这样的白鳄鱼皮带,也未曾见过那样的一个豪华奢侈的皮带扣。但是,我却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讲起过这样的一条白鳄鱼皮带,这样的一个皮带扣,和它们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国籍不明来历不明,在任何国家的警察当局,特务部门,对他都没有任何可资稽查档案的一个神秘人物,而他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王,只要有他所索取的代价的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谋杀他的亲生儿子!他杀人的方法是如此众多,杀人的手法,是如此干净俐落,以致许多件明目张胆的暗杀,明明是他所干的,却也因为拿不到任何证据而无可奈何。

他的“服务”范围,也广到了极点,从为私情而要除去妻子,为了争夺权利而要除去政敌,他都可以“代劳”,他不认识任何人,只认识钱!他不但有着冷酷如石的心肠,而且有着惊人的聪明,尤其在各种机械方面,往往有着惊人的发明。年前,轰动国际,某国元首遭暗杀一事,谁都知道“凶手”又被人枪杀,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冷血的勃拉克——这是杀人王的外号——当时正驾驶着单人飞机在上空盘旋呢?当然,那个国家的保安人员,事后曾经传讯冷血的勃拉克,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火专家,也无法证明勃拉克是有罪的。

因为当时勃拉克的飞机在极高的高空,似乎还没有什么枪械,可以由那么高的高空致人于死,于是,他又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获得了释放。

只是,那个国家的保安人员和国际警察部队都知道一点:当时既然有勃拉克在场,那么不论他在天上,还是在海底,事情总是和他有关的,勃拉克可以穷三五年的时光,去研究一件世人所难以想象的杀人武器,而只使用一次,绝不再用,使得世人对他的谋杀,捉摸不到任何线索!

这是全世界三十亿人中,最最疯狂,最最恐怖的人,许多干练的警方人员,宁愿面对魔鬼,也不愿面对冷血的勃拉克!

而如今,这样第一号危险的人物,居然就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

在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之内,事情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本来,我只是对罗教授和他的管家起疑,怀疑王彦可能到过这里,所以才潜进来看一看的。

但如今,我竟在这里看到了那么危险的人物!换句话说,这里也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方了,天哪,我竟叫燕芬在外面“望风”!

我身上感到一阵一阵发凉,只盼勃拉克快快走出厨房,好让我立即退了出去,和燕芬一齐离开,再想办法。

但是,勃拉克站在那里,却像是没有意思离开一样,他的皮带扣闪耀着红光,使我几乎难以忍受下去。过了约摸有一世纪那么久,我才看到勃拉克慢慢地转过身去,出了厨房。

当他向厨房走去的时候,我连忙后退。

唉,平时我绝不是遇事慌张的人,而且,我所经历的冒险生活,也绝不自今日始,但是一切有关冷血的勃拉克的记录,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而且,我又想及,若是燕芬给勃拉克发现的话,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我行动竟慌张起来,在向后退之际,脚后跟竟踢在一只空了的铁桶上!

那一下,发出了似乎是震耳欲聋的“嘭”地一声!

在那时候,我知道我绝不能再慌张下去了,若是我再慌张下去的话,我可能成为勃拉克手下的第八百号牺牲品!

在那“嘭”地一声,还未曾散尽之际,我身子一跃,已跃到了那扇通向厨房的门的旁边。

也就在这时,“嘭”地一声响,厨房门被打了开来,厨房门一开,我的身子便恰好在门后,我并没有看清楚勃拉克其人,在那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我只听得一连串“嗤嗤嗤嗤”的声音,和无数纵横交楷的火光,像是有人在厨房的门口,放了一个大烟花一样。

但是,那当然不是烟花,烟花是不会令得铁罐发出巨响,飞上半空的,也不会令堆放着的杂物,受到那么彻底可怕的毁坏!

每一道闪光,都是一颗子弹,而它的声音是如此低微,速度又是那样地快。

照我的估计,在那十秒钟之中,至少有两百发子弹发射了出来。

老实说,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有什么枪械,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射那么多枪弹的,这当然又是勃拉克的创作了。

在那十秒钟内,即使储藏室中原来有一连人的话,这时一定也尽数死亡了!

但是我却侥幸地还活着,因为刚才,我一踢到那铁罐,我便立即跃到了门旁,勃拉克所发射的子弹,及到了储藏室的每一个角落,就是门旁的“死角”,是子弹所及不到的!

勃拉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仍然未曾看清楚,我的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在刹那间,我耽心燕芬,多过耽心我自己!

因为储藏室中发出的声响不小,而燕芬则在离储藏室只不过二三十码的山坡上,如果她听到了声音而来查问的活,那实是不能设想了!

我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出,储藏室中,突然又静了下来,接着,又是“拍”

地一声,从上面高处,跌下了一只死猫来。

那死猫的身上,已中了四五枪之多!

我听到门口,有人传来了“哼”地一声,那是冷酷低沉到了极点的声音,接着,“砰”地一声,储藏室的门又被关上。

我松了一口气,那只死猫,解了我的大围。

如果不是那只死猫的话,勃拉克一定仍会进来查问的。他手中有着那么厉害的武器,吃亏的毫无疑问是我。但如今,因为有了那只死猫,他便以为刚才发生“嘭”地一声的,是那只猫儿了。

而且,在经过他那样的扫射之后,除了我藏身的那一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有人而能不死,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而能在两秒钟之内,立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这样扫射的人是不多的,难怪勃拉克肯放心离去了。

我连忙又俯身向钥匙孔内看去,只看到勃拉克的左右双手,都提着一柄样子十分奇特的枪。

一看那枪的形状,便知道那绝非大规模兵工厂的出品,因为它十分粗糙,只求实用,绝不求外表的好看,乍一看来,除了两根枪管以外,其余的部份,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机器,整个枪,约摸有一口尺长,四口寸宽,一口寸厚,但是零件组成之复杂,我在那一瞥间的印象,只能以“叹为观止,无以复加”来形容它。

我看到勃拉克将这两柄枪放进了他的上衣,又拿起了咖啡壶,走了出去。

由于我自始至终,只是在钥匙孔中张望的关系,所以我也始终未曾看到这大名鼎鼎的杀人王,冷血的勃拉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我再度后退的时候,我已有隔世为人的感觉。我曾经和不少凶徒打过交道,曾经在七八柄手提机枪的指吓之下而面不改色。当然,我并不是自夸自己的勇敢,而是在以往的事情中,我知道,指吓我的枪口,即使离得我的胸口再近,离开发射,总有一个间隙的,在那个间隙之中,便使人转败为胜。

可是,冷血的勃拉克,却是绝对不肯给人以这样的机会的。杀人,绝对不问情由,不问目的地杀人,他杀人,就橡我们呼吸一样地普通,对着这样的人,怎能不便人心惊肉跳?

我轻轻地向后退着,这一回,当然没有再弄出任何声音来。

当我退出了那间储藏室的时候,天色仍是十分阴沉,但是我却觉得,即使是十分阴霾的天色,也可爱得紧,因为我刚才几乎与之永别了。

我俯伏着身子,拣草深的地方爬行着。

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屋内有着这样一个可怖人物在,所以大模大样,绝无惧色。但这时,勃拉克却可以在屋后任何一个窗子口看到我,我不能不小心万分!

我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燕芬还坐在那块大石上,我不由分说,一拉她,便伏了下来。燕芬被我一拉,跌倒在我的身上。

她自然不知道我的行动是什么意思,立即翻身跃起,满面怒容地望着我。

我低声道:“好小姐,快伏下来!”

我的面色显然难看之极,所以燕芬虽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面上的怒容却已经消除,而代之以惊讶的神色,身子也蹲了下来,道:“你在那屋中,发现了什么?”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中已想到了不少事情。

我知道,世界知名的冷血的勃拉克,会在这里出现,那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勃拉克就像是散布瘟疫的瘟神一样,他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一定会有祸事发生的。

老实说,如果事情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那么即使由于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勃拉克的话,我也绝不会去招惹他的。

我不想做大英雄大侠客,我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的事,留给警方去做好了。但这时,事情和我有关,我却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事情当然不是和我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以为和王彦有关。

在王彦究竟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未曾弄清楚之前,和王彦有关的事,自然也和我有关,因为使王彦平静的生活起波澜的那只铜箱。

是我交给他的,而他的哥哥王俊,又是我的朋友!

但是,无论如何,我却绝不想令得勃拉克这样可怖的职业杀人王,和燕芬那样可爱的小姐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燕芬问我,在那屋中看到了一些什么事,我便开始撒谎。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那果然是一幢空屋子!”我自己以为我说谎说得十分高妙,是足可以瞒得过燕芬这样的女孩子的。

然而,我却料错了,燕芬听了我的话后,并不出声,却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望着我。那种神情,一看便知道,她是已经觉察了我在说谎,但是却又不来拆穿我。

我感到十分窘,补充道:“燕小姐,的确……没有什么。”

燕芬笑了一笑,道:“好,既然没有什么,我们也应该离开这里了。”

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话,我决定不向燕芬说实话,因为让燕芬那样纯洁的女郎,知道有冷血的勃拉克这种人的存在,便是大煞风景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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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燕芬两人,一面向后退去,一面仍注意着那幢房子,那幢房子看来十分宁静,若不是刚才曾经亲眼目睹,我是绝想不到在表面上那么宁静的屋子中,竟会有如此危险的人在:我们透过了屋子,又回到了路上,不一会,便又到了王彦车子堕崖的地方,警官已经离去了,只有一个警员在留守着。

我看到了那个警员,心中便不禁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向警方报告,说我在罗蒙诺教授的住宅中,看到了杀人王勃拉克呢?

我如果向警方报告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勃拉克在这里并没有犯罪,警方也拿他无可奈何的。

我心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件事,以致在下山的路上,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不一会,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岔路上,那里有一个的士站,有儿辆空车等着。我和燕芬两人到了车前,燕芬自己打开了一辆的士的车门,道:“卫先生,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了。”

我呆了一呆,道:“你到哪里去?”

燕芬转过头去,不看我,道:“我觉得十分疲倦了,我……要回家去休息一下。”

燕芬既然那样说法,我自然不能硬要和她在一起,而且,我和她相识,虽然不久,王彦的怪遭遇,虽然令她伤心,却还不致于使她崩溃:唉!当我在这样的时候,我自以为对自己对燕芬的估计已经十分正确了。怎知却大谬不然!

不错,燕芬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孩子,但是,她个性之刚强,却远远地在我对她的估计之上:她是我从来也未曾遭遇到过的充满自信的女子!

当时,我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我送她上了车,眼看着的士驶了开去,我也上了另一辆的士,吩咐司机,驶到电报局去。

由于王俊是在一个庞大的工地上工作的,我无法和他通无线电话,我只是发了一份加急电报给他,电文也很简单:“令弟因为那只神秘的铜箱子,而遭到了极其神秘的变故,我需要知道你是如何得到那箱予,以及那箱子的真正来历,速回电,”我发了那样的一封电报之后,便回到了家中。

我躺在安乐椅上,思潮起伏不定。

我甚至不知道人应该如何着手去做才好!

如果王彦的车子翻下山崖的时候,他正在车中的话,那么。他自然是死了,一切也就就此终结,就算王俊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得到那只箱子的经过,我也不可能了解王彦究竟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了。

但是,根据我的判断,当车一堕崖之时,王彦不在车中的成数极高。

王彦究竟在那箱子中发现了些什么?他何以会有那样神秘的事?他如今在什么地方?问题一层一层地推开去,可以发展到罗蒙诺教授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勃拉克的关系究竟如何,勃拉克在该里,是为了什么?

我一层一层地想下去,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甚,我发觉我自己,完全是在一团黑暗之中摸索,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并没有休息,因为有那么多的疑问困扰着我,我根本无法休息。我通过我认识的关系,查问罗蒙诺的真正身份,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的,罗蒙诺教授是一个国际知名的学者从来也没有什么人对他的身份表示过怀疑。

有几个朋友,甚至劝我不必要在这上面多费脑筋,因为罗蒙诺教授是极其专心研究工作的数学家,我去怀疑他,简直是白费心机。

当然,我在向这些朋友查问罗蒙诺教授的一切之际,我绝没有说出,我曾经在他的家中,看到杀人工勃拉克的这件事。

由于罗蒙诺教授的声誉是如此之好,就算我说出我所见的事情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考虑了半晌,觉得要肯定王彦是生是死,还得从罗蒙诺教授处着眼,我怀了一柄精致的小手枪在袋中,又带了一些必要的物事,然后,才睡了一觉。

等到我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用冻水洗了一个脸,使自己的精神充沛,因为我可能和勃拉克面对面地进行斗争,和那么可怕的杀人王打交道,若是头脑稍失清醒,那么,你就可能永远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在临出门口的时候,才想起应该和燕芬通一个电话,因为我此去,确是什么意外部可以发生的,我必须告诉燕芬,如果我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回来,那么她应该向我的几个朋友告急求救。

本来,这件事我可以交持我的老家人老蔡的,但是基于一种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原因,我忽然要和燕芬联络一下,将这件事情交给她。

这或许是一种潜意识,我也没有法子将之解释得出来。当我打通了燕芬家中电话的时候,接听电话的是一个焦急异常的中年人的声音。

我请他让燕芬来听电话。但是,那中年人却以十分焦迫的声音问我:“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亭?”

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对方的口气,不客气得有些过了份。我道:“我是和她新结识的朋友,她在么?请你叫她来听电话!”

那中年人的声音,“唉”地一声,道:“她如果在,我会不叫她来么?她从昨天晚上山去之后,直到如今还未曾回来,唉,真急死人了!”

我猛地吃了一惊,道:“什么?她没有回来过?今天早上,她没有国来?”

那中年人忙道:“什么?今天早上,你见过她么?你是谁?”

我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刹间,我心绪翻腾,想起了许多事来。

“我想起了燕芬那一副绝佳的柔道身手,想起燕芬坚强的性格,想起了我从罗蒙诺教授家中出来的时候,她面上那种对我的话显然不信的神气,而她至今,还未曾回到她的家中!

这还用说么?她一定是自己到罗蒙诺的家中去了!

我的天!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为之直跳起来1如今已是黄昏了,她是早晨和我分手的,这……这么长的时间中,她和冷血的勃拉克……我简直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电话那边,那焦急的中年人声音,仍不断地在间:“你是谁,你见过她么?”

这中年人可能是燕芬的父亲,但是这时,我却没有法子去安慰他了,我骤然地收了线,冲出了门外。我也顾不得途人的诧异,以我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到了我车子的前面。我是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当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出之际,那速度的确是惊世骇俗的。

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到了极点,我是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惹起人家的惊异的。

然而,如今事情已经太迟了,迟到我非但不能再浪费一分钟,甚至不能浪费一秒钟!

我一钻进了车子,立即打火,在我人尚未在车座上坐稳之际,车子的速度更快,我不顾一切地闯过了三处红灯,和发生了六七次几乎撞车的事件。

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我相信我的车牌,至少已被五个以上的交通警员记下来了。但是如今我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我只知道:在早上,燕芬一离开了我之后,她并不是回家去,而是折到了罗蒙诺教授的家中,她一到罗教授的家中,必然与杀人王勃拉克会面,而她直到如今,还未曾归来。

车子在上山的斜路上,更如同一匹疯马一样,如果不是我的驾驶技术还过得去的话,我早已掉下峭壁去了。有几个驾车的人,在避开了我的车子之后,大声叫骂我是疯子!

我的确快疯了,当我想及像燕芬那样美丽纯洁的女郎,可能和杀人王勃拉克在一起,已几乎一整天之际,我怎能不近乎疯狂?

天色黑得极快,当我的车子,将要到达罗教授住宅附近之际,已经黑得不能看到四五码开外的物事了,而且,山顶上的雾很浓,更加阻碍了视线。

但这却有利于我的活动,我将本子远远地停了下来。

当然,我是恨不得驾着车子,直冲进罗教授的住宅去的,但是我却不能不小心些,因为给杀人王勃拉克知道有我这样的一个人,在晚上接近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的!

我停下车子之后,在浓雾之中,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巧的步法,向前奔去。

不一会,我便看到浓雾之中,有着两主黄色的灯光,那是罗教授住宅大铁门上的灯光,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倾耳细听。

四周围是一片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又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我已经到了铁门之前,正当我准备绕过铁门,越墙而跃进院子之际,突如其来地,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的眼前!

由于当时,雾已经十分浓,那人是突如其来地在我的面前,由浓雾之中,冒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停步得快,我们已撞一个满怀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实是没有躲避的可能!

我陡地站注那从浓雾中出来的人,也陡地站住,我们两人鼻尖相距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口尺!

我猛地一呆,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抬头向前看去。我首先看到一柄指住我的手枪,在那一瞬间,我身于内所有的精力,几乎都要迸发为一股使我的身子,能够跳跃而起的力量!事实上,我的身子,也已向上,疾弹了起来!

但就在我身子疾弹起来,希望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避开勃拉克的子弹之际,我却听到了罗蒙诺教授的声音:“年轻人,原来是你!”

我连忙落下了地来。

不错,站在我面前的是罗蒙诺教授,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勃拉克!

虽然罗蒙诺的手中,也持着手枪,但是那和勃拉克手中持着手枪相比,却是大不相同了。谁会见到女佣拿着菜刀而吃惊呢?但谁又会见到了狂汉挥舞着菜刀而不吃惊呢?

我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罗蒙诺教授以奇怪的眼色垦着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立即收起了手枪,道:“年轻人,你来作什么?”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除了开门见山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拜访你的。”

罗教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在这样的天气,用这样的方式?”

他所说的“用这样的方式”,分明是指我偷偷地接近他的住宅一事而言。我冷冷地道:“教授,当事情和一个可爱的女郎的性命有关时,即使天上下着刀子,我也要来见你呢?”

罗蒙诺教授面上现出了迷惑的神情。

他不但是一个杰出的数学家,而且是一个杰出的演员——我心中想。

罗教授更以迷惑的声音道:“我可以给你什么帮助呢?”我踏前一步,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同时,以极快的手法,自他的衣袋之中,取出了他的手枪!

我的动作极快,在我的想象之中,罗教授至少应该作抵抗才是。可是他却一点也未作抵抗,面上的神色、更是不胜骇异之至,大声道:“年轻人,你这是作什么?”

我心中略感奇怪。

因为罗蒙诺教授这时所表现的,纯粹是一个受了惊的老人,而绝不是什么负有特殊任务的人?

但是,日间我曾见到勃拉克的白鳄鱼皮带,红宝石镶成的皮带扣,勃拉克的快枪,又几乎在半分钟之内,将我的身子作蜂巢,这一切,对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所以,我立即以枪抵住了他的肋下,道,“没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只不过想在和你的谈判中,略占上风而已!”

罗教授以吃惊的声音呼叫道:“谈判,什么谈判,天,我碰到了一个疯子!”

我冷笑了一声,道,“别装蒜了,我们快去吧!”

罗蒙诺教授在我的指肋下,当然不敢不听我的话,他打开了铁门,我和他一齐走了进去,进了客厅,客厅的灯光亮着,我和他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我的手枪没有离开过罗蒙诺。

因为,我推想勃拉克和罗教授,可能有着十分不寻常的关系。

那么,我肋制了罗教授,勃拉克就算出现,他也不至于骤然向我下毒手了。

我坐了下来,四面一看,似乎没有人出现的迹象,我立即道:“好了,我们谈正经,燕小姐呢?她是死是生?”

罗教授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大叫道。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随着他的叫嚷,有一扇门,发出了”砰”地一声,打了开来,在那刹时间,我的神经,又紧张到了极点,我连忙将罗教授的身子,拉了一拉,遮在我的面前。

在我的想象之中,那一定是勃拉克出现了,我已经决定了,毫不犹豫地将他射伤!

可是,门开处,几乎是跌进来的,却不是勃拉克,而是罗教授的管家。那管家只跨进了一步,便站着发呆。罗教授则高叫道:“c警察,快叫警察。”

我则冷冷地喝道:“叫警察?只怕对你们的朋友,不大方便吧!”

罗教授气得脸都红了,道,“什么朋友?”

我“嘿”地冷笑一声,道,“冷血的勃拉克!”

我满以为这是我的杀手钢,一说出来之后,罗教授一定会软下来的。

可是,罗蒙诺却只是呆了一呆,随即以手加额,道:“天,你在讲什么?”

我沉声道:“罗教授,你别再演戏了,杀人王勃拉克在这里,你真正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科学家,本来,你们所从事的肮脏勾当,我绝不会来干涉的,但是我要你将燕小姐和王彦两人交出来,如果他们已死了,那我将会替他们报仇!”

罗教授的面色发青,道:“你……你是一个幻想小说作者么?”

我被罗教授的态度,弄得暴怒起来,我猛地站起身来,以枪柄向罗教授的头上击去。但是,当我的手枪击中罗教授之际,我突然听到了电话号码盘转动的声音。

我连忙口过头去,只见那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电话机旁,他已经拨了两个“九”字。

我连忙一扬手,喝道:“停止!”

那管家的动作,立时僵住不动。

我又喝道:“放下电话!”

那管家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望了我一跟,依言放下了听筒,当然他是不敢不听的,固为我有枪在手中!

那时候,客厅中的三个人,都僵立不动。

罗教授和他的管家,看来是被吓呆了,而我之所以不动,是我想到:如果他们和勃拉克是有来往的话,他们敢惊动警方么?

因为,储藏室中累累的弹孔,可以轻易地证明这屋中有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然而,刚才若不是我阻止得快的话,那管家已经连接了三个“九”字了!

难道罗教授和勃拉克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那简直不堪设想,因为勃拉克进入厨房去取咖啡壶,他完全是住在这屋子中的。

我扬了扬枪道:“勃拉克先生呢?不妨请他出来会会面。”

那管家以十分阴沉的声音道:“先生,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到储物室中去看一看,大概就可以明白了!”

罗教授叫了起来,道:“储物室?老天,我越来越糊涂了,你这疯子究竟想在我们这里,得到一些什么?”

罗蒙诺竟赖得这样干净!

我冷冷地笑道:“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走!”我拉住了罗教授的手臂,又将枪抵住了他的肋下,同时向那管家喝道:“你也走!”

那管家的面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道:“到储物室去……先生,你不是想在那里……将我们解决吧!”

我冷笑了一声,道:“是我,差点在那里,被你们的朋友所解决了!”

那管家和罗蒙诺教授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出声,我又喝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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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家转过身,向前走去,我和罗蒙诺教授跟在后面,我又吩咐那管家道:“你一路向前去,将所有的灯开着!”

老实说,如今我制住了罗教授,虽然说占了绝对的上凤,但是我对于勃拉克,却还是有所忌惮,因为在传说中,他可以在昏暗的情形之下,连发七枪,都射中扑克牌红心七的七点红心,而那张扑克牌是在他三十码前面的。

对着一个枪法如此神奇的人,如果他在暗,你在明,那你便等于有一只脚踏进棺材去了!

那管家依着我的吩咐,一面向前走,一面开着了所有的灯。

屋子之中,大放光明,我仍然不敢丝毫怠慢,我将罗教授的身子当着盾牌,挡在我的前面。

事实只不过是三四十尺,但等到来到了厨房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时,我竟松了一口气,像是走了一段长路程一样!

厨房中的一切,和昨天我所看到的一样,那只曾为勃拉克握过的咖啡壶也还在,我断定冷血的勃拉克如今一定不在屋子中,否则,他早已出来了。

那管家在通向储物室的门前站定,转过头来看我。

我已经决定,先要罗蒙诺承认勃拉克是在这里,然后,再逼他说出王彦和燕芬的下落来,这一切,当然最好是在勃拉克回来之前办好!

我扬了扬手,道:“将门拉开来。”

那管家将门推了开来,不等我吩咐,又着亮了储物室的灯,我用力推了推罗教授,使得他踉跄地向前,然后喝道:“你看——”然而,我只讲了两个字,便立即踏前一步,将罗教授扶住,本来我那一推,是要将罗教授推跌在地上的,然而这时我却赶紧将他扶住,唯恐他跌倒。

刹时之间,静到了极点,我们三个人,谁也不出声,我只觉得心头怦怦跳。

在寂静中,唯一的声音,便是一只猫在“咪咪”地叫着。

不错,是一只猫。

储物室中有一只猫,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储物室通常都杂乱无章,在许多杂物的空隙之中,正是猫最喜欢藏匿的地方,可是这只猫,却使我一见之下,就整个人怔住了,作声不得!

那头猫儿,有着黑白交杂的斑纹,我是见过的,那正是昨天身中几枪,从杂物上跌下的死猫!至少十分相似,但如今这只猫儿,正望着我们在叫着。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储物室中的情形。

不错,那是一间储物室,其中堆满了杂物,和所有的储物室一样。但是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暴力的痕迹,没有枪洞,没有被破坏的物事,没有倒下来的东西,尘埃甚厚,显见堆在其中的杂物,久未给移动了。

老天,这算什么,我是在做梦么?

我乍一见到储物室中的那种情形,我的脑筋的确混乱到了极点。

但是,没有多久,我立即镇定下来。

我还不知道目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昨日的遭遇,绝不是幻觉,而我如今,也正是在同一的屋子中!

当然,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个小时了,有那么长的时间,来布置一间满是埃尘的储物室,将有弹孔的东西搬去,喷上尘埃,补好墙壁,另外找一只相同的猫儿,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罗教授的身份是什么呢?他显然是要掩饰勃拉克的存在,那么,我如今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到极点了。

我将罗教授的手臂握得更紧,我只想到一点:我必需立即离开这里。早就有人疑心勃拉克表面上是单独行动,但是在他的背后还是有着一个大组织的,现在我不可以证明这一点了。而我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一个大组织作对的,我要立即离开这里,并和警方秘密联络,那时,罗教授以无可奈何望着我,这老狐狸,他的表演功夫真好。

他道:“年轻人,你刚才提到储物室,这里就是了。”我道:“啊,我一定弄错了,你们这里很和平,是不是?”

罗教授道:“就是你来得太不和平了。”

我冷冷地道:“我退出的时候,也非用武力不可。”罗教授道:“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我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我却也不想被人伤害,我要你陪我出门口。”

罗教授点头道,“可以。”

我推着他,出了花园的铁门,浓雾依然在,这对我很有利,因为当我放开罗教授之后,可能有许多人持着枪想杀我,但是在浓雾的遮蔽之下,他们将难以如愿。

出了铁门,我将罗教授一推,推出了几步,而我自己,即立即向后倒跃了出去,没入了浓雾之中,躲了起来。

浓雾像毛毛雨一样,草丛之中,早已湿透,我躲了五分钟,身上也湿了,我没有听到有任何动静,向前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罗教授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向门内走去。

他只走出一步,我便看不到他了。

但是,我却听到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接着,便是那管家的声音,道:“教授,要报警么?”罗教授道:“不必了,年轻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想他是不会再来了,快将我的自卫手枪收好,你一直不赞成我枪中不放子弹,但今晚幸而没有子弹,要不然,我一发现他的时候,只当他是小偷,几乎要放枪了。”

罗教授的声音,渐渐远去,再接着,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我又呆了半晌。

事情仍然有两个可能。其一:罗教授根本是无辜的,是我庸人自扰,找错了目标、但是,冷血的勃拉克的出现,又怎么解释呢?其二,罗教授和管家,是明知我没有离去,这些话是讲给我听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两人也实在太深谋远虑,是太难以对付的敌人!

我又伏了三十分钟左右,才轻轻地顺着路,走了下去,走出了二十码,我摸到了我的车子,打开了车门,我驶着车子下山去。

我十分心急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联络——这个工作室的存在,也是不公开的,它所担负的,是最繁重和最难以应付的事情,例如勃拉克的出现之类——所以我下山时,车速仍然很高。

我的车子在潮湿的路面滑行着,在一条坡势陡峭的路上,我突然发觉,车子下滑的速度,已不受控制,同时,我看到路面之上,闪起了一种奇异的反光,那是油而不是水!

在陡峭的路上,有人倒上了油:

这是何等卑劣的谋杀手法!

我心中不禁冷笑,因为想害我的人、手法也未免太低了,凭我的驾驶技术,在路面上倒些油,就可以使我命丧了么?

我踏了下车掣,可是,车掣却是松的!

我立即感到,我是太乐观了,敌人十分高明,他们将我的煞车掣也破坏了,车子迅速地向下滑去,去势越来越快,我已不及作其他的考虑,我打开了车门,身子向外,穿了出去。

几乎是我的身子才一着地,还在打滚间,在我前面六七码处,已经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我的车子,不知撞在什么地方了。接着,便是熊熊的火光,在浓雾之中,亮了起来,我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倒是路面上的污油救了我。

因为我曾在路上滚了几滚,令得我的身上,也都沾满了黑色的滑润油,所以,尽管火光可以及到我伏身的地方,我伏在地上,却也不容易为人发现。

我之所以说污油救了我的命,那是因为我又看到了冷血的勃拉克!

我看不清那人的脸面,是因为火光闪耀,和浓雾的原故,但是我却看到了那人腰际一团闪耀的红光,那红宝石的腰带扣子。

同时,那种站立的姿势,也是勃拉克所独有的,他站在那里,就表现出他那种冷酷、无情、嗜杀成性的可怕性格来。

破坏我的车掣,在路面上撒上滑油,使我车毁人亡,这对勃拉克来说,实在是太小的事了,因之他站着欣赏的时间并不长,便动身向外走了开去。我两次见了勃拉克,但是我两次都没有见到他的本来面目。

勃拉克没入了浓雾之中不久,我便听到了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我的车子仍在燃烧,但已只剩下一堆废铁了。

我并无意凭吊我的车子,我只是站在车旁,回想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经历,如果我迟跃出车子十秒钟,那么我……我如今它是一国焦炭了。

我在想:勃拉克一定是太自信了,这人是可怕的魔鬼,但是他的自信,则是他致命的弱点!

他除非不失败,要不然,他一定失败在他的自信上。

而事实上,他已经失败在他的自信上了。

昨天,他自信在他自制的特级快枪疯狂扫射之后,便不会再有生存的物事。

但是我却恰好躲在门后避过了他。

而如今,他以为车毁之后,我一定烧死了,竟不详细检查一下,就离了开去,而事实上,我则早已跃出车子了!

我本来,认为和勃拉克作对,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如今我的想法不同了。

一来,是因为勃拉克既然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必需与他周旋,这其中,绝对没有转回的余地。二来,我已发现了他的弱点!

只要发现了他一个弱点,便可以进而发现他更多的弱点,使他失败!

我吸了一口气,沿着路,向山下走去,经过了两个的士站,我却远远地避了开去,我身上满是油污,接近人是会惹人注意的。我要先回家再说。

我当然不是放弃了追踪王彦和燕芬两人的下落,只不过我要采取另一个方式——并不是独力进行的方式。我准备一回到家中,便立即和警方秘密工作室联络、我化了将近一小时,才步行到家门口,我看到我家楼下大厅,灯火通明,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老蔡难道还没有睡,正在等我么?我快步来到了门前,取出钥匙来,打开了门。

我才一开门,便听得老蔡的声音,道:“主人回来了。”我呆了一呆,心想:原来有人在等我,那是什么人呢?我跨了进去,只见老蔡已迎了上来,他以充满了惊讶的眼光望着我。

的确,这时候,任何人见了我。都不免惊讶的,因为我由头到脚,全是可怕的油污!

我忙道:“有人来找我么?”

老蔡向大厅角落上的一张沙发指了一指,道:“不错,有一位小姐来找你……”

老蔡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压不住他心头的恐惧。

我听说有一位小姐来找我,心头正在奇怪间,老蔡已压低了声音,道:“我……我怕。”

我呆了一呆,道:“你怕什么?”老蔡的声音更低,道:“那位小姐的打扮,就和上次的那个骷髅精……是一样的。”

我叱道:“别胡说!”老蔡却还拉住我的衣袖,道:“千万要小心才好。”

我一推,将他推开了一步,高声道:“谁来找我?”

我已向老蔡刚才指的角落看去,也看到了有一位小姐坐在一张高背沙发上,但因为沙发的背很高,几乎将那位小姐的全身,尽皆遮注所以我只能看到那位小姐放在沙发扶手的手臂,并看不清她是什么人。

我一面问,一面已向前走了过去。

我才走出了两步,便听得那位小姐开了口:“卫先生,请你别再向前来。”

我一听那声音,更是大奇,因为那分明是燕芬的声音,我为了她一日未归,而几乎车翻人亡,原来她却在这里,她在弄什么玄虚?

我当然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继续向前走去,一面问道:“燕芬,是你么?你可有和家人通过电话么?你到哪里——”我才讲到这里,已来到了燕芬的近前,燕芬突然离开了沙发,向后连退了儿步,尖声叫道:“别再走近来,别再走近来。”

我抬头向燕芬看去,不禁呆住了。

燕芬穿着一条长裤,外面则穿着一件不很称身的长大衣,带着手套,头上至少包着两条深色的丝巾,将她的头脸,完全裹住,而且,在午夜,在室内,她也戴着一副黑眼镜。

老蔡说得不错,燕芬这时的打扮,和王彦上次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将她的身子,完全遮蔽了起来。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恐惧,像是突然袭到的电流也似,穿通了我的全身,我震了一震,指着燕芬,道:“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芬的声音,听来反倒比我还镇定得多,她道:“卫先生,你不必问这些了。

王彦的下落我已找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踏前一步,燕芬后退一步,我沉声道:“不,事情没有过去,正在开始,王彦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们必须对我说!””

燕芬尖声说着、几乎是在高叫,道:“我说事情已过去了,你不必多管闲事,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你更不可以通知警方!”

我紧钉着道,“为什么?”

燕芬吸了一口气道:“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惊动什么人?”我一声冷笑:“事情过去了?燕小姐,你为什么作这样的打扮?”

燕芬的身子向后缩了一缩:“我……我得了重伤风,所以才这样的。”

我斩钉截铁地道:“不!你遭到了和王彦相同的遭遇,是不是?你说啊?你怎么不开口?你们究竟遭到了什么事?”

我一面说,一面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过去,燕芬则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她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她背靠在墙上,急速地喘着气,道:“你别近来!

别近来!”我自然不听她的话,手一伸,已向她的肩头搭去,我看出燕芬的神经,正处在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之中,我要先按她的肩头,令她镇定下来。

在那一瞬间,我忘了燕芬在柔道上有着极高造诣这一件事了。

我的手,才一搭上她的肩头,她猛地一侧身,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觉得身子猛地一转,身不由主,“叭”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然而,我在跌下之际,却还来得及抓住燕芬的一只衣袖,那只衣袖。在我整个人的重量压坠之下,“嗤”地一声响,被我撕裂了下来。

燕芬发出了一声惊呼,向外奔去。

我不明自她何以惊呼,她只不过被撕去了一只衣袖而已,我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但是燕芬向外奔去,却使我非截住她不可,我猛地扑出,燕芬慌乱地以她的手臂来挡格我,我又抓往了她的衣袖,她又猛烈地一挣,我又将她衬衫的袖子,拉了下来。

在她衬衣的袖子被我拉下来之际,我猛地一呆,我第一个感觉,是我在做噩梦,我第二个感觉,则是我并不是在做梦,但是我是在作什么呢?我却说不上来,我除了呆呆地站着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在衬衣的袖子也被我拉了下来之后,燕芬的右臂自然裸露了。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裸露?我看到一条完整的手背骨,一端连在燕芬的肩上,另一端,则还戴着手套!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燕芬,摆动着那条手臂骨,奔出了我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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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站着,直到又有“蓬”地一声传来,将我惊起。

那“蓬”地一声,是老蔡站立不稳,而跌在地上所发出来的声音,我向他望去,只见老蔡的面色,白得极其可怕。而我相信,我自己的面色,一定也好不了许多。老蔡身子发着抖,站了起来,道:“阿理,我们……要搬家,这里篆…往不得了。”

我快步赶到了门前,道:“别胡说:”

我向外看去,门外黑沉沉地,早已没有了燕芬的踪迹了。我知道追出去也是没有用的,因之只得颓然转过身来,慢慢地向楼上走去。

一直到热水由我头上淋下来,我开始洗去我身上的油污之际,我的脑中,还只是乱轰轰地一片,嗡嗡作响,一点头绪也整理不出来。

我先用热水淋浴,再以冷水淋浴,企图使我的头脑清醒过来。

但是,当我重又穿好了衣服时,我的脑中,仍然乱成一片!我只知道,燕芬和王彦两人,已遭到了相同的怪事,他们两人,如今当然也可能在一起。

然而,我的天,那究竟是什么事呢?他们……他们的肌肉,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一个的手,一个的手臂,只剩下了骨骼?还是他们全身,都已剩下了骨骼!蔽蚁氲秸庖坏闶保也蛔杂芍鳎馍α似鹄矗业车梦易约旱南胂罅Γ岣恍┝耍桓惫趋馈四茉诒涑闪艘桓惫趋乐螅廊换崴祷埃崴枷耄嶙叨踔粱崾谷岬烂矗?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中,越来越是混乱,燕芬和王彦两人的神秘性,比诸冷血的勃拉克,有过之无不及!我那时,根本已不及再去进一步设想,在勃拉克、罗蒙诺教授和王彦、燕芬之间有着什么关系了。

我在我的书室中踱来踱去——其实,与其说是踱来踱去,不如说是跳来跳去好得多。我心绪烦乱到了极点,坐立不安。

我可以说,在以前,我从来也未曾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过。在“蓝血人”一事中,我遇到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人,但这总还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入因为人类早已知道在其他星球中,也会有高级生物的。

但是如今,难道我当真相信老蔡的话,王彦和燕芬两人,都是“骷髅精”么?

我在书房中,一直折腾到天明,老蔡才来叩门,我打开了门,他交给了我一份电报,说是刚送来的,我拆开一看,电报是王俊打来的。

我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希望从他的来电中,得到一些什么线索。

可是该死的王俊,他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他的电报说王彦是一个性格孤僻的怪人,大可不必去理会他,又说他得到那只黄铜箱子的经过太复杂,断然不是书信来往所能够讲得明白的,最后他还说,如果我闲得无聊,何不到埃及去和他作伴,他看肚皮舞也看得厌了。

我匆匆地看完了这封电报,冲动得立即将之撕成了粉碎,王俊的口气,竟然还如此轻松,去他妈的肚皮舞,你的弟弟,可能已是一副白骨了。

但是,我随即冷静了下来。

我可以绝对肯定,王彦和燕芬两人,所遭遇的怪事,一定和那只古印加帝国的黄铜箱子有关。我如果能知道那只黄铜箱子的来龙去脉,对于了解整个事件,一定可以有极大的帮助。

我为什么不能真的上埃及去呢?

但是,难道我抛下王彦和燕芬两人不管了么?虽然从他们两人的行动来看,他们似乎不要我的帮助,但我相信,那多半是由于他们以为我无能为力。

而我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无能为力的事的,连土星人我都有办法送他回上星去,难道王彦和燕芬两人的奇怪遭遇,我会出不到力么?

我下楼去,草草地用完了早餐,在喝咖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等上三天,如果玉彦和燕芬两人,再不出现的话,那我就赶去和王俊会面。

这时,我相信王彦、燕芬和勃拉克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如果燕芬曾经到过罗教授宅的话,何以他还能够脱身来到我这里?

我以为我自己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却不知道在实际上,我这时,已犯下第三个错误了。我第一个错误是未曾留住王彦,第二个错误是未曾留住燕芬,第三个错误是:我竟以为勃拉克、罗蒙诺和王彦、燕芬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而我之发现勃拉克在此,只不过是一种巧告。

我一面喝咖啡,一面和警方秘密工作室的负责人,杰克中校通了一个电话,我告诉他,国际知名的暗杀专家,冷血的勃拉克,正在本地。

杰克中校的声音十分激动,但并不震惊,因为他知道勃拉克在远东,但是却不知道他就在本地,我将发现勃拉克的经过说了一遍,我提到了罗蒙诺和他的管家,但却没有提到王彦和燕芬。

杰克中校和所有的优秀的秘密工作者一样,并不喜欢多说话,他只是“唔唔”

地听着,然后说一句“多谢”,就收了线。

和杰克通过电话之后,我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将勃拉克的事,交给了警方,我自己只要去弄清楚王彦和燕芬两人的下落就行了。

要在一个大城市中找两个人,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要找如王彦和燕芬那样打扮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又和我的几个私家侦探的朋友,联络了一下,请他们派所有的手下,去追寻这样两个人的下落。然后我自己也出动去了解王彦和燕芬平时所交往的人,想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而发现他们。

但是,一天下来,我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当天晚上,我觉得十分疲倦。那不是因为昨夭晚上我根本没有睡,而且因为一天下来,我根本一点进展也没有!

王彦和燕芬,这两个怪人——我可以这样称呼他们,仍然一点信息也没有。

当晚,我虽然疲倦,但是却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我便醒了过来,莫名其妙地到处踱着,直到老蔡递了早报给我,我才无聊地坐下来看报,突然间,我的视线停在一则平时我绝不会注意的小新闻上。

那是属于“时人行踪”一类的无聊新闻,但这时却给我意想不到的刺激,新闻标题如下:国际知名数学教授罗蒙诺赴埃及考察。

内文很简单,大意是说罗蒙诺教授,已于昨日晚上,搭飞机到埃及去了。

数学家到埃及去,有什么可以考察的,我实是弄不明白,而我一看到这则新闻,我却觉得。

在一些事情当中,有一条线在连贯着。

这一条线,还隐隐约约,不能捉摸,但至少已有一个概念了。

那只黄铜箱子,是从埃及来的,王彦打开了箱子,便发生了意外,后来又和罗教授可能发生关系,如今,罗教授又到埃及去了。

这其中,不是有着一条无形的线在连贯着的么?

虽然我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我对于整个事情,仍然是一片模糊。只不过我看到了这篇新闻,我便作出了一个决定:我也到埃及去。

我到埃及去,一则是为了和王俊会晤,二则,也好监视罗教授的行动。当然。

我不是立即就去,我至少要得到王彦和燕芬两人的消息才走。

那一天,我又花了一天的功夫,茫无头绪地四下找着,当然是没有结果。我到了家中,我所委托的侦探朋友,纷纷打电话来,报告是一样的,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我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呢?我连晚饭也没有吃,便倒在床上,呆呆地想着,突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到这时,才看到时间,原来在沉思中,时间也过得那么快,已经是晚上十一时了。我拿起了听筒,只听得那面传来的,是一阵急速的喘息声。

我疾声问道:“谁?谁?”

那面的喘息声停止了片刻,接着,竟传来了王彦的声音。如果能够从听筒中伸进手去,抓到对方的话,那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伸进手去了,可惜不能,我只能听到王彦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发抖,道:“卫先生,求求你,别再理我们的事了,别再到处派人,打听我们两个人的下落了,好不?”

我知道绝不能操之过急,这时候,我只能捕捉到王彦的声音,如果我一急,他一收了线,我便再也没有法子去找他的下落了。我必需要和他:尽量地多说话,好探明他在什么地方!

所以,我装着若无其事,“哈哈”笑了一下,道:“打听你们的下落?王先生,那只怕是你的多疑吧!”

“还说是我多疑,我今天才和我们的熟人通电话,每一个人都问我们在什么地方,都说有私家侦探来调查过我们,不是你是谁?”

王彦说“我们”,那足以证明我的推断不错,王彦和燕芬两人,是在一起。

我笑了一笑:“那也不错啊,你们两人,在这一天中,一定觉得十分有趣了?”

王彦的声音变得十分粗暴,道:“有趣,嘿,有趣,我们是在逃避着所有的人,与荒山野岭为伍——”但讲到这里,像是发现再讲下去,会泄露他的行踪一样,突然住了口。

我连忙道:“你究竟在哪里,我急需与你会面。”

王彦怪笑着,声音听来,十分骇人,“不会的,我不会告诉你的,而且,我也不会再涉山过水,来打电话给你了,你不必再费心机来找我们。”

我连“喂”了几声,道:“那么,我怎向你的哥哥交待呢?他这几天就要来了。”

这是一句谎话,但是这一句谎话,却显然发生了预料中的作用。

王彦不出声,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不,不,他不会来的。”

我诚恳地道:“你和燕芬两人,或者是遭到了极度的困难,我们何不见面,再来慢慢商量,共同解决?,”尽管我的语音充满了善意,但是王彦却还是。

断然地拒绝了我,道:“不,不,我哥哥如果来了,那你就告诉他,如果他还要回埃及去的话,再有机会发现那种黄铜箱子的话,千万不要打开它!”

他话一讲完,便传来了“喀”地一声,我一连“喂”了几声,王彦早已收线了。

我可以说什么线索也没有得到,但是,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我从王彦的电话中,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市区。最大的可能,他是在一个没有人到的离岛上。因为我早已查到王彦有一艘小型游艇的,而日间,我曾到码头去看过,游艇已不在了。

他和燕芬在一起,在一个荒岛上。

到如今为止,我所知就是那么多了。我心中乱到了极点,我更加没有睡意了,我踱到了书房,闭着眼睛,在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来。我决定不论那是什么书,都要读它,到我有了睡意,或是天明为止。

书取下来,我向封面一看,不禁苦笑,原来那是一本日本人所出的“原色热带鱼图谱”。有一个时期,我对养热带鱼,发生过狂热的兴趣:这本书也是在那时候买的,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却要强迫自己看这样的一本书,这的确令我啼笑皆非。

我将这本书在手掌上拍了拍,正准备将之换回书架上之际,我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个念头!

那念头是突如其来的,而且,我心中以为这念头,几乎是近乎疯狂的,但是,我的手指还是迅速地翻动着这本书。

不到一分钟,我已经注视着一幅图片,那是一条鱼,热带鱼,正确他说,是一条透明的猫鱼。

这条鱼,大约有七公分长,半公分上下宽窄,所有的内脏,集中在头部,百分之九十的身子,只是一条鱼骨,排列得十分整齐的鱼骨,因为它的身子是透明的。

这种鱼并不是什么珍品,在任何水族馆中,只要一元美金上下的代价,便可买到一对了。

那画印刷精良,原来的相片也拍得好,看来,就像是一条鱼骨在游水一样!

一条鱼骨在游水!

我立即将之和“一条臂骨在挥动”,“一副手骨在开门”联系了起来。

我的双眼,定在那幅透明鱼的图片上,我觉得整间屋子,像是在旋转一样。

透明鱼,鱼身的肌肉绝不阻碍光线的透射,所以它看来就像是一条鱼骨在游水一样,那么,王彦和燕芬两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是不是他们的肌肉,已经完全不能阻挡光线,因而,他们的肌肉虽然存在,但因为光线能够顺利通过的原因,而不能被人类的眼睛看到,所以,他们两人,实际上已变成透明人了呢?

唉,我一面再责着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狂妄大无稽了。

然而,我却越来越觉得我的想法,已经捉摸到一些事实了。

绝对没有一个人的手上肌肉,手臂上的肌肉完全消失了之后,仍然可以毫无痛苦地活动自如的。那一定只是他们的肌肉,在我的视线中消失而已,实际上,肌肉是还存在着的。

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这是不可思议的事,这是骇人听闻震撼人心的怪事。

我虽然自信已找到了答案,但是我却无法知道他们两人,何以会变成这样子的!

我呆了好一会,才想起去看一看那透明鱼的说明。那说明十分简单,说这种透明鱼,原产在南美洲的若干小溪之中,近年已在水族箱中繁殖成功。这种鱼有着强烈的自我恐惧感,若是和其他的鱼养在一起,它一定远离其他的鱼,即使因之饿死,它也不会接近其他鱼类的。

这一段说明,有两点是使我十分注意的。

第一,这种透明鱼原产南美洲。而对历史有研究的燕芬,则肯定那只黄铜箱子是印加帝国时代的产物。印加帝国正是在南美洲建立了他们的高度文明之后,又神秘地消失了的。

第二,那种鱼有着强烈的自我恐惧感,如今,王彦和燕芬两人,不也是这样么?

实在,这也难怪王彦和燕芬两人的,试想想,当你站在穿衣镜前,当镜中反映出来的你,并不是了具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具枯骨的话,你能不在心中产生出强烈的恐惧感么?

当你只能触到你自己身上的肌肉,而不能看到那与生俱来的肌肉时,你能不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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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王彦和燕芬两人,相继来找我,都是因为他们想来求助于我之故。

但是他们却终于未曾开口,便夺门而出!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一见到我,便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之故!

我真怀疑,一个正常人,在这样的变故之下,他的神经,能支持多久,而不崩溃。

我骤然放下了那册“原色热带鱼图谱”,我要找到他们两人!

我已知道他们两人在离岛上,当然我不能递岛逐岛去找,但是我可以通过我和国际警方的关系,要求本地警方,派出直升机助我去寻找。

通过直升机的直接寻找,和周密的空中摄影,要发现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我甚至可以不必向警方解释,我在找寻什么,没有我的请求,警方也一定不会干预我的行动的。

我立即和警方联络,直升机是现成的,随时可以出动,空中摄影机的装置也只是极短的时间便可以完成的事。我只要一个帮手:驾驶员兼摄影师。本来我是可以自己驾驶的,但是我恐怕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当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之后,必需将直升机降落在岛上,他们便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生出什么不智的事来了。

当我到达直升机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了,我向机师传达了我的命令。

我命令他:不断地在各离岛上空盘旋,直到有所发现为止。

我们携带着充足的燃料,在上空盘旋,又盘旋,我以长程望远镜,注视着每一个荒岛。

到了下午,直升机已经两次飞返基地,补充燃料,而再次出发时的目标,也是一些几乎在太平洋边缘上的无人小岛了。

我真怀疑王彦的游艇,是不是能够驶得那么远,但是我还是一个一个岛找着,而且我还吩咐机师不要飞得太低,以免王彦和燕芬两人,警觉我是在找他们。

暮色浙临,直升机的燃料,也不容许我们继续找下去了,我正准备放弃搜寻,回到家中去仔细研究空中摄影之际,突然,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之旁,我看到了一艘中型游艇。

在望远镜中,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艇尾的英文字“QUATERNION”那是一个数学名词,创自苏格兰数学家满弥登,中译好像是“四元化”。王彦是数学家,他正是以这个名词未命名他的游艇的。

我发现了玉彦的游艇,我的心情兴奋得简直难以形容。

我令机师飞开去,然后,直升机接近海面,先放下了一艘打气的橡皮艇,然后,我也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落在橡皮艇上,直升机升空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茫茫的海面之上。

暮色浓得很快,当我在海面上,划到一半之际,已经很黑暗了。

幸而我还可以看到前面的那个小岛,不致于失去了目标。

当我的橡皮艇,无声地驶近那个岛之际,我绕着小岛,划了半周,使我接近王彦的那艘游艇。游艇中显然没有人,他们两人是在岛上。

我将橡皮艇隐藏在两块岩石之间,然后爬上岸。

岛上一片黑暗,也十分静寂;当我在海面上向这座小岛划来之际,我只觉得那小岛十分校但当我上了岛,却又觉得要在磋峨的岩洞中,在深深的灌木丛中找两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以最轻的步法,向前走着,天色十分黑,是对我有帮助的,因为那使我不会被他们两人发现。

我一面走,一面用心地倾听着,当我来到了岛中心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阵焦味,那是属于食物所发出来的焦味!

我立即停住,仔细地辨别那一阵肉焦味的方向,然后再慢慢地向前走去。不一会,虽然在浓黑之中,我也剪以看到一个帐篷,支在一道小溪的旁边。

我一见到帐篷,心中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因为我再向前走几步,就可以和世界上仅有的两个透明人相会了。

我慢慢地掩近帐幕、到了我伸手可以碰到帐幕粗糙的帆布之际,我听得帐幕之中,传出了王彦的声音,道:“芬,你——在想什么?”

我连忙停住,惟恐惊动了他们。

我当然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但是我却得找一个最妥善的现身方法。如果这时,我突然出声,甚至现身,那我想他们两人,一定会因为过度的震骇而发疯的。

我伏着不动,只听得燕芬的声音,也从帐幕之中传了出来,道:“彦,你或许不相信,我并不在想我们本身的事。”

王彦道:“那你在想着什么?”

燕芬道:“我在想,我已经解决了历史上的一个大谜,但是只怕公布出去,没有人会相信我,没有一个历史学家会相信我的结论。”

王彦叹了一口气,道:“芬,到如今,你还在想着历史!”

燕芬苦笑了一下,道:“我不能不想,无论如何,我要设法使世人知道这个历史上的谜已被我解开了。”

王彦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可奈何,道:“你解开了什么历史上的巨谜?”

燕芬的声音,却很兴奋;道:“印加帝国,南美平原上的印加帝国,印地安人中的一族,组成了印加帝国,那是当时世上最具文明的古国,可是后来,这个古国的所有人,全不见了,只留下精致的废墟,给人恁吊,至今无人能够研究出那是为了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使这个有着高度文明的古国消失的?”

王彦仍是苦笑着,道:“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燕芬道:“那还用说么?当然是所有印加帝国的人民,都遭到同一命运!”

王彦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骇,道:“芬,你说我们会死?”

燕芬道:“彦,你怎么啦,人总是会死的。

唉!”

王彦默然不出声。

燕芬又叹了一口气,道:“彦,我们是现代人,神经自然比古代人健全些,但我们遇到了这样的事,已经震骇到这种程度,你想一想,若是古代人,他们将会怎么样?”

王彦仍然不出声。

燕芬的声音,十分沉重,道:“自杀,古代人一定以为那是世界末日来了,那一定是一场可怖之极的集体自杀,使得印加帝国的人完全死光,陡然之间,一个古国不见了!”

王彦仍然不出声。

燕芬的声音,听来像是正站在历史学家会议的讲坛上,在发表她具有决定性的学术演讲一样:“但是,还有一些人,并不是立即就神经慌乱到自杀的,他们铸成了那黄铜箱子,将那——”燕芬讲到那里,王彦突然叫道:“不要提起那魔鬼的东西!”

燕芬顿了一顿,没有说出那黄铜箱子中的究竟是什么来。

她续道:“他们还在箱面上,铸出了当时情形的浮雕画,一切生物,都只剩下了骨骼!”

我听到那里,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我的猜想,已被燕芬的这一句话证实了。

果然,燕芬和王彦两人的肌肉,已经消失了——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王彦尖声叫道:“别说了!别再说了,我受不了了!”

他叫了几声,忽然又道:“芬,你点着灯看看,我们或许已经恢复原状了。”

燕芬道:“不会的,你别妄想了。”

王彦却坚垮着:“我们会突然地变得那样可怕,自然也可能突然恢复原状,你点着灯,我们来看看!”

在王彦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的希望。

我听到了一阵摸索声,接着,灯光一亮,我连忙将眼凑在帐幕的一道缝上。

从那道缝中,我可以看到帐幕中的情形。

我的天,我不由自主,紧紧地握住了我可以握到的帐幕绳子,两手中直冒着冷汗,我……我该说什么好呢?我该如何说才好呢?

我所看到的,我所看到的,唉,那是不是真是我所看到的事实呢?

我看到,在一盏马灯的灯光下,两具完整的白骨,一具坐着,一具蹲着。

我可以毫无疑问地因为盆骨的构造不同,而分出他们的性别来,坐在地上的那具是女的,那自然是燕芬了,而蹲着的那具,自然是王彦。

我看到王彦以他的手指骨,在离他臂骨寸许的地方,拼命地按着。

他的指骨并没有法子碰到臂骨。

这是当然的事情,就像你和我,都不能以自己手指骨的尖端,碰到自己的手臂骨一样,因为手臂上有肌肉,只不过变成了水晶般的透明而已。

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绝望,道:“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没有肌肉,没有神经,没有血液,没有毛发!为什么不连骨头也变成透明呢?那我们便是真正的隐身人了!”

燕芬也开口了——我看到上颚骨和下颚骨在迅速地开合:“可惜那东西不在了。”

“不要提起那东西!”王彦叫着。

这时,我看到了他们两个人和枯骨唯一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们两人的眼珠还在眼眶之中,眼骨眶中,就是那么孤零零,黑溜溜的两颗眼珠,看来更是令人冷汗直淋。

当然,他们的眼珠我是一定可以看到的,那是因为如果光线甚至能透过他们眼珠的话,那么,他们本身,便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

王彦隔了片刻,才道:“……你又提起那东西来作什么?”

燕芬“嘿”地苦笑了一下,“道,“我是说,如果我们对着那神秘的光线的时间长一些,或者次数多一些,会不会连我们的骨骼,都变得看不见呢?”

王彦躺了下来,以他的一条臂骨,绕住了燕芬白森森的颈骨。

我可以看到他们两人全身的骨骼,当然他们身上是什么衣服也没有穿着的上这是十分可以理解的。他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妇,陡然之间,遭到了如此可怕的遭遇,他们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以及如何活下去,他们为什么不趁还活着的时候,尽量享受一下人生呢?

如果他们身上的肌肉我可以看得到的话,那么此际帐篷之内,一定是春光旖旎,我一定会脸红耳赤的了。但如今,却只是两具白骨,并排躺在一起。

忽然之间,我想到我们被一层看得见的肌肉包住了骨骼的人,如果全能够来看看王彦和燕芬这时候的情形的话,那么一定会彻悟的。

人生数十年,迟早会化为白骨的,即使在未化为白骨之前,也只不过是薄薄的一层肌肉,在裹着白骨活动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又何必有那么多的七情六欲?

我甚至怀疑,两千五百多年之前,佛祖释迦牟尼是不是也看到了这等情形,所以才会创下了像佛教那样伟大的宗教的。

只听得王彦叹了一口气,道:“把灯吹熄了吧。”

燕芬弯身起来,我可以看到她肋骨的正面和反面,也就是说,我可以看穿她的身子,但只是见到骨骼,除此而外,什么也看不到。

帐幕内的灯熄了,过了好一会,我才能有力道退出了几步,坐在地上。

我已经发现了王彦和燕芬两人了,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现身去和他们相见么?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成了这样的怪模样,那我会怎样地躲避着他人呢?

我当然不愿与任何人见面的,与他们相会,那绝不是办法!

那么,我是留下一封信,然后躲在一边,来看他们的反应么?

那也不是办法,因为他们看到,我留下来的信,和见到我的人一样,都会受到极大的震惊。

我呆呆地坐了许久,仍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我暂搁下了这个念头,又将他们两人的遭遇,略为归纳了一下。现在,我知道王彦在打开了那只黄铜箱子之后,箱子之中乃是一种会发出神秘的光芒来的东西,王彦首先变成了透明人。

因为那种神秘的光芒,先照射到他的身上。

然而,燕芬也有了同样的遭遇。

燕芬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王彦,为什么她竟会有了同样的遭遇,她和王彦又是怎样来到这个小岛上的,我完全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只是:燕芬所发生的这一切,全是她在那天早上,和我分手之后,一天之内的事。

而且,我还知道,那会发出神秘光芒的物体,如今已不在他们处了。

我是如何急切地希望问他们,那竟究是什么东西,和这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啊!但是我却不敢现身,怕惊动了他们。

我又悄悄地向帐幕走去。

我希望在他们两人的交谈中听到多一些东西,因为我知道他们两人,是必然不会睡得着的。

果然,我在帐幕旁隐伏了没有多久,便又听到了王彦的声音,王彦先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芬,我想你说的话,或则有些道理。”

燕芬道:“我说的什么话?”

玉彦道:“我们经那种光芒的照射几次的话,可能全身都透明了,成为隐身人,那么我们的处境,就会比现在好些了。”

燕芬道:“是啊,可是那东西,却在罗教授家中,我们有什么法子去到罗教授的家中?我实在不能想象将身子全部包住,混在人中了。”

我心中暗踏吃惊,原来事情当真和罗教授有关的。看来我原来的推断一点也不错。王彦在离开了我的住所之后,便去找罗教授的,当他的车子堕崖之际,他并不在车中。

他那时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在罗蒙诺教授的家中呢?

我只听得王彦道:“我还要去试一次。”

燕芬则以十分惊惧的声音道:“别去了,别去了,昨天晚上,你去市区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发着抖,直到你回来为止!我实是不敢想,如果人们发现了我们,会怎么样。”

王彦苦笑道:“事到如今,至少已有三个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一个是卫斯理,还有两个,是罗教授和那个叫勃拉克的石头一样的古怪男不。”

燕芬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这三个人,会不会将我们的事传出去?”

王彦道:“我想不会的。”

我偷听到这里,心中的惊骇程度,也已经到了我所能忍受的顶点、如果再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我一定会因为忍受不住而出声尖叫起来的了。

原来王彦和勃拉克也见过面了!

他们和勃拉克见面的地点,当然是在罗蒙诺的住所,那么,罗蒙诺和勃拉克之间,的确是有着关系的,只不过我去的时候,捉不到证据而已。

由此推论,罗教授忽然有埃及之行,也一定不是偶然的事情了!

燕芬又道,“如果肯定我们能变为隐身人,那倒不妨冒一次险,但是如今,我们却只有在这里居住下去。”

燕芬续道:“昨晚你带回来的食物,足可以供我们一个月的食用了,而我们在这里,又不会有人发现的。”

王彦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他们讲到这里,便静了下来。

我等了一会,听不到他们再讲话,我使悄悄地向后退了开去。

在我退开去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决定,我的决定是,我绝不会惊动他们。反正他们有着足够的粮食在一个月之内。是不会到其他地方去的,为了确保他们不离去,我会在离开之际,对王彦的游艇,作小小的破坏,使之无法行驶。

而在这一个月中,我要尽量为他们设法,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更清楚,我要知道罗教授到埃及去的原因等等。

如果一个月的努力,并没有法子使他们的现状得到改变的话,那么我再和他们相见,共商对策、也还不算是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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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到了海边上,将王彦的游艇马达上的电线,拉断了两根,我相信王彦是绝对不知道他的游艇在什么地方损坏,而致不能行驶的。

然后,我跨上了橡皮艇,慢慢地在海上划着。

当然我不是划回家去,这个小岛寓市区十分远,我怎能划得回去?我只要在海上飘到天明。

直升机自然会来接我回去的。

第二天天明时分,我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我已经到了看不到那小岛的地方,我放出了一枝信号枪,直升机发现了我的所在,放下长绳,将,我拉上了直升机中。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负责秘密工作的杰克中校,居然在直升机中!

我和杰克中校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面对面所讲的话,加起来大约也不会超过三句。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喜欢杰克中校的为人。、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人,天生下来就是做特务,间谍的话,那么杰克中校就是了。

他有着一副普通之极的面孔。奇怪的是,他是澳洲的地道英格兰移民,但是他即使混在东方人中,你也不能认出他来。他的相貌,几乎可以混在任何人中间而不被人认出来。而如果不是你先开口的话,他也永远不会出声,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你!

这时候,在直升机中,他便是这样毫无表情地望着我,像电车中的陌生人一样。

我坐了下来,耸了耸肩,道:“中校,我不认为我们的相会是偶然的巧合。”

“当然不是。”他的面上,仍然毫无表情。我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觉得,杰克中校和勃拉克,其实是同一类型的人。燕芬和王彦不是以“和石头一样的古怪男子”,来形容勃拉克么?

在杰克中校和勃拉克之间,所不同的只是一个做着非法的杀人勾当。而一个是做着合法的杀人勾当而已!

我又追问道:“不是偶然,那自然是有意的了?”

杰克中校沉声道:“不错,我知道你将会在这里附近的海面登上直升机,所以特地来向你道谢的。”

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向我道谢?”

杰克中校点了点头,道:“不错,因为你向我们提供了有关勃拉克的情报。”

我吃了一惊,道:“中校,你以为这是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公开讨论的事么?”

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和勃拉克这样的一个冷血动物周旋(当然,说“不喜欢”实则上我心中,对勃拉克的一种害怕),所以,我才将这个情报通知警方秘密工作组的。

这种告密,杰克中校当然应该为我严守秘密,绝不应该胡言乱语的。如今,虽然是在直升机上,但是至少还有驾驶员在,我实在想不通一个老练的情报工作者,竟会这样不检点。

杰克中校斜眼看着我:“卫斯理,你在害怕么?”

我不禁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怒火!

我不是容易发怒的人,但这时却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般来说,一个人发怒,或是由于对方蛮不讲遵;或是由千自己的弱点被对方一语道中。

如今,杰克中校既不讲理,又一语道中了我的弱点,我如何能不怒?

杰克显然在我的面色上,看出了我的怒意,他冷冷地向驾驶员一指,道:“在他的面前,我们用不着保守什么秘密。”

我向那驾驶员望去,这才发现,今天的驾驶员,已换了一个。那是一个一望便知是倔强得过了份的年轻人,这时正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杰克中校继续说道:“他是我们工作组中最优秀的情报员之一。而且,他的哥哥,昨天因为调查勃拉克的行踪,而从一间大厦的天台上,失足堕下!”

杰克中校在讲到“失足堕下”之际,特别加重了语气。那位情报员当然不是真的“失足堕下”,而是遭到了勃拉克的暗算。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丝寒意。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我已有点明白杰克中校赶来和我相见的原因了。

我不等他开口,便摇了摇头,道:“不,你不必希望我会参加你们的工作,我自己有自己的事,而且,特务情报工作,是一国政府的事,我是平民。”杰克中校慢慢地道:“我们秘密工作组,不是特务机构,只不过是隶属于警方的一个工作组而已!”

我大摇其头:“不,我自己有十分重要的事,可能立即要远行,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可好?”

杰克中校不再出声。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凌厉的目光,我射了过来,我转过头去,以那种目光在望着我,正是那个年轻的情报员。

看那年轻人的神情,我自然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和准备说什么。

我比他先开口:“看前面的仪表,不要看我的脸,否则,不等勃拉克来找你,你就要没命了一年轻人!”

那年轻人给我堵往了口,不再言语,转过头去。

我的断然拒绝,显然使他们两人,十分失望。

但是我也有拒绝的理由的。王彦和燕芬两人,亟需我的帮忙,我要设法使他们复原,或是索性使他们彻底地成为隐身人。

这需要极其努力的工作,我又怎能去兼顾杀人王勃拉克呢?

直升机翼的轧轧声,有规律地响着,机舱中没有人再说话。

不一会,直升机已缓缓地降落了,当我和杰克,先后跨出机舱时,我立即准备离去,但杰克中校却将我叫住:“卫斯理,你不和我握手道别么?”

我转过身来,和他的大手相握。

他直视着我,道:“你不想知道勃拉克为什么到东方来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这不关我的事。”

杰克冷冷地道:“你不是平民,你是持有国际警方的特种证件的,你是一头卑劣的老鼠!”

我面上变色,道:“你胆敢骂我?”

杰克中校松开了我的手,“呸”地一声,转过身去。我实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窜了上前,对准了杰克的屁股,便是一脚!

这兜屁股的一脚,我是以脚背踢出的,当然不会踢伤他,但是却令得他向上腾起了两三尺,然后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这个直升机场,是本地警方专用的。这时在机场上,已经有着不少人员在,不少是高级警官,更多的是普通警员。

杰克中校在警界的地位之高,是人人皆知的,这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向我望来。

而不等杰克爬起身来,已经有三个身形高大的武装警员,向我冲了过来。我身形微微一矮,准备大闹一场,但是杰克中校却已站了起来,喝止了那三个警员,向我冷笑了一下,道:“卫斯理,我会记得你这一脚的。”

我狠狠地回答他:“我也会记得你刚才那句话的。”

我话一讲完,便转身向外走去,有几个警官,显然表示不服,还想拦路,但是在杰克中校的阻止之下,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

我憋了一肚子气,出了直升机场,又走了一段路,才唤到了一辆的士,回到家中,倒头便睡。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时分了。

我这才开始思索,那黄铜箱子中的神秘物体,究竟给王彦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照我的料想,当晚,王彦一定只带着那物体去找罗蒙诺教授的。

那么,这神秘的,能使人体的肌肉组织变为透明的物体,极有可能是在罗教授的住宅之中了。

罗教授已经到埃及去了,勃拉克已经为警方注意,那么,这神秘物体有没有变换了地方呢?

我想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再到罗蒙诺教授的住处,去看一个究竟,才能有所定论。

我准备好了应用的一切,正待跨出书房之际,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一拿起话筒,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道:“请你准备接听来自巴黎的长途电话。”

我呆了一呆,巴黎来的长途电话,自从纳尔逊先生死了之后,我在巴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熟人,会打越洋电话给我的。

我拿着听筒,呆了一会,那面传来了一个十分沉着的声音,先报了一个姓名。

我一听得那个名字,便吃了一惊,道:“原来是阁下。”

那是一个十分喧吓的姓名,在国际警察部队中,他的地位,犹在我已故的朋友纳尔逊先生之上。

“听说你拒绝了杰克中校的邀请。”那位先生的声音很稳、很沉,他讲出了这句话,使我确信他的身份。

我心中在暗骂杰克这头老狐狸。居然讨救兵讨到巴黎去了。

我没好气地道:“杰克并没有邀请我做什么,他只是骂我是一头卑劣的大老鼠。”

“不,他说你是一头卑劣的老鼠,并没有说是大老鼠。”

“那有什么分别?”

“于是你便重重地踢了他一脚?”

“是的,他也向你说了么,我也有更正,这一脚,踢得并不重。”

“好了,这不值得再讨论。”那面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如果纳尔逊在世上的话,你会作怎样的决定?”

我默然不出声,我在悼念我的好友,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没有什么了,祝你快乐。”那面竟准备就此结束谈话。

我连忙道:“慢,你打长途电话来,就是为了祝我快乐么?”

“我希望你快乐,”

“你还希望我作什么?”我几乎在吼叫。

“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希望你再和杰克中校联络一下,向他问一问,他属下的那位优秀情报员,是怎样跌下高楼来的。”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会和他联络的,希望他不要再惹起我的怒火。”

“我想不会的了。”那面的声音始终如一,绝不激动,也绝不再缓慢,说来总是带有那么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他收了线,我叉拿着听筒呆了一会,才按了一下电话,然后,拨着杰克中校的专用电话。

电话一通,我便不客气地道:“是杰克么?”

“是我,卫斯理!”他早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他的了。

我冷冷地道:“不必多说了,你们那宝贝情报员,是怎样从大楼上跌下来的?”

我听得出杰克的声音在忍受着极大的怒意,道:“你能来总部听取详细的报告么?”

杰克中校道:“那位情报员堕地之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讲了几句话,那几句话,在我们听来,是不可思议的。”

我一口回绝了他,道:“既然你们那么多聪明的头脑,都认为是不可思议,我也一定认为是这样,你在电话中向我说吧。”

杰克中校怒道:“你是一头——”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卑劣的老鼠:”他还心有不甘,补充道:“大老鼠!”

“砰”地一声,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摔下了电话筒的。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又回绝了他。

激怒他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我绝不想接受他的邀请,去和勃拉克交手。

我转过身来,然而,我一转过身来,我不禁呆住了。

我看到我书房的门柄,正慢慢地在旋转着。

有人要进来了。

那是什么人?老蔡绝不会不出声便自己开门的,如果说有什么人在进行着非法活动的话,刚才我在打电活,声音如此之大,难道那人竟是聋子,听不到我的声音,还是有恃无恐,公然来与我作对?

我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已经作出了决定,先躲了起来再说!

我身子一闪,闪到了门旁。

那是一个十分有利的地位,当日我能够在那储物室中,躲开勃拉克所发射的近二百发子弹,便是占据了这个有利地位之故。

只要门一开,我的身子,便会被门遮住,踏进门来的人,也不可能立即看到我。

而且,在我的书房之中,这个地位更是有利。

因为就在门旁,有一道暗门,那道暗门可以通到我的卧室,而且,暗门上还有一个十分巧妙的装置,使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书房中的一切,而在书房里看来,我的藏身之处,只不过是一道墙壁而已。

我一背靠墙站定,便已轻轻地按了打开暗门的按钮,以便必要时,立即可以了无声息地进入那道暗门。

当我作好了准备之际,“砰”地一声,门已被人扭了开来。

直到这时,我还想不出那推门而进的究竟是什么人来。因为那是情理所无的事情,有什么人会那么大胆呢?我侧着头,那样,我就不必等那人现身,只要门一打开,我就可以从门缝中向外望出去,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什么人了。

在门锁被扭开之后两秒钟,门便被渐渐地推了开来,门已被推开了尺许,我所站的地方,侧头看去,门缝也已有半指宽窄了。

门外面没有人!

我疑心自己是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

这时,门已被推开了一大半了,我从门缝中向外望去,外面的一切,全可以看得清楚。

然而,门外面的确是没有人!

在那一刹间,我完全糊涂了。是风么?什么风的力道可以扭开门柄呢?我绝不知道目前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但至少我却可以知道,如今我所经历的,是我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遭遇到过的怪事。

我连忙向后退出了半步,以背脊顶开了暗门。

不到一秒钟;我已经置身于暗门之内了,但是我仍可以从一块特殊的玻璃窗中望出去,看到书室内的情形,同时,也可以听到书室中的声音。

那玻璃是特制的,从一面看来,完全和普通的玻璃无异,但是从另一面看来,却又和我书房中的墙纸,完全没有分别。

我一躲了进去之后,便看到书房的门完全被打开了,但是仍然没有人,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正想从暗门之中,跨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砰”地合上,那情形就像有人用力地将门关上一样,但是,没有人,我绝看不到有什么人!

我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那股寒意,迅即传遍了我的全身,如果不是我极力克制着,说不定我上下两排牙齿,已在得得发震了。

我绝不是胆小的人,这时我也不是害怕,而是那种诡异之极、神秘之极的气氛,使我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如同绷紧了弓弦一样,紧张到了极点。

我屏住了气息,在书房的门被关上之后,什么动静也没有,我的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想,难道那真正的是一阵怪风么?

但是我的想法,立即被我眼前所见的事实所推翻了,怪风能够令得我写字台的椅子,发出“吱”地一声,而坐垫当中,陷下去么?没有什么“怪风”可以造成这样的情形,然而我如今却看出了这样的情形!

有人坐在我的椅子上!但是我却见不到任何人,我没有盲,我可以看到书室中的一切,但就是看不到那个人!

一开始之际,我的脑中,混乱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然而,我立即镇定了下来。我已经知道目前发生的是什么事了。

有一个人在我的书房中,我可以肯定他的存在,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一点也看不到他,这个人是什么人呢?透明人!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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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书房中,有着一个看不到的透明人,我忽然之际,又想到: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老天,就算我的书房中,挤满了人的话,我也是看不到他们的,只要他们全是透明人的话!

如今在我书房中的是王彦还是燕芬?还是他们两个人都在?我又准备跨了出去,可是我还未曾起步,我又看到了我书桌上的一枝钢笔,突然自己凌空而起,旋转了起来。那当然是那个透明人在转着那枝钢笔:也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我决定不出去了。

因为,那钢笔在转动的情形,和一个枪手在转动着他的左轮,是没有什么分别!我不相信王彦和燕芬两人,会有这样习惯性的小动作,也就是说,我知道:在我的书房中的透明人,不是王彦,也不是燕芬。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他,一个人身上有几十亿细胞,那个透明人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反射光线,在我的眼前,根本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有一个人在!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只得在暗门后等着。

那透明人在我的椅子上,坐了并没有多久,便站了起来,他一站了起来之后,我便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接着,我看到通向阳台的门被打了开来,他到阳台上去了。

他在阳台上作些什么,我看不到,过了七八分钟,门又打开,他回来了,我看到一朵黄色的玫瑰花,在半空中缓缓地转动着。

那朵玫瑰花当然是被那透明人摘下来的了,那种缓缓转动花朵的动作,是普通人将花朵放在鼻端嗅花香时常有的。

如果这朵玫瑰花是在那透明人的鼻端的话。

那么这个透朗人的身子可说是高得出奇了,因为玫瑰花离地,约有六口尺。

这个人,至少在六口尺以上了。

六口尺以上,这是西方人才有的身材,这个透明人难道是西方人么?

我看到我的椅子坐垫,又凹陷了下去,同时,一张纸自动移过,钢笔竖起,在纸上籁籁地移动着,那一切,就像是在看着一部由极佳的特技所摄制成功的神秘电影一样。

我看不清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句,但是我却可以看到,纸上写的是英文,接着,我的一柄西班牙剑仔形的拆信刀,飞了起来,“拍”地一声,穿过信纸,插在桌上,剑柄在抖着。

那柄拆信刀绝不锋利,但是这时,插入桌子竟在半寸以上。我又多知道了一点:那个透明人是一个腕力强得出奇的人。

我看到书房的门被打了开来,又“砰”地关上。

我连忙从暗门中出来,将门拉开一道缝,向外看去,不到两分钟,只见大门也打了开,又“砰”地关上,接着便是老蔡从厨房中出来,望着大门,满面皆是不解的神色!

那透明人走了!

我连忙又到了通向阳台的门前,躲在窗帘之后,向下面的街道看去。

街道上的情形,和往日绝没有不同,我当然完全看不到那个透明人了。我这才缩回身来,看着桌上那张纸。

纸上的字,令我触目惊心:你逃得过这一次,绝逃不过下一次了!没有招呼,也没有署名,那两句话中,却是充满了杀气!

我拔起了拆信刀,将纸摺好,放入袋中,我拿起电话,拨了杰克中校的电活号码。

“杰克中校么?我是卫斯理。”

“大老鼠,什么事?”

“你准备有关勃拉克的资料,我立即来。”

“欢迎,欢迎!”杰克中校刚才的声音还是冰一样冷,但是一听得我要去,声音却热情得有点像夏威夷的少女。

“你不敢不欢迎的,老狐狸!”我收了线,从后门走出去。

我出去之后,吩咐老蔡立即离开我的住所,到我的朋友家中去暂祝我不用自己的车子,而且,转换了几次交通工具,才到了秘密工作组的总部。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跟踪我,而我也根本没有法子去弄清楚这件事,极可能跟踪我的是透明人,那我怎能发觉他呢?

由杰克主持的秘密工作组,绝不是在戒备森严的地方,而是在一座商业大厦的顶楼。门口的招牌是一家进出口公司,以前只到过这里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来了。我推开了玻璃门——那是世上最好的防弹玻璃,两个人立即迎了上来,他们一齐低声说:“波士在等你。”

“波士”当然是杰克中校的代号了。我不多说什么,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到了一排文件柜面前,其中一个人轻轻一推,便将文件柜推了开来,现出了一道暗门,他在一个按掣之上,轻按了三下,那扇暗门,便打了开来,我已看到杰克中校,在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后站了起来。那两个男子退了开去,我走了进去,暗门已无声地关闭。

杰克张开了两臂,作欢迎状,道:“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我耸了耸肩,自袋中取出那胀纸来,道:“你们这里有冷血的勃拉克的笔迹么?”

杰克点了点头,道:“所有国家的警方,都有勃拉克的笔迹的影印本,那是几封他写给一个女子的情书,信不信由你,所有的人都叫他冷血的勃拉克,但是那几封情书,却是十分缠绵热情。”

我打开了那张纸:“那么,这两句话是谁的笔迹?”

杰克叫道:”勃拉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杰克中校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话,我的恐怖的想象被证实了,我坐在一张沙发上,托着额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个闯入我书房的透明人,是杀人王勃拉克!

勃拉克是危险之极的人物,而他变成了透明人之后,危险的程度,增加了岂止一万倍?本来已是神出鬼没的勃拉克,如今简直已是神,已是鬼了!

杰克中校一声不出地望着我,我额头的汗珠滴了下来,弄得我眼睛也睁不开来。

杰克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害怕,卫斯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抬起头来,道:“害怕?本来我并不害怕,只是不准备和勃拉克交手而已,但如今,不但我害怕,你也要害怕了。”

杰克慢条斯理地道:“请原谅,我要更正你的话,我是不会害怕的。”

我冷笑一声,道:“那是你不知道勃拉克如今已怎样了的原故。”

杰克疾问道:“他怎样了?”

我吸了一口气:“先告诉我,你们那情报员是怎样跌下来死的?”杰克中校伸手骚了骚头,取出了一页文件来,道:“你自己看,这是他从大厦顶楼跌下来时,还未断气时的话,完全是照原来他所说的一个字,记录下来的。”

我取了过来,只见那记录果然十分详细,那位情报员,显然是想用他最后一分精力,讲出他的遭遇来,但如果是不明情由的人看来,却仍然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他离得我极近,我甚至可以感到他的气息,他突然推我……我不知道和谁抵抗才好,我根本看不到对手,但是我却被一股大力推了下来,告诉……杰克中校,我……没有完成跟踪勃拉克的任务……”这人无异是一个其极优秀的特种工作人员,他到临死,还念念不忘他的任务。

我看完之后,将文件还给了杰克中校,杰克中校急不及待地问我:“你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摊了摊手,道:“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推他下去的人,是一个隐身人。”

杰克手抵在额上,戏剧性地叫道:“哦,卫斯理,我不是要你供给我幻想小说的题材,我要——。”

我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不是在供给你幻想小说的题材,我是在告诉你事实,而且,我知道那个透明人是谁,他就是冷血的勃拉克,如今是隐身的勃拉克了!”

杰克中校将眼睛睁得不能再大,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斯理。他是完全透明的么?”

我答道:“完全透明的,当他在我的书桌上留下这张字条之际,我只看到一技笔在动,看不到任何东西。”

杰克中枝道:“甚至没有两个黑点。”

我不明白,反问道:“两个黑点?”

杰克中校道:“是的,他的一对眼珠,你可看得到?“我肯定地道:“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杰克中校将背靠在椅背上,道:“我以为我们在说的透明人,是实际上存在的一个人,只不过人类的视线看不到他而已,并不是存在于四度空间,不可思议的怪物,是不是?”

我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到目前为止,勃拉克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透明人,至于他会不会成为四度空间的怪物,使我们不但看不到他,而且碰不到他,那我却不得而知了。”杰克中校道:“就算你所说的全是事实——”我大声地打断他的话头:“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杰克摆了摆手,道:“你大可不必那样大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四面看了一看,然后向我发出了一个苦笑。

我知道,杰克中校事实上,已经相信我的话了。他刚才的行动,意思十分明显,那等于是在说:“如果有一个隐身人在我们的旁边的话,我们又怎能知道?”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你相信了?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杰克的面色灰白,道:“但是,科学家已经证明,真正的隐身人是不可能有的,他的一只眼珠一定要被他人看到,如光线能通过他的眼珠,那么他也就看不到东西了。”

我摇了摇头,道:“可是勃拉克却是可以看到东西的。”我想起了燕芬和王彦,他们两人的眼珠,我看得到。我又想起了勃拉克闯进我书室之后的行动,一切行动像是十分缓慢,但是他当然是可以看到东西的。或许他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模糊,所以才使他的行动,十分缓慢么?

我脑中乱成一片,杰克中校也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我们遇到真正的难题了。”我并不出声,当然,那是不用杰克再加以说明的事,当然,那是前所未有的难题。杰克又呆了半晌,道:“他是怎么会变成一个透明人的呢?”

我道:“关于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因为与我的两个朋友的秘密有关,所以我不能讲给你听,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是一点,那就是他之所以变成隐身人,和现代科学,并没有关系,是因为一件数千年的古物之故,”杰克自嘲地笑了起来,道:“什么古物,是有古娄巴咒语的指环么?”

我大声道:“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话,可能我也成为隐身人了。”

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杰克中校忙道:“你准备走了么?”我耸了耸肩,道:“我不走又怎么样?”杰克中校道:“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安全。”

我摇头道:“不怕,我可以改变我的面貌。”

我一面说,一面已从袋中取出了那制作得精巧之极的尼龙纤维面具来,一个转身,将面具戴上,再转过身来,道:“你还认识我么?”

我那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黝黑,饱经忧患的中年人了。

杰克呆呆地站了一会,道:“卫,我忽然想到了一些头绪。”

我也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了他正想出了什么,我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勃拉克?”

杰克道:“如果勃拉克已成为一个透明人的话,我不认为他身上是穿着衣服的。”

我点头道:“我也认为。”

他将中指和拇指,用力一扭,发出了“得”地一声,道:“如果我们用浓厚的颜色液汁,喷向他的身上,那么他的原形毕露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杰克不以为然地看着我。我道:“不错,在地上铺上沙,让隐身人在沙上走过,根据足印判断他在何处,然后给他一枪,于是隐身人倒地死去,是不是,但是这只是小说中的情节。”

杰克冷冷地道:“你认为不可能么?”

我道:“当然可能,但首先你要发现他,知道他的所在,其次,要他站着不动,更不用他那在一秒之内,可以放射十发子弹的快枪!”

杰克也站了起来,瞪着我:“那只是困难,不是不能!”我道:“是的,只是困难,你试试上天下地,去我一个根本看不到的人吧!”

杰克仍是望着我,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斯理,我未曾和你合作过,但是听说你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什么这一次,你退缩得这样厉害。”

我呆了半晌,道:“是的,我过去不曾怕过什么,我甚至和土星人作过对,但是我可以看到土星人,如今,我看不到勃拉克,我根本看不到他!”

我一面说,一面激动地挥着手,忽然,“拍”地一声,我的手碰到了一样什么东西,在我的感觉,那像是一个人的手臂。

然而,在我手臂可以碰到的范围之内,根本没有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我神经质地怪叫了一声。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杰克也听到了那“拍”的一声。他的面也青了,他呆了一呆,立即抓起一瓶蓝墨水,向前抛了出去,“叭”

地一声。蓝墨水瓶跌在地上,墨水洒了一地。

他连忙拔枪在手,我则举起了一张椅子。

在那瞬间,我反倒镇定了许多,因为我知道,勃拉克在这间房子中,他当然是一直跟着我,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而我的神经,还能够镇定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勃拉克显然未曾带着武器。

因为他如果带着武器的话,那我们便应该可以看到一柄枪在悬空游荡了。

而如果靠徒手肉搏的活,那我相信,勃拉克绝不是我的放手,因为我是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我双臂用力一振,将那张古老的木椅,拉成了两半,何前抛了出去,同时叫道:“放枪!”

杰克显然也给吓慌了,他多年特种工作所养成的镇定,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慌张地放着枪,看一枪,几乎射向我这边来。

而听到枪声,推门进来时,他的属下,更差一点成了枪下的冤魂。

门既然已被杰克的属下打开,杰克也停止了放枪,我们俩人,互望了一眼,我道:“他一定已经中了乱枪么?”

那个一进来便伏在地上的情报员,这时才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道:“谁?

谁走了?”

更多的人涌向门口,东克厉声道:“快退出去,快退出去,将门关上。”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杰克和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发了疯,使他们终于还是服从了命令,退了出去,将门闭上。

杰克在抽屉中取出另一柄枪,抛了给我,我接在手中,靠墙而立,可能勃拉克就在我的身边,但是我靠墙而立,至少可以使他不在我的身后。

杰克也和我一样,他开始讲话,道:“勃拉克,你还在么?”

没有人回答。杰克道:“勃拉克,你不要以为你一出声,我就会开枪,我绝不想杀你,因为你来远东的任务,根本无法完成。”

仍是没有人出声。

杰克又道:“我不以为你作为透明人,会十分好过,想想看,到了冬天你怎么办?”

我几乎笑了出来,那的确是十分滑稽的事,因为那几乎不像是事实上会发生的事,杰克的话,就像是在梦吃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道:“杰克,他不在了。”

杰克中校道:“不,我知道他在。”

我沉声道:“为什么?”杰克道:“直觉,老友,我感到他在。”

我耸了耸肩,道:“如果他在的活,那么我们的朋友,或者要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才肯和我们交谈了。”

杰克呆了一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放下枪,那实在太危险了!因为勃拉克随时可以抢到武器向我们开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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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握着枪,竭力想看到勃拉克究竟在什么地方,要看到他本人,自然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我却想着他是不是在走动,或则他的视力,正如我和杰克所估计的那样,不是十分好,那么,他在行动之际,或者会碰跌什么东西,我就可以发现他的所在了。

杰克也屏住了气息,注视了五分钟之久,还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我先开了口,道:“杰克,他可能已趁刚才开门的时候走了,你要知道,勃拉克本人,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厉害的是他自己发明,自己制造的那些武器,如今,他为了使人家看不到他,当然不敢带武器,那么,他怎敢留在这里?”

杰克又大声道,“勃拉克,你在这里也好,不在这里也好,有几句话,我必需向你说一说,人家虽然看不到你,但是,你的职业凶手生涯,也从此完了,因为你不能穿衣服,你穿了衣服之后,就成了一个怪物,你也不能携带武器——”

杰克才讲到这里,我便大声喝道:“小心!”

随着那一声断喝,我向前“砰”地射出了一枪,我那一枪,射中了一只文件柜,而一只水晶的镇纸,则向杰克的头部飞来。

杰克一挥手,以手中的枪柄,将那只水晶玻璃的镇纸挡了开去。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房门陡地被打开。

打开房门的当然是勃拉克了,我和杰克两人,立即举枪向着房门,可是我们两人,却都没有放枪,因为房门一开,杰克属下的许多情报员,全在我们而入的手枪射程之内。

如果我和杰克两人放枪,那么很可能打不到勃拉克,反倒伤了自己人。

而就在我们这一犹豫之间,我们看到外面一问的门,又自动被打开。这时,杰克的属下,都望着我们,所以并没有发现那扇门自动打开的怪事。

我和杰克互望了一眼,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道:“他走了。”

杰克连忙将门关上,面色十分严重,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我不知他打给谁的,只听得他向电话说的活,全是那几句:“事情十分严重,绝不可以妄动,否则,对他的安全,我们不能负责。”

杰克打完了电话,坐了下来,抹了抹汗,拾起头来,道:“卫,刚才我错怪你了。”

杰克沉默了一下,道,“你也害怕,可是么?”

杰克沉默了片刻,才道:“人类的一个大缺点,当是词汇的不足,我不是害怕,我相信你也不是,而是那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像是身在梦境之中,绝无依靠,传统的机智、勇敢、胆量全部失去了作用……”他显然仍难形容出我们两人心中真实的感觉,因之他讲到了一半,便摇了摇头,不再向下讲去。我也静默了半晌,才道:“勃拉克东来的任务是什么?”

杰克道:“是暗杀,东南亚一个新国家的元首,在他的出国访问中,将要经过本地,勃拉克当然是准备将他在这里暗杀。那个新国家有一个十分希望她国内发生混乱的邻国!”

我点了点头,道,“我明自了,勃拉克就是受那个邻国所收买的?”

杰克道:“正是,那个国家的独裁者,最近批准了一笔为数甚大的外汇,那当然是用来付勃拉克之用了,我已经发出警告,劝那位元首。还是在他自己的国家中不要妄动,可是——”杰克讲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也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知道,杰克没有讲完的话是什么。那是:可是,你怎能防止一个隐形的杀人凶手进行暗杀呢?

我又呆了半晌,道:“我要告辞了。”

杰克满面忧容地望着我,道:“勃拉克可能等在外面,你怎能避过他的耳目?”

我伸手在面上一抓,抓下了那只尼龙面具来,燃着了打火机,将之在杰克的烟灰盅中烧去,那只面具已给勃拉克看到过了,还有什么用?

然后,我又从袋中取出另外两只面具来,给了杰克一只,道:“不要耽心我,也要耽心你自己,希望这个面具能帮助你。”

我戴上了另一个面具,开门走了出去,我走到了一个身材和我相仿的情报员面前,回头望着杰克。

杰克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命令那位情报员道:“你和这位先生换一换衣服。”

那情报员眨着眼睛,显然不知道他的上级如何会向他发出这一道怪异的命令来的。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衣服脱了下来,我和他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这时我已经完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这才打开门,向外走去,我装着十分轻松,哼着小曲,出了那座商业大厦。

那时,正是放工的时候,我尽量在人多的地方挤着,在人挨着人的情形下,即使是隐身的勃拉克,也不能追踪我的。

我当然不敢回家去,我只是打电话通知了由我挂名作董事长的进出口行的经理,叫他为我准备一艘游艇和一切用具,存在我所指定的码头上。

我要去找王彦和燕芬两人,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使他们,使勃拉克变成那样子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我不能再顾及王彦和燕芬两人的“自我恐惧”心境了。

我要弄明自,何以勃拉克会变成透明人,如果必要的话,我也有设法使自己也成为透明人,去对付这可怕的杀人王!

为了给我的经理以准备的时间,我走进了一家电影院以消磨时间,电影院中放映的恰好是一套科学幻想片,但是电影的情节,比起我的实际遭遇来,就像是讲给孩子听的童话一样。

我在电影院中打了一个盹,散场时分,才走了出来,又曲曲折折地绕了许多路。直到我相信勃拉克,不可能踉在我的后面了,我才叫车,米到了码头上。

这时,天色已十分黑了,我看到了已准备好的游艇,我取下了面具,向那艘游艇走去,我的经理正在游艇上焦急地等着我。

我只向他说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别将我们之间的事讲给任何人听。”

他点了点头,上岸走了。而我则驶着那艘虽小而速度十分炔的游蜒,向海面驶去。

我还可以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荒岛的位置,靠着仪器的帮助,没有多久,我便已来到了那个小岛的附近,我熄了引擎,以船桨划向前去,将艇静静地泊在岩石之中。

王彦的那艘游艇还在,我悄悄地上了岸,向他们两人扎营的地方走去,那一夜,天色更是黑暗,我到了帐幕旁边,便听到了王彦的叹息声。

而燕芬则在道:“彦,我想,那东西可能是来自外太空的,或许你会奇怪——”王彦几乎是在呻吟,道:“别说了!别说了!”

燕芬也叹了一口气,道:“彦,勇敢些!”

我心中对燕芬的坚强,可以说佩服到了极点。我走到了帐幕的口子前,沉声道:“燕小姐说得对,王彦,你要勇敢些!”

我的突然出现,突然出声,使得王彦和燕芬两人,陡地尖叫起来,帐幕的另一端,突然凸了出来,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缩到那里去的原故。

但是他们是出不了帐幕的,因为我守住了帐幕的出口。

我以尽可能快的语调,急急地道:“你们不必怕,我是卫斯理,我在昨天就发现你们了,如今我虽然看不到你们,但是你们的情形,我在昨天,已经完全知道了,你们不必害怕,我绝对是你们的朋友!”

王彦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你准备将……我们怎么样?”

我道:“我当然不会将你们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来请你们帮助我。”

王彦上下两排牙齿,在“得得”相震,道:“帮助你?”我连忙道:“是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燕芬的声音,比王彦的镇定很多,但是也一样充满着恐惧,她道:“卫先生,你既然已经知扈我们的处境,我们如今的情形,我们还能给你以什么帮助?”

我道:“可以的,你们必需听我详细说,必需消除心中的疑虑,直到如今为止,只有三个人知道你们的遭遇,一个是我,和你们在一起。”

王彦道:“还有两个呢?”

我道:“一个是罗蒙诺教授,他已到埃及去了,当然不会再来害你,还有一个是勃拉克,就是那古怪的男子,他是国际间最冷血的凶手,他的职业便是谋杀。”

我听得帐幕之中,传来了王彦的一下抽噎声,而燕芬却没有出声。

女人在遇到非常变故的时候,远较男性为镇定——这是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家说的,现在,我相信那心理学家的话了。真正的女性,是远比男性镇定的,至于那些动不动就喜欢发出怪叫的女人,并不是不够镇定。只不过想表现她们的娇小和柔弱而已,事实上,怪叫的女人,比牛还壮!

我继续遭:“而勃拉克的情形,比你们略好些,因为他已成了一个全身透明的透明人,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事,据目前所知,至少已有一个东南亚国家元首的生命,是任何人所无法保护的了。”

燕芬道:“那……我们又能帮忙你什么呢?”

我沉声道:“我要知道你们的遭遇,你们所遇到的一切事。”

王彦和燕芬两人,静了一会。

王彦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恐怖了,道:“那……又有什么用?”

我叹了一口气:“那可以使我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设法去对付勃拉克,或是设法使你们两人,回复原来的情形,你们一定要详细和我说!”

两人又静了半晌,才听得燕芬道:“彦,你先说吧,事情是先在你身上发生的。”

王彦道:“我……我……好,我先说,卫先生,你可别进来。”

我连忙道:“当然,我在帐幕外,是绝不会闯进来的,你安心好了。”

玉彦又抽噎了几下,才道:“我自从在你那里,拿走了那只箱子之后,每天化上几小时去拼凑那幅由九十九块碎片组成的图画,那天下午,我成功了。我不等打开箱子,便打电话给你。”

我点了点头——当然王彦是看不到我在点头的,道:“我记得,我问你,箱中有些什么东西,你说不知道,要打开箱子看了之后,才告诉我。”

王彦又抽噎了几下,不再出声。

我又道:“可是,我等你第二个电话,却等了许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彦不断地吸着气,道:“我和你通了电话之后,轻而易举地便打开了那只黄铜箱子,我……才一揭开箱盖,眼前便闪耀着一阵光芒。”

王彦说到这里,又略顿了一顿,才续道:“那是十分奇异的光芒,我在那刹时间的感觉,就像那些光网织成了一张网,将我的全身都罩住了一样。”

王彦顿了一顿,续道:“而当我定睛去看时,我才看到箱子中所放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物,那种强烈的、奇异的光芒,就是从那块矿物之上,放射出来的。”

我连忙道:“你看清楚了,是矿物?”

王彦道:“我看得十分清楚,那矿物从外表看来象是锡,我将之拿在手中,发现它十分轻,而它的光芒,是那样地强烈和怪异,当时我的心中奇怪极了,因为能放光的矿物不是没有,但却全是极其名贵的元素,例如镭就是,而我手中的那么大的一块,难道竟是镭么?我又想到,镭的放射性光,是会损害人体性组织的,所以我连忙得将那东西放回箱子去——”王彦讲到这里,声音渐渐地发颤,呆了片刻,才文道:“就在我放回那矿物之际,我……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手……”

想是当时王彦的心中,恐惧之极,所以当他再次讲起这事来之际,他仍不免呻吟了一声。

“我的手……竟只剩下了骨头……两只手都是……我的肉还在,我却看不到它们,我想到了我的头脸,我冲到了镜于面前……我……昏了过去……”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我看到王彦和燕芬只剩下一副枯骨的时候,也几乎昏了过去,何况是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起了这样可怕的变化。

“我……昏过去了两个小时,才醒了过来,我撕破了所有的衣服,我身子的所有肌肉、毛发、血液,完全看不到了,我……成了什么呢?

我……这是人吗?

“我费了许多时间,才能使自己静下来想一想,无疑地,我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完全是那矿物所发出的光芒照射的结果!

“我首先找了一只金属盒子,将那矿物装了起来,然后我掩遮自己,我穿上衣服,戴上黑眼镜、手套,将我的全身都遮了起来,这样子我看来还像人,我和你通了电话,带着那矿物,到了你这里……“本来,我是想请你代我设法的,但是……我……一见到了你,我却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我觉得你会将我捉住,当作怪物一样地去展览。

我立即走了,但已被你拉脱了手套——“从你那里出来之后。我想起了罗蒙诺教授,他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我可以去找他。我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男子,正和罗蒙诺教授在一起,那男子叫勃拉克。

“我见到了他们,就像见到了你一样,心中叉出了那股莫名的恐惧,我想转身逃走,但是勃拉克却跳前来,将我抓住,我挣扎着,在挣扎中,我帽子脱落,眼镜也打得粉碎了。

“我只听得勃拉克和罗教授两人,高声地怪叫起来,他们的声音之中,充满着骇异,接着,他们交谈了起来,用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勃拉克紫执着我不放,我逼得将我如今的情形,告诉罗教授,但我却说那矿物已被我抛去了。

“勃拉克捉着我,将我禁闭在一间暗室之中,又逼我说出我将那矿物抛到了何处,我胡乱说了一个地点,勃拉克便离开了,我被囚禁在暗室中,也不知多久,直到燕芬来到。”

他又喘了几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情,要由燕芬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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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也亟于想知道以后的事情如何,忙道:“燕小姐,你又怎样和王彦会面的。”

燕芬道:“说来十分简单,我早已看出你面上的神色有异,知道你在罗教授的住宅中,一定遇到了什么出奇的事,所以我和你一分手,就自己来了。”

我不禁柔声道:“可是杀人王勃拉克在啊!”

燕芬的声音,却并不怎么惊惶,道:“不错,我一进去,就被人在背后以枪抵住,他竟没有立即开枪杀我,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或许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吧。

他责问我,我说是来找王彦的,他说我来得正好,最好我能动王彦说出那能放射出使人体肌肉透明光芒的矿物所在的正确地点来。”

燕芬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道:“他在凶狠狠他讲完了那儿句话之后,就用力推着我,他的气力十分大,大到不能抗拒。”

我点头,道:“不错!”

燕芬道:“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我,挣扎着,尽我可能,转过身来,他面上的神情硬得和石头,一样,将我推进了那间囚禁王彦的暗室之中。

“在那间暗室之中,我看不到王彦的情形,我只是听得他在恐怖地大声喘息,我连连发问,他都不出声,我扑了过去,他逃,我追,我很轻易地就追上了他,他还挤命挣扎,于是,放在他大衣袋中的那只盒于,跌了出来。

“盒子跌到了地上,便打了开来,我眼前感到了一阵强光,我看到了他——”

燕芬虽然是一个极其坚强、勇敢、出色的女子,但是当她讲到这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喘起气来,我低声道:“于是,你也——”燕芬苦笑了一下,道:“是的,于是我也变得和他一样了,我并不难过,如果不是他先是那样,那我一定鹊要昏过去了,但当我想到王彦和我一样,我们本来就相爱着。如今更能相依为命了,那不是比王彦一个人成为那样好得多么?”

我呆了半晌,道,“那么,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燕芬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和王彦两入,呆了片刻,在那种怪异而强烈的光芒之下,我们相互注视着,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好一会,我们才渐渐地镇定了下来,我走到门旁,向外倾听,你可猜得出,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愕然道:“什么声音?”

燕芬道:“笑声,勃拉克在笑,看来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勃拉克,他的笑声也像石头互相撞击一样那么难听!”

不但燕芬奇怪,连我也奇怪,勃拉克这种人,原来也会笑么?这个职业凶手,冷血的人,难道也知道什么叫高兴?

燕芬道:“我听得他不但在笑,而且还在叫着罗蒙诺教授的名字,我大着胆子,握住了门柄,试着轻轻一推门把,那门居然没有锁上,我向王彦招了招手。

我们两人一齐到了门旁。”

燕芬讲到这里,兴奋起来,声音也嘹亮了许多,道:“我猛地拉开门,勃拉克显然是被从房间中射出来的那种强烈的光芒弄糊涂了,他呆了一呆,像是要去伸手拿枪。但是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笑了一笑,道:“你摔倒了他?”

燕芬道:“我将他摔进了屋子,拉着王彦,出了那暗室,将他反锁在暗室之中;我们两人,就这样选了出来,到了海边,借着王彦的游艇,来到了这个荒岛上。”

我完全相信燕芬的话,看来,像燕芬哪样的一个弱女郎,几乎是不能和勃拉克比较的,但是我也曾被燕芬摔过一大交的,燕芬的柔道造诣,十分高超,在出其不意之间,燕芬的确是能将勃拉克,从门口摔进房间中去的。我呆了半晌,道:“在那间房间中,勃拉克当然不可避免地要被那神秘物体发出的光芒所照射,于是,他连骨骼也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他变成了一个真的隐身人!”燕芬道:“那或许是他被那种光芒照射得时间长久些的关系。”

王彦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道:“卫先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你……你不能为我们设法,你不能想想办法,令我们恢复原状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正如你们昨天晚上所说,要使你们变得和勃拉克一样,全身透明,那倒还容易。只要找得到那神秘物体就行了。”王彦怪声叫了起来,道:“不……不……那滋味好受么?只要你身穿一点衣服,只要你手上拿着一点东西,任何人都会立即尖叫起来了,就算人家看不见我们,我们赤身露体地对着人,那滋味也绝不会好受——”我听到这里,忽然想大声笑了!王彦这时在说的话,和杰克中校对勃克拉讲的差不多,听来都是十分滑稽的。勃拉克或者不在乎永远赤身露体,但是他是神枪手,他的使人可怕之处,全在于他那百发百中的枪法,和他那天才创造的武器。可是如今,他怎样使用那些武器呢?他甚至不能携带武器,你能想象,有一柄手枪悬空荡着,荡上飞机,会发生甚么后果么?

那么,全身皆隐,对于勃拉克来说,不是甚么好事,而是严重地妨碍他的杀人活动的事了!

当然我相信以勃拉克的聪明,仍然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他可以戴上手套,穿上衣服,头部则套上连假发,连头脸和头颈部份的假面具,但是我总不相信当他对着镜字自照时,发现镜子中没有什么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感到高兴。

设想了好一会,才道:“你们不要性急,我当然要尽量为你们设法,你们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也绝不告诉他人,我可以为你们送必需品和食物来,你们不妨就暂时在这里,让人们当作你们已经神秘失踪好了。”

王彦呻吟了一声,道:“我们要等到几时呢?”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王彦的问题,是没有办法问答的问题。

我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燕芬道:“卫先生,我倒有点头绪了。”

我停了下来,道:“你有什么头绪?”

燕芬道:“黄铜箱子,和箱子内的神秘物体,都是印加帝国的遗物,那种神秘物体还解释了印加帝国的人民,忽然全部失踪的谜,但是,为甚么这些东西,会在埃及被发现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因为我根本不能想象这件事。”

燕芬道:“我想了很多时候,毫无疑问,那只黄铜箱子,是在印加帝国的首脑监视之下铸成的。历史上并没有印加帝国和埃及有往来的记载,但是当时,一定有人,带来了那只黄铜箱子,到处飘流,希望寻求解救的方法……”我有些听不明白,但燕芬的声调,却越来越是兴奋,道:“当然,带了黄铜箱子四处飘流的人,是奉命出发的,他的任务,便是寻求解救之法,来挽救印加帝国的全体人民,他……终于到了埃及。”

我不得不承认燕芬的推断,极有理由,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燕芬继续道:“我相信那人在埃及,已找到了解救的办法!”

我不出声,因为燕芬的话,说得太肯定了。

但是,我立即想到罗蒙诺教授。罗教授不是到埃及去了么?

他为甚么到埃及去了呢?是不是他也想到了燕芬所推断的一切?所以到埃及去,寻找可以使勃拉克复原的方法?或是他要在埃及我到一个可以由心所欲,隐身现身的诀窍?

王彦直到这时,才插言道:“如果他找到了解救的办法,那么他为甚么不回去?”

燕芬道:“彦,你要知道,那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那人能够从南美洲到埃及,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就算他想回去,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了,而且,他即使能够回去,也没有用,因为印加帝国的所有人民,早已忍受不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而集体自杀了。”

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燕芬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到发现那黄铜箱子的地方去,一定可以发现有关这一切的记载的!”

我几乎跳了起来,道:“燕小姐,你说得不错,我看我立即就要去了,第一,那黄铜箱子是在一间古庙中发现的,但是由于一项庞大的水利工程的缘故,那古庙将不复存在;第二,罗蒙诺教授已经到埃及去了,他当然是和我同一目的!”

王彦道:“你……要到埃及去?那么,由谁来照顾我们呢?”我想了一想,道:“我们家有一个老人家,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姓蔡,我叫他老蔡,我托他来给你们送食物和必需品,好么?”

王彦道:“这个……”

但燕芬已抢着道:“好,就委托他来好了。”

王彦和燕芬两人的性格,本来就十分不同。

但如果在平时,可能不容易觉察得出来。而如今,遭到了非常的变故,他们性格真正的一面,便显得非常突出了,王彦是恐惧、多疑、软弱。

而燕芬的心中,虽然一样不好过,却表现得十分坚强。

我站了起来,道:“你们不必难过,在这里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燕芬道:“如果你有了发现,可得尽快回来。”

我停了一会,才答道:“当然。”

我停了片刻的原因,是因为我绝无把握,我根本没有法子肯定是我的埃及之行,是不是会有结果的。

我离开了他们,向海边走去,到了海边上,我又呆呆地站了半晌,望着漆也似黑的海面,心中一片茫然,只是在地球上,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已经那么多,而在整个宇宙之中,地球又是如此之渺小,作为在地球上活动着的人类,却以为自己能够征服宇宙,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好一会:我才走到了停泊快逛的地方,上了快艇,离开了那个荒岛。

等我回到了市区之后,我当然不敢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我在一家酒店中住了下来,以电话和老蔡联络,将接济王彦和燕芬两人的事交给了他。

然后,我又和我的经理通了电话,要他为我准备一切证件,以便我远赴埃及。

第二天,我一天没有出门,我想再到罗蒙诺教授的住所中去,看看那块神秘的发光体是不是还在,但是我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去的原因,一则是为了怕被勃克拉发现,二则,如果我见到了那能发光的神秘矿物,那我也将和王彦与燕芬一样了。

第三天一早,我便到机场去,我的经理已为我办妥了一切,我在上机前五分钟,才和杰克中校通了一个电话,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我要出远门,几分钟后就要登机了。不等他发问,我便收了线。

在飞机上,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已有多少日子,我未曾得到好好的休息了,在旅途中,正好可以补充连日来的睡眠不足。

旅途中并没有什么值得记载的事,我在中途站中,打了一个电报通知王俊,叫他到开罗来接我,我在电报中还说明,我是为他弟弟的事而来的,希望他为我准备好一切有关那只黄铜箱子的资料。

我尽情地休息着,使自己松弛,直到从高空望下去,可以看到那无垠的沙漠,和耸立在沙漠中的金字塔,我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我必需保持极度的清醒,因为在到了埃及之后,我绝难想到,会有甚么样的事发生!

飞机降落,我步出了海关检查处,便看到了王俊,他向我招着手,面上的神情十分高兴,想是在异地寂寞,见到了好友,所以才那么愉快的。

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像他那样的心情,因为我知道事情极不寻常,已经发生的事已是如此严重,将会发生的事,究竟如何,更是难以预料。

他冲前来和我握手的时候,我看到了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十分矮小,面目黝黑,头部的大小,和身子的比例,十分不相称的人。

那人大约只有五口尺高下,头发眉毛,都是棕色的,他穿着一套显然不称身的衣眼,两手正在不断地搓着手中的一顶帽子。

那个分明是和王俊一起来的。我心中不禁十分奇怪,问道:“他是谁?”

王俊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奇道:“你带他来一起接我,是为了甚么?”

王俊道:“你的电报中,不是要我告诉你关于那黄铜箱子的一切么?他就是使得我得到那只黄铜箱子的人。怎么,那箱于是不是很有价值的古物?我为了运出那只笛子,费了不少心血啦!”

埃及政府对于古物的管制是十分严厉的,但是王俊却有办法将那只箱子运出来,当然是“财可通神”的道理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说来话长了,我还是先听听你的故事好,你的朋友叫甚么名字,他会何种语言?”

王俊道:“他的名字十分古怪;我也记不祝”他转用英语,向那个身形矮小的人、道:“你叫甚么名字,向这位先生说一说。”

那矮小的人,本来站在那里,体态十分拘谨,但是一听得王俊问起他的名字来,他便挺了挺胸,现出了一副十分高贵的神气来,道:“我叫索帕米契勃奥依格,是索帕族最后一代的酋长。”

我听了不禁皱眉,如果不是我的知识太肤浅,那他就是一个神经病患者。

我从来也没有听得过埃及有一个名族叫作“索帕族”,也未曾听到过一个埃及人的名字,竟会有那么长的发音。

我皱住了双眉不出声,王俊已经代他解释,道:“他说他的名字,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奥峰上的雄鹰之意。”那矮小的人,频频点首,道:“先生,你叫我依格好了,我当你们是朋友,才让你们那样称呼我的。”

我们一路说话,一路向外走去,这时,已经上了王俊为我准备的汽车上,我才问道:“依格先生,你们的索帕族,是甚么民族啊?”

依格的脸上,现出了一副十分悲哀的神情来,道:“这……我也不知道,当我出世的时候,我们的族中,已只剩下了七个人,而当我十六岁那年的时候,其余的六个族人,相继去世,整个索帕族,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苦笑道:“于是,你便自封为索帕族的首长了?”依格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我立即知道自己讲错话了。

他挺了挺胸,道:“先生,我是索帕族的酋长,传到我,仍然是酋长,我们的家族,一直是索帕族的领袖!”

我连忙道:“请原谅我刚才的话。”

依格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见怪你的,我们索帕族,曾经拥有无数的财产,广阔的碧绿的平原,秀丽无匹的山峰,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依格以十分蹩脚的英语讲着,但是他的语调,却是充满了感情,使人不得不相信他讲的是事实。

王俊轻轻地碰了碰我,道:“他说的全是他族中的传说,你若是和他讲下去,他可以告诉你他族中的许许多多的传说,从这些传说看来,他们索帕族的全盛时代,比罗马帝国还要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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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望着矮小黝黑的依格,心头十分怀疑,那倒不止是我未曾听到过有“索帕族”这样的一个民族,而是我在思忖:他和那只黄铜箱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心中的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在我们到了酒店之后,在房间坐定了下来,依格才说道:“卫先生,王先生说,那只箱子,你已经打开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可以那么说——你可知道,那箱子中放的是什么?”

依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根据我们族中的传说——”他才讲到这里,王俊以手画额,道:“老天,又是你们族中的传说!”

依格的态度,十分认真,道:“我们族中的传说,都是真的!”

王俊摊了摊手,道:“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你们的什么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而你又不肯和你们族外的女子成婚,你死了之后,你们的民族,还剩下些什么呢?”

依格的面色发白,身子颤抖了起来。

我早已看出,依格有着极其强烈的自尊心,我对于我曾刺伤他的自尊心一事,表示相当的抱歉,我更不以王俊的态度为然。

我连忙道:“就算依格死了,索帕族光荣的历史,美丽的传说,也一定还存在的。”

我的话才一出口,依格突然向我冲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眼中射出了感激的光辉来,道:“谢谢你,谢谢你!”

王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道:“好,一个疯子还不够,现在有两个疯子了。”

我向王俊苦笑了一下,道:“疯子?如果等我将全部事实真相告诉你,只怕你也要成为疯子了。”

王俊知道我素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的面色不禁一变,道:“什么事实真相?”

我摇头道:“如今我也不和你说,我要先和依格解决一些事,你带他来见我。

可是由于那只黄铜箱子,正是由他那里来的么,”王俊道:“正是,依格实际上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我也看不出那黄铜箱子除了箱面上的锁制作得十分精妙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向他挥了挥手,道:“你且别对依格下什么结论,你将事情的经过,先和我简略他说一遍。”

我们是以国语在交谈,依格当然听不懂,他只是睁大着眼睛望着我们。

王俊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道:“好,我简单地说一说,依格是什么时候在工地上出现的,已经无可查考了,但是自从他出现之后,他逢人便说,在苏拉神庙中,有着他们索帕族专用的七间祭室,据说七间祭室,是索帕族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的。”

我静静地听着。苏拉神庙已经有近三千年的历史。是埃及数一数二的古庙,也正是这次,妨碍那庞大水利工程进行的古庙。

为了使水利工程能以顺利进行,曾经讨论过将这座神庙,完整地搬迁。

但是,这个方案如今已经被放弃了,因为搬迁庙的费用,实在太惊人,使得连非常想保存这座古庙的埃及政府,和联合国文教组织,都为之束手无策。所以那座古庙要被毁的命运,似乎已被注定的了。

王俊向我望了一眼,继续道:“他听说古庙将不能保存,便要求有人陪他进那七间祭室中,取出一件他们族中遗下的东西来。”

我点了点头道:“于是你陪他去了?”

王俊道:“肯相信他的话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要通过那条满是咒语的隧道的人,更是绝无仅有,还是我最有好奇心和最不怕古代咒语,所以我去了,我得到了那只黄铜箱子。”

我伸手在王俊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好,我要你在这里所知的已经够了,你不妨回去工作,以后只是我和依格的事情了。”

王俊望着我,道:“你打开了那箱子,是不是?箱子中有什么?是不是有着如依格所说,那是关着一个透明的魔鬼的宝箱——”我猛地一震,失声道:“透明的魔鬼?”

王俊向依格一指,道:“那是他说的,故事就和阿拉丁神灯差不多,据他说,盒子一打开,一个透明的怪魔,就会出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向依格望了过去,依格虽然听不懂王俊在说什么,但是他显然可以从王俊讲话的语气、神态之中,看出他究竟在讲些什么来。

所以,当我转过头向他望去的时候,他喃喃地道:“真的,这是真的。”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上,表示亲热,转过头来,对王俊道:“你可以不必理会我们了,你应该知道,任何民族的传说,都是十分美丽的故事,你不应该嘲笑它们的。”

王堪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你相信他是什么索帕族的酋长么?”

我点头道:“我相信。我要和他一齐到那古庙的秘密祭室中去。”王俊摇头道:“那是可怕得如同地狱也似的地方,我去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坚决地道:“但是我必需去,我要去解决一个极其神秘的问题。”

王俊道:“好吧,我也要回工地去,你和我一齐用工程处的小飞机回去好了,那样可以方便很多,用不着去受旅途的颠簸。”

我知道,所谓“工程处的小飞机”,一定是二次大战初期的旧式飞机,驾驶员也几乎千遍一律的欧洲或美国的冒险家,贪图高薪,驾驶着这种旧式的飞机,不理会他们自己的生命和搭客的生命——因为这种人和这种飞机,同样地不可靠!

但这时我因为急于到那古庙中去,所以我并不拒绝王俊的提议,我点了点头,王俊立即拿起电话,和水利部的人员联络。

我则和依格两人,走到了旅馆的阳台上,望着街外来往的车辆,和形形式式的建筑物、以及各种各样的人。

开罗是世界上有数的最具神秘感的都市之一,即使你来这里,全然没有秘密的任务,也无可冒脸之处,你仍然会感到有一股神秘的气氛笼罩着你,只要你在开罗,你便不会不感到那股神秘的气氛。

我看了一会,才低声道:“依格,关于那透明的魔鬼,你们族中的传说,可是由来己久的了?”

依格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道:“你可相信么?卫先生,你可相信么?”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依格道:“卫先生,你,是我们族人之外,第一个相信这个传说的人。王先生说那只箱子在你这里,你打开箱子了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是,那透明的魔鬼也出来了。”依格一时之间,像是不明白我的话,但是接着,他连连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阳台的扶手旁,他的面色变得如此之苍白,他真怕他会从上面跌了下去,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镇定一些,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将那黄铜箱子交给人?”

依格的面色,又从苍白变成通红,呢喃了好一会,才道:“我听说那古庙不能被保存了,那是族中的遗物,整个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明白,我……没有钱,所以我……”“所以你以十分低廉的价钱,就将这黄铜箱子卖给人,结果只有王先生一人是买主?”我接着说。

依格低下了头,道:“是的,他出了六十埃镑,我可以生活很长的时间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依格,照这样说来,你自己也不相信你们族中的传说,是不是?如果你确信那箱子中有着透明的恶魔的话,你会肯将它们以六十埃镑的价格卖出去么?”

依格低着头,不敢看我,他心中显然正感到极度的惭愧,他呐呐地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没有钱,这是我唯一可卖的东西了,祭室中还有许多壁画,因为那一条隧道十分可怖,也没有游客要看,而且,更糟糕的是……渐渐没有人信我的话……根本没有人信!”

依格的眼中,竟湿润了起来!

我听得他说在那七间神秘的祭室之中,还有·许多壁画,精神又不禁一振。

这时我虽然还不能确定我此行是不是会有成绩,但是我确信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来龙去脉。许多还是谜一样的事,一到了那七间祭室中,就可以弄明白了。

这时,王俊来到了阳台门口,道:“快准备,二十分忡之后,水利部有一架飞机飞到工地去,我已和他们说好了,我们三人一齐乘机前去,现在就要出发了。”

我耸了耸肩,道:“一点休息也没有!”

工俊道:“没有了,要休息,便要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再有飞机前往,你不想在开罗玩上两天?”

我忙道:“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不迟,我要解决一些事,立即回去。”

王俊也不问我详细的情形,道:“我那书呆子弟弟可好么?”

我几乎忍不住告诉他,王彦现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之中:但是我终于未曾说出口来,因为我知道王俊的为人,他知道了之后,一定大惊失色,慌张缭乱,说不定会向每一个埃及的巫医求助,而结果是,不到三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秘密了。

所以,我只是淡淡地道:“好得很,他和一个叫作燕芬的美貌姑娘,已快结婚了。”

王俊叹了一口气,道:“是么,做弟弟的,反赶在哥哥的前面了,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去学水利,如今连一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

我并不去搭腔,王俊其实是十分热爱他的工作的,他也喜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他只不过故意如此说法而已。我们一起出了旅馆,上了汽车,王俊以违法的高速,在十三分钟的时间内,赶到了机常我们一下车,便匆匆地向一架漆成草绿色的双引擎飞机走去,不出我所料,那是一架旧得在世界上几乎已没有人再使用的飞机。

我们到了飞机之旁,一个像是飞机师模样的人,吊儿郎当地在飞机之旁,走来走去。

他一看到我们,便站定了身子,大声叫道;“老王,你门迟到了。”

王俊也大声道:“没有迟到,刚好够时候,飞机今天没有问题么?”那飞机师一面跳上了飞机,一面大声叫道:“祈祷吧!”

王俊苦笑了一下,道:“你听听,但是我宁愿祈祷上帝,也不愿意去尝试走第二条路,道路实在太坏了,你知道吗?”

我不和他说什么,踏着上机的梯架,向飞机厢中走去。

王俊第一个进了机厢,机厢中居然有座位,那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在我们之前,己有两个人在,一个戴着埃及圆帽。那两个人坐在前面,看不到他们的脸面。

我们一上机,便有人来关上了机门,那人看来像是副驾驶员,也是美国人,口中正不断地嚼着口香糖,他向机厢中的五个人看了一眼,喃喃地道:“七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向驾驶室走去,而这时候,飞机几乎已经近乎颤抖地,在跑道之上,咆哮飞驰而出,几乎是立即地,机翼轻轻地摆动者,飞机已经腾空而起。

这个驾驶员无疑是第一流的。

王俊坐在我的身旁,向前面的两个人指了一指,道:“那个戴埃及圆帽的入,是水利部专迎接招待贵宾的官员,在他旁边的,一定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我顺口应道:“是么?”

也许我的声音大了一些,令得前面的两个人,一齐转过头来。

那个戴埃及圆帽的埃及人,立即转回头去,但是在他身边的那人,却仍然瞪着我。

而我,也瞪着那个人发呆。

王俊奇道:“咦,怎么啦,这个人你认识的么?”

我并不回答王俊的话,只是欠了欠身,以十分戒备的心情,沉声道:“罗蒙诺教授,幸会,幸会!”

罗蒙偌教授在埃及,我是早已知道的。但是我却未曾料到,会和他在这架残旧的小飞机中相遇!而如果我早知道罗蒙诺教授也在机上的话,我一定不会也搭乘这架飞机的了!

因为,我如今已毫无疑问地可以肯定罗蒙诺教授和杀人王勃拉克,有着十分特殊的关系。

而和杀人王勃拉克有关系的人,那实是可以不必多加考虑,实称之为危险人物的。

有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在机上,那无异是十分不利的事情,所以我一面说话,在想着如何才能使事情对我更有利些。

王俊在我的身旁,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听到了我叫出了罗教授的名字,便欢喜万分,站了起来,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罗蒙诺教授么?能够和你一齐到工地去,真是太荣幸了,我在我弟弟的来信中,早已久闻大名了,我弟弟便是你的学生王彦,”罗蒙诺教授面上的神情像是岩石一样。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王俊,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依格的身上。依格十分拘谨地笑着,罗蒙诺挟着他巨大的公事包,离座向我们走来。

他迳自来到我们的面前,我的心神,不禁大是紧张,但罗蒙诺教授却并不注意我,他只是向着依格,忽然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语言,向依格说了几句话。

依格的面上,立时迸跃出了欣喜万状的光彩来,立时也以那种古怪的语言,回答着罗蒙诺教授。我自诩对于世界各地的语言,都有相当研究,但这时,我却无法听出依格和罗蒙诺教授讲的是什么话来。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因为我知道罗蒙诺到埃及来的日的,是和我相同的。

而我如果能得到依格的帮助,成功只是眼前的事。

但如今,依格是不是会帮我呢?他和罗蒙诺,会说那种古怪的语言,毫无疑问,他和罗蒙诺,一定感到更其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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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在那样的情形下,他是不是舍我而去,而不再帮我的忙呢?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但是却没有法子打断依格和罗蒙诺之间的交谈,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依格和罗蒙诺约摸说了五分钟的话,依格忽然摇头,一个字连说了好几遍,看他的情形,好像是在说“不”字。罗蒙诺的面上,出现了怒容,他向我望来,改用英语,道:“卫斯理,这人说他曾经答应带你到大庙的那七间秘密祭室去是么?”

罗蒙诺教授忽然转而对付我,而且开门见山,绝不转圈,态度异常强硬,这确令得我愕然,我欠了欠身子,道:“正是。”

罗蒙诺教授冷冷地道:“我是要你放弃对他的这个要求。”

我吸了一口气,知道冲突是难免的了,但是罗蒙诺竟会采取这样野蛮的方法,这却又颇出于我的意料之外,难道他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么?我脑中迅速地转着念,耸了片肩,道:“我看不为什么要放弃。”

罗蒙诺大声道::“因为我要,我要带他到那七间祭室中去,而这头驴子却说他已经答应了你便不能再答应我了。”

我还没有说话,依格已经抗议道:“先生,我不是驴子,我是索帕米契勃奥依格!”

我记得王俊向我解释过,所谓“索帕米契勃奥依格”,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奥峰上的雄鹰之意。

依格对这个名字,显然十分自负,他当然不愿意被人称为“驴子”的。罗蒙诺在侮辱他,而可以想象,侮辱他的人一定十分多,因为谁也不将他当作是一个民族的酋长。

而我却将他当作朋友,这便是我有利的地方。

我伸手在依格的肩头上,道:“依格,什么人称作为驴子的,他本身就是一头野驴子!”依格以十分感激的眼光望着我,我望向罗蒙诺,道:“依格是一个十分有信用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不能再答应你。”

罗蒙诺冷笑道:“可以的,只要你不要他带你去,我就可以使他带我去了。”

我沉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并没有放弃前往那七间祭室的打算。”

罗蒙诺教授的声音,阴沉之极。这:“那么,你可能会后悔的。”我还没有出声,王俊已然忍不住道:“先生,你真是罗蒙诺教授?”

罗蒙诺眼睛瞪了他一眼,又再次问我:“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答应不?”

我准备站了起来,我的一个“不”字已经说出口,但是我的身子只弯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便重又坐在椅子上了。我一坐下,只觉得王俊紧紧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一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还不明自么?”

王俊面上变色,一声不出。

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再容易明白也没有了,罗蒙诺已后退了一步,而在他的手中,有一柄巨大的德国制军用手枪。

那种手枪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它可以使射中的目标,变成完全没有目标!

而从罗蒙诺教授的握枪姿势来看,他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枪械专家。其熟练程度。是绝不在勃拉克之下的。我面上也不禁变色。我连忙向那个带着圆帽的埃及官员看去。只见那官员微昂着头,口角流涎,正睡得十分沉熟。当然他不是真的睡熟了,那一定是罗蒙诺在离座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明知一定要动武威胁我们的,所以先将那官员麻醉了过去而已。

而驾驶室的门是关着的,他在机厢中究竟做过什么事情,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他的数学权威的身份,仍不致被人拆穿!

我一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照如今这样的情形来看,罗蒙诺是一定会杀死我和王俊两个人的了!

王俊也已看出了不妙,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我伸手指了指那柄巨柄的手枪,道:“这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你不怕惊动飞机师么?”

罗蒙诺十分阴险地笑了起来,道:“不错,所以我将尽可能地不使用它,你站起来!”

我不知道罗蒙诺想要怎样,但在他手中有着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武器的情形之下,任何人都没有法子不服从他的命令的。

所以我依言站了起来,罗蒙诺又后退了一步,道:“去将机门打开!”

我大吃了一惊,道:“你——”

罗蒙诺的声音铁硬,又重复道:“将机门打开!”

我无可奈何,走到了机门之旁,将门打了开来。这时,飞机正在几千尺高空飞行,我一打开了机门,一股旋风,立即扑进机舱来,几乎将我卷了出去,我连忙后退了几步,抓住了椅背,方始稳住了身子。

我向王俊和依格两人看去,只见两人面无人色。罗蒙诺教授冷冷地道:“好,卫斯理,这是最后的程序了,你和你的朋友,跳下去!”

在打开机门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罗蒙诺一定会有这一手的了,所以我还可以保持相当镇定,但是王俊却已忍受不住,尖叫了起来,道:“跳下去?不!”

我喝道:“王俊,你住口。”王俊站了起来,张大了口,象是想讲什么,但是他终于又坐了下来。我转过头来,道:“罗教授,飞机在沙漠之上,我看不出我们如果跳下去,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罗蒙诺教授道:“对的,你说得不错,我同意你的见解,而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沉道:“教授,你错了,一样是死,我宁愿死在你的枪下了。”

罗蒙诺扣在枪机上的手指,紧了一紧,道:“你以为我不敢放枪么?”我道:“当然敢,但是枪声必然会惊动机师的,是不是?机师出来,看出了名闻世界的数学家如今这样的情形,那不是你所欢迎的吧!”

罗蒙诺的面色,十分阴沉,显然我的话,道中了他的心事。

我立即又道:“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一起跳下去。”王俊叫道:“卫斯理,你疯了?”我又道:“但是你却要允许我们使用降落伞!”

在机厢中,有着七具降落伞,那是我早已注意到的,罗蒙诺向降落伞看了一眼,道:“那样,你可以生还。”

我向机门下面指一指,道:“下面是沙漠,我们没有食水,没有粮食,生还的机会,只有百分之五十。”

罗蒙诺阴森地道:“但你还是有生还的机会!”

我摊了摊手,道:“不错,我们如今可以说是在进行一桩买卖,我以百分之五十生还的机会,换取你不用放枪,这对你来说是占便宜的,就算我们生还,你也已经得到了你所要的东西了!”

罗蒙诺给我说动了,的确,当我们在沙漠中挣扎出来时,他还能不得了他所要得的东西么?他面上浮起了一个令人看到了毛发直竖的狞笑,道:“好,你们两人,使用降落伞跳下去!”

王俊道:“不,卫斯理,我们没有机会生还的。”

我沉声道:“王俊,你看不出如果我们不跳下去,他终于会放枪的么?”

王俊道:“如果他放枪,便会惊动机师。”

我道:“他会连机师一齐杀掉,然后自己驾驶飞机,你以为他会在乎多杀几个人么?”

王俊道:“你怎知他会驾驶飞机?”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他是何等样人,但是我明白,象他这样的人,会驾驶飞机,就象普通人驾驶汽车一样,我甚至可以说,他会驾驶潜艇!”

王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片黄沙,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怜,而我已取过了降落伞,抛了一具给他,道:“快背上,试试自己的运气吧!”

然后,我一面背上降落伞,一面向依格道:“依格,好朋友,我会记得你的,你高贵的品德,证明了你的确不愧是一个民族的领袖,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够会面!”

依格面上的肌肉抽动着,眼中含着泪水。

这是我的最后一着棋了,我是希望依格会不带罗蒙诺到大庙的秘密祭室中去!

而王俊是去过那七间秘密祭室的,如果我和他两人,在沙漠中脱身的话,我们仍可以在罗蒙诺未到秘密祭室之前,先他一步而发现我所要发现的东西!

看依格激动的情形,我的话已起了相当的作用。但是依格会不会在罗蒙诺的威胁之下屈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俊这时,他已将降落伞结束定当,罗蒙诺大声道:“快跳下去!”

王俊的面色变白,回头向我望来。我以冷峻的语调对他道:“不要看我,看看你降落伞的掣,是不是灵活,跳出之后,见到我张开了伞,你才好拉掣!”

王俊苦笑着点了点头,我的背后,已感到了罗蒙诺手中手枪在顶着,我一伸手,几乎是将王俊推了出去一样,然后,我自己也涌身向机外跳去。

我似乎还听得机门关上的“砰”地一声,我心中在暗自好笑,我被人从飞机中赶了出来,生死难料,看来并没有什么可笑,但是因为罗蒙诺教授也上了我的当,我的笑,可以说是阿Q式的。

我和王俊两人,从机舱中跳了出来,除非在驾驶室中的正、副驾驶员全是瞎子,否则,是万无看不到我们之理的。

驾驶室的机师,一看到有人从飞机舱中跳了下去,当然会出来看个究竟的。

那么,机师还可以看到昏迷过去的埃及官员,和握着军用手枪,凶神恶煞也似的罗蒙诺教授!

当然,在手枪的指逼下,机师会继续工作,但着陆之后,罗蒙诺如何善后呢?

这可以说是我手中的第一张“王牌”。

而我手中的第二张“王牌”,则是依格可能根本不肯为称他作“驴子”的人带路!

我手中有着两张“王牌”,然而必须我能够生还才有用,所以我立即收起了胡思乱想,凝神向下面看去,我跳伞的经验并不多,每一次跳伞,我都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是我的身子在迅速地下降,但是却象是整幅大地,旋转着、弯曲着,向我迎了上来一样!

我估计着我离开沙漠的高度,六百尺、五百尺、到达四百尺的高度时,我拉动了降落伞的掣,谢地谢地,降落伞张了开来。

我立即向前看去,王俊的降落伞,也顺利地张了开来,我又抬头向半空中看去,只见那架飞机在作十分危险的倾侧,但立即恢复了平稳,继续向前飞去。这证明我的料断不错,机师已经发现了罗蒙诺的本来面目,但他已屈服在那枝德国制的军用手枪之下了!

降落伞一张开来,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便立即消失了,那天并没有风,那是从高空降落的最好天气,使人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在半空中飘荡了约摸十来分钟,我和王俊两人,相继地在沙漠之中,落了下来,我们在沙上打了几个滚,站了起来,扯脱了降落伞的绑带,王俊向我奔了过来,哭丧着脸,道:“你看,我们离沙漠的边缘,可能有好几百里远!”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我们不被毒蝎咬死的活,我们可以有充份的机会,离开沙漠,到达你工作地点。”

王俊叫道:“我要先回到开罗去!”

我冷冷地望着他,道:“在大酒店中,躺在柔软的床上,手中握着冰冻的威士忌,耳中听着锐耳的音乐,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等等,是不是?”

王俊点头不已,道:“是的,是的。”

我两手沉重地放在他的肩上,道:“听着。

王俊,在沙漠中,你最好别想这些,如果你只管想那些的话,将使你失去步出沙漠的力量,你将会死在沙漠之中,变为一堆白骨!”

因为我的话,王俊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放开了手,道,“你看看,从开罗到工地,大约有六百哩,飞机是采取直飞途径的,我们飞了大约四百哩,若是回开罗,要多走两百哩路程。”我一面说,一面在沙上画出简单地图来:“如果我们向前去,到工地,只要走两百哩就够了!”

王俊呻吟了一声,道:“两百哩!”

我鼓励他,道:“或许不到两百哩,只有一百七八十哩。”

王俊苦笑道:“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仍有三千在!”他念完这首古诗,便怔怔地望着我。

我给他弄得啼笑皆非,王俊念这四句古诗,当然是在讽刺我,他以为一百八十哩和两百哩是差不多的,那自然是他的错误。

在沙漠中,两百哩就是两百哩,和一百九十九哩半都不同,你可以支撑了一百九十九哩半,但是到最后半哩时,你会以为自己仍在沙漠的中心,而丧失了继续坚持下去的意志,而倒毙在沙漠的边缘上。任何曾在大沙漠中旅行过,历过险的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的。

这时候,我当然不及去向王俊解释这些,因为我根本不想多开口。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中,我们可能一滴水也得不到,多讲话有什么用处?

我们开始行走,向着工地的方向,也就是我要去的大庙的方向。

开始的时候,王俊还十分多话,他不断地埋怨,不断地询问罗蒙诺教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我全不回答池,只是叫他住口。

大色黑了下来,我无法计算我究竟走了多远,我所唯一知道的,便是方向不错,只要向前走去,我们可以在后天,便到达工地了。而在这两大中,我们还有其他的希望,我们有希望被飞机发现,有希望遇上运输卒队,有希望被骑骆驼的阿拉伯人发现。

至少,我们还可以有希望发现一小片绿洲,那就是大不相同了。

王俊早就要休息了,是我拖着他,一直步行到半夜,才停了下来。到了晚上,沙漠的晚上冷得令人发抖,我们又找不到东西来生火,王俊的脸色灰白得简直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坐着,也是一筹莫展的。周围的死寂,沙漠上的半夜,更是恐怖。更不说对于王俊和我,是毫无办法的等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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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又从东方升起,好像是一张温暖的被子,将我们全身包住,使人在生命活力丧失中,又有了一些活力,王俊动了一动,也坐了起来。

我望着初升起的太阳,知道再有几小时,那使我们又生出一些活力来的太阳,就要变成烧烤我们的火炉,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用干涩到了不能再干涩的嘴唇道:“走吧!”

我和王俊两人,已经有一夜和小半天未曾讲话了,口一直闭着,这时,我突然开口讲话,上唇突然拆裂了开来,鲜血流迸我的口中,我伸舌舔了一舔,更是拆裂的上唇感到一阵奇痛。

王俊伸手向我一指,道:“看你!”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立即像我一样,口唇上也布满了血痕。

我连忙向之摇了摇手,挽着他,一齐向前走去。

这一天,一开始,王俊便已跌跌撞撞,显得难以支持,等到太阳越升越高的时候,简直每走一步路,都是我在拖着他了。

我顾不得口唇的疼痛,大声呼喝,道:“王俊,你要提起气力来,一定要,你看,前面有烟,可能有汽车在……”每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王俊总是抬头向我看上一眼,我看出他的眼中,浮着一阵死气,我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在沙漠中,挣扎了不到一天一夜,便难以再支持得下去了。这是人类的悲剧,科学越是发达,物质文明越是昌盛,人类便越是屠弱。

人类一面在追求物质发明,以为这是享受,但是却是在毁灭自己。看看王俊,他是一个城市人,一个专家,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平时连小半哩路,也要借力于各种舒适方便的交通工具。如今,到了他要为自己的生命而挣扎的时候,他脆弱得像一块玻璃!

我不断地用各种各样的话在鼓励王俊,但是王俊的反应,却越来越是冷淡。

我心中感到极度的焦急,我绝不能使王俊死在沙漠中,那绝不是王俊若是死了,我便没有人带我到那大庙的七间密室中去之故,而是着是王俊死了,我心中将感到无比的内咎,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因为我招惹出来的。

我停了下来,将王俊的身,负在我的身上,他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我背上增加了一百多磅,当然我更疲倦了,但是我却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捱着,希望有奇迹出现,我心中不住地在咀咒,阻咒希望是最大的骗子,他使你的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但是却一无所获。

我以为已过了许多时间,但是酷热的太阳,却老是停留在头顶不去,我向肩头上的王俊看去,他的眼睛,似开非开,似闭非闭,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古怪,十分难以形容。

我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喉头立时感到像是吸进了一口烈火。

我停了下来,虽然我在不断诅咒着希望,但这时,我抬头向天,却希望老天爷下一场大雨:但是,当我抬头向上看去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一个飞动的黑影,那不是兀鹰,因为它有着“扎扎”的引擎声音。

那是一架直升机!

真的,那是一架直升机!

我拍着王俊的头,叫他抬头向天空看去,那时,直升机已经来到我们的头顶了,王俊的口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直升机!”他微弱地叫着,身子突然挣扎起来,我也因为他的挣扎,而倒在沙上。

直升机盘旋着,渐渐下降。

我首先看出,直升机是特别设计的,专为在沙漠上降落之用的。我想跃了起来欢呼,但是我又看到,在直升机上,没有漆着任何标志。

虽然这时,一架自空而降的直升机,对我来说,比自空而降的上帝还要可爱,但是我的警觉心,却并不因此而稍减!

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飞机,这便是一件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我连忙不动,吩咐王俊道:“不可出声,那直升机可能不是来救我们的。”

事实上,我吩咐王俊也是多余的,他想出声,也没有气力了。

我继续不动,七分钟后,直升机在十五码外停下。

由于机翼转动而生的旋风,卷起了黄沙,将我和王俊两人的身子,变成了纯黄色。王俊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却想跳了起来,我的手压住了他的背脊,使他不能够乱动。如果那辆直升机是来救我们的,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我们当然会得救,但如果不是的,那我们静止不动,便会得到极大的好处。

直升机停下之后,我偷眼看去,只见机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驾驶员,另外一个则是身形瘦长的三角脸阿拉伯人。那阿拉伯人跨下机来,手中握着手枪。

我暗暗地庆幸,刚才不曾太莽动!

而这时,王俊显然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头,他也静止下来,不想再跃起来了。

那阿拉伯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在离我们三四码处,他停了一停,我听得手枪保险掣被扳开时,所发出的“格”地一声。

在那片刻间,我身中的血液,都似乎凝结了。

那阿拉伯人如果不理会我们是死是生,便向我们开枪的活,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么?我已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前飞扑过去。

但是,那阿拉伯人,却继续向前走来,走到了我的身旁,踢了我一脚,转过身去,大声叫道:“死了,波士可以放心——”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拉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向后一扯!那家伙,话讲了一半,便再也讲不出来,我在他身子向后跌倒之际,身子一挺,一伸手,已经将他的手枪,夺了过来。

我以膝盖压住了那人的背,使他的整个脸。

埋入黄沙之中,然后,我举枪向直升机中的驾驶员发射。一下枪声,和一下金属相碰之声,我知道大功告成了。

驾驶员高举双手,他的右手,鲜血泉涌,我刚才的一枪,正射中他的右手,使他已握在手中的手枪,落到了机舱中。

我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王俊,挥着枪,喝道:“下来,下来!”

那驾驶员竟是一个白种人,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跨出了直升机,那阿拉伯人也已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着我。

我们已有生机,口渴也似乎不如刚才之甚了。我向着他们两人,冷笑了一下:道:“你们的波士,一定是罗蒙诺了?”

阿拉伯人的英语说得很流利,他狠狠他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明白我所说的,你只要明白你将和沙漠作斗争,那就好了。”

那白种人尖声叫道:“你不能将我们留在沙漠上,我受了伤。”我冷笑一声,道:“你向你们的波士求救好了。”那家伙叫道:“我们怎样求救?难道要我大声呼叫么?”

我道:“你告诉我,是谁主使你们来的。我或者可以代你们求救。”

那白种人一张口,像是要将主使他们来此的人讲出来,可是那阿拉伯人却出其不意地一个转身,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颌!

在我看到,那阿拉伯人的中指之上,带着一只血也似红色的红宝石戒指,而那只红宝石戒指,在那白种人的左颊中划出了一道血痕之际,我毫不考虑地扳动了枪机,子弹射中了那阿拉伯人的右腿。

那阿拉伯人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我立即冲到那已跌倒在地的白种人的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道:“快说,是谁主使你们来的,罗蒙诺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家伙的口张得老大,抖动着,喉间像是发出了一些什么声音,但那声音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接着,他双眼凸得老出,已经中毒而死了。

那阿拉伯人手中的戒指,红得如此异样,使我一看便知这是有剧毒的杀人武器!

我手一松,那白种人倒在沙漠之中。

那阿拉伯人冷笑了一声,道:“他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了,先生!”

我勃然大怒,转身向他,道:“不错,他不能回答了,但是你能的。”

那阿拉伯人一声怪笑,道:“我也不能了!”

我来不及跳向前去,他已经将他手中的戒指,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他望着我的眼珠,越来越向外突出:至多不过三十秒钟,他面肉扭屈着,也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