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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声道∶「你又活过来了麽?我那一拳应该将你的内脏打出来!」杰弗生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看的面色来∶「卫先生,我不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个好朋友。」
我「哈哈」一声∶「好极,好极!我希望你和我成为见面就要拚命,而不见面则每天都要将对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杰弗生的形象,突然在电视上消失,不问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去激怒杰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这时,我的心中十分愤怒,根本已不及去计算甚麽後果了。我认定了杰弗生是奸诈、卑鄙、无聊到了极点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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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与国之间,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去和与自己的祖国采敌对态度的国家服务,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那已是极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杰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个地球人,但是他显然是在为那种来自别的星球的绿色怪人所利用,为那些绿色怪人在服务!
中国人背叛中国的是汉奸,英国背叛祖国的是英奸;杰弗生这个地球人,他竟背叛了地球,那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实在无法遏止自己对他的卑视,在他的形像,自电视萤光屏上消失之後,我仍然大声叫道∶「你那绿色的主人呢?或许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个是绿色的怪人,是有著章鱼触需的丑恶东西!」
那电视的萤光幕陡地一亮,杰弗生又出现了。
由於色彩高度传真的缘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青黄不定,十分难看。他以纯正的英语,骂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卤的话,我当然不替他做纪录,他骂完了之後,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麽屁?」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苹手是七苹,长达一尺,可以任意弯曲,如果不是由於遗传,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结果了。」杰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几乎是在高叫∶「杂种,你究竟是在说些甚麽?」我「哈哈」一笑∶「你还不明白麽?还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给人家知道?」杰弗生失声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麽?」我毫不客气地回骂他∶「杂种,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蟊贼!」杰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电视萤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声∶「你可是不敢再见我了麽?你绿色的主人,也教会你甚麽叫羞耻麽?」张坚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口∶「甚麽叫绿色的主人?」我大声道∶「你闭嘴,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使飞船开到我要去的地方。」张坚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纵飞船的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又受杰弗生操纵。」我冷冷地道∶「那麽,你的地位,原来比机器人更不如麽?」张坚涨红了脸∶「卫斯理,我第一次发现奶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我大声道∶「我很高兴被你这个蠢材认为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张坚的面色更红,他比我更大声∶「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当然听清楚了,意外,但是,甚麽意外呢?」张坚道∶「就是岩浆自冰底喷出的那件事。」我望著张坚∶「你神智没有甚麽毛病麽?」张坚摊了摊手∶「所以我说,你完全不明白!」飞船在这时候,穿进了云中,接著,便猝然地停了下来,我在电视萤光屏上,又看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异建筑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飘荡了七天,死去活来,一切全都白费了,因为到头来,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的一生,从来也未曾这样沮丧过,我曾经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菲律宾的胡克党,和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作过对,更曾和日本的月神会起过激烈的冲突。每一次,在几乎是绝境的情形下,我也未曾失望过,但如今却不同了!
杰弗生所领导的,绝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只不过几个人。
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不但有极其精密的科学头脑,而且还有著地球上所绝对没有的科学设备,更有著绝对听从指挥,天知道「他们」能做出一些甚麽事情来的那些机器人!
他们还有在三万五千尺高空的空中平台——那是绝对无法逃跑的。他们可以将你困在一个大「肥皂泡」中,使你觉得自己像一苹小昆虫,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来自不可知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後台。
我,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够和这一切来作对呢?看来这次我是完了。
我闭著眼睛,捧著头胡思乱想著,过不了多久,张坚便推我开∶「快下飞船吧。」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飞船有甚麽分别。」张坚猛地在我的肩头上捶了一拳∶「你这顽固的骆驼,你难道看不出,杰弗生教授所从事的,是一件值得你参加的伟大的事业麽?」我大声地作呕∶「我所吃的生熊肉全都要吐出来了,张坚,你甚麽时候学会了政治家的口吻了?」
张坚叹了一口气∶「好,你仍是不明白。」我望著他,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张坚是我所尊敬的一个朋友,我实在不想过份地非难他,我只是道∶「张坚,不明白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可知道这一切设备,是哪里来的麽?」
张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耸了耸肩∶「这就是了,杰弗生教授也未曾告诉你麽?」张坚道∶「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我冷笑一声∶「於是你便相信他了?」张坚大声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在从事的工作,正是挽救我们地球的伟大事业。」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汪精卫可以在地下大叹『吾道不孤』了,他提倡『曲线救国』,如今又有人在提倡『曲线救地球』了。」张坚无可奈何地望著我∶「你究竟下不下飞船?」我早已踏了出去,便冷冷地道∶「我怕甚麽?」我站了起来,飞船的舱门打开,长梯自动伸出,我从长梯中滑下,已看到几个人站在我们面前。他们是∶杰弗生教授、藤清泉博士和罗勃强脱。
杰弗生的面色,仍然十分难看。罗勃强脱则仍是一副精力弥漫的样子。
藤清泉踏前一步∶「欢迎,勇敢的年轻人。」我心中猛地一动,趋向前去,以日语疾声道∶「博士,我可以和你作私人的谈话麽?」
藤清泉道∶「如果有人想要偷听的话,那麽利用声波微荡仪的话,即使在十公里以外,我们的耳语也可以被人听到,但是我相信这里是正人君子,没有人会偷听我们私下交谈的。」我拉著他走开了三四步,才又低声道∶「博士,你可知道杰弗生是在为甚麽人服务麽?」藤清泉满是皱纹的面上,现出了奇讶的神色∶「他为甚麽人服务,这是甚麽意思?」我从袋中,取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这张相片,是我跌落冰缝,在那个冰洞中,两个已死的怪人中的一个身上找到的。我一直将之带在身边。
我一将照片取了出来,远在五步开外的杰弗生便失声叫道∶「你手中拿的是甚麽?
」
我一抬头,看杰弗生的情形,像是要冲了过来,我忙道∶「罗勃,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请你拦住杰弗生,别让他妨碍我和藤博士的谈话。」罗勃强脱的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但是他还是挪了挪身子。
而杰弗生这时,面上的神色虽然十分焦急,他却也站定了不动。
我将那张照片展了开来,照片上一片碧绿。
藤清泉的面上,现出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这算甚麽?」我指著照片上那一大两小两个怪物∶「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三个不知来自哪一个星球的怪物,他们便是杰弗生的主人,杰弗生是为他们服务的,目的自然是毁灭地球!
」
藤清泉的面色渐渐凝重,他智慧的眼光,沉著地望著我∶「年轻人,这是一项十分严重的指控,你的证据未免太欠缺了些。」我忙道∶「我自然还可以使杰弗生自己承认,问题要你们帮住我,你看到这张照片了没有?这绝不是地球上所有的东西,就像这里的一切一样,藤博士,你在这里已工作许久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的一切,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设想的摩?」藤清泉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显然被我说动了心。他低声道∶「不错,我曾经几次问过杰弗生,他说这所空中平台中的一切,都是他偶然发现的。」「偶然发现的?」我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怎麽会编造出这样的一个谎言来的?」
藤清泉道∶「他的故事还不止此,现在我不能向你详细说,我先去质问他!」藤清泉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
我心中很高兴,因为我本来是孤立的,但如今,藤清泉这个正直和倔强出名的老人,却已经站在我的一边了。我早已知道,杰弗生是绝不敢将真相告诉藤清泉的,他只敢骗他!
藤清泉来到了杰弗生的面前,杰弗生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藤博士,那绿色的相片上的是甚麽东西?」藤清泉开门见山∶「是人——但不是地球人,而是别的星球上的人!」杰弗生「啊」地一声∶「是麽?那麽我多年来的疑团可以得到解答了。」藤清泉点头道∶「不错,我多年来的疑团,也可以得到解答了,教授,你究竟对我们隐瞒些甚麽,你是在替别个星球的『人』服务,是不是?」罗勃和张坚两人的面色一样,各自踏前了一步。
杰弗生一呆∶「你这麽说法,是甚麽意思?」藤清泉向我一指∶「他这样指控你,你是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服务的!」他摊开了那张相片,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三个形像丑恶,但是智慧却极高的别的星球人的怪人。
罗勃首先抬起头来,道∶「教授,你可有合理的解释麽?」杰弗生大叫道∶「荒唐,荒唐之极!」我冷冷地道∶「我绝不这样想,你为了要利用人,便不惜去谋杀飞机上其他的数十人,像你这样的凶手,甚麽事情做不出来?」杰弗生大叫道∶「我不得不如此,我若不那样,波士顿的数十万人要丧生了。」我摊开了双手∶「伟大的救世主啊!」杰弗生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相片的?」我道∶「这不关你事,终之,你的真面目已被揭露了。」杰弗生怒不可遏,但是他像是知道发怒并没有用处一样,随即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时,冲动的罗勃,那美国人却已向杰弗生的下颔,挥出了一拳,罗勃的那一拳,十分狠稳,「秤」地一声,正击中在杰弗生的下颔上。
杰弗生的身子向後一仰,跌倒在地上,罗勃还待再冲过去时,只是人影闪动,两个机器人,以绝不是常人所能测度的速度,向罗勃冲了过来。
我双足一瞪,身子向那两个冲过来的机器人斜撞了过去,「蓬」地一声,我撞中了其中的一个,我记得我曾一拳击下过一个机器人的头来的,所以尽管那一撞,令我腰背之间生痛,我还是立即一拳挥出,击向那个机器人的头——那铜面罩上。
果然,那机器人的头,又落了下来,那机器人的胸前,发出「支支」的怪叫声,向外奔了开去。
而当我回头去看时,我不禁为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机器人,双手正握紧了罗勃的脖子,而张坚、藤清泉两人,用力在抽著那个机器人的手臂,只不过却难以扯得脱。
我连忙向刚挣扎著站了起来的杰弗生冲了过去,杰弗生向我发出了一声大喝∶「站住,你这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我连忙站定了身子,我并不是由於他的大喝而停下来的,我是准备停下来,好好地给他一拳,以报答他对我的称呼。
可是,我刚停下来,便听到杰弗生道∶「你看,你自己看看!」我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那个机器人,已经松开了罗勃的脖子,站了起来,向杰弗生走了过来,到了杰弗生的身边,身子突然转了一转,伸手向没有人的地方一指,自他的指尖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强光。
那这强光是如此之强烈,它一闪的时间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秒,但是却令得我们几个人,眼前足足有半分钟看不到东西。
等到我们的视力恢复时,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在那机器人伸手指著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小花圃,有一丛灌木,和许多花草的,但如今却已没有了,连一点灰烬也未曾留下。
杰弗生大叫道∶「看清楚了没有?」我愣了一愣∶「那是甚麽玩意儿?」杰弗生道∶「这是地球人梦寝以求的死光武器,热度达到摄氏六千度以上的光束,能使任何固体的东西,变成气体!而这种装置,在每一个机器人的身上都有,我要使你们变成气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的脸一定在发青,我吸了一口气∶「可是你仍吓不倒我们。」杰弗生道∶「我不是要吓你们,我是要使你们明白我没有害人之心!」我忙道∶「和罗勃同机的人呢?」杰弗生道∶「那次的事情实在太紧急了,我对於这里的一切东西,操纵得又不够熟练,所以才出了差错,但是那次我却挽回了波士顿近十万人的性命,如今我也不想害你们。」
我冷冷地道∶「你想利用我们?」杰弗生望著我,忽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卫斯理,我生平未曾见过再比你固执的人,你简直是僵尸脑袋的人!」我笑了一下∶「怎麽,要我甘心情愿被你利用,才算是脑筋灵活麽?」杰弗生摊了摊手∶「张坚,你的朋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我立即道∶「你可别岔开话题去,你老实地告诉我们,你对那些绿色的怪物,称他们作甚麽,你是甚麽时候起为他们服务的?」杰弗生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但是我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你可能详细听我解释麽?我们可以不必站在这里,我们可以进去,喝一杯茶,慢慢地谈,像一个君子人,不要像一个只懂挥拳的小流氓!」罗勃一声大叫,又待向前奔去,我连忙将他拉住∶「听听他说些甚麽,我们跟住他进去再说!」
刚才那种强烈的光束,使我对杰弗生十分忌惮,因为他的确是能够使我们在百分之一秒钟之内,化为气体的,他不那样做,我绝不相信他是有甚好意,但是我却也不能促成他那样做。
他的肚子上挨过我的一拳,下颔又被罗勃击得红肿,若是罗勃再在他身体任何地方加上一拳的话,可能他便会老羞成怒了。
藤博士显然也不想再动武,忙道∶「是,我们进去,将话说个明白。」杰弗生气呼呼地向前走去,我们四个人跟在他的後面,到了那座六角形的建筑物之前,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我们走进去,转向右,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之中,才停了下来。
那间房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的一间起居室,杰弗生并没有令机器人进来,这又令得我放心了些。
我们坐了下来,杰弗生就坐在我的对面,他望著我,摇了摇头∶「卫斯理,你替我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你却也帮了我的忙,我和你私人交情不会好是一件事,你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这又是另一回事。」我冷冷地道∶「别废话了,你是甚麽时候受这种人收买,开始为他们服务的?」杰弗生教授并不理会我,转向其他三个人∶「我现在开始叙述我的遭遇,这是我从未向人说过的,在我说的时候,你们可以发问,但是不能恶意地打扰,你们可同意不?
」
罗勃道∶「不同意便怎样?」
杰弗生道∶「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说,将你们送回地面去!」本来我所求的,就是能够回到地面去。
照理说,他这样说法,我应该求之不得了。
可是我却在杰弗生平静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心中一定有著许多秘密——惊人的秘密,我同时地想到,我的推论,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所以我决定听一听他的叙述。我第一个道∶「好,我同意。」其它三个人,也都点了点头。
杰弗生的身子移了一移,改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件事的开始,就是一件奇怪到近乎不可思议的,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在床上醒来,懒洋洋地,心中正在想著,我还想多睡一会,但是却不得不起床了,我想,要是有甚麽人发明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机器人,而又受真人思想的操纵,那该是多麽理想的一切,因为若是那样的话,那麽人们就可以让机器人去做一切自己所不愿做的事,而自己则可以尽情享乐了。」我问道∶「那是甚麽时候,甚麽地方的事?」杰弗生道∶「十二年前,在美国麻省工学院附近,教授的住宅区中,我一个人有一幢十分大的房子,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公尺之外。」我点头道∶「行了,你继续说吧。」杰弗生道∶「我想著,想著,我实在不愿意动,我只想有人将我的晨袍取来,好使我一起床就能披在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朦胧中想了多久,突然,我听得院子里有一下轻微的声响。
「那一下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一个人从屋顶上跳到地下时所发出来一样。我连忙睁开眼来,阳光射到我的跟上,我看到在窗外,停著一艘像是海龟一样的飞船,从飞船中正有两个人走出来,那两个人,身形矮小,头上戴著铜面罩。
「当时,我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形容,我望著那两个人,他们绕过了墙,推开了门——我的门是锁著的,但是他们一堆就开了,我看到锁已经破裂到不复成形,我立即想到,那是别的星球的来客!
「我的身子撑起了一半,但因过度的惊恐,我所维持著那个姿势,便在床上。
「那两个人推门而入之後,停了一停,其中的一个,拿起了挂在钩上的晨袍,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当时一定是吓昏了,我接过了那件晨袍,披在身上,道∶『谢谢。』那两个人发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来,退了出去,走了。
「我损失了房门的锁,但却真的如我所愿,有人递了我的晨袍给我。
「我望向窗外,那两个人进了飞船,飞船以惊人的速度升空而去,彷佛这两人的到来,就是为了替我拿那件晨袍一样!
「我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身,我的思想被一连串奇异的问题所占据,以致我驾车赴校途中,几乎失事,我整天神思恍憾,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我又不断地想著,会不会那奇异的飞船,奇异的人,又在我家出现呢?
「我的心情很矛盾,我不希望他们再出现,这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来自太空的人,这究竟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却又希望他们在我家中,再度出现。
「我离家越远,便希望他们会在我的家中,当我将车子驶进车房的时候,我听到了园子中传来了一阵刈草机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我又看到了那两个怪人,他们正在熟练地使用我的刈草机,在替我的园子刈草,而他们的飞船,则停在一旁。
「是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我由於神思恍憾的关系,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切引起疑问的事情,我曾化了许多时间去想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我园子中的草长了,如何将之刈成一个好看的式样。我曾经决定将草刈成中国的古钱图案,而这时,那两个怪人,正是将草刈成了中国古钱的图案。
「我呆在车子中,出不了声,这两个人究竟是甚麽人?他们是阿拉丁神灯中的魔鬼麽?为甚麽我想甚麽,他们便会知道,而代我做我所要做的事情呢?我可是从今能够从心所欲了麽?
「我在车中呆了好久,才走了下来。那两个人停止了工作。
「我沉声问道∶『你们是甚麽人?』我只问了一句,怪事又发生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回答,但是我却听到,他们两人,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讲的也是同样的话∶你们是甚麽人。
「我吓得後退了一步,又道∶『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请你们道出来历。』那两个人又以同样的声音,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我是在对著一具即录即放的录音机在讲话一样。
「我大著胆子,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我是一个电子科学家,我一来到他们的近前,便立即看出他们不是真人,而是构造得精密之极的电子人,我透过他们的铜面罩,看到了里面小得不能想像的电子管,有几千个之多,在这些电子管中,一定充满了比正常人更多记忆,但是我却无法将之发掘出来。
「我试著命令他们去做事,但他们只是重覆我的话,并没有行动。後来我明白,他们是接受我的控制的,但是却不是接受我的言语的控制,而是接受我的思想的控制!」杰弗生教授一口气讲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取出了烟斗。
藤清泉博士道∶「接受你思想的控制?这句话是甚麽意思?」杰弗生道∶「我想著,当我决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电子人便受到了感应,替我去做了!」
我和张坚两人同声叫道∶「这太荒谬了!」杰弗生教授向我们瞪了一眼,道∶「每一个人的思想,都形成一种十分微弱的电波,那种电波,弱到几乎等於不存在,科学家称之为脑电波。有许多人心灵相通,能够相互感应,这都是脑电波在起著作用。每一个人的脑电波的频率都是不同的。我,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当我的思想决定要做一件事,而使得脑电波的频率加强之际,便能够感应到电子人,使得他们由静止而动作——他们所做的事,完全是根据我的思想去做的。」
罗勃·强脱大声道∶「你怎样证明呢?」杰弗生扬了扬手中的烟斗,道∶「你们看,我坐在这里,不碰到任何仪器,手也不作任何动作,我只是想著,要有人来替我点著烟斗,电子人接到了我脑电波的信号之後,就开始行动了。」
他将烟斗放在口中,将打火机放在沙发旁的一张方几之上。
他刚放好了打火机,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电子人走了进来,取起打火机,燃著了杰弗生教授的烟斗,放好打火机,又退了出去。
杰弗生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看到了没有,电子人完全受我的脑电波所控制,我可能是四十亿地球人中,脑电波的频率,恰好和这些电子人所能接收的思想电波相同的人。」
罗勃问道∶「那麽,这许多电子人,为甚麽不会一哄而至呢?」杰弗生道∶「这我刚才已经已说过了,这些电子人构造的精密,绝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想像的。当其中的一个,截到了电波之後,便会发出另一种讯号,通知其他的电子人,他已去执行命令了,其他的电子人,便不会再乱动了。这种电子人的精密,还不在此,他们的身上,还有著极其厉害的高热光束发射设备,他们的记忆系统中,有著比爱因斯坦高明的学问,他们可以从事任何人所难以想像的工作,甚至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去发明新的东西!」
我提醒他∶「杰弗生教授,你只是宣扬电子人的厉害,却还未提到他们的主人和你晤面的经过。」
杰弗生道∶「你们听我说下去。当天,我只是以思想指挥著电子人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事情,我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我研究中的难题,我可以包办历届诺贝尔奖金中的化学奖物理学奖,到午夜时分,我想到了,我想到这两个电子人必然不是地球人制造的,我想到他们有主人,我要去和他们的主人会面。」「於是,电子人将我带到了他们的飞船中,飞船急促上升。」「飞船的速度之高,是我难以形容,在电视萤光屏上,我看到几架喷射式飞机,它们的速度,慢得像臭虫。」
「不到二十分钟,我来到了这空中平台。」「当时,我的心情是狂热的,因为我完全可以肯定我所遇到的电子人,我所乘坐的飞船,我所到的那空中平台,我所见到的建筑,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可能是第一个和来自太空的高级生物接触的人,我下了飞船,看到了二十四个电子人,但是却见不到我所预期中的太空人。」「我四周围找著,空中平台上的仪器,我只懂得极小的一部份,我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参观一个最新科学成就的展览会一样。」「我在空中平台上住了七八天,我已经准备离去,我的心中只不过是自己在考虑,我是不是要将我的发现去报告政府。但是;一个突然的发现,却使我留了下来,一个人留了九年之久,才找了藤博士来作伴。」张坚问道∶「你发现了甚麽?」
杰弗生敲了敲他的烟斗∶「我发现了一具电脑,一具翻译电脑。本来,在这里的所有纸张上,全有著一种十分奇怪的符号。我明知那些符号是文字,可是我却看不懂,但是我在无意之中。发现那具翻译电脑可以将那种古怪的文字,译成一切地球上的文字,我选择了英文,我费了足足三个月功夫,将所有有文字的纸张,一齐翻译了出来。」「绝大多数仍是我看不懂的高深学问,於是我开始研究,那些电子人等於我的教授,他们的电子管记忆系统中,有著惊人的学识。」「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我沉浸在科学的深海之中,藉一种绿色固体东西维持著生命,因为我通过翻译电脑,译出了这种东西的包装纸上的文字是『耐久的食物』之意,那种食物,每一小块,便可以使我经月不饿不渴,它们似乎能够在人体之内,发生一种极其妙的自生作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发现我翻译出来的文件,全是有关地球的精密计算,那数字之精确,是令人难以想像的。」「譬如说,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地面有多厚,有谁知道?但是这里便有著白宫园地到地心熔岩部份的深度测量纪录!」「当然,除了华盛顿之外,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著同样的纪录,还有地壳变动的纪录,和地心熔岩所发生的变化的详细纪录。」「我不明白这一切纪录、研究究竟有甚麽用途,由於我不是一个地质学家,但是我们地球上是有著杰出的地质学家的,那便是藤清泉博士,我於是在三年之前,便将他请到了这里来,邀请他和我一齐研究这些资料,和这里的一切设备。」「这以後的事情,我想可以请藤清泉博士说下去了,因为他是地质学家,是火山问题的权威。」
我们一齐望向藤清泉博士。
藤博士皱著双眉,他脸上的皱纹,看来更多、更深。他沉思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这里对於地球的研究资料,远在地球人自己之上!看来地球人对於自己的星球,并不十分关心,地球人太好高骛远了,地球人梦想征服太空,却不想对自己居住的星球作进一步的了解。」罗勃强脱说道∶「藤博土,这样说法,未免过份一些了吧?」藤清泉博士道∶「一点也不过份,你想,因为暴风,一年造成多大的损失?因为地震,一年要丧失多少生命?因为河水泛滥,一年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每一个国家,如果将研究向太空发展的人力、物力,转投向研究自己的地球,我敢说,这种损失,将大大地减少!」
我点了点头,藤博士的话是大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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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外星人的一封信
人类就算登陆了火星,而仍然不能设法防止一场风暴的话,那等於是一个西服煌然的人,腹中因饥饿而在咕咕叫著一样。
藤博士顿了一顿,见没有人再反对他的话,才继续道∶「我到了这里,立即致力研究,我发现这里的资料,几乎能够准确地预测每一次地震将要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而且,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提出了一个理论,说地球迟早会毁灭的。」藤博士的话,显然连罗勃也未曾听到过,因为他也睁大了眼睛。
藤博士续道∶「地球最大的危机,本来是在於它的自转速度会减慢,惯性力减去摩擦力和太阳吸力,使地球的自转惯性消失,那就像是旋转一苹球,球总会停下来一样。
我插言道∶「我知道,在最近两千年中,地球自转,每一转慢了零点零零八秒,也就是千分之八秒,要使地球停顿,那要过上几十万年之久。」藤博士道∶「是的,可是另一个危机,可以说已迫在眉睫了。」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的面色,变得十分严重。
他道∶「热涨冷缩的原理,是人人都知道的。地球本来是一团熔岩,後来,表面渐渐冷却,形成了地面、岩石,而地心之中,还是熔岩。
「地层逐渐加厚,那是熔岩冷却所形成的,同时,它也形成一种压力,压向地心的熔岩,地心熔岩受著强大的压力,总有一天,它会受不住压力,而作大规模喷发——到那时,地球就分裂了,变成无数个小的星球。我们的地球,可能也就是不知多久之前其星体在一次这样的爆裂中产生出来的。」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将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说得十分浅显,我们都可以听得懂。
藤博士停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根据这里的资料,这样的大爆裂,会发生在二○八三年。」
罗勃叫了起来∶「二○八三年,那里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这不可能的。」藤博士道∶「不错,地球上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一点,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计算资料。」
我们都不出声,这分明是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地球上的人,从来也未曾想过自己所住的地球是一个大祸胎,地球的毁灭,并不是来自其他星球的撞击,而来自自我爆炸!
藤博士继续道∶「有一件事是十分奇怪的,那便是在这里有一份报告书,是估计地球人科学进步的程度的,据这份报告书估计,到了二○八○年,人类便发现这个危机,而从那时起,人类便会倾全力防止这个危机,人类将可能达到目的。
「这份报告书未曾发出去,我们也不知道目的何在,我更不知道那在这里建立空中平台的太空人,这样详细的研究地球,目的何在。」杰弗生教授插言道∶「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那是要在二○八○年人类明白这个危机之前,便使危机成为事实。换句话说他们要在二○八○年之前,将地球爆成碎片,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我瞧著杰弗生,心中开始在想∶难道我将杰弗生的为人弄错了麽?难道他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坏蛋?他所讲的一切,全是实话麽?
我的脑中,乱得可以。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些甚麽一样,直视著我∶「我们在这里研究了几年,已经可以操纵其中的一些仪器,在许多仪器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可以产生出巨大力量的磁波仪,地壳加於地心的压力,本来是以每平方公尺一千七百万吨左右,但是在使用那具磁波仪之後,却可以使压力加大十倍!」藤博士接著说下去∶「如果再有别的仪器配合的话,这样大的压力,使地心熔岩随时突破地壳,向外喷射出来,也就是说,可以由心所欲地毁灭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或是毁灭整个地球。」
我吸了一口气∶「那麽,这几年来,你们所做的工作是甚麽呢?」藤清泉道∶「我们已初步掌握了那具加强压力的磁波仪,但是我们略为加强压力的结果,总是在南极的海底,发生地震。这本来是十分理想的事情,让地心的岩浆全部在南极的海底宣 出来,那麽所谓危机,也就不复存在,地球也可得救了。」杰弗生接了上去∶「但是,不断喷发的岩浆,将使南极的冰层融化,那时,地球的表面上,将要形成不堪设想的泛滥!」我呆了片刻∶「那你们在寻求甚麽呢?」杰弗生道∶「我们在找一个地心岩浆喷发的地点,并不需要地心所有的熔岩全都喷发出来,只要喷出极小的一部份,几万分之一。在地壳和地心熔岩之间,就有一个极小的空隙,那个小的空隙,又可以使地球安全几百年,到那时,人类一定有办法可以挽救自己的星球,或者乾脆放弃地球,迁移到别的星球上去居住了。」张坚摊了摊手∶「那你们还在等甚麽?」杰弗生苦笑了一下∶「根据藤博士的意见,地球上最适宜地心熔岩宣 的地方,是在冰岛附近, 出的熔岩,可以在冰岛的附近,形成一个新的岛屿,但我们却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发的方向,我们又不敢太加强磁波压力,怕熔岩在别的地方喷射出来。」杰弗生讲到这里,转头向罗勃望去∶「罗勃是南极冰原研究的专家,我们在这里的资料中,得知波士顿将发生一次大地震,我们想挽救这场地震,想将这场地震转移到南极来,但是我们又不知道南极冰层的具体情形,我们只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将罗勃请了来。结果我们挽救了波士顿,而由於罗勃的帮助,南极的冰层,也未曾全面碎裂。
」
他苦笑了一下∶「只不过由於行事太急,使得和罗勃同机的人都罹难了。」我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能不相信杰弗生的话了,因为平心静气地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一个背叛地球的人,他关心地球的命运远在我们之上!
杰弗生又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射的地点,一定是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没有做这一项研究的缘故,但是如今我才知道了,一定是除了这空中平台之外,另有一处地方,放置有别的仪器,而还未为我们发现之故。」我的心中,猛地一动,我想起了那个冰洞,和冰洞中的已死去的怪人。
我知道杰弗生的估计是对的。
但是我还是问道∶「那麽,你是为甚麽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呢?」杰弗生道∶「那就是这场意外了。」我问道∶「甚麽意外?」
杰弗生道∶「便是毁去了史谷脱探险队基地的那场意外。」这件事,张坚对我说过好多坎,我始终不明白是甚麽意思,直到如今,我仍然不明白。
杰弗生不等我开口发问,便道∶「我在你的帐篷外,捱了你的打,我的心中自然极其怀恨,当我置身於飞船之际,我不断地咀咒著要毁去整个基地,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地火熔岩穿破了冰层,喷发了出来,毁去了基地。」我仍是不明白∶「那是甚麽意思?」杰弗生道∶「很简单,我的思想,变成脑电波,被电子人所接收,电子人接到了命令,他们之中的一个便去使用某一种仪器,使得地心的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所以我说,这空中平台以外,一定还有令一处地方,是和这里相仿的。」我道∶「那并没有意思,你可以用你的思想,命令电子人,将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的。」
杰弗生笑了起来∶「这本来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但是你,朋友,却困扰著我的思想,我必须先要你明白我的为人。」我耸了耸肩∶「其实,一个人的品德是怎样的,时间长了,自然可以弄清楚的。」我这样说法,无异是在说我以前对杰弗生的认识大有错误,杰弗生听了,显得十分高兴∶「我们不但可以使地球没有毁灭的危机,而且还可以使人类获得永久的和平。」我怀疑地问道∶「这怎能够?」
杰弗生道∶「如今,世界各国正拼命地制造杀人的武器,可是不论甚麽武器,能够和地心熔岩的喷发力量相比拟麽?我们掌握了地心熔岩喷发的力量,便是最有力的武器,可以制裁好战成性的侵略家!」我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所说的用弹簧刀指吓夜行人的政策麽?」杰弗生笑了一下∶「你的记性真好。」我道∶「好了,现在你的思想不受干扰了,你可以快些用你的思想来命令电子人行事了。」
杰弗生道∶「快甚麽?我们有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哩。」我道∶「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著夜长梦多——」我才讲到这里,还未曾来得及解释「夜长梦多」的意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那一阵声音,极其难以形容。我连忙一跃而起,拉开了门,杰弗生也已跃到了门前。
我们一齐向门外看去,杰弗生面色苍白,高叫道∶「天啊,这是怎麽一回事?」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只见到门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电子人。
而在铜面罩之内,有连串的火花迸射,一种奇怪的,听来如同金属爆烈的声音,正从电子人的身内发出来的。
我忙道∶「杰弗生,你快令他们恢复正常。」杰弗生连连摇著手∶「不行,不行了,你看不见麽?所有的电子管都碎裂,成了废物!」
等他这句话出了口,声音、火花,都已经停止了。
罗勃在我和杰弗生之间,冲了出去,提起了一个电子人,铜面罩落了下来,飘出了一大蓬金属碎屑,和一股焦臭的气味来。
我望著杰弗生,道∶「你可曾『思想』过要这些电子人毁灭麽?」杰弗生一面摇著头,一面连声道∶「我怎会?我怎会这样做?」我道∶「那麽一定有外来的力量,使得这些电子人毁灭的了。」张坚忽然叫了起来∶「糟糕,驾驶飞船的是电子人,我们能够离开这空中平台麽?
」
杰弗生苦笑了一下∶「要离开空中平台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还有谁有能力,使地心的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呢?」我看到杰弗生极度沮丧的神情,对他不禁十分同情,忙道∶「不必灰心,我们可以努力。」
杰弗生挥著手∶「那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情,努力也是没用的。」我笑了一下∶「譬如说,我知道那另一个控制的所在地呢?」杰弗生望著我∶「你这是甚麽意思?」我将我跌在冰海,在冰原上挣扎,发现那个冰洞的经过,说了一遍。
杰弗生大叫了起来∶「天,你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的,一定就是地心熔岩了!」我呆了片刻,回想著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所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那像是使我置身於一苹极大的洪炉之中!
地球上当然不会有那麽大的洪炉,要有的话,那就是地心。我真难以设想,那种绿色人是以甚麽方法摄取到地心熔岩,翻腾燃烧的情形的。
罗勃则带著怀疑的眼光望著我∶「你说他们,那两人像绿色人,是呼吸氯气的?」我道∶「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氯气,但是那一种暗绿色的气体,有著怪味,比空气重。」
罗勃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见识实在太浅了,这两个绿色人,来自何处?」我又拿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道∶「他们自然是来自这个星球的,你看,几乎一齐全是绿色的,除了绿色之外,便没有别的颜色了。」同时,我自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了那张纸来∶「这是我从那两个怪人中的一个手上取下来的。那个人至死还握著这张纸,可见它一定十分重要,杰弗生教授,那上面的奇异文字,你看得懂麽?」
杰弗生教授接了过来∶「我看不懂,在我看来完全是一样的符号。到了电脑翻译机中,译出来的意思,是完全两样的,我们可以立即将这张纸上的怪文字翻译出来的。」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扬了扬那张纸,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张纸上的文字,译成英文之後,可能有一千字左右。他们是高度文明的生物,他们的文字也比地球人进步得多,一个符号,可以代表著许多许多的意思。」张坚道∶「那我们先将这张纸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再说,或许上面所写的东西,有助於我们了解这些人也说不定的。」张坚那时讲这几句话,当然只是一个臆测,但想不到它的话却是真的,那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当真有助於我们对绿色人了解。
当时,我们跟著杰弗生,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有一其中型电脑。
杰弗生按动了几个掣,电脑上许多灯,便不断地闪耀了起来。
杰弗生回过头来,对我道∶「这里几乎永不断绝的电源,就是这个空中平台,也是由一种来源不明的电力所支持著的。这种电力,是无线传送的,来自海面,我怀疑绿色人在海中建有发电站,无线传电的方法,地球上也知道,但还只是在实验的阶段。」他一面说,一面将我的那张纸,塞进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孔中,那张纸立时被卷成了一卷,输送了进去,各种排列著的电灯,闪耀得更是迅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到两分钟,在另一端,已有纸条自动伸了出来,纸条上全是小孔。
那和我们常见的电脑文字一样,将长纸条塞入电脑附设的电动打字机中,打字机的字键,不断地跳动,英文字出现在纸上了。
我们几个人,一齐凑到了打字机之旁,去看已译成了的英文。
那是一封信。
因为一开始,便是称呼,称呼是∶人,地球人。
「或许你们永远见不到这封信,或许你们能够见到,我们也是人,但是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星球!——讲出我们的星球的名称,对你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地球人对地球之外的事,知道得太少了,银河系已是你们天文知识的极限,而我们的星球,离银河系的边缘,还有七百万光年的路程,你们难以想像吧!」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的确是太难以想像了。
「我们星球的历史远较你们为久,因之我们的科学,已发达到了远远超过你们的程度,我们使用空间飞船,就和你们使用脚踏车一样普遍,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高度的文明,使我们几乎想要甚麽就有甚麽,这种生活正是地球人所梦想的。」「但是我们也有不安的地方,那是我们发现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球,上面也有生物,而且这种生物的科学正在突飞猛晋,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我们一样,也会发现我们。使我们感到忧虑的便是你们,地球,和地球人。我们绝不嗜杀,但我们知道地球人是嗜杀的,所以我们只有先毁灭地球。
「我们两个人,奉派前来地球,这是一项单独执行的命令,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在那麽遥远的空间中保持联络——我们的科学水平还未曾达到这一点。我们奉命在毁灭地球之後,再回到自己的星球去,我们是坐一苹极其庞大的飞船来的,在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後,我们将空中平台自飞船中移出来,在平台上,有著一切设备。
「我们利用地球上的磁性相抗相吸的原理,使空中平台停留在磁性极强的南极上空,我们装配好了电子人,开始搜集有关地球的资料。不久,我们便发现,要毁灭地球的最好方法,便是加强地壳的压力,使得地球内部的熔岩受不住压力而爆炸,那是最彻底乾净毁灭地球的一个方法。
「我们两个人,循著这条路走著,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已可以由心控制地心熔岩的喷发,我们第一个试验地点,是美国的旧金山。
「这是我们第一次试验,也是我们最後一次的试验。我们的长程电视设备,使我们如同身历其境地看到了旧金山大地震的惨状,和地震发生之後,人们哀号痛哭的悲苦。
「我们是有高度文明的生物,在我们的一生之中,根本已没有『杀生』这件事,我们在自己的星球上,互相之间,相敬相爱,快乐融融,享受著宁谧和蔼的生活,但我们在地球上,却制造死亡,这使得我们两人,深受良心的谴责!」我们看到了这里,又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高度文明的生物,一定有著高度的「良心感」,这是一定的事。
我们又继续看著自动电脑打字机的卷辘上所升起来的纸张上的文字∶「如果我们停止这样的行动,我们将无以对我们自己的星球,如果我们那样做,那麽我们实在是不能做下去,我们绝对没有法子再做下去,我们不能毁灭地球,因为在地球上的人,其实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球人的嗜杀,可能是进化还未达到高度文明的阶段,过上几千年,你们有可能会觉得战争的愚昧和残酷,有可能不再热衷互相残害。
「我们於是有了决定∶我们牺牲自己。我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继续再残害地球人,也不必愧对我们自己的星球了。」当我们看到这里的时候,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伟大伟大,这是何等伟大的人格!」
藤博士沉声道∶「我相信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人,竟能有这样高的操守,他们的确比我们进步!」
那封信还没有完∶「根据我们的统计,地球本身,在二○八三年,将有一个大危机,所以我们在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之际,将一切全都留了下来,希望地球人能够发现我们留下的设备,来挽救地球。我们所留下的电子人可以接受极微弱的电波指挥,地球人中必有人的电波是会和这种微弱的电波频率相适应的。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麽他便能指挥电子人,但是我们也作了防范,那便是,当那个人脑中所想的,并不是挽救地球,而是为了他一己之私,想命令电子人去操纵地心熔浆的喷发时,那麽他的脑电波的频率,便会起极微程度的改变。
「这种改变,使电子人接受了一次错误的命令之後,所有的电子管便全部爆裂而失效,但愿这样的情形不会出现,又愿这样的情形虽然出现,但是却没有人受到伤害。」杰弗生教授突然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实在太惭愧了,当我捱了你的打,而心中暴怒之际,所想的只是要毁灭探险队的基地,却不料这样一来,便毁了那些电子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根本是我不好,我打了你,能怪你发怒麽?」杰弗生连连叹息。
那封信已近尾声了∶「人,地球人,祝你们好运,能够逃过二○八三年的那场劫运。我们星球派我们来毁灭地球,实在是多馀的,因为当地球人的文明,进步到能够发现我们存在的时候,地球人的性格,一定变得和我们同样的善良,绝不会进攻我们,而只会像添了一个兄弟那样的高兴!」信末的署名,译出来的只是没有意义的拼音,那种拼音是十分难读的,而且音节极多,我写出来也没有甚麽意思了。
我们读完了这封信,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各自坐了下来,一声不出。
我在冰缝深处的冰洞中所看到的那两个看来如此丑恶可怖的怪人,却原来是有著如此高贵品格的星球人。他们奉命来毁灭地球。但是他们的良心却受到谴责,使他们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但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一切设备,使得地球人能够挽救地球的大危机——因地壳的压力增加而导致地心熔岩迸发的大危机。
他们更好心到了唯恐这些设备,陷入了野心家的手中,因此在杰弗生的脑电波因为强烈的自私感和复仇感之下,频率受到些微改变的时候,电子人便自动的损坏,变成了一堆废物。
我们五个人,静静地坐著,只是互望对方,却是谁也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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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置身在地心之中
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责任的重大。
如今,知道地球将在二○八三年发生大危机的只有我们五个人——我们五个人确知这是事实。
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那麽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以为我们五个人是疯子在说疯话。
第二个可能是∶人类得悉地球的寿命,只有一百年的时候,便引起一场疯狂的暴乱,世界末日的来临,将便已积聚了一些文明的地球人,回复到原始人似地野蛮!
我们不能将这消息再传播出去,我们也不能听凭世界末日的来临。
因之,我们只剩下了一条路∶挽救这个危机。
要凭五个人的力量来挽救这样的一个危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有著那些设备,使我们五个人都有信心。
杰弗生教授说过,空中平台上的设备,可以使地壳压力增加,使地心的熔岩喷发出来。而我深信在那个冰洞之中,另有一套设备,是可以控制熔岩喷发的方向和地点的。
照藤清泉博士的意见,地心熔岩最好的宣 地点,应该是在北极冰岛附近的海底,那麽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冰洞,学会了使用冰洞中的设备,我们的目的不是就可以达到了麽?
我们并不需要将地球内部的熔浆全部 出来——事实上也决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只消出极小部份,使得地壳的压力,不直接加於熔浆之上,那就至少可以使地球又安然渡过几百年了。
好一会,杰弗生才首先开口∶「我相信,卫斯理你一定肯参加我们的工作了?」这时,我对杰弗生的人格已不再怀疑,虽然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的心中想起过一些事,那些事便是我初和他见面时,他为甚麽会给我如此恶劣印象的问题。
但其时,我正为那两个星球人的高贵行动所感动,觉得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高贵的品格。同时,强烈的责任感压在我的身上,使我对我所想到的一切,只不过略想了一想便抛开,没有进一步去想。
我点了点头∶「是,我愿意参加这项工作。」杰弗生站了起来∶「我们欢迎!」其馀三人,都鼓起掌来。这场面未免太戏剧化了,我连忙道∶「行了,我们该如何进行?」杰弗生转向我∶「我仍然是这件事的领导者,卫斯理,你不反对罢?」我道∶「我当然不反对,你分配工作好了。」杰弗生道∶「藤博士,罗勃,你们两人留在空中平台上,由藤博士掌管磁波压力增强仪,罗勃则负责和我们联络,接受和传达我的命令。」藤博士和罗勃·强脱两人,点了点头。
杰弗生转向我和张坚∶「两位朋友,我们去找那冰缝,那冰洞,找到了之後再说,你们可有甚麽意见麽?」
我和张坚同声道∶「当然没有意见。」杰弗生道∶「好,那我们就该走了。」他领先走了出去,我们跟在後面,走到了屋子後面,那里有好几艘海龟形的飞船停著。
杰弗生和我们,一齐上了其中的一艘,杰弗生坐上了驾驶位,检查了一下仪器和通话、电视设备,飞船便已腾空而起,迅速地飞去。
杰弗生一面驾驶著飞船,一面道∶「卫斯理,我们先飞到你跳下海的地点,再贴地向前低飞,那样就容易找到那冰缝了。」我同意道∶「你这办法不错。」
飞船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摄影角度可以任意调整的电视摄影器,所摄到的东西,反映在电视萤光屏上,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四周围和天上、地下一切的情形。
不一会,飞船便已慢了下来,我们可以看到下面蔚蓝的海。我想起自己跌落海中的情形来,那时,我岂能想像总有一天,我会和杰弗生坐在同一艘飞船中,和平相处,同做著一件事?
飞船的速度不但慢了下来,而且已离海十分低,向前飞著,是顺著海流向前飞出的,不多久,我们便已经在冰原上面了。
一望无际的冰原,看来是如此地单调,我绝对无法辨认出这里是不是我上次登岸的所在,因为冰原上有的只是冰和雪,而冰和雪看来都是一样的,绝无记号可资辨认的。
飞船慢慢地向前飞,我和张坚都留心地注视著电视的萤光屏。
突然,张坚道∶「转左,这里的积雪有著轻微的波纹,向左去,可能有冰缝。」杰弗生连忙使飞船向左转去。
几乎是飞船才一转过,我们就看到了那一道深不可测的大冰缝。
张坚当真不愧为南极探险家,他在南极的光阴并不虚渡,他对南极冰原的深刻了解,便是旁人所万万不及的。杰弗生拉了一个杠杆,飞船便直上直下地向下,降落了下去。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真使我担心飞船在冰层上碰成碎片,但是飞船在停到了冰上之後,十分稳定,甚至没有震动。我们三人一齐下了飞船,杰弗生急不及待地问道∶「可就是这冰缝麽?」
杰弗生的问题,我没有法子答得上。
不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极深的冰壑,可能就是我上次掉下去的那一道,但也可能根本不是。因为我上次跌进冰缝,是被旋风卷进来的。而且这道冰缝极长,就算是那一道,要找那个冰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呆了半晌,没有回答。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甚麽难一样,他回到了飞船中,不一会,便带著一具如同小型吸尘器也似的仪器,走了出来∶「不要紧,我们可以用这具电波探测仪,沿著冰缝慢慢地走。如今所说,冰洞中的一切,包括那具电视机在内,性能既然都十分完好,那当然会有电波发出来的,仪器一有反应,我们便可以知道那个冰洞的正确地点,可沿索而下了。」
我们一齐沿著那道冰缝向前走著,我们是紧贴著冰缝的边缘走著的,几乎一失足,便有可能跌下去。我们不时向下望去。
冰缝的下面,闪著一阵阵奇异的青光,彷佛那下面便不是人世间。
事实上,冰原上的荒凉,单调,的确已不像人世了,而冰缝下面,更带著诡异的气氛。我们沿著冰缝,走出了很远,杰弗生手中的仪器,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他的面上现出了极度高兴的神采∶「这里,一定是在这里了。」我伏了下来,我也看到了那股绳索,那股曾救过我性命的绳索,我也肯定地道∶「是这里了,你们看到那绳索没有?」我记得我由这条绳索攀上来的时候,绳索上所结的坚冰,被我弄碎了的,但如今,绳索上又满是坚冰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看到了那股绳索。我道∶「我先下去,你们跟在我的後面,要小心,冰是滑得几乎把握不住的,如果一跌下去,那就甚麽都完了。」杰弗生道∶「当然,你最先下去,也最危险,因为任何一个人一失手,必然将你也带了下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攀下冰缝,握住了那股满是坚冰的绳索,在双脚还未曾松开时,我道∶「在迅速向下滑去的时候,不用怕,因为在绳索的尽头处,有一个大结,是足可以将我们的下滑之势阻住的。」他们两人点著头,而我话一说完,双脚一松,双手握住了冰绳,人已迅速地向下滑了下去,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冰缝的情形,和我上次落下的时候,并没有甚麽分别。
可是我却感到,这条绳索,好像不是我上次攀援的那一条!它比上次那条长得许多,这上下,我应该已在绳索尽头的结上止住了下滑之势了,但是如今的那条绳索,却还未到尽头。
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希望那是我的记忆有误,我向下看著,我心中的怀疑,不消一分钟,便已经有了确实的答案。
我的记忆力十分好——这正是不幸之极的事情∶这根绳索,并不是我上次滑下的那根。
这根绳的尽头处,并没有一个大结!
我如今的下滑之势,几乎是和从高空落下的势子,没有甚麽分别的,加速度的结果,使我下坠的速度快极。
当我看到那绳子的末端,并没有那样一个大结之时,我离绳子的尽端,大约还有二十公尺左右。我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一声大叫,在冰缝中,荡起了惊人的回声。
我一叫之後,我离绳子的末端,已经只有十公尺了。
我身子猛地一屈,双足用力在结满了坚冰的绳子上一蹬,那是爬绳的技巧,双足一蹬之後,绳子一曲,下落之势子便可以止住了。
但是,这根绳子之上,却是结满了滑溜溜的坚冰的,我双足在绳子上一蹬,并没有能使绳曲起来,我的脚滑了开去。
这一来,我又向下落了五公尺。
那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实是没有再多考虑的馀地,我猛地张口,向绳子咬了下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咬,竟可以如此有力!
绳子上的坚冰被我咬穿,我的下落势子,也陡地停住,我的牙齿疼得难以忍受,当杰弗生的双脚,踏到我头顶的时候,我的牙齿,像是要离体而去一样。
接著,张坚也滑下来了,他的双脚,踏在杰弗生的头上,我出不了声,只是尽我的力量,取出了小刀来,刮去了绳上的冰,等我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绳索之後,我才松了口。
我喘了几口气,张坚和杰弗生也用和我同样的方法,稳住了身子。
我们三个人,像是一串鱼也似地呆在绳上。
我回答他∶「我们找错地方了,这条绳的末端没有结,我们差一点全跌下去了。」杰弗生补充道∶「卫斯理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了绳子,救了我们。」这时候,我才感到满口咸味,原来我口中,全被冰割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快设法上去吧。」
张坚道∶「可是,探测仪却证明这下面有著电波发出,探测仪会骗人麽?」我向下面望去。
刚才,当我滑到绳子尽头的时候,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止住下滑的势子这一点上,并未曾注意列冰缝再向下去,是甚麽样的情形。
这时我才低头向下看去,我可以看到冰块的反光,在我们脚下,竟已是冰缝的底部了。而冰缝向前延展出去,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光在透出来。就算不是灯光,那一定也是某种会发光的东西,目前光芒反映在冰上,现出奇幻的色彩来。
我们这时松手落下去,那是不会受伤的,但如果刚才以那麽快的势子滑跌下去,却一样会没有命。我道∶「我们下去看看。」张坚首先点了点头∶「好,我攀下过不少冰缝,但到冰缝之底的,却还是第一次。
」
我屈起了身子,手一松,我的身子,便向了下去,由於我早已屈起了双腿,所以使我的身子变得有弹力,落地之後,立时一跃而起,张坚和杰弗生两人,也落了下来。
我们向著那有光发出的地方走去,冰上十分滑,我们都各自滑跌了好几次。
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试想想,置身在数百公尺厚的冰层之下,四周围全是闪耀奇丽光采,水晶也似的坚冰,这岂不是奇妙之极。
当我们还未看到发光的究竟是甚麽东西之际,我们已看到了那个冰洞。
那冰洞比我比上次到过的冰洞还要大些,但是却空空洞洞的。而且,在冰洞的中心,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通向下面去。
在那个地洞之旁,放著一艘小型的飞船。
杰弗生攀在飞船的舱口看了看,转过头来∶「这艘飞船是完全可以用的,我们可以坐这艘飞船,飞出冰缝去。」
我望著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洞∶「我们何不坐这飞船,沉到地洞之下去看看?」张坚立即赞成我的提议,我们三个人,拥进了飞船,由杰弗生驾驶,飞船的性能果然十分好,它在向上腾起了几尺之後,立即从地洞中降了下去。
我们的眼前,立即一片漆黑,杰弗生一调节著电视装置,使电视能见度调整到最远。
可是电视的萤光屏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我们一直向下降著,飞船中有著记录下降深度的仪器的。但我们却看不懂,因为我们不知道究竟已降到甚麽深度了。
过了几分钟,杰弗生转过头来∶「根据我的估计,我们至少已下降七万公尺以上了。」
我吃了一惊∶「那麽,我们岂不是要直降到地心中去?」我本是无意识著的,但杰弗生却大声道∶「对了,这个地洞,一定是直通地心的!
」
张坚紧张得有些口吃起来∶「这┅┅怎麽可能?地心是熔浆,不会喷出来的麽?」杰弗生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觉得,我们继续的下沉,一定会到地心。」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们可能到达熔浆中心?」杰弗生苦笑道∶「请原谅我,这世上没有人到过地心,我也没有法子想像,当我们到达地心的时候,究竟是甚麽模样的?」张坚叹了一口气∶「我在南极那麽多年,只知道南极唯一的活火山,是埃律勃斯山,如果能通向地心的话,想来也应该从埃律勃斯山的喷火口下去,却不料竟在这里!」杰弗生一面驾驶著飞船,一面在许多钮掣上移动著他的手指。
我吃了一惊∶「教授,如果你不明白这些钮掣是甚麽用的话,最好不要乱按。」杰弗生道∶「我想,这艘飞船应该有灯光可以发出的,如果飞船能发出灯光的话,我们就可以看清楚我们是置身在甚麽地方了。」我恨道∶「那当然,但如果你按错了掣——」我才说到这里,杰弗生教授已向著一个白色的掣,按了下去。
我和张坚在旋地一怔之後,我们都呆住了!
本来是漆黑的电视萤光屏上,这时,突然之间,出现了奇妙之极的颜色来。我实在难以形容那麽多,那麽绚丽的颜色,那使我们如同置身在一苹巨大无比的万花筒之中。
每一种颜色,都闪耀著光芒,而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许多许多光芒在一起闪耀,那种感觉之奇妙,实足以令得任何人瞠目结舌。
我们呆了并没有了多久,杰弗生先生才首先惊叹道∶「天啊,这┅┅全是宝石,全是结晶体最完整的宝石,全是最纯精的宝石!」的确,那里全是最纯精的宝石,从飞船下降的速度来估计,这样的宝石层,至少有一公里那样厚,接著,宝石层过去了,我们在电视萤光屏看到的,是赭红色的岩石,赭色很深,像是乾了的猪血。
赭红岩石层更厚,在那种岩石层中,间或有大颗大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岩石的红色在增加,赭色在消退,直到岩石变成了完全的红色,从电视萤光屏出现的那种红色,将我们三个人的面都映得红了。
越向下去,红色便越淡,岩石层的颜色在转变,起先是变成橙红色,後来是橙色,再後来,是金黄色、金色,金色之中更带有白色,到後来,是一片白色,我们的眼睛已不能逼视萤光屏了。
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那是接近熔化铝的所发出来的光芒,我敢打赌,那一定是铝!」
铝本来是地球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属,在接近地心部份,大量的铝蕴藏著,倒也不是不能想像的事。
但是,铝的熔点极高,如果那种灼白的光芒,是铝近熔化时所发出来的,那麽我们飞船之外的温度,至少超过摄氏一千度了。而我们在飞船之内,却又并不觉得如何之热。
再接著,眼前突然又黑了下来。同时,我们也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传了上来。
那种声音,实是十分难以形容,乍一传入耳中的时候,像是有一头老虎在远处吼著,渐渐地,在怒吼著的猛虎,不止是一头,而变成了十头、百头、千头、万头┅┅等到我们的心神,全皆为那种震吼声所惊慑,而变得目瞪口呆之际,虎吼声已经绝对不足以形容那声响了。
我记起了我在那冰洞中,当电视上出现如熔炉中心般的烈火之际时我听到的声音。
我们的确是在通向地心,的确是的。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不论我叫得多麽大声,我都无法听到我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种轰轰发发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一切,使得所有的声音,全都掩没了。
我向下指著,做作手势,但杰弗生和张坚两人,显然是紧张过度了,他们甚至看不到我在做手势。
接著,电视萤光屏上,便出现了灼亮的一点。
那一点极小,在萤光屏上看,只如一个针尖。但是它小如针尖,它亮的程度,却使人睁不开眼来。
那一点灼亮的点,在渐渐变大。
而电视萤光屏上可见的其他地方,也在渐渐地变亮,那是一种紫红色,像是一块铁被烧红了之後,慢慢地冷却时的颜色。
越向下去,红的颜色也越是显著,而小型的物体,看来也已不像是固体,而是胶状的物事,我们还发现,在洞壁处,像是有很厚的一层透明的东西挡著。
因为我们已看到,在颜色越来越红之後,洞壁上的物体在流动,但是却并不向外溢出来,那当然是有东西在挡著这些胶状的熔岩了。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将接近地心了,如今我们可以说已在地心之中通行。这个洞,无疑是绿色星球上的人开出来的。
那艘飞船,当然也是可以耐高热的物质所铸成的,因为这时,我们处身之处的温度,可能高至摄氏几十度,但我们却仍然不觉得热。又过了五分钟,四周围已渐渐地成了一片灼白,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睁得开眼来逼视,到後来,电视萤光屏下发出来的光芒,使我们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乱摸著,摸到了一块玻璃片,那是一块黑玻璃片,我将之放在眼前,再睁开眼来,我眼前是一片奇异的,翻腾著的火!
虽然隔著一块玻璃片,我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内,仍然感到刺痛。
我将玻璃片交给了张坚和杰弗生,他们两人轮流著看了一会,我向杰弗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飞上去。
因为我们这时,可以说已经置身於地心之中了!
地心像是一苹硕大无朋的洪炉,我们的飞船虽或可以在这个熔炉中自由飞行,但是总是冒著许多危险的,而且,那种灼亮的光芒,使我们没有可能进一步看清地心的情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再在地心中耽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杰弗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一根如同垒球棒也似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那根像是垒球棒也似的东西,分明是一支电视摄像管,那当然也是我在那个冰洞中之所以能够看到地心情形的原因。
我们又看到,在那根电视摄影管之下,是一块深蓝色的大结晶,我们仍可以看到下面翻流著的熔岩。
那一大块结晶,将熔岩挡住,使它们不会喷发出来。
这时,我们对人类的无知,和那绿色星球上人科学之进步,不禁生出了无限的感叹来。那个绿色星球,只派来了两个「人」,便能够将地球像面粉团似地由心摆弄。旁的都不去说它,单是这一个直通地心的深洞,地球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够做得到,而那块蓝色的透明结晶,究竟是甚麽东西,地球人在短时间内,只怕也绝难研究得出来。
我们使飞船停在那一块结晶上,调整著电视的画面,使我们更能够看清地心熔岩在地心滚翻的情形。身临其境,更感到这的确是地球的大祸胎,实难想像当地球地壳的压力增加,地心熔岩受不住压力,而全部喷发出来之际,会是甚麽样的可怕情形!
那当然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我们并没有停了多久,杰弗生教授垃起一条操纵杆,飞船向上升了上去,我们经过了下来时的各地层,又到了宝石层中。我当时的估计,宝石层约有一公里厚,但这时飞船向上飞去,宝石层的厚度,大约在三公里左右,过了宝石层,便是各种陨石结成的岩层,再是以十公里计的橄榄石、花岗岩层,以及各种岩石所构成的地壳。这些岩石层,我们在下去的时候并未看到,因为那时我们未曾亮著飞船四周围的照明灯。
等到在电视萤光屏上,又出现青森森的冰层之际,我们知道,我们又在冰缝中了。
我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冰层虽然阴冷可怖,不像人世,但当我们经历过接近地心边缘,面对著那种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後,冰冷的冰层,看来便显得十分亲切了。
我们出了冰层,在冰原上停了下来。另一艘飞船,仍静静地停在一旁。
我们出了那艘小飞船,舒了舒手足,杰弗生到那艘大飞船上去了一会,我和张坚则在冰原上徘徊著。
不到两分钟,杰弗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卫斯理,你到过的冰洞,距离这里,约有十七公里。」
我们看到杰弗生话一说完,便出了飞船,忙同声问道∶「你怎麽知道?」杰弗生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刚才看到那枝电视摄像管之後产生的灵感。你说那冰洞中的电视接收机还是完好可用的,那麽,在摄像管和接收机之间,必然有著极微弱的电磁波联络,我已经利用探测仪,找到了那个冰洞的准确位置了。」张坚忙道∶「希望真的正确,若是再跌下冰缝去——」杰弗生走了过来,在张坚的肩头上,用力一堆,冰地上十分滑,那一堆,推得仰天跌在地上。
如果不是张坚长期在南极生活,懂得怎样跌在冰上,才不致於受伤的话,这一交可能已跌断了他的手足了。可是杰弗生却并不去将张坚扶起来,他只是「哈哈」地笑著,情形很有些反常。
我呆了一呆,走过去将张坚扶了起来,张坚望著在狂笑的杰弗生,面上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来,摇了摇头道∶「他太高兴了!」杰弗生当然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失常态的。
但是,我不禁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他究竟是为了甚麽而高兴成那样的呢?
杰弗生笑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有了这艘小飞船,连地心都到过了,还怕会跌下冰缝去吗?」
张坚道∶「那你也不用将我推得跌在冰上的!」杰弗生又大笑起来,道∶「来吧,我们快到那冰洞上去吧。」----------
第九部∶权力使人疯狂
我和张坚先进了那小飞船,仍由杰弗生驾驶,飞船贴著冰原,向前疾飞了出去,十七公里的路程,若是要在冰原上步行,一天的时间,未必能走得到,但是小飞船却只用了两分钟,便将我们载到了那一道大冰缝之前,飞船开始下降,我们看到了那条绳索,上面的冰是给我用小刀刮去过的。
在绳子的近头处,便是那个大冰洞。飞船直到进了洞,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出了飞船,冰洞中的情形,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少了那两个绿色人而已。
杰弗生教授带著狂喜的神情,奔向那具电脑之前,他略看了一看,便发出了一阵欢啸,手舞足蹈了起来。我忙问道∶「怎麽样?」杰弗生一拍额角∶「解决了,甚麽问题都解决了!」张坚喜道∶「你是说,我们已可以使地心熔岩,在任何地方宣 出来?」杰弗生道∶「严格地来说,并不是任何地方,我以前的估计有错,你看!」他伸手一按电脑装置上的一个掣,有一公尺见方的一块毛玻璃也似的装置,亮了起来,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苹球,在缓缓地转动。
那苹球上的阴影和幻影,使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苹地球的模型。在那苹地球模型上,有著许多密布的小红点,在闪著亮光。
那些小红点,在中国的西北部、苏联的乌拉尔山区、西伯利亚一带,沿太平洋的一长条地区、从库页岛起,一直到夏威夷,以及南斯拉夫、希腊、意大利、和北美洲、中美洲的某些地区,特别浓密。在南美洲智利、阿根廷一带,则不是红点,而是接连的一大片红色。在冰岛附近,有看来特别明亮的一个红圈。
整个看来,那好像是表示人口密度,每一点代表若干人的统计图。但那些红点,当然不是表示人口密度的,谁都可以知道库页岛没有多少人,但是那种红点在库页岛下却是极多!
杰弗生注视著那像是「走马灯」似地在转动著的地球模型,良久,他才发出了一下感叹之声,道∶「藤博士真了不起。」我和张坚都不明自他是甚麽意思,但不等我们发问,他已经说道∶「你看,这里的红点,是代表著地壳最容易发生变动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我熟悉了操纵这具电脑之後,我就可以使地心的熔岩,在这些红点之中任何一点喷发出去。」我听出杰弗生的话,语气已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以前,他总是称「我们」的,将我们在进行著的事称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
但如今,在提到可以使地心熔岩随意喷发的时候,他却改称「我」了。
那当然只是极其微小的改变,可能只是口误,不留心是不会觉察到的。然而,杰弗生面上的那种近乎狂热的神情,却使我觉察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当一个人多说「我们」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伟大的人。而开口闭口,只是一个「我」字的话,那麽就成问题了。
我吸了一口气∶「那麽,藤博士又如何了不起呢?」杰弗生指著那在缓缓转动的地球模型,道∶「你看到了没有?在冰岛附近的海面上,那符号是与众不同的。藤博士曾说过,理想的熔岩宣 地点,是在冰岛附近的海域中,他的见解,和绿色星球上的人,见解是一致的,他不是极了不起麽?」我道∶「那我们该和他联络了,你可要召他下来,和你一齐研究如何操纵电脑麽?
」
杰弗生一听,立即张开了双手,作出一个拦阻他人,不让他人接近电脑的姿势来∶「不,这工作归我一个人来做!」我和张坚两人,互望了一眼。
这时,不仅是我,连张坚也看出杰弗生的态度在起著变化了。
我连忙问道∶「为甚麽你一个人来做?为甚麽你不要助手和你一齐做?」杰弗生扬起头来,他的神气,看来有一些像是纪念塔上的一尊像,他的面色,红得异样,他更以一种近乎梦呓也似的声音道∶「因为我要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权力。」我和张坚两人同声问道∶「权力?」杰弗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权力,你们难道想不到麽?我所握有的,将是世界上最高的权力!有的人以为可以指挥百万军队,便是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可是你们想想,一百万军队和我所握的权力相比较,将是何等渺小?」我耐著性子等他讲完,才沉声道∶「杰弗生,你面上的假面具终於撕下来了。」杰弗生在听到我的话之後,陡地一呆。
他这一呆,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我不知道他在这半分钟之内想些甚麽?
但是我却可以肯定,杰弗生以前和我讲的一切,那就是,当他在发现这具控制电脑之前,他的确是一心要为地球解决劫难的。
可是,当他一旦发觉了这具控制电脑,发现他自己将可掌握的,乃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时候,他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这实在是人的本性,这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就是权力,为了争权力,多少人已经丧失了生命,多少人还在拼命!
自古之今,没有人能对权力看得开!
我望著杰弗生,在杰弗生的面上,又现出那种狂热的神情之际,我猛地踏前了一步,举起那张沉重的金属椅子来。
杰弗生吃了一惊∶「卫斯理,你想作甚麽?」我高举著椅子∶「杰弗生,如果你还不改变你的念头的话,我就将这具电脑毁去。
」
杰弗生大叫道∶「你在说些甚麽?你毁去了这具电脑,就等於要使地球在一百年之内爆裂,你是已知道,若不是有一次大规模的宣 ,地心熔岩是再也受不住地壳的压力的了!」
我冷冷地道∶「那也比世上出现一个有著这样权力的人好。」杰弗生怪声笑了起来∶「这又是甚麽话?如果不是我,地球将没有救了,我是地球的救主,我可以在地球人的身上得到我所要的东西,这是我应有的权利,我是救主!」我实在不能再听下去了,在这世上,自认救主的人,太多了。这些自认「人类救星」的人,正在做著卑鄙的事情。
我双臂发力,手中的椅子向前抛了出去。
然而也在这时,「碎」地一声响,杰弗生不知在甚麽时候,已握住了枪,而且向我发射。
那一枪,正射中我的右肩,使我的身子,猛地向右,侧了一侧,那张沉重的椅子,也变得没有击中那一具电脑。
我低头看我肩头的伤口,鲜血滴了下来,滴在冰上,立时凝成了一粒一粒的冰珠子,张坚站在我的身旁,杰弗生教授则狂笑著∶「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能违背我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将服从我,我是这世界的主宰,是这世界的再创者!」杰弗生叫得有些声嘶力竭,张坚趁机回过头来望我∶「你不要紧麽?」我道∶「我没有甚麽,我们要设法夺下他的手枪来。」杰弗生继续高叫∶「我的话便是真理,因为我掌握著至高无上的权力,谁违逆我的,谁就要彻底灭亡!」我撕破了上衣的衣袖,将肩上的伤口紧紧地扎了起来,疼痛才稍为减轻了些。
张坚向著杰弗生慢慢地走了过去,杰弗生仍然近乎发狂地高叫,张坚走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大声叫道∶「杰弗生!」杰弗生猛地一呆,张坚的拳头,已重重地向他的下领挥去,那一拳击在杰弗生的下颔上,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声音来。
而杰弗生的身子,猛地向後退去,我连忙叫道∶「张坚!夺枪!」张坚连忙向前跨了出去。
但张坚的行动,一定是太匆忙了。他在向前跨出一步之际,身子一个站不稳,竟向前跌了出去,跌在冰上。杰弗生想向他放枪,但他是被张坚击得向後跌出去的,冰面极滑,他一时也稳不住身形。
他双臂挥动,想要平衡身子,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不断向後退去,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当然没有法子向张坚瞄准发射的。
当时的情势,可以说是紧张到了极点,杰弗生的心理,已生变态,而他的手中有枪,他是绝不在乎杀死我们两人的。
只要他一稳住了身子,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便要见分晓了。
我当然不会甘心死在这样一个近乎发狂的人之手,我已经蓄定了势子,准备向前,疾扑了过去。但是也就在这时,杰弗生的身子,猛地向後一仰,他向那具电脑,跌了下去。
他的左手伸向後面,拉住了一个操纵杆,将那个操纵杆拉得下沉。而他的身子,则刚好压在一排按钮之上,将几个按钮,压了下去。
杰弗生并不是有意去垃动操纵杆和压下那些按钮的,他只不过想要藉此稳住身子而已。
我见事情再不能延迟,连忙一扑向前,张坚也在冰上滚了过去,抱住了杰弗生的双腿,我们三个人,几乎是一齐滚到在地上。
杰弗生一枪又一枪地放射著,但是因为他的手臂被我紧紧地压著,所以他一枪也射不中我们,子弹呼啸著嵌入了冰中,等他射了六枪之後,我知道他的枪中,已没有了子弹了。
我放松了他的手背,站了起来。
肩头上的剧痛,使我在站了起来之後,身子一个摇晃,站立不稳,我连忙伸手向最近可以按手的地方按去,等到我按下去时,我才发现那地方是两排按钮,给我按下去了几个。
也就在这时候,整具电脑,突然发出了一种如蜜蜂飞行时一样的「嗡嗡」声来,大部分的灯,都开始连续的明灭不定。即使是我这样,对电子科学完全外行的人,也可以看出这具电脑在开始工作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站了起来。
我们三个人都呆住了,我甚至连肩头上的疼痛也忘记了。
这是一具极之复杂的电脑,即使像杰弗生那样,地球上首屈一指的电子学专家,电脑的权威,要学会使用这具电脑,弄明白这具电脑各个按钮的作用,只怕也不是三五日之内所能够做得到的事。
可是,这时候,电脑却在工作了。
电脑由静止而工作,当然是因为刚才杰弗生垃动了那个操纵杆,按下了几个按钮,和我也按下了几个按钮所造成的。
天知道这具电脑将会做出一些甚麽事来!
由於我们至少知道,这具电脑,是和增加地壳加於地心熔岩上的压力有关的,而且,还是可以使压力的增加不均匀,使得熔岩在加压力较少的地区喷发,造成地震或是火山喷发的巨大灾害的!
更有可能,由於我们胡乱按动钮按的结果,而使得压力增大,不能控制,使得整个地球,就此毁灭在我们两人之手。
我们三个人站著,一动也不动,心中充满了莫名的震骇。
我们不知道将发生甚麽灾祸,我们也无法去防止它,因为我们绝不知道如何去施用那具电脑!
从那种「嗡嗡」声和电子管闪亮的情形来看,这具电脑正在不断地发出磁性电波——那当然是指挥一些在别地方仪器进行工作的。
我们看到,那具电视,陡然亮了起来,和我上次所见到、听到的一样,烈 翻腾,惊人的大声,立时充满了整个冰洞。
我们一齐转向那具电视看去,只见出现在电视萤光屏上的熔岩,翻腾得异乎寻常,那种情形,足足维持了有一小时之久,突然地,一切又静了下来。
电脑的「嗡嗡」声也停止了,我们慢慢转动著几乎已僵硬了的脖子。
张坚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先出声的一个人,他突然伸手向那个地球模型一指∶「看!
」
那地球模型仍在转动,但和以前有所不同,在中心部分,有一股红线,指向地面,所指的地方,看来像是中东。
在张坚指给我们看的时候,那股红线已经十分淡了,接著,红线便失去了踪迹。
张坚又叫道∶「发生了甚麽?刚才究竟发生了些甚麽事?」杰弗生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刚才我和卫斯理,发动了一场大地震。」我连忙叱道∶「胡说!」
杰弗生冷冷地道∶「刚才,我按动了一些按钮,你也按动了一些按钮,接著事情发生了,是不是?」
我的呼吸十分浓重,道∶「你何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一场地震?」杰弗生道∶「我知道,这是我下意识的作用,今天是——」他扬起手腕来,道∶「九月一日,你记住这个日子好了。」我当时不出声,如今我在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也不出声,读者如果有兴趣的话,去查一查近几年来,九月一日曾经发生过甚麽大事,就可以知道我为甚麽不写出来的理由了。
当然,我和杰弗生绝不是有意造成这样一件事的,而且,在我的请求下,藤清泉博士作了长时期的研究,证明即使不是我和杰弗生误按钮掣的话,事情一样要发生的,因为地壳包住地心的岩浆,情形颇有些像破布包一包浆汁,总有地方要裂出来的,但我仍是内心不安,直至今日。
张坚忙问道∶「甚麽事,杰弗生,你说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杰弗生的面色突然一沉∶「如今不必多说了,我能拯救地球,我当然也有权取得拯救地球的代价,我们五个人,仍可以很好合作的——以我为首。」我肩头上阵阵的剧痛,使我只要倚著冰壁而立,张坚望著我,他显然已没有了主意。
我又长长地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等到呼出来的时候,凝成了一道白色的带,像是喷射机喷出来的白烟一样。
我道∶「杰弗生,我以为先待我的伤好了之後,再作决定。」杰弗生现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来∶「不,卫斯理,最难对付的是你,如今你正受伤,那就是对付你的好机会,你必须答应下来。」我苦笑道∶「这算是甚麽,威胁我麽?」杰弗生道∶「可以那麽说,我将要展开一连串的威胁行动,如果我不能使你就范的话,那麽,我怎能使各国首脑就范呢?」我迅速地转念著,我装出十分衰弱的样子,身子沿著冰壁,慢慢地滑了下去,终於坐在冰上∶「那麽你的计划怎样?」杰弗生「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五个人,组成一个集团,你将是我们政策的执行者和宣布者,你是我们的巡回大使。我先发公函给各国政府,先在指定的时间内,在指定的地点,造成一场海啸、地震或是火山爆发,使各国政府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这种超人的、无可比拟的破坏力量!」我苦笑了一下∶「然後怎样?」
杰弗生道∶「然後,我们就提出需索了,不论我们要甚麽,没有国家会拒绝的,因为我们所掌握的破坏力量,是无可抗拒的!」他倏地转身,指向那地球模型。
他的手指不断地指著,嚷道∶「这里是华盛顿,这里是东京,这里是柏林,这里是伦敦,我可以在举手之间,令这些城市,完全变成废墟!」我这时已坐到了冰上,我装成十分衰弱的样子,目的是要杰弗生认为我在受伤之後,已不能再有力量对付他了。可是这时,我听得杰弗生教授讲出了这样的几句话来,我真的坐在冰上发呆起来。
我是在那片刻之间,忽发奇想,想到如果我们几个人,真的组成这样一个集团的话,那我们大可利用我们所掌握的力量,来使得世界上所有国家停止核竞赛,不再作戕害人类,遗祸极钜的核试验,消灭一切武器,确保世界和平!
这是不是可行的呢?
我相信,如果我们的通牒一送出,那就算最顽固,最迷信核力量的国家,都要郑重考虑我们的威胁的。
然而,我又立即想起,毁灭性的核武器,分别掌握在几个国家手中,则起著相互间牵制阻吓的作用,谁也不敢轻易使用。
而我们这几个,若是掌握了随时可以毁灭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力量的话,那我们是否会变成狂人呢?那是绝对可能的,人的天性来是秉承著一切动物天性而来的,而一切动物,即使是最合群的,也有著排他心。权力,谋取自己永久的神圣的地位,这几乎是一切动物的本能,而入则更甚。杰弗生教授的本意,我相信也是十分好的,但当他一旦发现自己掌握了这样大的力量时,他就成为了力量的牺牲者,不是他在操纵力量,而是力量操纵了他,使他成了一个狂人!
我低著头想著,我迅速地得出了结论∶这具电脑,和与这具电脑联系著的地心压力增加仪器,必须被毁去。
可是,事情却不是那麽简单。
因为若是就这样毁去了这具电脑之後,地心熔岩将无法在冰岛附近的海底宣 ,地球在不到一百年间,就会毁灭了。
眼前的问题是?首先要学会使用这具电脑,然後才将之毁去,不使它落人任何人的掌握之中。
而迫在眉睫的问题,则是如何对付杰弗生。
我想我一定已想了许久,因为杰弗主已连续地在催我答覆了。
我忍著肩头上的疼痛,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含糊的话。
杰弗生当然未曾听清楚,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甚麽,我是故意令他听不懂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你说甚麽?」我又将那句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杰弗生又向前走来,并且俯下了身子,凑近来听。
他这时所摆出来的姿势,等於是送上来挨揍一样,我绝不犹豫地抬起了拳头,拳头碰在杰弗生的下颔上,发出了极其可怕的声音来。
我还怕杰弗生不昏过去,再伸足一勾,杰弗生的身子像木头也似地向下倒去。後脑撞在冰上,又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声音来。
我立即站了起来,血从杰弗生的口角流出,凝成了红色的冰条,我还未曾出声,张坚已将杰弗生扶了起来,将他塞进那艘小飞船中,他回过头来问我,道∶「怎麽样?我们怎麽办?你可要找一个医生麽?」我咬著牙,当然我迫切需要一个医生,但即使没有医生,我自己也可以将肩头上的子弹取出来的。但如今却有著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忙道∶「你将杰弗生看住,他的身体很强壮,立即会醒来的,他醒过来之後,你不能让他有自由活动的机会,你要——」当我讲话的时候,张坚人站在小飞船的门口,拉著门上的把手,却回过头看著我。
我讲到「你要」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看到杰弗生的身子,在飞船之内,动了一动,连忙叫道∶「张坚,小心!」
可是,我的警告,却已经退了一步。
只见杰弗生的身形暴起,张坚的身子一晃,显然他已吃了一拳,张坚的手一松,人已跌了下来。
而当张坚在冰中滚著,想要站起身来之际,飞船发出嗡嗡的声音,已经腾空而起,「刷」地出了冰洞,「嗡嗡」的声音,立即远去,转眼之间,冰洞之中,便已恢复了极度的寂静。
张坚从冰上站起来,道∶「糟糕,我或者还可以沿著那根绳索爬出来,你肩头上的伤势很重,怎能够爬出冰缝?」
我叹了一口气道∶「张坚,你别太乐观了,你以为杰弗生会将那根绳索留给我们麽?」
张坚陡地一呆,向冰洞口冲去,当他仰头上望时,他背影那种僵直的情形,使我连问都不必问,便知道我所料的一定是事实了。
隔了足有两分钟,张坚才叫道∶「它不见了,那绳子不见了!」----------
第十部∶一切的毁灭
我苦笑道∶「那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你放心,杰弗生必将再来,他绝不会放弃他那种『权力』的。」
张坚转过身来道∶「他大可以等上三四天,来收我们的尸体,根本不必三天,在零下四十度的情形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增加身体的热量而支持二十四小时的。」我反对道∶「那你未免说得过份了,我曾在冰原上流浪了七天,身上只披著一张白熊的反。」
张坚「哼」地一声道∶「可是你能捕捉海豹、企鹅,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如今我们在这个冰洞之中,你能指望些甚麽?希望企鹅坐著飞船来拜访你麽?」我心中不禁十分生气道∶「张坚,你是不是在怪我未曾答允杰弗生?」张坚呆了一呆∶「当然不是,但我们如今怎麽办?你还受了伤,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等死麽?」
我扶著冰壁,向前走著,到了洞口,向上看去,蓝色的天,只是一线。
而想要攀上那样的冰壁,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就算有著最完善的攀冰工具,都难以达到目的,因为冰山多少总有一些倾斜,而这个冰缝,却是直上直下的。
我站在洞口,发出了好一会呆,才陡地想起,我们是不致於陷於绝境的!
上一次,我来到这个冰洞的时候,曾经发现过一个纸盒,盒内全是如同朱古力糖也似的绿色状块物,那是绿色行星上人的食粮。当时我忍著肚饿,不敢去碰它们。可是我却记得,杰弗生曾说,他在那空中平台上,也是仗著这种食物过日子的。
我知道有著这包食物,那我们至少可以在这个冰洞中活下去。我来到了那张平桌面前,找到了那包食物,抛了一块给张坚。
张坚接在手中,道∶「这是甚麽东西?」我道∶「是食物,你尝尝,味道可能不错,它能使我们在这里长期地生活下去。」我一面说,一面已将这样的一块东西放进了口中。
才一入口,便觉出一阵难闻的草腥味,几乎要令人吐了出来,但是我却硬著头皮,将它吞了下去。因为无论如何,总比生啃熊肉来得好些。而且,如今在冰洞之中,求生熊肉也不可得啦!
我吞下了那食物之後,看到张坚也在愁眉苦脸地硬吞,我装出微笑地望著他,我口中的草腥味,这时也渐渐褪去,而代之以一种十分甘香的味道了。
同时,我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像是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信心一样。
张坚面上的沮丧的神色,也在渐渐减少。我立即明白∶那一定是这种食物的神奇作用!
这种食物不但能解决饥饿,而且能够使人精神饱满,勇於进取,面对著任何困难的环境都不失望。
我向前走出了一步,张坚也向我走出一步,我们两人,会心地握了握手,我甚至觉得肩头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张坚道∶「我们该设法和藤清泉与罗勃联络,我相信这里和空中平台,一定有著直接的联系的。」
我点了点头,杰弗生大怒而去,他当然是回那空中平台去了,我们必须先他一步,而将他的变态,讲给藤清泉和罗勃两人听。
我来到那具电脑之旁,一具看来像是无线电话机的仪器旁边,察看了一会,拿起了一苹听筒,突然,一幅铝片向旁滑开,现出了电视萤光屏来。
萤光屏上开始是跳动的亮点,不到半分钟,我就看到了空中平台的一间房间,藤清泉正在翻阅著资料,而罗勃则在来回踱步。
我对著那圆筒叫道∶「藤博士,藤博士!」我才叫了一声,藤博士和罗勃两人便一齐到了一具和我如今使用著的仪器似的机械面前,而我同时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也看到我们了。罗勃浓重美国南部口音的声音传了过来,「卫斯理,你们如今就在那个冰洞中麽?」
我立即道∶「罗勃、藤博士,你们听我说,杰弗生已回来了,他已成了一个狂人。
」
罗勃的声音充满了疑惑∶「狂人?这是甚麽意思?」我忙道∶「我很难向你解释,但是他一定——」
我才讲到这里,便呆住了。因为我看到杰弗生铁青著脸,已经闯了进来!
藤博士和罗勃两人,陡地转过身去。
在杰弗生的手中,又多了一柄手枪,他几乎一停也不停,便扣动了枪机。
我和张坚两人所在的冰洞,和杰弗生他们所在的空中平台,不知相隔得多远,但由於电视得直接互传设备,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子弹的呼啸声。
罗勃胸口中枪,他的面上,立时现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情形来,手按在他身旁的一张桌子上,站了约莫十秒钟,才向下滑倒下去。
在他倒地之後,他面上仍然带著那种滑稽的神情,像是因为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有点意外的惊险一样。
罗勃当然是立即死去,他中枪的部位正在心脏,我默祝他死得毫无痛苦。藤清泉站了起来,指著杰弗生,手在发抖。
杰弗生向前踏出了一步∶「藤博士,我还是需要你的,我们可以合作。」藤清泉仍是伸手指著杰弗生,他并没有开口,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使他根本不必开口,别人也知道他是想说些甚麽。
杰弗生大声道∶「藤博士,你想拒绝我麽?我可以使你成为日本天皇,你太不识趣了!」
藤清泉指著杰弗生的手,垂了下来∶「我明白了,你已经找到了可以加强压力,使地心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的办法了,是不是?」杰弗生走了过去,双手按在藤清泉的肩头。
和杰弗生高大的身子相比,藤清泉更是乾瘪、瘦小。但是藤清泉面上那种坚毅清高的神情,和杰弗生面上出油,充满了欲念的神情相比,却又使人觉得藤清泉不知比杰弗生伟大了多少。
杰弗生道∶「是的,我已找到那办法了,藤博士,你可看出这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财富,多大的权力麽?」
藤清泉冷冷地道∶「或许我是老了,我看不出来。」杰弗生後退了一步,我无法到那地方去救藤清泉,因为一切虽历历在目,但事实上,我们双方面,却隔得极远。
我只得大声叫道∶「杰弗生,你若是想杀害藤博士,我就毁了这具电脑。」杰弗生转过头来,他一定是对著看电视摄像管在狞笑,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上在跳动的每一根肌肉。他失声道∶「你不会的,你也不敢,你毁了那具电脑,地球在一百年中,就要完蛋。」
我冷笑道∶「我有甚麽不敢?地球或许将在一百年中毁灭,但也可能在最後一年,由地球上自己的科学家出力来挽救地球。」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铁也似青∶「你敢碰那具电脑,我立时用枪柄打死这老狗!」杰弗生显然已狂得不可救药的地步了,他竟称藤清泉这样第一流的科学家,值得尊敬的学者为「老狗」,我真恨不得再狠狠地打他几拳!
藤清泉坐了下来,苦笑了一下∶「教授,我们拯救地球的工作已停止进行了麽?」杰弗生挥舞著手∶「当然不,但是我不要白白的工作,我要取得代价。」我忙搭腔道∶「杰弗生,我们完成了壮举之後,将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全世界所有的荣誉,一定集中在你的身上。」杰弗生叫道∶「放屁,荣誉可以换来甚麽?」藤清泉望了望杰弗生好一会,像是一切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埋首去研读文件了。杰弗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踢了罗勃的尸体一脚,悻悻然走了出去。
我忙叫道∶「藤博士,藤博士。」藤清泉抬起头来。我道∶「藤博士,你看有甚麽法子可以阻止他?」藤清泉默然地摇了摇头,他面上那种难过之极的神情,叫人看了,也不禁心酸。
藤清泉是最杰出的学者,地震学的权威,他将毕生精力,放在研究地震、预测地震、甚至防止地震的研究工作上,以造福人群。
但是如今却有人要利用地震来为个人增加地位,增加权力,这怎不令他伤心?
我叹了一口气,劝慰藤清泉道∶「藤博士,你放心,我们一定设法阻止杰弗生的狂行,并按照原来的计划,使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的海底喷发。」藤清泉呆了半晌,又低下头去,去翻阅他面前的资料。
我也知道我的劝慰是发生不了甚麽作用。
因为这时,杰弗生一定再度到冰洞来了,他有武器,我们只是赤手空拳。他已经杀了罗勃,绝不在乎再多杀几个人。
他会驾驶飞船,操纵一切复杂难懂的仪器,他的确可以成为有著操纵世界命运力量的魔王,我们有甚麽法子和他来对抗呢!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那些电子人已经自我毁灭了。如果那些电手人还在的话,我们早已没有命了!
我想了一会,才转过头来∶「张坚,杰弗生又要回来了。」张坚道∶「怎麽办?他拥有一切别的星球上的科学成就,我们与他相比,等於一个原始人遇到了一辆坦克车一样。」我迅速地向洞口走去,向下看了看∶「我们可以设法向冰层下面攀去,不让他发现我们。」
张坚也来到了洞口∶「我们能攀下去麽?」我苦笑道∶「极度危险,但是杰弗生一来,我们就一定要死了,还是值得冒险的。
我们带上食物,免得饿死在冰缝中。」张坚取了那盒食物,我们两人,沿著冰缝上凸出只有三数寸的冰条,向前走去。
这行动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脚下是冰,一不小心了可以滑下去,而身旁也是冰,绝对没有可供扒手的地方。
另一面则是空的,一跌下去,连尸骨也不知要到甚麽地方去了。
我们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著。
当我们移出七八尺的时候,我们已经听到了飞船的「嗡嗡」声。我和张坚两人,面面相觑。我们如今存身之处,刚好有一块凸出的冰,将我们和冰洞的洞口隔开。
若是杰弗生驾著飞船,直飞达冰洞的话,他可能发现不了我们。
但如果我们被他发现了的话,那我们的处境,真比瓮中鳖还要糟糕,因为,我们是绝对无法逃避杰弗生的袭击的。
我们都停了下来,我们看到飞船下降,进了那个冰洞之中。
张坚低声道∶「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我四面看看,我有甚麽办法好想?四周围全是冰,要想办法,也只有在冰上看眼,可是在冰上,有甚麽逃生的办法?
我低声回答∶「沉住气,杰弗生不一定发现我们。」我的手抚在背後的冰壁上,我的背部也紧紧地靠在冰上,我只觉得一阵阵彻骨的寒意,自背部阵阵地透了过来,令我牙齿打震。
不到两分钟,已听得杰弗生近乎咆哮的声音,自冰洞口传了出来,大声叫道∶「你们以为可以逃得脱麽?你们以为可以溜走麽?」我和张坚两人,都可以透过那块大冰,看到他的身影在洞口双臂飞舞。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他的手中,执著一件十分奇形怪状的东西,看来有点像是理发师的吹风筒,我还未曾想出那是甚麽东西之际,陡地听得一声巨响,自冰洞洞口传了出来。
那一下巨响,我和张坚两人,心头虽然大受震动,但是还可以忍受得住。然而,因为那一下巨响所造成的音波震荡,却在冰缝中形成了一股巨大力道!
那股力道是撞在我们对面的冰壁之上,但是立即反弹了过来,撞向我们的身上!
我们当时的处境,是能够勉强保身体的平衡,不跌下去,已经是上上大吉的事了。
不要说有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撞了过来,就算只有一苹黄蜂在我们的面前飞过,我们也可能因为身子略动一动而站不稳的!
那股力道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我们只觉得陡地一窒,身子先是向冰壁紧紧紧一靠,接著,那股向我们撞来的力道,便变成了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吓出了一声怪叫,向下跌了下去!
在我和张坚两人向下跌去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听得到杰弗生的怪笑声。
我和张坚几乎是靠在一起跌下去,我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臂。当然,这是无补於事的,我是为甚麽握住他手臂的,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为了两个人一起跌死好一点,或许是为了我心中害怕。
我一抓住了张坚,张坚也立即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跌去的。冰冷的,摄氏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气,在我们的面上以极高的速度掠过,使得我们的脸上,像是被无数利刃在刺割著一样。
我们的视力几乎已经消失了,看不到任何东西。张坚的喉间,不断地发出一种怪声来,我自己只怕也好不了多少。我并不是怕死的人,但是在如今这样,连要死在何处,如何死法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心中实是没法不骇然。
是我首先看到在我们的下面,有两团阴影在浮游。看来,像是两个幽灵。
那的确像是两个幽灵,我在第一眼见到那两个幽灵的时候,心中所想的竟以为那两个阴影,是我和张坚两人的身子!
我以为我们已经死了,身子在继续下落,而灵魂则还在冰缝中飘荡,找寻归宿。
但是,当我们迅速地向那两团阴影接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生出了一线希望来。
我已经看出,那两团阴影,事实上是两个人,浮游在冰缝中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我可以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了。
那两个人之所以会在冰缝中,那还是我将他们推了下来的。说得明白些,那两个浮在冰缝中的人,就是死在那冰洞中,被我推下冰缝去的那两个绿色人。
我不知道何以那两个已死的绿色人的身子,竟会不一落到底,而浮在空中。
但是我却立即想到,「他们」的身子,既然有著浮空的力量,我们不也可以有救了麽?我猛地一堆张坚,将张坚推开了些。
或许是由於我们急骤的下落使得冰缝中的空气,形成了一个漩涡,所以浮在空中的那两个绿色人,向我们移近,我用尽了气力,叫道∶「抓——」我只讲出了一个字,便无法再讲下去。大蓬冷空气涌进了口中,我的舌头立时僵硬了。
但我虽然只讲出一个字,张坚也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双臂伸出,已经抓住了一个绿色人的身子。而我也在同时,抓到了那两个绿色人的一个。
当我才一抓住那绿色人的身子之际,我仍然在向下沉去,但是又沉下了一些之後,势子便缓慢了下来。
终於,我们下跌的势子止住了。
张坚喘著气,他喷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阵又一阵的冰花,他被冻僵了的脸上,现出极度骇异的神情来∶「这┅┅是怎麽一回事?」听他的话,看他的神情,像是他根本不相信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居然还能获救一样!
我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我想回答他,可是我却没有法子讲话,因为我的舌头还冻得和石头一样,就如同口中含著一块冰,我只好摇了摇头。
这时,我们两个人移动著身子,几乎和骑在那两个绿色人身上,没有甚麽分别。
我的视觉渐渐恢复,我向那绿色人身上察看,只见在他们背上所负的氯气筒之下,有著一圈腰带,那圈腰带上,有著一排手指大小的喷气管。
当我的手,放到这排喷气管之前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极弱的力道,从那些喷气管中,喷了出来。而在「腰带」的另一方面,则是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
我开始明白了,那个「腰带」,一定是一种个人飞行器。「个人飞行器」对地球人来说,也不是甚麽秘密了,早在几年前,美国军方便已经制造成功,利用作用等於反作用的原理,人在负上了「个人飞行器」之後,便能够离地飞行。
当然,地球上的飞行器,和如今在绿色人身上的,是无法比拟的,我如今所看到的,不但小巧,而且它的燃料,分明是密封在那金属盒子之中的。
甚麽东西能够体积那麽小,发出的力量那麽大,而又能维持如此之久?实是无法想像。
张坚浮在我的身边,他也发现了那围在绿色人腰际的「个人飞行器」,并且去扳动了其中的一个掣,他的人後退,又撞向右面的冰壁,好在这次的去势并不急,他虽然撞了一下,却也不觉疼痛。
他喜极而呼∶「这是可以操纵的。」我点了点头,我的舌头已略可以转动了,它发出了我自己也认不出来的声音,生硬地道∶「试┅┅试┅┅向上┅┅飞去。」张坚又去转动另一苹掣,他人陡地向下沉了下去,但是立即,他人又向上浮了起来,他笑了起来,他眉毛上的冰花,簌簌地掉了下来,叫著∶「奇妙,十分奇妙!」我道∶「我们设法将这飞行器装到我们的身上来。」张坚道∶「那我们先要找一个地方立足。」
我四面看了一看,前面似乎有一块冰凸出来,那麽小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立足,张坚先飞了过去,在冰上站定,将那绿色人身上的飞行器除了下来,围在自己的腰际。
那绿色人的身子,立即向下直落了下去,而张坚则浮在空中,如同浮在水中一样。
那飞行器所产生的力量,恰好使得地心对我们的吸力消失,我们的人变得一点重量也没有了,那简直是梦中的境界。
我也围上了那飞行器,张坚忽然道∶「卫斯理,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深入南极的冰缝,到我们如今所在的这麽深的,可是我们却还没有到底——」我明白张坚的意思,他才逃得性命,便又想起了他的探险了。
我时时说探险是他的第二生命,可以说一点也没有说错。我摇头道∶「不,我们先上去对付杰弗生。」张坚向下面望去∶「卫斯理,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先下去,再上来,比上去了再下来,不是可以省去许多时候麽?」我对於南极的冰缝之下,究竟是甚麽情形这一点,可以说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我便道∶「你下去,我则上去找杰弗生,你别忘了我肩上的伤还需要治疗!」张坚忙道∶「那我和你一齐上去,我照顾你。」我笑了笑∶「我还不致於要人照顾,你管你自己下去吧!」张坚的面上,颇有抱歉之色,他手按在腰际的一个掣上,人便迅速地向下沉去,而我则向上升起,我便上升的迅速保持适中,约莫在十分钟後,我已经到了那个冰洞的旁边。
我停在洞口,向洞内看出。
只见杰弗生正在那具电脑之前,忙碌地工作著,绝未发觉我已到了他的背後。
他不停地察看著仪表,操纵著按钮。我向前跨出了一步,脚踏在冰上,稳住了身子。
我轻轻地转动一个按钮,那七个喷气管中所喷出的力道已经消失,我慢慢地向前走著,尽量不发出声音来,直到我来到杰弗生背後,我才站定了身子,轻轻叫道∶「杰弗生教授,你好。」
杰弗生正在忙碌之际,在突然之际,停了下来。
可是他却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便开始了工作了。
他一定以为刚才听到我的声音只不过是耳朵出了毛病而已。
我将声音放大了些,又道∶「杰弗生教授,你可好麽?」这一次,杰弗生又是一呆,但是却立即转过身子来,他瞪著我,面色青白,似乎当我是一个魔鬼一样。我则向他笑著。
他猛地跨出了一步,伸手向那件发出巨大的声响,令得我和张坚摔下冰缝去的武器抓去。但是我却先他一步,我伸掌向他的手腕劈去,令得他怪声嗥叫了起来,我将那件武器抢到了手中,立即向外抛去。
那东西跌在冰上,又在冰上向前迅速地滑出,滑出了洞口,跌了下去。
杰弗生捧著手腕,道∶「你┅┅你┅┅你┅┅」我冷冷地道∶「人在冰缝中,是不会下沉的。」杰弗生道∶「没有┅┅这个可能。」我道∶「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试一试。」我一伸手,向他抓去,他身子向後退,我连忙伸手一拨,将他拨出了一步,令得他跌倒在冰上。
我是怕他身子倒退之後,又撞在那些按钮上,再度引起浩劫。
杰弗生倒在冰上喘著气,我向他一步一步逼近∶「你已经懂得掌握这电脑了麽?」杰弗生道∶「我懂了,我已经懂了。」我问道∶「它是怎样操纵的?」杰弗生迟疑了一下,我又大声喝道∶「它是如何操纵的?」
杰弗生道∶「横的一排按钮是代表地球纬线,纵的一排是经线,各按一下,交叉点就是压力的缺口,就是地心岩浆宣 的所在。」我转过头去看那具电脑,心中的那种奇异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
试想,我们居住的地球,居然能凭按钮而任意毁灭,这种感觉,谁能不觉得奇妙。
霎时之间,我感到我可以说是地球上最伟大的人,我操纵著地球上所有人的生和死、存在和灭亡,只要我的手指轻轻地一按,成千上万的人,便会在地球上消失,再伟大的建筑物,也要变成废墟。
我望著那两排按钮,似乎觉得我的身子在膨胀、膨胀,大到了好像连这个冰洞容不下我的身子一样,我又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大笑而特笑的冲动,我怎能不笑呢?试想想,古今往来,能有甚麽人和我相比?
亚历山大大帝、成吉思汗、拿破仑、希特拉,这一些曾经做过征服世界的美梦,也确曾统治过半个世界的人,和如今的我相比,又算得了甚麽?
我心底深处,还知道我若是笑了出来,那等於我成了杰弗生第二了。
可是,我还是抑压不住,而怪声大笑了起来,我得意得忘了形,也就在这时,我的脑後,陡地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使我的身子一个旋转,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杰弗生。
我在迷糊之中,只看到杰弗生高举著双臂,接著,我的前额,又受了一下重击,我的身子又向後一仰,便倒在冰上了。
当我的面颊碰到坚冰时,我还感到一阵冰凉的刺痛,但随即我便昏了过去。
杰弗生是趁我对著那具控制电脑,所想的越来越远,觉得自己的权力越来越大,而野心也自然地增长之际,将我击昏的。
等我渐渐地醒过来的时候,我睁开眼来,我的手足都被皮带缚著,而杰弗生则站在我的面前,手叉著腰,站著看我。
我猛地一挺身,跃了起来,杰弗生挥拳向我击来,我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这一拳。但是因为我的双足被皮带缚在一起,所以我身子在一侧之间,便站立不稳,又倒在冰上。
我在冰上滚了一滚,又倚著冰壁,摇摆著身子,站了起来。
杰弗生狞笑著∶「卫斯理,我现在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了,我可以另外去招募手下,我甚至可以一个人来完成这伟大的事业!」他慢慢地扬起手中的枪,对准我,显然他要欣赏我临死前的表情,所以他的动作十分慢。或者,他还希望我在冰上跳来跳去,逃避著他的子弹,但是却终於死在他的枪弹下!
我竭力维持镇定,我是可以逃生的,只要能够开动围在我腰际那「飞行带」的掣就行了。
我的双手被反缚在背後,我只得侧转身,在冰壁上挨擦著,冰壁并不是平整,而是有棱角的,我挨擦了几下,已经碰到了「飞行带」上的一个钮掣,我整个人,陡外腾空而起,斜斜地向洞口,射了出去。
那一下变化,显然是杰弗生所万料不到的。
他虽然在那空中平台上住了许多年,得知了许多地球上的人类所不能想像的奇迹,但是他却始终未曾见过那两个绿色人,当然也不知道有著飞行带那样神奇的东西。
他睁大了眼上望著我,直到我已飞出了冰洞,他才放枪,我的身子出了冰洞之後,仍是斜飞出去,以致撞在冰缝的冰壁上。
撞到了冰壁之後,便贴著冰壁,向上升去,转眼之间,便已经出了冰缝。
出了冰缝之後,飞行带的作用,仍然不减,我的身子继续向上升著,这时候,我也听到冰缝中,响起了「合合」的声音。
杰弗生一定已经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驾著飞船来追赶我了。
我双臂用力地挣扎著,杰弗主将我的双手缚得十分紧,但我是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我懂得如何先缩起双手,使皮带变松,然後再陡地用力一挣。
我挣了几下,便已经挣开了双手,我也顾不得手腕的红肿疼痛,连忙按下了飞行带上的一个掣,我整个人几乎像流星一样地向下落去。
那急躲的下降之势,使我深深地埋入雪中。
而那正是我所要的。
因为我虽然围著飞行带,但是却仍然无法和驾驶飞船的杰弗生相抗的,这是再显浅也不过的道理了,所以我要隐伏在雪中。
我扒开了一些雪,向上望去,飞船已经在半空之中,迅速地盘旋著、搜寻著了。我看到从飞船的四周围,喷出一连串耀目的火花来,那显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光波武器。
因为我看到,当那种灼亮的光线,射在冰雪上的时候,所碰到的冰雪,立时化为乌有,而升起一股白袅袅的蒸气来,冰原之上,平添了许多深洞。
飞船在空盘旋了一会,向高空升去,杰弗生可能以为我已向上飞去了。我仍然伏在雪中不动,没有多久,飞船又以极其快疾的势子,落了下来。飞船降落的地方,距离我躲藏之处,只不过十三四步远近!
我看到杰弗生从飞船中走了出来,执著武器,不可一世地站在雪地上,四面看著。
我考虑著由雪中爬过去袭击他,但是还不等我有甚麽行动,杰弗生又进了飞船,向那冰缝中沉了下去。
我从雪中钻了出来,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我也呆呆站在雪中,我是在想我刚才面对著那具控制电脑时心情上的变化。如果不是杰弗生一下将我击昏了过去的话,我继续想下去,会想到甚麽呢?这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我极可能和杰弗生走到同一条路上去,人是有著共通的弱点,而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实是没有法子抵受如此巨大的引诱的。
那具控制电脑必须被毁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问题只是在於如何在毁去这具控制电脑之前,先使地心岩浆在冰岛附近的海面宣 出来。
我想了一会,低飞到了那道大冰缝之旁,又向下沉去,我并不是想在这时再去袭击杰弗生,我只是想和张坚会合之後再一齐想办法。
当我在冰缝中,向下慢慢沉去之际,我突然看到外面,有著一片我前所未见的紫色光幕。我吃了一惊,使下沉的势子减慢。
我看到,那一片紫色的光幕,是从停在冰洞口子上的飞船顶上发射出来的。那柔和的紫光向上射去,遇到了冰,又倒折了回去,恰好将整个冰洞射住。
我还看到,在冰洞上面,紫光照射的地方,坚冰在开始融化,已有几根巨大粗壮的冰柱出现。
我不知道那紫光是甚麽玩意儿,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种辐射光,杰弗生用来封住了冰洞的洞口,不让别人再进去。
我继续向下沉著,越过了冰洞,我还未曾发现张坚,我不禁开始担心起来,我加快了下沉的迅速,不一会,我已经超过了我和张坚分手之处,我的心中也越来越急,张坚究竟到甚麽地方去了呢?
由於冰层的折光作用,向下去,并不见得如何黑暗,不知下沉多深,我看到了蓝得像液态空气也似的海水,我也看到了张坚。
张坚正在离海水上面两三尺之处飞浮著,他面上的神情如同著了魔一样,一看到了我,便叫道∶「你看,海水是温的!」我伸手去摸了摸海水,果然感到十分温暖。
事实上,海水可能接近摄氏零度,但因为冰缝之中,温度实在太低,所以反而觉得海水十分温暖了。
张坚使身子上升了些∶「卫斯理,我又发现了地球的另一个危机。」我望著他,不明他意何所指。张坚道∶「你看,深达千百尺的冰层底下是海水,卫斯理,这说明甚麽?这说明整个南极洲冰原,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块。这冰块是在融化的,总有化尽的一天,那时,地球上的陆地,十分之九,将被淹没,人类还有生路麽?」
我耸了耸肩,张坚的理论可能正确,但这一定是许多许多年之後的事情了。到时,人类或许根本已放弃了陆地,而在空中建立城市了,南极冰原融化,又怕什麽?
我道∶「张坚,别管这些了,我几乎已击倒了杰弗生,但却又被他反败为胜,如今,他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紫光封住了那冰洞洞口,使我们难以进去,你说我们该如何?」张坚想了一想,道∶「我们找藤博士一齐商量。」我苦笑道∶「你说得容易,那空中平台在三万五千尺的高空,我们如何上得去?」张坚道∶「我们先到冰缝上面去再说。」我们一齐升上去,在经过冰洞的时候,我们透过那一层紫色的光幕,看到杰弗生在电脑前忙碌的工作。
张坚似乎不信那层紫色的光幕可以阻止他,他伸出手指来,去探了一探。
可怜的张坚,我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指,才一接触那种看来十分之柔和的紫色光线,便突然消失了,一点也不错,是在突然消失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冒起一股白烟,更没有甚麽难闻的气味发出来。
我连忙一拉他的手臂,我们两人在那片刻之间,又上升了些,张坚瞪著他失去了食指的右手,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滑稽的神情来。这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一苹手指,竟在刹那间不见了。
而且,看张坚的神情,也不像是有甚麽特别的痛苦。我低声问他∶「你觉得怎样?
」
他尚剩的四苹手指,可笑地伸屈著,口吃地道∶「我的食指呢?我的食指呢?」我苦笑了一下∶「刚才,你用食指去试探那种紫色的光芒,你的食指消失了。」张坚摇了摇头∶「我怎麽一点不觉得痛?这是可能的麽7这会是事实麽?」我叹了一口气∶「唉,张坚,这当然是事实,你要知道,目前杰弗生在利用的一切科学设备,都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的科学结晶,是来自另一个星体,我们地球人所从来不知道的另一星体的,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去想像,去了解它们的,在这样的情形下,甚麽不可能的事,全变成可能的了。」张坚的脸上,仍然维持著那种可笑的神情∶「那麽,我的食指是不会再生出来的了。」
我看他食指「断去」的部分,皮肤组织仍然十分完整,一点伤痕也没有,像是他这一生,右手根本就没有食指一样。
我心知那紫色的光芒,一定对我们地球人的人体细胞,有著彻底的毁灭作用,或者,它能使人体细胞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萎缩——体积缩小了几十万倍,那看来便等於不存在了。我无法解释出原因来,因为我也是地球人,对方另一个星体的东西,是无法了解,无法想像的。
我们两人,迅速地上升,不一会就出了冰缝,张坚仍是不停地注视著他缺了食指的右手,我劝了他几句,他抬起头来∶「卫斯理,我不是感到难过,失去一苹手指,对我今後的一生没有多大的影响,我又不是提琴家或铜琴家,我只是奇怪!」我道∶「那你就想得穿了,如今,杰弗主已经将那冰洞封了起来,我们还有甚麽办法对付他呢?」
张坚道∶「办法是有的,但是却已不是你我两人的力量所能做得到的了。」我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张坚道∶「去找我的探险队,我的探险队,是受十四个先进国家支持的,我们可以要求这些国家的政府,派军队、武器,来对付杰弗生。」我摊了摊手,道∶「只怕这十四个国家的武装力量还没有出发,它们的首都,便都见毁於地震了,你知道,杰弗生如今要造成一场地震,是多麽容易?」张坚望著我,他显然还不知道我这样说法是甚麽意思,我便将我藉著飞行带的帮助,到那冰洞之中,和杰弗生相见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坚呆了半晌,才道∶「那麽你说,他如今是在做些甚麽工作?」我道∶「谁知道,或许他正在撰写致各国元首的最後通牒。但不论如何,他是一定会制造几场由他事先指定的地震,来证明他是掌握著这种权力的。」张坚大声道∶「卫斯理,我们难道没有法子阻得住他麽?他简直是疯了。」我想起了我自己站在那具电脑控制器前,思想上所发生的变化,我摇了摇头∶「当一个人被巨大的权力迷惑住的时候,是没有甚麽力量能够劝得醒他,除非有一种比他所掌握的权力更大的力量,将他毁灭。」张坚无可奈何地道∶「我们上哪里去找那个能以毁灭杰弗生的巨大力量?」我无话可说。
因为我的确想不到,地球上还有甚麽人,有比杰弗生有具有更大力量。
要有力量阻止杰弗生疯狂的行动,那除非是那个远在银河系之外的星球上的绿色人,再来地球,但这是可能的麽?
我想到了这一点,张坚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我们两人,不约而同,一齐抬头向天上望去。
那时,我们离地约十来尺,正在向前飞行,就在我们抬头向上望去的时候,在我们的前方,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奇妙之极的光华。
那一团异光,在才一开始的时候,是耀目的白色。南极冰原上,本来就是白色,但天空却是异常的蔚蓝,所以,当那一大团白色,突然出现之际,像是天地忽然倒转了一样。
我和张坚两人,陡地一惊。
张坚立即失声道∶「不好,反常的极光,磁性风暴将来了!」张坚的话才一出口,那一大口白色的光芒,便已经开始转变为浅黄色,接著便是橙色、红色、便是浓紫色。张坚又道∶「这不是极光。」他一句话刚出口,只听得一下惊天动地的巨响,自空中传了下来。
那一下巨响的力量之大,令得我和张坚两人,从空中跌了下来。
而当我们跌到在冰雪上面之後,我们只觉得整个冰原都在蠕动著,像是整个南极冰原,正被一种极大的力量在筛动著一样。
我心中有一个所想到的念头,便是杰弗主已经在行使他所握有的权力了。
我勉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在一声巨响之後,天上又出现了奇景。
在刚才出现一大团光芒的地方,这时,各种各样的光芒,正如烟花一样,四下迸溅。
世界上没有那样多色彩的烟花,也没有那麽巨大的烟花,更没有发出如此大的震撼力的烟花,那当然不是烟花。
因为,本来是平整的积雪,这时竟然因为震动,而变得具有波浪纹了!由此可见那一下震动力量,是何等巨大!
我们都被高空中那种绚丽耀目的光彩慑住了。我已经看出,天空中的那许多四下飞射的光彩,全是许多碎成了片片的金属,带著高热在四下飞溅。那和烟花其实是一样,烟花便是利用各种金属粉末造成的。
但是,在那麽高的高空之中,为甚麽会突然有那麽多的金属碎片呢?
我陡地想到了那空中平台。
那是非常可笑的事情,我之所以突然想到了那空中平台,也是由於烟花的缘故。
烟花是利用各种金属粉末在高热中燃烧而构成各种夺目的色彩的。烟花的颜色很多,但它所发出的颜色,都是我们所熟悉的。
但这时,在高空中所发出的那种带光的色彩,却是近乎梦幻的,是我从来也未曾听见过,难以形容,甚至难以回忆的色彩!
我立即想到,这种前所未见的色彩,一定是由一种不知名的、地球上所没有的金属,在燃烧中所发出来的,我由是想到了的空中平台。
我陡地站了起来,失声道∶「那空中平台爆炸了,那空中平台毁了!」张坚也站了起来,他神情失措∶「那怎麽会,好端端地怎麽会?」我想起了藤清泉博士来。
留在空中平台的两个人,罗勃·强脱已经死在杰弗生的抢下了,只有藤清泉一个人在,这倔强、高贵的老学者是知道已经发生了甚麽事,和将要发生一些甚麽事的了。他当然不会对杰弗生屈服的,但他也想到难以和杰弗生抗衡。
那麽,在他而言,最好是做甚麽呢?易地以处,我也会将那座空中平台毁去的。
我又失声道∶「快留意,看是不是有飞船飞下来!」张坚以手遮额,向前看著,夺目的光彩渐渐消失,空中仍是一片澄蓝,甚麽也没有留下。
我按动飞行带上的掣,想要向上飞去,可是我双足仍停在雪上,无法拔起。
张坚也在按动他的飞行带,但是他的飞行带也失灵了。我们相顾苦笑,我呆了片刻,才道∶「如果我的估计不错,那是藤清泉毁去了空中平台,不知道此举是否能制止杰弗生的狂行,我们需要作最坏打算,所以我们仍要将这件事告诉世人,我们去找南极的探险队,将这消息传出去!」
张坚点了点头∶「好,反正我们有的是粮食!」他所指的粮食,便是自那冰洞中取到的那盒绿色的朱吉力也似的物事,我们已经吃过,并且也知道这种东西,不但可以充饥,而且可以使人充满活力。
我和张坚两人,开始在南极冰原上步行,我们只求遇到任何一个探险队,但是整个南极冰原,纵横却有近四千公里,在那麽大的面积上,要找十来个探险的据点,和大海捞针,也就差不许多了。
但这次在冰原中的流浪,却并不狼狈,因为我们有著那种食物在维持著体力,直到这种食物吃完,我们又吃了两天企鹅肉,我们才被直升机发现,那竟恰好是史谷脱的探险队。张坚的归来,使得举队欢欣若狂。我们不知在冰原上漂流了多久,因为在南极永恒的白天中,是没有法子计算日子的。
当我和张坚,谈起「前几天空中的异光」时,才知道并不是「前几天」,探险队中有著精细的记载,那是在五十四天之前。
我和张坚两人,向史谷脱队长和探险队员叙述了我们的遭遇,可是却被他们目为狂人,我们取出了飞行带作证,可是拆开飞行带一看,我以为放著超级燃料的地方,原来是十分普通的无线电波接收仪。我知道为甚麽当空中平台爆炸的时候,我们的飞行带便失效了,原来飞行带的动力,也是来自空中平台的。
我们被史沙尔爵士下令休息,张坚既然回来,我谋杀张坚的罪名当然也不成立了。
我们无法说服众人,心中感到异常焦急。第二天,迟到的报纸送到了探险队的基地,我们在报纸中看到一则并不为人注意的新闻∶在北极附近,冰岛近处的海底下,发生了地震,一座山从海面升起,形成一个新的海岛,那是挪威捕鲸船首先发现的。我和张坚两人,都知道这是怎麽一回事。
但我们却难以知道这是怎麽会发生的,我想到当我们离开那冰缝时,曾看到那封洞的光芒,正在溶化著坚冰。或许当杰弗生察觉时,洞口的坚冰已经化开,而将他封在洞内了!
杰弗生当然是无法出来,所以才终於天良发现,将地心熔岩在适当的地点宣 出来的。
然而,那只是我的猜想,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不是那样,那却是没有法子知道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