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实在太幸运了。

我在等着叹息声之後的别的声音,但是我等了足有两分钟之久,还是听不到别的声音,一直到我正想再度坐起来之际,才又听到了一句低语。那自然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是我却听不懂那是一句甚麽话。

而在接着那句话之後,是一下叹息声,然後,又是一句我所听不懂的话??是听不懂,而不是听不清!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这时候,我几乎已可以肯定,在发出叹息声和低语的,一定是米伦太太了,因为基度曾说过,当他第一次听到米伦太太的话,他也听不懂!

而如今,我所听到的话,也是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一种语言,那种语言,听来音节十分之优美,有点像法文,但当然,那绝不会是法文。是法文的话,我就不应该听不懂,而可以知道她在讲甚麽了。

我和米伦太太在一起!

我的心头狂跳了起来,我在想,我应该怎样呢?我是拿开覆在我面上的湿毛巾,坐起身来呢,还是继续躺着不动,仍然假装我是在昏迷之中呢?

如果我继续假装昏迷,那麽,我自然可以继续听到她的叹息声,和她的自言自语声,但是我却始终不能明白她是为了甚麽叹息,和她在讲些甚麽!

但如果我坐起身来呢?可能她连叹息声也不发出来了!

我想了好一会,决定先略为挪动一下身子,表示我正在清醒与昏迷之中挣扎,看看她有甚麽反应。我发出了一下轻微的呻吟声和伸了伸手臂。

在做了那两下动作之後,我又一动不动。在接下来的半分钟之内,是极度的静默,接着,我便听得那轻柔的声音道:「你,醒过来了麽?你可以听到我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她的话,於是,我又呻吟了一下,伸手向我脸上摸去,装着我是才醒过来,不知我自己的脸上有着甚麽的样子,但是我的手才一碰到了那毛巾,便另外有一只手,将毛巾自我脸上取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我看到米伦太太,正站在我的旁边。

她那对湖蓝色的眼睛,正望定了我,我连忙弯身坐了起来,她则向後,退出了一步,在那一刹间,我已然看清,我仍然是在刚才见过她的舱房中。

而且,在那一刹间,我也有些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一些甚麽事了,肯斯基一定是仍然想知道我和米伦太太这两个「同党」,商量些甚麽,是以他将我们囚在一起,可以进行偷听以及通过电视来监视我们。

这一切,我全不在乎,我只要能和米伦太太在一起就好了。我摸了摸後脑,道:「好痛,是你令我清醒的麽?谢谢你,米伦太太,十分谢谢你!」米伦太太望着我,仍然不出声,我正想再找话说,米伦太太忽然又开口了,她问道:「你,你是甚麽人?」

我忙道:「我是姬娜的朋友,姬娜,你记得麽?那可爱的小姑娘!」米伦太太的脸上,浮起了一重茫然的神色,然後她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她的确是可爱的小姑娘,是她告诉你,她的父亲将我抛进了海中的麽?」「不是,」我摇着头,「是基度将你抛进海中的?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我只知道,基度说你死了,那是半年前的事,他说,是他将你海葬了的。」「他说谎。」米伦太太缓缓地说,然後又重复着道:「他说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怒道:「基度这畜牲竟想谋害你?你是被他推下海的?你在海上瓢流了半年之久?」

米伦太太道:「不是半年,只有六七天,他不能算是谋害我,但是当时我没有死,我只是被他推下海去,我……我是要他那麽做的,你听得明白麽?」我自然不是理解能力低的人,我还是有着十分清醒的头脑和善於分析事理的人,但是,我却不明白米伦太太在说些甚麽,我不得不摇着头,道:「不明自。」米伦太太苦笑着,道:「那是我要基度做的,那叫作甚麽?是了,那叫自杀,是不是?」

我呆了半晌,自杀!在我们这个社会中,自杀并不是一个甚麽冷僻的名词,它甚至还和我们十分熟悉,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在做着那种愚蠢的事情。

但是,自杀这两个字,和米伦太太要发生联系,那实在是超乎想像之外的事!

我呆住了,不知该说甚麽才好,米伦太太又苦笑了一下,道:「我说得太多了,我从来也未曾说过那麽多的话,即使对姬娜,我也不曾说得如此之多!」我忙要求着,道:「说下去,米伦太太,请你说下去!」米伦太太摇着头,道:「我说甚麽呢?谁知道基度竟是那麽好心,他不将我推下水去,却将我放在一只小艇上,任由我在海上飘流,他将我打昏了过去,还在小艇上放着许多食水和食物,他是个好人。」我问道:「那麽,为甚麽他说你在半年之前死了?」「我不知道。」米伦太太回答,「我不知道,我未曾再见过他。」我略想了一想,为甚麽基度的一家说米伦太太在半年前就死了,仍然很难明白,或许这是他们叁人之间的约定,怕人追问米伦太太的去处而出的下策。

而米伦太太竟是想自杀,所以才叫基度推她下海的,而基度却又不忍那样做,这一切事情,全是我以前所绝对想不到的,现在我明白了,基度真的是深爱着米伦太太,这是他为甚麽在醉後跳海的原因!

他虽然未曾将米伦太太推下海中,但是他的心中,总感到极度的内疚,是以他才在酒醉之後,也在海水中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他可说是一个十分可怜的人!

米伦太太苦笑着,道:「我在海中飘流了几天,便遇上了这些人,他们一直将我囚在这里,向我逼问许多我不明白的事,他们是谁,究竟想怎样?」我望着她,道:「米??太太,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麽?」米伦太太呆了一呆,并没有反应。

我紧接着问道:「米??太太,你是从何处来的?」这实在是一个十分奇怪的怪问题,当我向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仍然有点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地球人。

米伦太太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转过头去,在她头部旋转之际,她的金发散了开来,扬起了一阵眩目的光芒。

米伦太太在转过了头去之後,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向外走开了两步,面对着墙,站着不动,我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背後,离得她十分之近,我想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上,又想将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金发。

但是我却只是想,没有动,我怕惊吓了她,因为看来,她是如此脆弱,我听得她喃喃地道:「我是从哪里来的?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是……」她这样讲来,突然转过头来,面对着我,我和她隔得如此之近,那实在给人窒息的感觉,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说些甚麽,米伦太太?」米伦太太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太阳,你们叫它为太阳,是不是?」我大吃了一惊,道:「你,你是从太阳上来的?」「我从太阳上来?」米伦太太显然也吃惊了,她重复着我的话,反问着我,「当然不是,太阳是一个不断地进行氢核子分裂的大火球,没有甚麽生物,能够在太阳上生长的,我……说得对麽?」

我一叠声地道:「对,当然对,那麽你是从????」我因为可以和米伦太太交谈了,而感到十分高兴,是以在讲话之间,不由自主,手舞足蹈,而米伦太太的态度,也变得自然多了,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来,掠了掠她的金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道:「请问,请!」

米伦太太先苦涩地笑了一下,道:「太阳,是一系列行星的中心,有许多小星球,是绕着太阳,在它们自己的轨道上不断运行的,我的说法对不对?」我呆了一呆,米伦太太竟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和我讨论起天文学上的事情来,这的确有点使我啼笑皆非。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道:「是的。」米伦太太再吸了一口气,看来,她的神情,十分紧张,她那种紧张的神情,使我想到,她以下讲出来的话,一定是和她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的,她缓缓地道:「那麽,太阳的轨迹上,有多少行星?」

我又呆了一间,道:「米伦太太,你是问大行星,还是小行星?」「大的,当然是大的。」米伦太太立时又紧张地说。

「大行星,环绕太阳运行的,那是九个????我是说,到如今为止,我们发现了九个,那便是九大行星。」

米伦太太闭上了她那湖蓝色的,美丽的眼睛,道:「那麽,请问,离太阳的距离是光的行进速度八分钟的那个星球,你称之为甚麽?」我皱起了眉,一时之间,不明白她问的是甚麽。她显得十分焦急,道:「我说的是,有一个行星,在大行星中,自离太阳最近的算起,它在第叁位,那是甚麽星球?」我已完全明白米伦太太的话了,但是我的心中,疑惑也更甚了,我大声道:「米伦太太,你说的那星球,那是地球!」米伦太太又道:「地球在甚麽地方?」地球在甚麽地方?

这实在是一句只有白痴才问得出来的话。然而米伦太太那时的神情,却显示她正迫切地需要问题的答案。

我也十分用心地答道:「米伦太太,地球一直在它的轨迹中运行!」「那麽,我们在甚麽地方?」

「我们当然在地球上,米伦太太,难道你对这一点,还表示怀疑麽?」我十分有诚意地回答着,但是米伦太太对我的这个回答,却表示了明显地失望!

她双手掩住了脸,转过身去,又不断地重复着一单字。我听不懂这单字是甚麽意思,我只是从直觉上,觉得她似乎不断在说着一个「不」字。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上,她在抽噎着,肩头茌微微地发着抖。我低声道:「米伦太太,你或者是受了甚麽刺激,将你的过去完全忘记了?那不要紧,失忆症是很容易治疗的。」失忆症其实是很难治疗的,但是为了安慰米伦太太,我却不得不那样说。

我的话才一出口,只见米伦太太转过身来,泪痕满面,道:「我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我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受到损害,我的一切,我完全可以记得十分清楚。」我扶着她,使她坐了下来,道:「那麽,请你对我说说你的过去,如何?或许你不知道,你是一个谜,你是从何处而来的?你为甚麽如此美丽,你的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你箱子中的那些钱币,何以是世上的人所从来也未曾见过的,你……」我没有再说下去,我已经说得够了,我说了那麽多,已经足够使对方明白我的结论,我仍在怀疑她来自别的星球!

而她也立时摇了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以为我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不是属於你生活的星球的?」

我有点尴尬,因为这是十分荒谬的怀疑,但是我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我的确是那样地怀疑着她。使我奇怪的是,米伦太太并不以为忤,只是轻叹了一声。

她道:「你猜错了,我和你一样,全是……地球上的……人」全是……地球人!」她在讲到「地球」和「人」时,总要顿上一顿,从她那种奇怪的语气中听来,好像她对「地球」或是「人」这两个名词,都感到十分之陌生一样。

但是,她又自称是地球人,而绝非来自其它星球!

我忙又道:「你????」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舱房的一角,肯斯基粗暴的声音,便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头,肯斯基的声音,自然是通过隐藏的传音器而传到了舱房中来的。

他大声咆哮着,道:「够了,你们两人的把戏玩够了!」我怒道:「我们并不是在玩把戏,像马戏团中的蠢熊一样的是你,你最好不要打断我们的谈话,当然,你也绝得不到甚麽情报的,因为我们根本不是间谍!」肯斯基继续咆哮着,骂出了很多极其难听的话来。接着,「砰」地一声响,舱房门打开,两个持枪的军官指住了我,肯斯基继续在大叫:「我们要将你带回去审讯!」一听得肯斯基那样讲法,我也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一旦被他们带回去,何年何月才有机会逃出来,那实在不得而知了。我向那两人叫道:「你们来干甚麽?」那两人向我瞪着,并不回答我,只是摆了摆枪口,令我走出船舱去,我吸了一口气,转头向米伦太太望了一眼,米伦太太也向我走了过来。

可是,她还未曾来到我的面前,另一个军官却已横身拦在我和她之间,在那一刹间,我只觉得心中极其离过,因为我知道,他们要将我和米伦太太分开来!

至於为甚麽一想到要和米伦太太分开,我便会那样难过,那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大声道:「米伦太太,我会再设法来见你的!」那军官将枪口在我的腰眼中抵了抵,道:「快走!」我出了舱房,另一个军官也退了出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的心中又感到一阵抽搐,我突然大叫了起来,道:「将米伦太太当成间谍,你们全是疯子,全是疯子!」

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军官,冷冷地望着我,在我叫嚷了两下之後,他才道:「我们是有证据的,先生,我们的证据,证明她是女间谍!」「证据在哪里?」我立时大声吼叫:「你不问,我们也要带你去看了,看到了证据之後,你也难以再抵赖你的身份了!

」那军官冷冷地回答着。

我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凭甚麽而作出那样错误的判断来的。

那军官并没有再说甚麽,就押着我向前走去,走过了肯斯基的舱房,来到了另一间舱房中,那舱房的光线十分黑暗,我可以看到,在几张椅子上,已经坐着叁个人,但是,我却看不清他们是谁。

我被命令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那军官站在我的後面,他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我的後脑,我一坐下之後,他就吩咐道:「只向前看,别四面张望!」我听得他这愫吩咐我,不禁呆了一呆,为甚麽他不准我四面张望呢?

看来这舱房中,并没有什麽值得保守秘密的东西在!

而我也立即想到,他之所以禁止我四面张望,主要的目的,怕是不让我看清那黑暗中的叁个人究竟是甚麽人!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之际,我立时联想到,那叁个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他们的地位,可能比肯斯基更高,这艘潜艇既然是间谍潜艇,那麽在潜艇上有几个间谍头子,也不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了!

我听从那军官的吩咐,并没有回头向那叁人望去,但是我心中却已有了一个计划。

在我坐下不久後,肯斯基也走了进来,肯斯基一进来,在我面前站了一站,发出了「哼」的一声。

然後,立时向我的身後走去,我听得他走到了那叁人之前,低声讲了一句甚麽,然後就坐了下来。

肯斯基是一个十分喜欢咆哮的人,但是他走到了那叁人面前所讲的那句话,声音却十分之低,低得我听不清楚,从这一点来看,更可以证明我的判断不错,那叁个人的地位,一定比肯斯基高!

第六部:大海亡魂

肯斯基进来之後不久,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然後,才听得肯斯基道,「你还是不承认你自己是间谍,是不?」

「我根本不是间谍。」我十分平静地回答。

肯斯基冷笑道:「那麽,给你看看这个,或者可以使你的记忆力恢复,知道米伦太太是甚麽身份的了,你看,这是甚麽?」随着肯斯基的话,我听到有人按下幻灯机开关的声音,接着,一道光芒,射向我前面的白墙上,我看到了一幅清晰的幻灯片,那是一具仪器。

在那仪器之旁的是一只手,那只手的作用,显然是用来比较仪器的大小之用的,是以我一看便看到,那东西很小,不比一片指甲大多少,它看来像是一具照相机,但是我却不能确定它究竟是甚麽。

我看了几秒钟,莫明所以,而肯斯基又问道:「那是甚麽东西?」我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看来,像是照相机?」肯斯基又咆哮了起来,道:「我是在问你,不是要你来反问我!」我心中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是以我尽量避免和肯斯基的冲突,我只是心平气和地道:「那麽,我不知道这是甚麽,我从来未曾看到过这种东西。」在我讲完之後,我听得有一个人,低声讲了几句话,那当然不是对我讲的,我又立即听得肯斯基道:「将原物拿给他看,使他的记忆力更好些!」一名军官立时道:「是!」

接着,一股灯光,直射在我的面前,一张小几被推了过来,在小几上,就放着那东西,我的好奇心十分之炽,我立时将那东西,放在手中细看着。那东西看来,实在像是一只照相机,它有一个精光闪闪的镜头,它的其它部分,是一种灰色的、坚硬的金属,看来像是一个整体,难以分得开来。

肯斯基又道:「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怎样打开它?」我迟疑了一下,道:「这东西,你们可是从米伦太太那里得到的麽?」「不错,我们的人发现她在水上飘流,而将她带到潜艇之後,在她的身上发现了这个,这一定是一只摄影机,是我们以前没有见过的,是间谍用品!」我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解释这东西,但是不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需要一只镊子,而要听我解释的人,应该在我的面前,才能听明白。」肯斯基笑了两声,道:「这样好多了,这样,你或者可以避免被我们带回国去了,给他一柄镊子,快去取来!」

有人走出去,不一会又走了回来,将一柄十分尖利的镊子交了给我,而原来在我身後的叁个人,也一齐来到了小几之前。灯光也移动了一下,使我可以看到更多的范围,我握着那镊子,心中十分紧张。

我将那镊子在那东西上面轻轻地敲了一下,道:「这东西,是十分精巧????」我话讲到一半,突然双足一蹬,连人带椅,一齐向後,疾仰了下去!在我身後,是一直有一个军官,用枪指住了我的後脑的,我那突如其来的一仰,固然可以使他在刹那间惊惶失措,但是却仍不能避开他的射击的!

这便是为甚麽我要一柄镊子的原因了!

我身子向後一仰,手中的镊子,便已然向那军官的手腕,陡地刺了出去!

那一刺,其实绝不能令人致命的,但是任何人对於尖锐的利器来击,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那军官也不能例外,我一镊子刺了上去,他手便向上一扬。

也由於他手向上一扬的缘故,他那一枪,便未曾射中我,而是向舱房上面射了出去,我左手一扬,已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颚骨,同时一扭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枪,夺了下来,人也立时向後跳去。

我放过了肯斯基不理,一直跳到那叁个人面前,那叁个人仓皇起立,但是我一伸手,夺来的枪,枪口已陷进了其中的一个的肚子之中,足有一寸深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叁人,但虽然是第一次,我还是立即可以看出,被我用枪指住了的那个正在开始发胖的中年人,正是叁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个。

我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扭了过来,而我也在那一刹间,转到了他的背後,我手中的枪,自然也变成抵在他的背脊之上了,这一切,不过化了我几秒钟的时间而已,我已经占尽上风了!

等到肯斯基拔出他那特大的军用手枪之际,他已然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已经躲在那人的身後,控制了那人!

那叁个人中其馀两个人,迅速地向一旁跨了出去,他们跨开了两步,才发出一声怒吼和惊呼混合的声音来。

而被我制住的那人,却自始至终,一声不出。肯斯基挥着手中的枪,道:「住手,放开他,你一定是疯了,快放手!」我也不出声,由得他去叫嚷,他叫了足有一分钟,终於喘着气,停了下来,而我当然没有松手,我等他停口之後,才道:「司令,看来你还是快点着手安排我和米伦太太如何离开这艘潜艇的好!」

肯斯基又咆哮了起来,道:「你在做梦,绝不能!」我用枪柄敲了敲被我制住的那人的後脑,发出「拍拍」的声响来,道:「我不是在做梦,倒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他死在这里,你会受甚麽处分!」

肯斯基张大了口,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知道他是甚麽人?」我并不给他正面回答,只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候,出乎我意料之外,被我制住的那家伙,也吼叫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向我吼叫,而是向肯斯基。

只听得他叫道:「快照他的话去做,你知道我死在这里,你会有甚麽结果的!」肯斯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人又叫道:「快问他,他准备怎样,照他的话做!」我不等肯斯基问我,便道:「升上水面去,我相信你们有快艇可以供我和米伦太太离开的。我再一次说明,让我们离去,对你们毫无损失,我们不是间谍。」肯斯基为难地望着其他两人,那两个人的脸色十分险沉,木立不动,过了好久,才看到他们两人,点了点头,肯斯基这才向外,疾走了出去。

我推着那人,走前几步,将桌上那好像小型相机也似的东西取过,放入袋中,我准备向米伦太太问那是甚麽,然後,我便紧张地等着。在等待中,潜艇彷佛已经升上了水面了。

约摸过了五分钟,肯斯基才又忽忽地推门,走了进来。

我劈头就问道:「准备好了麽?」肯斯基的面色十分难看,道:「你们可以离去,利用子母潜艇,你驾驶过一种由鱼雷管发射的小潜艇麽?」

我怒道:「为甚麽潜艇不升上水面?而要我们由水下面走?」肯斯基道:「只能如此,潜艇在未曾接到特别命令之前,是不准浮出水面的。小潜艇在鱼雷管发射之後首十分钟的速度,是每小时九十海??,以後,也可以保持每小时四十海??的速度,你们可以安全离去。」我想了一想,道:「也好,那麽请你带米伦太太来,和我见面。」「她已在门外了。」肯斯基立时回答。

我推着那人,向门口走去,门也在这时被打开,我看到米伦太太站在门口,一个卫兵,站在她的身後,她的脸上神情,仍然是十分之阴郁,我忙道:「米伦太太,我们立时可以离开这艘潜艇了!」

米伦太太的嘴角略动了一动,可以看出,她心中对於可以恢复自由这件事,并不表示如何热切,这又使我的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她自然不会欢喜囚在此处的。

但是,从她的神情看来,似乎到甚麽地方去,在她来说,都没有甚麽分别,她全不喜欢,为甚麽这样美丽、年轻的一个金发女子,会这样忧郁呢?

我不明白,因为我根本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又道:「米伦太太,你不必惊惶,我们立即就可以脱困了,我们一齐由一艘小潜艇离去,我制住了他们的一个大人物!」米伦太太的嘴掀动了一下,但是她却仍然没有说甚麽,我苦笑了一下,转头对肯斯基道:「好了,我们该在甚麽地方离去,要你带路了,你最好别玩花样!」肯斯基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走去,我连忙向米伦太太道:「我们走!」米伦太太默默地向前走着,不一会,便来到了潜艇的艇首部分,我看到了一艘小潜艇,那小潜艇外形像一支雪茄烟,只可以勉强容两个人。

肯斯基道:「你们先进去,然後,经由弹道发射。」我冷笑了一下,道:「这是甚麽办法?我们两人进了小潜艇,你不发射,我们还不是等死?要去,我们叁个人一齐去!」肯斯基冷冷地道:「你自己看得到,这潜艇容不下叁个人。」我也冷冷地道:「那麽你就另外安排别的方法好了。」肯斯基道:「你们两人一进去,小潜艇立时经由弹道发射,你们也立即可以离开了,我向你保证这一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贵国的所谓保证,究竟有多少价值,我想阁下自己,也不会不知道的,还是少向我谈保证,多提供一些切实的办法吧!」被我制住的那人,也叫了起来,道:「将潜艇升上水面,让他们离去,别以为我有那麽大的忍耐力,快!」

我立时补充道:「也别以为我有那麽好的耐性,你要是在十分钟内想不出办法来,那麽,我反正是那样,他的性命????」我讲到这里,再度用枪柄敲着那人的脑袋,而发出「拍拍」之声来,那人低声吼叫着,显然是心中已怒到了极点。肯斯基苦笑道:「好,好!」他指着那小潜艇,又道:「米伦太太可以先进去,你可以在小潜艇中,利用自动控制系统,自己将自己射出去,在十分钟之後,你就离我们十五??了!」我迟疑了一下,道:「你弄开舱盖来,让我看看。」肯斯基大声吩咐着两名军官,那两名军官揭开了舱盖,一面解释着,道:「舱盖是利用磁性原理紧合的,在五百公尺深度之内是绝对安全的。」我向舱中看去,有两个座位,在座位之前,是许多控制仪和表板,其中有一个掣钮之下,写着「自动发射」的字样,看来肯斯基倒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然後道:「好,将它纳入弹道之中再说。」肯斯基又下了命令,许多器械移动着,小潜艇渐渐升高,它的头部,伸进一个如鱼雷管一样的口子中,十分吻合,一盏红灯,在不断闪闪生光。我吸了一口气,道:「米伦太太,请你先坐进去。」

米伦太太没有说甚麽,顺从地坐了进去,我则沉声地对被我制住的那人道:「你站在潜艇边上别动,只要你一动,我就立即开枪,听到了没有?」那家伙老大不愿意地点了点头,我又大声叫道:「所有的人退後!」然後,我跳进了小潜艇,扳下了一个黑色的开关,舱盖突然合了下来,顶部的一盏灯也着了。这是决定我和米伦太太能否恢复自由的最重要时刻了!

我用力按下了那个「自动发射」掣,潜艇一阵猛烈震动,在突然之间,向前冲了出去,我和米伦太太的身子,都猛地向前冲,头部撞在仪表板上。

我只觉得一阵剧痛,险险没有昏了过去,同时,我听得米伦太太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尖声地叫了起来。她叫些甚麽,我完全没有法子听得懂,但是我却可以听出她语气中那种极度的、不可遏制的惊恐。

我暂时不能去理会米伦太太,因为我必须控制小潜艇的行进,我知道小潜艇确已脱离那艘大潜艇了。可是,当我想到这一点时,却已经太迟了!

我还未曾扭开雷达探测屏的开关,一下猛烈的震荡,便已然发生了。那一阵震荡,是如此之剧烈,以致在震荡发生的两分钟之後,我全然无法控制局面!

我的身子被从座位上抛了起来,小潜艇的内部,空间是如此之狭窄,但是我的身子还是被抛了起来,那种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只是本能地护佐了头部。

而在那一刹间,我也全然无法知道米伦太太究竟怎麽样了,我几乎是失去了知觉,直到我喝了一大口海水。

海水涌进来了,我整个人都浸在海水中了,直到此际,我才从半昏迷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我猛烈地挣扎了一下,那下挣扎的结果,使我头部撞在坚硬礁石上。只不过那倒令我更清醒了许多。

我睁开眼来,水中全是翻滚着的气泡,但是我还可以看到那潜艇完全毁了,而更令我心瞻俱裂的是,我看到米伦太太还在潜艇之中!

我之所以肯定这一点,是因为她的金发,从潜艇的裂口处,向外瓢浮了出来。我连忙向前游了出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那时,我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了,但是我还是尽了我最大的力量将她拖了出来。

然後,我扶着礁石,向上游去。

谢谢天,我们并不是在太深的海底,在我肺部的空气还没有消耗完之前,我的头已然冒出了水面,我连忙将米伦太太的头部托高,使她也露出水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那是在大海之中的一组孤零零的礁石,它露出海面的范围不大,最高的地方,离海面也只不过一人高,我相信在浪大的时候,它一定会被海水完全盖过的。

但即使那只是如此之小的一片礁石,已经使我的心中够高兴的了,因为若是没有它,我就不能再活了!

米伦太太似乎昏了过去,我将她的上身搁在礁石上,她的金发仍有一半截浮在海水之上。然後我爬上了礁石,再将她的身子拉了上来。我替她进行着人工呼吸,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觉得不但是米伦太太,而且是我自己,身子也渐渐地僵硬!

因为,在施行人工呼吸五分钟而仍然无效之後,我发现,米伦太太已经死了!

她的身上并没有甚麽伤痕,但是她可能是在水中被震得昏迷过去之後,窒息而死的。她真的已经死了,因为她已停止了呼吸。这实在是我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一件意外。

本来我以为她早死了,但结果她却没有死。而现在,当我以为我和她在一起,可以在她的口中,解释我心中一切疑团之际,她却死了,死在我的身边!

我只觉得我自己,彷佛也成了礁石的一块一样,僵硬而又麻木,一动也不动,我只是紧握住了米伦太太的双手。

米伦太太的面色,看来不会比平时更苍白多少,她看来仍然那样美丽,我在僵立了不知多久之後,才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前去倾听,我多麽希望可以倾听到她的心跳之声!

可是我却失望了,她已然死了!

死人的心脏自然是不会跳动的,所以我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她的双眼闭着,在她的脸上,似乎仍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但也不失为平静。

我没有甚麽好做的,我只好将她的双手,放在她的胸前,使她的样子,看来更加宁静一些。在最初的几个小时内,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已死的米伦太太,全然不想为我自己做甚麽事,直到天色全黑了下来。

我开始在礁石上踱来踱去,然後又坐了下来,如果在一两天之间,我不能获救的话,那麽,我就一定和米伦太太一样,要死在这一片礁石之上的了!

因为我没有食水,没有食物,而更主要的,是我的情绪,如此之沮丧,使得我意志消沉,几乎不想为生而挣扎!

我呆坐着到天亮,腹中已开始饥饿而绞痛,而口渴得令我觉得我的身子已在乾裂。

我从礁石上拉下了几只贻贝来生嚼着,然而那却使得我更加腹部抽搐。

太阳升起来了,像火球一样地烤着我,我能够清晰记忆的事,是到那种贻贝奇腥的味道为止,以後的一切,全是模糊的、片断的和无法连贾的了。

我记得我已无力走动,我在恍惚中,是爬到米伦太太身边的,到了我又握住了她的手之後,我感到生命已然离我而去,我眼前是一片黑暗,我耳际也听不到浪拍礁石的那种声音了,甚麽也不觉得了。

当我渐渐又有了知觉之际,我像是在天空中飘动着,突然间,又像是有甚麽人恶作剧,将许多麦芒,抛在我的身上,令得我全身刺痒。

接着,又有人将一种辛辣的东西,在我的鼻口上涂着,又似乎有清凉的液体,自口中流入,那流进我口的不像是液体,简直就是生命,我竟可以睁开眼来了。

我看到至少有四个人在我的面前,其中一个,正将水淋在我的脸上,我立时张大了口,贪婪地吞着他淋下来的水,然後我含糊不清地问:「我在甚麽地方?」一个中年人咬着烟斗,来到我的面前,道:「你在一艘渔船上,你是谁,怎麽会伏在那片死礁之上的?」

我的记忆力已然恢复了,我喘了几口气,道:「米伦太太呢?」那中年人呆了呆,道:「你说甚麽?米伦太太?」「是的,」我连忙说:「在你们发现我的时候,她应该在我身边的,只不过,她……她早已经死了。」

那中年人摇着头,道:「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海水不断卷过你的身子,你紧抱住了一块礁石,如果你身边还有别人的话,那麽早就被海水卷走了。」我呆了半晌,道:「请问今天是几月几日了?」那中年人说出了日子,我在那礁石上,昏迷不醒,已有两天之久了!

我在那礁石上已昏迷了两天,四十八小时!但是在那四十八小时中,我记忆得的事,加起来不会超过叁分钟,照那中年人这样讲,米伦太太当然是被海水卷走了。

我呆住了不出声,那中年人又问:「你是甚麽人?」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但是我还是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道:「我是一个很有地位的商人,因为一件意外,我才在海中飘流的,你们如果能将我送回去,我一定致送极其丰厚的酬劳给你们。」

那中年人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们正在捕鱼啊!」我立时道:「我想,我致送给你们的酬劳,大约至少是你们满戴而归的收获的十倍,而且,只要是船上的船员,以後有了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的。」我还怕他们不信,是以在讲完了之後,又补充了一句,道:「因为你们救了我的生命,而我又急於回家去!」

那中年人自然是船长,他在呆了片刻之後,道:「当然可以,我们立时送你回去,但……但……」

我知道他不一定相信我有那麽多钱给他,是以不等他讲完,我立即道:「你们不必怀疑,你已救了我,难道我会欺骗你麽?我绝不会食言的。」那中年人大声叫着,吩咐着水手,我可以觉出船在快速地航行着。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能在甲板上走动,我一直伫立在船头上,望着茫茫的大海。

当然,我已远离那堆礁石了。

我已经确知米伦太太是死了,而且,她已被海水卷走了,我是不是永远不能得知她神秘的身份了呢?当我站在船头上的时候,我已然决定,我一回去之後,立时到墨西哥去,去见尊埃牧师。我无法知道米伦太太究竟是甚麽人,但是我想那封信一定极其重要。

在见到了尊埃牧师之後,那我就能得知信内的内容了。

我在海中,一共航行了四天,到了第四天晚上,我已可以看到熟悉的灯火,我回家了!这艘船上,一共有七名船员,我们在一处荒僻的地方上了岸,我招待他们住在第一流酒店之中,第二天,我便照许下的诺言,给了他们巨额的金钱作酬报。

第七部:米伦太太的信

我只休息了一天,便带着那封信,直飞到墨西哥去了。

当我靠着软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在高空飞行之际,其实我的心中是十分缭乱的。在我见到了米伦太太之後,我以为可以和她一齐到墨西哥来的。

可是,意外的撞击,使米伦太太丧了生,而且,她的??体也被海水卷走,一切都在刹那间变得无可追寻了!

在米伦太太给尊埃牧师的那封信中,是不是真能知道她的身份呢?如果不能的话,那麽,她这个人,就将永远是一个谜了。

飞机在墨西哥??的机场上降落,我在??中休息了一天,租了一辆性能十分优越的汽车,直向南方驶去,我的目的地,自然是那个叫作「古星」的小镇。

那实在是一段十分艰苦的旅程,更要命的是,我的心头极之沉重,米伦太太的死亡,虽然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总是死在我身边的,可怕的死亡,在我的心头造成了一个化不开的阴影。

我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驾车疾驰,沿途吃着粗糙的食物,喝着墨西哥的土酒,自然顾不得来修饰我自己的外表。

是以,当我终於来到了那个叫作「古星镇」的小镇上之际,我的样子十分骇人,以致当我想向一个小孩子问路时,那孩子竟吓得哭了起来。

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必问路,教堂就在小镇的尽头,那是一眼就可以望到的。白色的尖塔高耸着,在尖塔之上,是一个十字架,我驾着车,直来到教堂门口。

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镇上居民多大的好奇,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望着我,他们的一切动作,都是懒洋洋的,在他们的懒洋洋动作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人生的态度,他他们当然不满足目前的生活,可是他们也决不肯多化一分精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

他们就那样地过着日子,直至老死,看那些坐在门坎上、满面皱纹的老年人,真不知他们的一生有甚麽意义。

我的车子在教堂面前停了下来,跳下车,我走上了几级石阶,在教堂门前停了下来,然後,我推开了门。

那教堂自然不很大,但是一推开了门之後,却自然而然,给我以一种清新阴凉的感觉,我还听到一阵风琴的声音。琴音有好几个已走了样,那自然是由一座十分残旧的风琴所奏出来的声音了。

我看到有一个人,穿着牧师的长袍,正在教堂的一角,弹奏着那风琴,他背对着我,我一直来到了他的背後,他才缓缓转过头来,惊讶地望定了我。

那牧师只不过是叁十上下年纪,显然不是我要找的尊埃牧师了。我问道:「我找尊埃牧师,你可带我去见他麽?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找他的!」那年轻牧师望了我片刻,然後十分有礼貌地微笑着,用很柔和的声音道:「尊埃牧师是一个好人,我们会永远怀念他的,朋友,你有甚麽事,如果尊埃牧师可以为你解决的,我也能够帮助你。」

他讲到这里,伸出手来,道:「我是葛里牧师,是教区派我来接替尊埃牧师职位的,他已经魂归天国了。」

那实在是我绝对意料不到的事,我呆了半晌,道:「这……不可能啊,上一期的美洲考古学术杂志上,还刊登着他的相片,和他帮助考古队的消息。」「是的,」葛里牧师的声音十分伤感,道:「我们都不知道他甚麽时候会突然死去,尊埃牧师的死是半个月前的事。」我苦笑着,我是不远万里来找尊埃牧师的,可是他却已经死了,我并没有出声,葛里牧师却十分客气,道:「我可以帮助你麽?朋友,可以麽?」我又呆了半晌,道:「我想在这里住几天,而不受人打扰,你可以介绍我一个清静一点地方麽?」葛里牧师又打量了我一会,道:「如果你是为考古的目的而来的,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我对考古也极感兴趣,我就住在教堂的後面,很不错的房子。」我来回踱了几步,葛里分明是一个十分有修养的神职人员,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能和他住在一齐,自然不错,是以我立即答应着道:「如果我不打扰你的话,你看,我一直驾车前来,我的样子曾吓哭了一个孩子!」葛里微笑着,道:「我们不看一个人的外表,我们的职责,是洞察一个人的灵魂,朋友。」

我十分欣赏葛里牧师的谈吐,但是他显然知道如何地关怀别人和帮助别人,我点着头,道:「尊埃牧师不在了,我想我应先和你商议一件事,可是我想先能洗一个澡。」他望着我,等我讲完,他立时道:「自然可以,你看来十分疲倦,洗澡是恢复疲倦的好方法,请你跟我来。」

他转过身,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从教堂旁边的一扇门走了出去,到了教堂的後面,那是一个大岗子,土坡斜斜向上,我踏茌柔软的青草上,走上了二十多步,便看到了那幢白色的屋子。

然後,我随着葛里牧师,走进了那幢白色的屋子。

那房子并不大,可是却给人以舒适之感,葛里牧师将我直接领到了浴室之中,再给我找来了替换的衣服。在半小时之後,我便在他的书房中,面对面坐着,他问我:「你有甚麽事和我商议?」

我在考虑着,想怎样开口才好,因为事情实在太奇异,太复杂了,使我不知如何开口才是最适宜的讲法。

我未曾开口,葛里牧师又道:「我想,你要讲的,一定是十分不寻常的事?」我点着头,道:「是的,太不寻常了,你可认识一个叫米伦太太的金发女子?」葛里摇着头,道:「我不以为我认识这个米伦太太,我是才到古星镇来的。」我苦笑着,本来我想说,米伦太太其实不能说是古星镇上的人,但是我却没有这样讲,因为如果那样说的话,真是说来话长了,我必须从基度如何发现米伦太太说起了。

我必须用直截了当的说法。

於是我想了一想,道:「这位米伦太太,有一封信给尊埃牧师,我就是专为送信而来的,现在,尊埃牧师已经不幸死了,你说,我应该如何处理这封信呢?」葛里牧师考虑了一会,才道:「我想,应该将信退回给这位米伦太太。」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不行,因为米伦太太也死了。」葛里叹了一声,道:「这世上,似乎充满了不幸,是不是?既然他们双方都已死了,在天堂中,他们一定能互通信息,我看这封信应消灭了。」我叹了一声,道:「本来应当那样的,可是我却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葛里牧师皱着眉,道:「朋友,这是犯罪的想法。」我并没有出声,但是我的心中却在想,这一点,你不提醒我,我也一样知道的,就是为了那样,所以我才一直未曾拆阅这封信,但现在是非拆阅不可了!

我并不准备和葛里牧师详细讨论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说服葛里牧师的企图,因为我感到,在这件事中,葛里牧师可以置身事外,不必再卷入漩涡中。

或许是由於凑巧,几个和事情有关的人,全都死了,他们是基度,米伦太太和尊埃牧师,现在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米伦太太奇异的身世了。而在看了那封信之後,会有一些甚麽事降临在我的身上,全然不可测知,葛里是一个好人,何必连累他?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道:「你说得对,那是犯罪的想法,现在我不再那麽想了,请指点我尊埃牧师的坟地在那里,我要将这封信在他的坟前焚化。」葛里牧师忙道:「好的,我带你去,他的坟在????」但是葛里牧师还未曾讲完,我便已打断他的话,道:「对不起,牧师,你只消告诉我地方好了,我自己会去的????我想单独去完成这件事。」葛里牧师呆了一呆,才道:「好的,在镇附近,有一座石桥,称作青色桥,尊埃牧师的坟就在桥附近,两株大树之下,你一到那里就可以见到了。」我向葛里道了谢,走出了他的家,他又指点了我走到青色桥的方向,我便慢慢地向前走去,我坚信那一封信中,米伦太太一定向尊埃牧师述及她的身世,而我实际上,并不准备去将那封信消灭。

我只是准备在尊埃牧师的坟前将信拆阅,读上一遍,那样,我的犯罪心理可以得到安慰,因为表面上看来,我是将信读给尊埃牧师听,虽然实际上,是我自己想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人的行为,有时是很喜欢自欺欺人的,这种可笑的情形,我自己也无法避免。

我走出了没多久,便看到了那座青色桥了。

桥不是很长,在桥下,是一条已然半乾涸了的小河,桥是用大石块砌成的,石缝之中,生满了青草,桥上也长满了青苔,的确不负了「青色桥」叁字。

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对这座桥,我却相当熟悉的,我曾在那本考古杂志上,看到过这座桥的图片。这时,在桥下,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他们好奇地望着我,我也不去理会她们。

我走过了桥,已看到了那两株大树,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树下,尊埃牧师的坟,只不过是一块石碑而已。

我在石碑前站定,低声道:「牧师,我替你带来了一封信,可是你却已不在人世了,我想在你坟前将信读一遍,想来你一定不会反对我的做法吧?」他当然是不会反对的,因为他早已死了,而我之所以要问那些无聊的话,也无非是想掩饰我自己的不当行为而已,我一面说,一面已取出了那封信来。

自从我在那个顽童手中,抢过那封信来之後,这封信属我所有,已有好些日子了。

这时,我取了这封信在手,准备拆开来,想起我自从得到了这封信之後的遭遇,我在不由自主间,叹了一口气。

我用力去撕那封信,我早已说过,那信封是用厚牛皮纸自制的,是以不容易撕得开,当我用力一撕,终於将之撕开时,由於用的力道大,信封向外挥了一挥,「拍」地一声,一件东西自信封中跌了出来。

我早已知道,在信封中的东西是一柄钥匙,而且我还在姬娜的口中,知道那是一柄「有翅膀的钥匙」。

但是我看到那柄钥匙,却还是第一次,我连忙一俯身,将之拾了起来。

那是米伦太太最喜爱的两件东西之一(另一件是那枚红宝石戒指),是以我必须仔细地审视它。那的确是一柄十分奇妙的钥匙,它和我们平时使用的钥匙,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但是,在近柄部分,却制成了两只的翅膀,那自然只是一种装饰,我们平时使用的钥匙上有这样装饰的,似乎并不多见。我看了那钥匙大约半分钟,手指微微发着抖,抽出了那封信来。

那封信相当长,那应该是一封十分重要的信,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它竟是用铅笔来书写的。第二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信是用英文写成的,而字迹十分之生硬拙劣,绝不像出自一个金发美人之手!

我立时将两张信纸一齐展了开来,一面看,一面低声念着,我的声音越来越是走样,几乎连我自己,也不认为那是我自己所发出来的声音了!那自然是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实在太古怪的缘故。

以下,便是那封信的全文:

「尊埃牧师,我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基度一家之外,就只有你了,而我又早已发现基度对我十分不正常,我之所以无法离开他们,是我实在不想再有别的人知道我存在的缘故,我只好静候命运的安排????命运已替我安排了一个如此可怕的遭遇!

「我是甚麽人?你或许还记得,或许已经忘记了。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你一定还在怀疑我究竟是甚麽人的。

「我究竟是甚麽人,从甚麽地方来,到甚麽地方去,不要说你的心中在怀疑,就是我自己,也全然不知道,我一定是在做恶梦,多少日子来,我一直希望那是一场恶梦,希望忽然间梦会醒来!

「如果那真是一场恶梦,而在突然之间,梦醒了,那该多好啊,一切都正常了,我可以和我丈夫,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世界是如此之美丽,生活是如此之欢畅!可是,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却不是恶梦!

「爱在夜晚注视天空,想弄明白,我是不是迷失了,是不是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之中了,但是我发现我并没有迷失,我在应该在的地方!

「我是应该在这里的,一切看来毫无错误,可是,我为甚麽竟然会进入了一个永远不醒的恶梦中呢?」

我一直喃喃地念着米伦太太的那封信,念到这里,我便略停了一停。米伦太太究竟在说些甚麽,我仍然是一点也不明白,她说她「应该在这里」,又说她「进入了一个恶梦」,究竟是甚麽意思?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念下去!

「我知道我无法明白这一切的了,因为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米伦先生已经死了????

我将他保存着????我也一定会死,或者死亡来临,恶梦才告终结。

「我托姬娜在我死後将这封信和这柄钥匙交给你,当你读到了这封信,和看到了这柄钥匙之际,你一定会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我要你做些甚麽。事实上,我要你做的事,十分简单,你拿着这柄钥匙,到火山口去,你只消缒下二十公尺,你就可以看到一扇门。」

我念到这里,又停了一停,然後,我抬起头来,再吸了一口气。

米伦太太的信中,确然这样写着:你只消缒下二十公尺,就可以看到一扇门。一扇门是甚麽意思呢?

我抬高头,可以看到那座火山,那火山并不高,而且显然是一座死火山。在死火山口中,有一扇门,我是不是在做梦呢?还是我只是在读着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所写的怪信?

但是米伦太太之谜,显然不是「神经不正常」这一句话所能解释的,因为和米伦太太一齐存在着,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例如那戒指,那照相机也似的东西,那些钱币一样的金属圆片,那本簿子和簿子中的图片等等东西,无不是十分神秘的。

火山口中的一扇门,那扇门是通向甚麽地方的呢?是通向四度空间的麽?

我心中一面想着,一面继续去看那封信????那时,我只是看,而不将之念出来,因为我已然失去了将之念出来的勇气了!

那封信以下是这样的:

「你可以用这柄钥匙打开那扇门,然後你便会知道你看到些甚麽。我希望你能够从你看到的东西中,揭露我恶梦之谜,那麽,请别再讲给别人知,谢谢你!」信越是到後来,字迹也越是拙劣和潦草。米伦太太是不会没有足够的时间的,那当然是由於她心绪极端恶劣的缘故。

是以,那封信的最後一段,词意便十分含糊,即使看了好几次,也不明白究竟确实指甚麽而言。

信後,也没有署名,我再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将之小心摺好,放在袋中,我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钥匙,望着那座火山。

尊埃牧师已经死了,现在,我既然读到了那封信,那麽我自然要用这柄钥匙,去打开那扇门,去到米伦太太希望尊埃牧师去到的地方。

我慢慢地转过身,回到了镇上,我也不再去见葛里牧师,我驾着那辆租来的车子,顺着通向火山脚下的公路,疾驰而出。」一面驾着车,一面我不断地想:基度当年,也曾在这条路上,赶赴火山,结果,他发现米伦太太,站在火山的山坡上。而如今,我能够发现些甚麽呢?

我以十分高的速度,在崎岖的公路上飞驰,等我来到火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傍??

时分了。抬头向山上看去,火山十分险峻,我并没有携带爬山的工具,但是我相信,徒手也可以爬得上去的。

我在山下的小溪喝了几口清水,便开始向上攀登,十年前火山曾经爆发过,但是却已没有甚麽痕迹可寻了,野草和灌木滋生着,使我攀登起来,增加不少便利,我在午夜时分,登上了山顶。

月色十分好,在明洁的月色下,我看到了直径大约有一百公尺的火山口,向下望去,一片漆黑,像是可以直通到地狱一样。

火山口中并没有浓烟冒出来,但是却有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使人很不舒服。

我甚至於未曾携带电筒,是以尽管我的心中十分着急,急於想找到那扇门,用米伦太太的钥匙打开那扇门,去看个究竟,但是我也无法在漆黑的火山口内,找到那扇门的,是以我只好等待天亮。

我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在一块很平坦的大石之上,躺了下来,我恰好可以看到山脚不远处的古星镇,镇上只有几点零零星星的灯光在闪着。

那块大石十分大,我本来是可以放心睡上一觉而不怕跌下山去的,但是我心中十分紊乱,以致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在想,当我打开了那扇「门」之际,我将要踏到一个甚麽样的地方呢?

而且,我在到了那个不知的地方之後,是不是还能够回来呢?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联想起来的问题太多了,我想到我的朋友,我的妻子,如果我竟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的话,他们是不是知道我是在那扇奇异的门中消失了呢?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连葛里牧师也不知道。或许,过上些日子,他们会在火山脚下发现我租来的那辆汽车,但是也决计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在火山口中消失了!

我翻翻覆覆地想着,好几次,竟打消了天亮之後去寻找那扇门的主意,有好几次,我甚至已经开始向山下走去,决定将这一切,全都忘个一乾二??了!

但是,我只向山下走了十来步,便又爬上了山顶,而太阳也终於升起来了。当阳光射进火山口之际,我已约略可以看到火山口的大概情形了。

火山口内的??石,??峨不平,要攀下去,并不是甚麽困难的事情。米伦太太信中说,那扇门离火山上的边缘,不会超过二十公尺,所以,我想我应该可以在山上面看到那扇门的。

我顺着火山口,慢慢地走着。

太阳越升越高,火山口中的情形,也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我沿着火山口走到一半时,突然看到了一丝金属的闪光,那种银色的闪光,一定是金属所发出来的!

一看到那种闪光,我立时停了下来,仔细审视着,火山口之内的??石,奇形怪状,有的圆得像球一样,有的像是钟乳,大都呈现一种异样的灰红色。

是以,那种金属的闪光,看来便十分夺目,我立即看出,它大概有两公尺高,一公尺宽,我的心中陡地一动。那是一扇门!

那是一扇金属的门!一定就是米伦太太在她信中提到的那一扇门,也就是我要找的那扇门!本来,我对於火山口会有一扇门这件事,仍然是将信将疑,心中充满了疑惑的。

但现在,它的的确确在那里了,那实在是不容我再疑惑的事!

第八部:一扇奇门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我想,每一个人在我如今那样的情形下,都不免要苦笑的。

那扇门,看来是嵌在火山口的??壁上,它是通向何处去的呢?是甚麽人安了一扇门在这里的呢?这一切,全是不可解释的事!

但是,不可解释的事已经呈现在眼前了,那除了苦笑之外,还有甚麽别的办法?

我看了大约十分钟,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也可以射进火山口的更深处,但自然不能达到火山口的底部,所以向下看去,最底层仍然是一片浓黑,阳光照射的范围越是广,反倒令火山口中,更显得阴森可怖!

我开始小心地向下攀去,我必须十分小心。因为火山口??壁上的??石,是??浆在高热之下冷却凝成的。

在火山口内的??浆开始渐渐变冷的时候,它会收缩,是以有的??石,看来是和??壁连结在一起的,但实际上,早已因为收缩之故,而和??壁分离了,只不过有极小部分维持着石块不跌下去而已!

在那样的情形下,如果我不由分说地踏上去的话,那麽我一定会连人带石跌下去的了。

我在寻找每一块踏脚石之前,都用手攀住了我已认为可靠的石块,用力蹬上一蹬。

我才不过落下了五六公尺,已有好几块大石,被我蹬得向火山口底下直跌了下去。

我不知那火山口有多深,但是几块大石跌下去,我都听不到它们落地的声音。直到一块足有一吨重的大石,被我蹬了下去,我屏气静息地等着,足足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得深得像是已到了地狱的深处,传来了一下声响,那声响空洞得使人发颤。

我足足化了半小时之久,才下落到那扇门前。那扇门是在特别突出的一大块岩石的上面,像是一个大平台。

我的身子慢慢地移动着,当我终於来到了门边的时候,我更可以肯定那的确是一扇门了!而且,我还立即发现了那钥匙孔!

我还看到,那门口本来是有两行字的,但是却已经剥落了,变成了许多红色的斑点,已看不清那是甚麽了,我心头怦怦乱跳,一手攀住了石角,一手取出了钥匙来,向钥匙孔伸去。

但是,我却无法打开那扇门来,因为在钥匙孔中,塞满了石屑,我取出一柄小刀来,用力挖着塞在孔中的那些石屑,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的工作。

我只能用一只手来工作,脚踏在一块石块上,我的另一只手,必须用来固定我的身子,否则我一用力,就会跌下去了。

我在挖除塞在钥匙孔中的石块时,发现了十分奇怪的一个现象。钥匙孔并不大,但是在孔中的石屑,却比孔要大得多。

是以我必须先用小刀尖,将石屑用力撬碎,然後才将之一粒一粒弄出来。

大石头为甚麽能走进比它体积小的钥匙孔中去呢?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石头进去的时候,并不是固体,而是液体。

也就是说,是??浆流了进去,在钥匙孔内,凝结成为??石,所以才有如此现象的。

我发现了这一点,至少使我对这扇不可思议的怪门,有了一点概念。

我所想到的是:这一扇门在火山口,一定是在那次火山突然爆发之前的事,火山爆发时,岩浆涌了上来,塞住了钥匙孔!

我费了好久,才算将钥匙孔中的石块,一齐清除了出来,然後,我将那柄钥匙,慢慢地插了进去。

我在插进那柄钥匙之际,我心情的紧张,当真是难以形容的。老实说,我还感到相当程度的恐惧,我甚至希望那门的门锁因为年久失灵了,使我打不开那扇门!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麽,我就可以召集多些人来,用别的方法将门弄开,人多些,总比我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一扇神秘莫测的门要好得多了。

但是,我的希望,却并没有成为事实,当钥匙插进去之後,我轻轻地转动着那柄柄上有两只翼的浮雕的钥匙,只听得「拍」地一声响,显然我已经成功地将那里门打开来了。

门上并没有门柄,我只有捏着那柄钥匙,慢慢地向外拉着,那门渐渐地被我拉了开来。

在门被拉开之际,又有好几块石块,向下落了下去,那些石块,是在门和门框的缝上的,因为门被我拉开,而使它们落了下来。

当门被渐渐拉开之际,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门的里面了。

在那一刹间,我的脑中,不期闪过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念头,我想到那扇门里面,可能是第四空间,那麽我将从此消失在第四空间中,再也回不来了,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飘荡的小船一样。

我又想到,那门里面,可能是希世宝藏,就像「芝麻开门」中的那扇门一样。

我脑中古怪的念头是如此之多,是以,当那扇门拉了开来,我可以看清门内的情形之际,我真的呆住了,因为门内甚麽也没有!

我说门内甚麽也没有的意思,并不是说门里面是空的,或门内仍然是??石,在门的後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像是一只箱子,或者更恰当地形容说,像是一具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升降机!

那「升降机」的四壁、上下,也全是金属的,和那扇门,是同一金属,可是,就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空间,并没有其它。

我呆了半晌,又不禁苦笑起来。米伦太太信中所指的门,自然便是这一扇,但是她信中说的那扇门,却是和她有关的。

我满以为我只是打开了那扇她说的门,就可以得知她的神秘身份了,但如今,我却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米伦太太如果是和人在开玩笑的话,那麽这个玩笑,开得着实不小!我因为在未曾打开这扇门之前,心中所想的古古怪怪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是以看到门内只是一个小小的空间,便大失所望起来。

但是并没有过了多久,当我的脑中又静了下来之际,我却感到,即使门後空无一物,那也是一件十分值得奇怪的事情!

看来,那像是一只很大的,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箱子,那麽是谁将这箱子搬到这里来,将之嵌在火山口的??石之中的呢?而且,这样做的用意又何在呢?

我想着,已然向着「升降机」中,跨了进去,当我站在那「升降机」中的时候,我发现门後,好像有一些文字,为了更好认清那究竟是甚麽文字起见,我将门拉拢了些。

就在这时,我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

那门显然是有磁性的,我只不过将门拉近了些,可是一个不小心,「砰」地一声,那扇门竟关上了,我眼前立时变了一片漆黑!

我不禁大吃了一惊,我被困在这里,如果走不出去的话,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我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用力去推那扇门,想将那扇门再推了开来,而且在那一刹间,我已下定了决心,一将门推开,我便立时爬出火山口,离开墨西哥,再也不理会甚麽米伦太太了!

可是,我只不过推了一推,还未曾将门推开,我的身子,便突然向下沉去!

我不知道我的身子是如何向下沉去的,因为我眼前一片漆黑,甚麽也看不到,我记得我是存身在一块金属板上的,我也记得我存身之处,看来像是一具狭小的升降机,如今我既然是在下沉,那麽,它真是一具狭小的升降机了?我下沉的速度十分之快,而且,那是突如其来的,是以在刹那之间,我反而像飞了起来一样!

那只不过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然而,这是如何使人失神落魄的一分钟!

我终於停止了,那是在「砰」地一声之後,我的身子只感到一下轻轻的震动。

在那之後,我的身子仍彷佛在下沉着,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我的感觉而已,就像一个在船上太久的人,上了岸之後,仍然有身在船上的感觉一样,事实上,我已停止不再下降了。

我伸手在我的额头之上,抹了一抹,在那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我已是一头冷汗了!

然後,我苦笑了两下,自言自语道:「如果那的确是一具升降机,那麽现在升降机已停,我应该可以推门走出去了!」我一面说着,一面用力向前推去。

在我双手向前推出之际,我心中所存的我可以走出去的希望,不会超过百分之一,但是不寄於太高希望的事,却往往能成事实的!

我手轻轻一推,竟已将门推了开来!

那时候,一阵新的惊恐,又袭上了我的心头,刚才我下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下跌的速度,却十分之快,那麽,现在我已由这「升降机」带到甚麽地方来了呢?

但不论是甚麽地方,我都不能困在「升降机」之内的,我必须走出去!

於是,我仍然推开了门。

门外一片漆黑,甚麽也看不到,我并没有携带着电筒,否则,要知道门外是甚麽,实在太容易了,但现在却变成了一项无法克服的困难,因为我的身上,并没有带着任何可以发光的东西!

我一手推着门,伸一只手到门外,四面挥动着,我碰不到任何东西。然後,我伸出右足来,向外面慢慢地踏了下去。

我是准备在一脚踏空之际,立时缩回来的,但是,我一脚竟踏到了实地!

我踏到了实地,那不是甚麽四度空间,我是确确实实,来到了一处地方,如果有光亮的话,我将可以立时知道那是甚麽地方了!

现在没有光亮,那也不要紧,我可以凭摸索和感觉来判断那究竟是甚麽所在的。

我在右脚踏到了实地之後,左脚又跨了出去,一面伸出双手,向前摸索着,我连跨了叁步,我的手,突然碰到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一触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凉的,我肯定那是金属,我接着,便发现那是一根金属管子。当我的双手在那金属管子上抚摸之际,我又发现那是弯曲的,呈一个椅背形。

当我再继续向下摸去之际,我发现那的确是一张椅子的椅背,因为我已摸到了那椅子的坐位和它的扶手,我向前走出一步,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而我的脑中,却是一片异样的混乱。

当我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之後,我勉力镇定心情,将一切事情,都想了一想,我又决定不去想一切事的前因後果,只将如今发生的事归纳一下。

於是,我自己告诉自己:我是用一柄奇异的钥匙,打开了一度在火山口上的门,进入了一座小小的升降机,降到这里来的,现在,我坐在一张椅上。

这些事情,归纳起来,十分简单,一句话就可以讲完了,但是接着而来的却至少有几十个问题,这张椅子是甚麽意思?为甚麽会有一张这样的椅子的?我如今是不是在地狱中,听候魔鬼的审判呢?

我发觉我自己的手心,在隐隐冒着汗,当我想在椅子的扶手上,抹去我手心的汗时,我发现在椅子的扶手上,有八个突出的物体。全在右边的扶手,我虽然看不到甚麽,但是从我手指的触觉来判断,我可以立时肯定,那是八个按钮!

当我一发现了这一点,我真正踌躇难决了。朋友,任何人和我在同一处境,一定都会有同样的为难处的。

我根本不知自己在甚麽地方,也根本不知那张椅子究竟是甚麽来历,黑暗使得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更加神秘莫测!

而那八个掣钮,当然是各有所用的,如果我能够知道它们各自作用的话,那麽,我倒不必犹豫了,可是我却根本不知它们的作用!

它们之中,可能有一粒是令我脱困的,也可能有一粒是会使我所在处爆炸的,更可能有一粒是会令得火山突然爆发的!

或者,我坐着的那张椅子,可能是「时间机器」,那我如果胡乱按下一个钮的话,我可能去到一百万年之前,我可不想和恐龙以及剑刺虎去打交道!

又或者,我按下一个掣後,真会使我到达第四空间去!当然,最好的方法,是我根本不去按那八个掣钮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难道我一直坐在这椅子上?我又实在必须明白我的处境和改变我的处境!

我的手指,在那八个掣钮上移来移去,就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而当我的手指在那八个按钮上不断移动着的时候,我的手心中,却不住地沁出冷汗来,以致我好几次用力将手心在我的衣服下抹着,将汗抹去。

我心中千百次地问自己:我怎麽办?我该怎麽办?我呆了怕足有半小时,才突然站了起来,我决定一个按钮也不去碰它,我要由那「升降机」上去,从火山口爬出去,再不想起这事件。

但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我却根本没有法子弄开那「升降机」的门,是以,在十分钟之後,我又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和刚才一样。

我咬了咬牙,在黑暗中,自己对自己大声道:「不管怎样,随便按一个吧!」虽然我听到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人的心理,就是那样可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的胆子居然大了不少,而且也有了决断力。

我再不犹豫,也不理会我的手指,是停在第几个按钮之上,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我手指向下一沉,在我的左边,立时亮起了一团光芒来。

那团光芒是白色的,它十分柔和。但是再柔和的光芒,对一个久处在黑暗中的人来说,都是强烈的。我乍一看到光芒,立时转过头去,但是在我刚一转过头去的一刹间,我却甚麽也看不到。

那一段甚麽也看不到的时间十分短暂,接着我便看清楚了,那光芒,是由一盏灯发出来的,那盏灯有一个相当长的灯罩,是以使得灯光变成了一个径可两??的圆柱形,而显示在那圆柱形的灯光之下的,却是一个人!

那自然是一个人,他站着,双手紧贴着身,双目闭着,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伟丈夫,乍一看来,他像是悬空站着,但是几分钟之後,我便看清楚,他是在一个透明的圆桶之中的,而那灯光,是从圆桶的顶部,照射下来,罩住了他的全身。

我惊讶得在不由自主之间,霍地站了起来,我的目光定在那人身上,那人是死的,还是活的?是一个真人,还是一个假人?

这些问题,我在刹那间,都无法回答。但是我却立即肯定了一点!我以前,是在甚麽场合之下,见过这个人的,他对於我来说,十分脸熟!

而且,我也立时想了起来,他,就是在那本簿子的图片中,和米伦太太站在一齐的那个男人!

如果我的推断不错的话,那麽,他应该是米伦太太的丈夫,米伦先生!

我又立即记起了米伦太太给尊埃牧师的那封信中的几句话,她说,她的丈夫死了,她将他保存了起来。米伦先生死了至少有十年了!米伦太太是用甚麽方法,将他的??体保存得如此之好的呢?

我像是中了邪一样,脚高脚低地向前走去,虽然我明知我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踏在地上的,但是我仍然感到我彷佛是踏在云端上一样。

在事後的回忆中,我甚至无法记起我究竟是如何来到了米伦先生的面前的,我只记得,当我来到了米伦先生的面前,当我扬手可以碰到他的时候,我扬起了手来,但是我却没有砸到他。

我的手被一透明的东西所阻,那透明的东西是圆桶形的,我不知那是不是玻璃,但至少手摸上去的时候,和摸到玻璃的感觉不同,它非常之滑,滑到难以形容,米伦先生的身体,就在这圆桶之中。

我也无法回忆起我在那圆桶之前,怔怔地对住了米伦先生究竟有多久。

我只是注意到米伦先生面部的神情,十分安详,一点也不像一个死人。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好像是金属丝织的,闪闪生光。

我在呆立了许久之後,才後退了一步!

当灯光亮起之际,我首先看到了米伦先生,我的全部注意力,也自然而然,为米伦先生所吸引,我根本来不及去注意别的事。

直到这时,我向後退出了两步,我才看到,那光线虽然集中照在米伦先生的身上,但是也足可以使我看清楚其馀地方的情形了。

我无法形容我是在甚麽地方,但那决计不是山洞,也不像是房间,我像是在一个极大的舱中,它的四面,全是各种各样的仪表,在我的左边,是一幅深蓝色的幕。

而我在刚才所生的椅子之旁,另有一张椅子,那椅子之上,放着一顶帽子。

刚才我在黑暗之中乱坐,已将那顶帽子坐扁了。

我还看到,在两张椅子之前的,是两座控制台,也有着各种按钮和仪器。

我看清了这一切之後,不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我知道我是在甚麽地方了,我是在一艘十分大的太空飞行船之内。

那毫无疑问地是一座太空船,而且我还知道,那是由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驾驶的。

现在,我更可以确知米伦太太口中的「在一次飞行中死亡」的那次飞行,是甚麽样性质的飞行了。

那是星际飞行!

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是来自别的星球的高级生物!

当我自以为终於有了米伦太太来历之谜的时候,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本来,我对米伦太太的身份,对火山的突然爆发,便有着如此的假设的,现在又获得了证明,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了。

我在太空舱中踱来踱去,我知道了那是一艘太空船,对於那些按钮,自然不再感到恐惧,我反而连续地按下了几个。其中的一个,令得那蓝色的幕,大放光明,那幅幕本来是深蓝色的,一放光明之後,变成了明蓝色,而且,在幕上还出现了许多金色的亮点,有大有小,有的明亮,有的黯淡。

我再叁看了几眼,便呆了一呆,那是一幅星空图,我可以立时指出那右下角的特别明亮的一点是太阳,因为有几个大行星绕着它,那其中的一个,有一个光环,那自然是土星了。

地球当然也在其中,而当我认出了地球之际,我更是疑惑了,因为我看到有一道极细的红线,自地球开始,向外伸展出去,在那股红线上,有着表示向前的箭嘴形的符号,那红线一直越过太阳系,再向前伸展,我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股红线,绕过了几个大星座。

那几个大星座是昴宿星座、金牛星座和蜈蚣星座。然後,那股红线直穿过猎户星云,和阿芬角星云。那个阿芬角星云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上来,科学家曾估计过,如果以光的速度来行进,一万万年只怕也穿不过去,但是那股红线却在当中穿过!

而且,那股红线还在继续向前,又穿过了一大堆我叫不出名堂的星云,然後,才折了回来。

如果那股红线是代表着航线的话,那麽它的「归途」,倒是十分简单的。

它的「归途」并没有甚麽折曲,几乎成一直线,自辽远的天际,回到了地球那股红线,标明在那样一幅庞大的星空图之上,而且又有着箭嘴的符号,我说它是航线,那本来是不必加上「如果」两字的。

但是,我却仍然非要加上这两个字不可,因为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有一条这样的航线的。要完成这样的航线,以光的速度来进行,也要几万万年。而我们现今知道,用光的速度来行进是不可能的。那麽,这股红线怎可能是一条航线?

尤其,这股红线的起点和终点,竟都是地球,这就更令人觉得它的不可能了。

我呆呆地看了半晌,才走近去,我发现那一大幅深蓝色的幕,像是我们习见的萤光屏,我不知道那是甚麽,但是我却发现,就在那幕的旁边,有着一系列的控制掣钮,於是我随便按下了其中一个。

像是我们按动了幻灯机的钮掣一样,一下轻微的声响过处,突然,幕上的形象转换了,那是一幅十分巨大的相片,我要後退几步,才看得清楚。

而当我後退了几步之後,我不禁呆住了。

在那奇大无比的「照片」上,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而站在近处的,则是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他们两人的身上,都穿着奇异的衣服,在头上,则套着一个透明的罩子,从那罩子上有管子通向背部。

在那巨大的平原之上,是一个极大的光环,那光环作一种异样的银灰色。

在右下角,有着好几行文字,显然是说明那是甚麽地方的,但是我却看不懂那些字。但我不必看懂那些字,我也可以知道,这是土星!

只有土星,才会有那麽大的光环!那样说来,米伦夫妇,至少是到过土星上的了!

问题在於他是不是到过土星,从那艘如此庞大的太空船来看,他们两人到过土星,那并不是甚麽不可以接受的事实。

而问题是在於:他们两人,是从何处启程,去到土星的。是从地球麽?那实在太可笑了。

我的脑中十分混乱,我之所以想到他们会从地球启程的,那并不只是因为那股红线的起点和终点,都是在地球上。而更因为当我和米伦太太一齐在潜艇上之际,我曾和她谈过话。

米伦太太在谈话之中,曾向我问及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她问我,我们叫那发光的大圆球,是不是叫太阳,然後她又问我那个行星,正是我们的地球,她又说她的确回到地球来了。

从那一番话中来推测,她倒的确是从地球出发的????然而如果她是从地球出发的话,那麽,不是她疯了,就是我疯了,两者必居其一。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使我自己比较清醒些,但是我一样混乱不堪,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来。我继续不断地去按那个掣,每当我按一下那个掣之际,画面便变换一样。我看到米伦夫妇,不断地在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星球之上拍着「照片」。

也有的「照片」,是没有人的,只是奇形怪状的星球和星云,看来他们的旅程,的确是如此之遥远,以致有些「照片」,看了之後,令人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心中则产生出一股奇诡之极的感觉。

我不断地按着,「照片」一共有两百来幅之多,到了最後的一幅,却令我发怔。

那幅照片上,有许多许多人,大多数是金发的,有男有女,那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广场上,则停着一艘银灰色的太空船。

那艘太空船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至少看到它停在古里古怪的星球之上六七十次之多,我知道,那就是米伦夫妇的太空船。

也就是说,我如今就在这艘太空船之中!

在那「照片」上,那艘太空船,停在空地的一个发射台上,那发射台十分大,倒有点像是巨大的祭坛。而那发射台之旁,全挤满了人。

在那些人中,其中有一个正在振臂作演说状,别的人也都像是在听他讲话。那是一个十分壮阔的场面,我想,这大概是那艘太空船起飞之前,留下的照片。

而令我震惊莫名的时是,那「照片」的拍摄时间,已是在黄昏时分了,而在「照片」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发光体。

那圆形的发光体,是银白色的,上面有着较深的灰色阴影,乍看去,像是一株树。

一个银白色的圆形发光体,在其中有灰色的阴影,阴影的形状,像是一株树,各位,那是甚麽?

那是月亮!是地球的唯一的卫星!

第九部:谁是地球人?

每一个地球上的人,自他出生起,就可以看到这个卫星,这个被称为「月亮」的地球卫星,对任何一个地球人来说,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就可以认出它来的!

我当然也不例外,所以我立时肯定,那是月亮,那一定是月亮!

而当我肯定了这一点之後,我为甚麽大是震惊,也就容易理解了!

因为肯定了那是月亮的话,就得进一步肯定,那「照片」是在地球上拍摄的。因为只有在地球之上,才能看到这样形状的月亮,和月亮永远对着地球的那一面。

进一步肯定了那「照片」是在地球上拍摄的之後,那就更能肯定,那艘太空船,是从地球上出发的。

那也就是说,米伦太太和米伦先生夫妇两人,根本不是别的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地球人!

可是,如果他们是地球人的话,为甚麽我也是地球人,但是我却从来未曾见过那样的太空船?为甚麽我也从未见过像米伦太太那样的金发美人,而我也听不懂米伦太太所说的,和看不懂太空船中的文字?

为甚麽?难道我倒反而不是地球人麽?

我苦笑着,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实在不如从哪一方面去想才好。

过了好久,我才想到,那只是一个可能,便是在地球之上,有一个地方,还未为我们所发现,而这个地方的人,科学却已比发现了的所有地方的人要进步得多,是以他们已可以派出太空船,作远距的外太空飞行了!

这样的假设,乍一看来,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但如果仔细一想的话,便知那根本不能成立!

因为第一,我们也已有了太空人,太空人在高空的飞行之中,可以作极其精密的观察,太空人在高空之中,已可以看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地球上已不可能有甚麽「迷失的大洲」了。

第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米伦太太在又回到了地球之後,为甚麽不回到她自己的地方去,而要如此忧郁地过着日子呢?

我心中所想的这个「唯一的解释」,显然根本不是解释,我不得不将之放弃!

我後退了一步,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我的目光,仍旧定在那幅巨大的「照片」上,我的感觉,如同吞服了迷幻药一样,在我眼前出现的一切,以乎全是不可思议的幻境,而不是事实。

过了好久,我才叹了一口气:我该怎麽办呢?

无论如何,我总得先离开这里!

我离开这里之後,要将这里的一切,通知墨西哥政府,而墨西哥政府,一定也会知会美国政府,美国方面一定会派出太空专家来这里研究这里的一切的。

我并不是太空飞行专家,我自然无法知道这艘太空船的来龙去脉!

可是,我如何离开这里呢?

我是从那「升降机」中下来的,我自然还得从那里上去,因为我已发现太空船除了那一道门之外,已没有别的通途了。

我坐在椅上,四面看看,我看到了那顶放在另一张椅上的帽子,我一欠身,将那顶帽子取了过来。那是一顶太空飞行员的帽子,帽子的边檐,可以遮住耳朵,而且十分厚,像是里面藏着仪器一样。

那顶帽子十分大,我推测是属於米伦先生的,我当时只是一时好奇,将那顶帽子,向我自己的头上,戴了一戴,我一戴上了那顶帽子,帽??便自然而然,遮住了我的双目,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的耳际,突然响起了一种奇异的声音。

那像是一个人在呼叫,可是,究竟在叫些甚麽,我却听不懂,那呼叫声只是翻来覆去,重复着那几个音节,如果那是一句话,那麽,这呼叫声便一直是在重覆着这一句话。我整个人在不由自主间,已然站了起来,我双手紧紧地握着拳。那是一句甚麽话呢?

那声音自何而来呢?我是不是能和发出这声音的人通话呢?

刹那之间,我的心中,充满了问题,我假定那帽子的帽檐之中,藏着类似无线电通讯仪同样性??的仪器,所以我能听到那呼声。

而这顶帽子,本来是米伦先生的,如果是通讯仪的话,那不会是单方面的,一定是双方面的,换句话说,发出呼号的那个人,应该可以通过仪器,而听到我的声音的。

但是仪器在甚麽地方呢?

我坐到了放置米伦先生帽子的那张椅子上,在椅子面前的控制台上寻找着,我按动了好几个掣,其中的一个,使控制台亮起了一幅光幕,但是那光幕上,除了杂乱无章的线条之外,却甚麽也没有。

我对着一个有着很多小孔的圆形物体,大声叫着,希望那就是通讯仪器。

但是,我的努力,却一点结果也没有,我的耳际所听到的,仍然是那一句单调的声音,不停地在重复着,我显然未能使对方听到我的声音。

我几乎按动了太空船中所能按动的每一个掣,最後,我用力扳下了一个红色的????

,我听到一阵「隆隆」的声响,那「升降机」的门,竟然打了开来。而另一方面,太空船在发生轻微的震荡。

一看到那「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我的心中便是一喜,我挟着那顶「帽子」,向玻璃圆桶中的米伦先生望了一眼,奔进了升降机。

那升降机显然是一承载了重量,便自动发生作用的,是以我才一站了进去,门便关上,同时,我的身子,已急速地向上升去!

由於上升的速度太快,以致在刹那之间,我脑部失血,感到了一阵昏眩,完全失去了知觉。那绝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蹲了下来,等我恢复了知觉,站了起来之後,我发现上升已然静止了!

我吸了一口气,使我自己站得稳定一些,然後,我慢慢地推开了门。

那门一推开,我便看到了深不可测的火山口,而我抬头向上望去,我看到了万里无云的青天!

我上来了,我已离开了那艘在火山口下面的太空船而上来了!

我心情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我连忙小心翼翼地向外跨去,双手一伸,抓住了石角,稳住身形。而就在我双手一伸间,我胁下的那顶「帽子」,便向下直跌了下去,当我低头去看时,那顶帽子已然看不见了,我根本没有任何将之接住的机会!

那使我的心中十分难过,因为这顶帽子,可以作为证明,证明在火山之下,有着这样的一艘太空船在,当时,我所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再下去,再取一件东西作为证明。

如果我确然那样做的话,那倒好了!

可是,我却只是那样想,而并没有那样做,我心忖,的而且确有这样的一艘太空船在火山之下,要找到它是很容易的,不必甚麽证明,也可以说服人家的。而我则急於将这个消息公诸於世!

我只是停了极短的时间,便开始向上攀去,当我攀出火山口之际,已是黄昏时分了,我绝不休息,立时下山,到了山脚下,夜已深了。

我的车子仍在山脚下,我一上车,便将速度加至最快,向前疾驶,我要尽快赶到墨西哥??去,去向墨西哥政府报告一切。

清晨时分,我到了一个小城??,那里有小型的飞机,我租了一架飞机,那是一种十分简单的小型飞机,机上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也简单得只有到了另一个机场的上空时,才能和机场方面通话。

但是我却根本没有选择的馀地,因为这是我所能获得的最快的交通工具了。

我在离墨西哥不远处,停下来加了一次油,又向前飞去,然後,在下午叁时,我到了墨西哥的机场,在飞行之中,我早已盘算好了,一到墨西哥市,下了飞机,我第一件事,便是找驻守机场的最高级警官,然後,要他带我去见墨西哥的内政部长。

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我发现了那样一艘怪异的飞船,该向哪一个部门报告才是,但我选定了内政部,我想这大抵是不错的。

因为那艘飞船,是在墨西哥境内发现的!

当我跨出飞机之际,我几乎立即见到了那位留着小胡子的高级警官。那是因为机场方面接到了我要求降落的通讯之後,便立时通知那位警官的。一个外国人,独自驾驶着一架飞机,自危地马拉的边境处飞来,这件事,自然是太不寻常和引人注意一点了!

是以,我飞机才一停定,一辆吉普车,便已载着那位警官和他的四名部下来到了。

我不怪他们,这是他们的职责,而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可是我却也着实不敢恭维那小胡子警官的态度,他简直不听我说甚麽,便对我和那架飞机,展开了极其严密的搜查,足足费了一小时之久。

他当然搜查不出甚麽来,当他搜查不出甚麽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我是人,他也是人,我们是可以交谈的,他可以问我问题!

於是,他转动着警棍(花式有五六个之多,十分美妙),来到了我的面前,道:「你来作甚麽?」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他,道:「我是来见你们的内政部长的。」小胡子警官吓了一跳,道:「你是部长先生的朋友?」我摇头道:「不是,但是我????」小胡子警官又自作聪明地打断了我的话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投诉在机场的待遇,但是全部是合法的。」

我苦笑着,道:「你又弄错了,我绝没有那样的意思,我要见你们的内政部长,是因为我有一个对你们国家十分有利的消息,要向他报告!」小胡子警官笑了起来,道:「原来那样,好,好,我替你去联络一下。」他走上了吉普车,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跟了上去,车子驶进机场大厦,我又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墨西哥市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城市之一,但是那位小胡子警官,却殊不可爱。

他拿起了电话之後,先和机场的电话接线生,又讲又笑,足足讲了十分钟,大吃豆腐,我可以在电话筒中听到女接线生「咭咭」的笑声。

然後,电话大约接通到内政部了,对内政部的接线生,小胡子警官倒是规规矩矩的,然後,又通过了许多人,许多人问他是甚麽人,而小胡子警官便不嫌其烦地将他自己的身份和我的要求说上一遍。

我在一旁,实在等得冒火了,忽然听得小胡子警官大叫一声,道:「行了!」我连忙停止了踱步,道:「我们走!」可是他却瞪着眼望定了我,道:「到哪儿去啊?」我一呆,道:「你说,『行了』,不是内政部长已答应接见了我麽?」小胡子警官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但看看????」他向壁上的钟指了一指:「已经五点零一分了,下班的时间到了,明天再说吧!」我本来已经够冒火的了,一听得小胡子警官那样说法,我陡地跳了起来,真如同旧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托地跳到了那小胡子警官的面前,向着他的下颊,兜下巴便是一拳!

人在盛怒之下做的事,一定是最愚蠢的,我兜下巴打了那小胡子警官一拳,自然使那位警官以後和女接线生打情骂俏之间,可能因发音不清而有些障碍,因为我使他的两颗门牙,脱离了牙床。

但是,这一拳,却也使我进了监狱!

我在硬板床上转侧着,过了一夜,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尤其是在墨西哥??的监狱之中,因为墨西哥市林立着五星级的大酒店!

第二天中午,法官判决下来,我被罚了一笔钱,总算还是上上大吉,我一离开法庭,便立时直趋内政部,要求谒见部长。

像我那样要求的一定不多,尤其是一个外国人。是以我在一个个办公室中,被推来推去,那些科长、处长以及说不出名堂来的官员,像欣赏一头怪物一样地欣赏着我。

好不容易,遨游了许多关,我总算见到副部长了。

副部长宣称,部长正在参加内阁会议,根本不能接见我,而他则是我所能见到的最高级官员了。对於这一点,我倒也没有异议,部长和副部长,没有甚麽分别,反正我是怀着一片好意,来将我的发现,报告给墨西哥政府知道的就是了。

於是我向这位副部长叙说我的发现,我开门见山说,我发现了一艘极庞大的太空船,这太空船是十年之前,降落在墨西哥市境内的,太空船来自何处,还是一个谜,但这件事,定当轰动世界。

副部长十分耐心地听我说着,我说得极其简单扼要,并向他指出,那艘太空船十分完整,其中的一些仪器,全是无价之宝,副部长听得我那样讲法,自然更加听得大有兴趣起来。

是以,当我的叙述告一段落之际,他连忙问我:「那艘太空船在甚麽地方?」我道:「在一座火山的火山口之下。」「一座火山口下面!」副部长高叫了起来。

我对他的高叫,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任何人听说在一座火山的火山口下面,有着一艘太空船,他都会那样高声叫起来的。

但这时,我必须令得副部长相信我所说的话,是以我竭力令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十分诚挚,我道:「是的,副部长先生,是在一个火山口下,有一座升降机,是通向太空船的,而那升降机的门,是在火山口的内壁之上,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副部长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我,但是由於我说得十分之肯定,是以他的脸上,多少带着一些无可奈何的神情,他摊开了双手,向他背後墙上张贴着的墨西哥大地图,指了一指,道:「好,那火山在甚麽地方,请你指给我看????」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後又解嘲也似地笑道:「我倒真希望我们会有震惊世界的发现!」

我绝不介意他话中的讥讽意味,因为他能够耐着性子听完我的叙述,这一点,已然令我十分感激他了。

我绕过了他的办公桌,向前走去,来到了墙前,我在地图上找到了古星镇,然後,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火山,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火山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名称,它的名称,意译是「难测的女人」。

我想,这火山之所以会获得「女人」的名称,大概是由於它的爆发十分没有规律,随时随地会发生,就像女人的脾气一样之故。我的手指,指在女人火山上,回过头来,道:「就是这个火山,它原来叫难测的女人山,你只要派人去,我可以带队,我们可以一齐进入那太空船,说不定还可以将太空船弄上来,那就????」我只讲到这里,便突然自动住了口。

那并不是副部长抢着说话,或是用甚麽手势打断了我的话头。

我之所以突然住口,不再向下讲去,全然是因为我突然发觉,如果我再向下讲的话,一定有甚麽不可测的恶果会发生了!

而使我发觉了这一点的,则是副部长先生的脸色。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当我自动停口时,他脸上已然变成了猪肝色!

而他的双拳,紧紧握着,他双眼瞪着,上唇掀露,现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就差他的眼中没有冒火,头上没有出烟了!

我住了口之後千秒钟之内,副部长仍然用这样的神情瞪定了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不得不问道:「副部长,我可是有甚麽地方,说得不对麽?」副部长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突然张开,接着,自他的口中,便喷出了一句粗俗不堪,令我无法转述的话来。然後,他发出一连串的咒骂。那种咒骂,即使是市井无赖在盛怒之际,也不肯发出来的,但是它们却像是泉水一样,滔滔不绝地自副部长先生的口中,流了出来,向我兜头兜脑,淋了下来。

完全给他弄糊涂了,以致在开始两分钟之间,我竟全然不知道还击,但是我总算在两分钟之後,恢复了还击的能力,我大声回骂着他,同时责问他道:「你放那一连串的屁,算是甚麽。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一只被踩痛了尾巴的癞皮狗!」副部长更加咆哮如雷,道:「你才是癞皮狗,我应该将你关进黑牢中去,你这该死的疯汉,你竟敢这样子来戏弄我,你的……」接下去,又是一连串的粗俗俚语,我大力在他的桌上一拍,「叭」地一声响,令得他的话停了下来。我道:「我将这件事来告诉你,全是为了一片好意,你可以不信,但不必像疯狗一样乱吠!」

副部长向我挥着拳,道:「你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最大无赖!」我立时冷笑着回敬他,道:「那一定是你从来也不照镜子的缘故。」副部长握着拳,看样子是想打我,但是突然之间,他转过身,拉开了一只抽屉,自抽屉中取出了一大叠报纸来,用力摔在桌上,骂道:「看,用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再来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他那样做是甚麽意思,但是我还是低头向报纸看去。而一看之下,我不禁呆住了。那报纸的头条新闻是:「女人火山,突然爆发,岩桨自火山口涌出,破坏接近火山的公路。」

不但有着标题,而且也有图片,更有女人火山位置指示的地图!

第十部:彻底的失败

我低下头去,看着内文。内文说:女人火山是突然爆发的,古星镇的居民在听到了隆然巨响之後,火山口喷出来的烈??,已染红了半边天。

我也看到了新闻内容中记录的火山爆发的时间,那是我离开火山口之後的五小时,当时,我正在尽一切可能,赶到墨西哥市来,根本未曾有时间看报纸和听任何的广播,是以绝不知道这件事。

我站着发呆,现在,我自然明白为甚麽副部长突然之间大发雷霆了。

女人火山的爆发还未停止,我却叫他带人到女人火山的火山口下面去寻找那艘太空船!

当我看完了那段新闻之後,我已变得完全没有话可说了,我说甚麽好呢?本来,我的话,是轻而易举可以得到证明的,只要一到女人火山的火山口,就可以看到那扇门了,为了方便,我将那钥匙留在那扇可以直通火山底太空船的门口。

但是现在,女人火山又爆发了,大量岩浆涌了上来,必然将那门盖住,而且,火山底部的变动也必然使太空船再向下沉去,那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那太空船了,除非能将整座火山移去。

那也等於说,我刚才向副部长讲的话,全都变成了毫无佐证的谎言,而且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无耻的谎言!

看到我低着头,默不出声,副部长的怒意,似乎也稍为平息了一些,他冷笑了一声,道:「外国朋友,你还有甚麽话好说?」我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道:「没有,我完全没有甚麽可以说的了……不,还有一句话,是我一定要说的,副部长先生,你想,我是如此愚蠢的人?愚蠢到了拣一个正在爆发的火山,来编我的谎言?」副部长听得我那样说,脸上的怒意,也渐渐地褪了。那证明他是一个十分明理的人,因为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後,大为恼怒,那是人之常情,但要在恼怒之中,听出我的话不无道理,那却并不是容易之事了。

我叹了一声,我已准备放弃了,因为我已没有了证据,我再也找不到那艘太空船了,还有谁肯相信我的经历?还是别再说下去的好!

是以我向副部长鞠了一躬,道:「对不起,副部长先生,恕我打扰了你,你别将我刚才所讲的话放在心上,就当我没有说过好了。」副部长发出宽恕似地一笑,道:「我知道,有时,人是会突发奇想的!」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苦笑着,慢慢地走向门口,副部长在我将要拉开门的时候,忽然叫住了我,道:「请停一停,先生。」我站住,转过身来。副部长笑着,道:「对不起,我有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想问你,但是我却希望你对我的问题,能有真诚的回答,你肯麽?」我向副部长摊了摊手,道:「请问,我对於任何问题,都是十分乐於回答的。」副部长直视着我,道:「你刚才所说的,有关那太空船的一切,可是真的麽?」我也绝想不到他会问我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怔了一怔,反问道:「如果我说一切全是真的,你可会相信我的回答麽?」这一次,轮到副部长来苦笑了,他摇着头,当然是他无法回答我的反问,是以他挥了挥手,道:「再见,卫先生,我想我不应该向你问这个问题的。」我耸着肩,走了出来,当我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推开了大玻璃门,又走过了那铺满彩色的碎石的广场之後,我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我倚树而立,我要使自己好好地静一静,将整件事再想一想。

本来,事情已然到结束阶段了,但是「女人」火山的爆发,只怕又使事情搁下来了。

当然,我还保有那日记本,姬娜和基度太太,也可以证明米伦太太的存在,还有,我那批老古董朋友,他们也保有那一批古董。

可是那一切,却是能说明米伦太太是谜一样的人物,而绝不能就此证明她是由一艘极大的太空船来的。知道那艘太空船的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却失去了一切证明!如果我不遗失那顶「帽子」,情形多少会有一些改变,又或者火山不爆发……我惘然地想着,但是却想不出甚麽究竟来。忽然之间觉得我周围的人,似乎起了一阵骚动。我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辆十分漂亮的美国大跑车,在阳光下驶了过来。即使墨西哥市是一个极现代化、极美丽的城??,那样豪华的车子也是不多见的。

而且,车主人像是有意炫耀新车一样,将车子驶得十分慢,我一眼就看到驾车的是一个珠光宝气、丑得难以形容的女人。

由於她的珠光宝气,我几乎不敢认她,但是由於她那种特殊的丑陋,是以我立时认出她是基度太太!

更使我肯定她是基度太太的,是她身边的姬娜。姬娜本来就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小姑娘,这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裙,坐在那麽豪华的车子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公主一样。

我一看到姬娜,就忍不住扬手??呼她。但是我的手却终於没有扬起来,我在刹那间,心中想:这件事,让它结束了吧。它是由一辆美国大房车引起的,就在我看到姬娜和她的母亲坐美国大跑车时结束了它吧!

我又不准备再在墨西哥逗留,而且,我知道,我给基度太太的那笔钱,便得基度太太生活得十分好,那我何必再去打扰她们呢?

美国大跑车驶了过去,也离开了那广场,到了酒店中,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睡了一觉,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然後,我留意着报章、电台、电视上对「女人」火山的一切报导。

从电视的新闻片来看,「女人」火山的爆发,十分剧烈,而且暂时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是以我在墨西哥??,又住了两天,便启程回去了。

我在回家之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家中已有了五六封姬娜的来信,表示她十分想念我,并且质问我,为甚麽我说到墨西哥来的,却又不来。她还说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她还寄来了许多相片,其中包括她坐那辆美国大跑车的照片在内。

从她信中流露的真情看来,我不禁十分後悔那天在墨西哥市的街道上,竟未曾招呼她!

这时我的後悔,只不过是後悔失去了一次和姬娜见面的机会而已。而当半个月後,我再度前赴墨西哥,想和姬娜会晤时,我才感到了真正後悔,因为基度太太已被谋杀,而姬娜不知所踪了。

我曾花了很多心血,托了很多人,在整个墨西哥寻找姬娜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一直到好久好久以後,我才又在另一件奇异的故事中见到了姬娜,但那并不是「奇门」的故事,是以约略提一提就算了。

我那批老古董朋友一听说我回来了,忙不迭将我拖到他们的俱乐部中。

在我离家期间,他们几个人,废寝忘食,在研究他们得到的,本来属於米伦太太的那些东西。但是却研究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据他们所知,在地球的历史上,从来也未曾出现过那样的东西!

我本想告诉他们,这些东西原来的主人,是乘坐一艘太空船来到地球上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甚麽古董,也可能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但是我却没有那样说,因为他们得到那批东西,是化了相当代价的,而他们的目的,是想得到一批古董。凡喜欢古董的人都知道,古董的最大趣味,是给你去考据,证明它是一件古董。在考据中,在寻求证明中,可以产生无穷的乐趣。等到证明那的确是一件古董之际,反倒有兴味索然之感了,何况我的话,将说明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甚麽古董,真还是不说为妙了!我在十个月後,又来到了墨西哥,那是我知道,「女人」火山在喷发了叁天之後,已静了下来,而且,到了那时,可以接近了,墨西哥政府已派了一队火山勘察队,接近火山口,观察它何以突然爆发的原因。这个勘察队,并且邀请国际火山学会派出专家去参观。我的「法道」总算广大,这一次我去,是弄到了一个「火山专家」的身份前去的。我们全都受到了墨西哥政府热烈的款待,当那个小胡子警官看到我昂昂然走进贵宾室之际,他脸上的那种表情,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当时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由墨西哥乘坐专机,又转搭直升机,我们一行有叁十多人,大型直升机将我们载到火山脚下。我的同伴沿途敲取??浆凝成的石块,放在背囊中,作为研究之用,但是我却心不在焉,直冲山顶。

我来「女人」火山的目的,绝不是研究「女人」火山为什麽会爆炸,而是想攀到火山口去看看,究竟是不是还可以看到那扇通向太空船的门!

所以,在这许多人中,我是第一个到达火山口边沿的。我到了火山口边沿之後,才知道这次火山爆发是如何之猛烈,因为几乎连整个火山口的形状都改变了。

我还是不能十分接近火山口,因为还有烟在喷出来,但是我不必十分接近,我便可以肯定,我再也找不到那扇门了。那扇门,那升降机,那太空船,都已被埋在火山之下,永远也不会和人们见面了。

我呆立在火山口之後很久,才有别的火山专家爬上来。然而等到他们上来之後,我却又下去了。我甚至不再在「女人」火山多逗留,便回到墨西哥市。

从墨西哥??,我到了美国,在美国,我和我一个极好的朋友相晤。这位朋友,由於他的工作十分重要,我只能以「他」字来称呼他。

我之所以要和他会晤,是因为他有极其丰富的太空知识和天文知识,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他的屋子在湖边,十分宁静,我们会面之後,坐在舒服的椅子上,喝着他亲手煮的咖啡,我们谈了整整一夜。这一夜谈话,我自然记述在下面,那作为结束「奇门」这个故事,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首先将所有的所有的经过,完全讲给他听,自然是从我如何驾车闪避那只癞皮狗,以致和女人驾驶的大房车相撞开始,一直到第二次来墨西哥,寻找姬娜没有着落为止。我讲得十分详细,尤其是有关那艘太空船内部的情形,更尤其是那一幅巨大的「图片」,以及那幅星空图上的那股红线。

他一直静静地听我说着,等我讲完,他才道:「那麽,你心中有着甚麽疑问呢?」他的话,不禁令我呆了一呆,我有甚麽疑问?我的疑问太多了,以致我不知道哪一个问题才是我首先该向他发问的。我呆了片刻,才道:「我讲的一切,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他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十分之激动,以致他在放下咖啡杯的时候,由於手在发抖,是以将咖啡??了好些出来。他在站了起来之後,又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你要我相信的话,我就相信。」我做手势,以加重我的语气,我道:「不是我要你相信,而是你必须相信!」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好的,我相信。」我向沙发背上靠了靠,道:「好,那麽,以你的知识而论,那艘太空船,以及太空船的驾驶者,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他们究竟来自何处?」他摊了摊手,道:「卫斯理,你这个问题,实在是多馀的,他们来自何处,你比我清楚。」

我摇着头,道:「不,我不清楚,我如果有了答案,我也不会来见你了。」他不出声,只是走到了窗前,将窗??拉了开来。那天晚上,恰好是月圆之夜,窗??

一拉开,我就看到了那明亮皎洁的月亮,我已经想到他要说甚麽了。

果然,他望着月亮,道:「你在那艘太空船之中,看到了许多的图片,绝大多数,都是只有米伦夫妇两人,是不是?」我点着头,道:「是的,还有一些,是没有人,只是奇形怪状的星球。」他又道:「可是最後一幅却有许多人,你形容那幅图片,像是一个热烈和盛大的欢送场面。」

我又点了点头,道:「是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而你在那幅图片的右上角,看到了和如今这个一模一样的月亮?」

我再度点头道:「是的!」而我立即又问他,道:「你的意思是,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以及那些送行者,全是地球人?和我们一样的地球人?」他停了下来,不再踱步,只是望着我,道:「卫斯理,你最大的缺点,是你接受严格的科学训练的机会不够多,你????」我挥着手,道:「我不是来听你教训的,我只是问你,你是不是肯定他们是地球人!」

他道:「你别打断我的话头,你听我说。由於你未曾经过严格的科学训练,所以你这个问题是不科学的。在科学上,要肯定一件事,必须有许多资料,构成一种确切不移的证据,才能作出肯定,但是如今我却是听了你的一次叙述而已。」我十分沮丧,道:「这样说来,我是白来看你了,你一点也不能给我甚麽帮助!」他又摇着头,道:「不是,我可以提供给你资料,我可以告诉你,到现在为止,天文学家发现有卫星的星球并不多,而只有一个卫星的星球更少,而且,天文学家也没有发现有任何星球的卫星,是有着月亮同样的阴影的,这就是我能帮你忙的地方。」我苦笑着,道:「那有甚麽用呢?」「当然有用,那说明,你看到的,可能就是月亮,而米伦夫妇,可能是地球人。我们可以将这种可能,视为一种假定,而在假定的基础上去讨论这件事,而不是贸然肯定这件事,这才是科学的态度。」

「好的,那麽如果他们是地球人的话」,我也学会了所谓「科学的态度」:「可是疑问就接着而来了,难道我们反倒不是地球人麽?你知我们从来也未曾听说过他们,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太空船遨游的壮举。」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宇宙的秘奥,实在太深湛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宇宙的秘奥,深湛到了不但人永远无法了解,而且无法想像,现在我们已知道了速度和时间的关系,你想,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如果是地球人的话,他们有可能是在我们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以後的地球人!」我吸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他们的时伐出发遨游太空,但是在飞行中却产生了甚麽意外,以致他们回不到他们的时代,而当他们回到地球的时候,却是在我们的时代之中?」

他点着头,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我呆了半晌,这是如何可怕的一件事,一对夫妇,去进行举世瞩目的太空飞行,但是当他们飞行回来之际,丈夫意外丧生,妻子走出太空船一看,世界竟全变了。她是在地球上;她是来到太阳系中九大行星之一,离太阳距离第叁的星球上了,但是,那星球却不再和她有任何关系,星球上的人看来仍和她一样,但是却完全不同了,她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这是如何可怕的事情,任何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整日坐着,一声不出的了。

可怜的米伦太太,她那十年的光阴,是在甚麽痛苦的情形之下度过的!

在我发呆的时候,我的朋友也不出声,我们保持了十分钟的沉默,他才道:「刚才我所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可能,另一个可能是,他们????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是我们之前几百万年,或是几千万年的人。」我瞪大了眼,愕然地望着他。

他则继续道:「朋友,你自然知道,地球的年龄,已有几十亿年,但是人类可以追查的历史,却不过几千年,就算连人猿一齐计算在内,也不过一千万年,你以为在这一千万年以前好几十个一千万年中,地球上会是一片空白麽!」我呆住了不出声,他连吸了好几口烟,他手上的烟斗,发出「滋滋」的叫声来,然後又道:「在地球形成之後,既然地球上的环境,是适宜於生物生长的,为甚麽要几十亿年之後才出现高级生物?为甚麽早不能有高级生物出现?」我苦笑着,道:「如果在地球上,我们这一代人之前,早就有了人,那麽,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继续吸着烟,然後道:「那我怎知道?不要说那是几亿年之前的事,就是几千年前的事,我们也无法知道!我问你,印加帝国哪里去了?墨西哥的马耶文化何以突然消失了?原来居住在中南半岛吴哥城中,那些具有高度文化的人,又哪里去了?」我瞠目不知所对,这一切事,在整个地球的年龄而言,都不是发生在十分久之前的事,但人类已无法知道这些事的真相了。

他停了半晌才又道:「等我念一段记载给你听听,你仔细听着!」接着,他使用缓慢的声调念了起来,道:「浓烟升起,像是几千个太阳聚在一起燃烧,接着,所有的一切全被黑暗包围,然後云朵直冲向高空,现出血一样红的颜色,整个大地都在火中燃烧……在几天之後,所有人的头发和指甲都无故脱落,雀鸟的羽毛变成白色,鸟爪发出连串的水泡……」

他念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道:「你听来,这一段记载,是形容甚麽的?」「当然是核子战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苦笑了起来,道:「但是,这一段记载,却是在人类已知的书籍中,最古老的印度梵文史诗『摩诃婆罗多』之中的。你说那是核子战争的景像,但却记载在那麽古老的典籍之中,那是甚麽原因?」我自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刚才念的那一段记载,十足是核子武器爆炸之後的情形。

那麽,是不是在很久之前,地球上已经有过核战争,而那次核战争,毁了米伦太太那一代的人类呢?我一样答不上来,因为我们连自己这一代的事,也未能全部知悉!

那麽,我们有甚麽法子知道更早的事情呢?

他的声音更是沉缓了,道:「从我们的知识来看,只有一个假设更可能,中国人早就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的传说,在高速的太空飞行中,速度和时间起了娈化,太空飞行家在太空飞行中眨了一下眼睛,在太空船之中,时间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秒,但是在地球上,可能已过去了好几个月了。」他那时所说的,正是爱恩斯坦「相对论」理论中的一部分,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又道:「照你看来的情形,米伦夫妇的旅程十分远,他们在太空飞行,地球上的岁月如流,可能已过了几万万年,他们的那一代人,早已因为不可知的原因而覆亡了,地球上出现了新的人、新的文化,已和他们是完全无关的了,他们回到地球上,等於是来到了第二个星球上一样,但是他们的心情,却比到了第二个星球更痛苦,在第二个星球上,他们还能设法回地球去,而如今,他们已然回到地球上,但他们失落了,他们再也找不到他们的时代了,他们彻底迷失了!」我苦笑着,道:「不错,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你所说的两个可能,都有它的道理,米伦太太也知道她回到了地球,她曾对我说过她回来了的!」我的朋友没有说甚麽,只是慢慢的向外踱去,我跟在他的後面,我们出了门口,夜十分之静,我们一齐抬头向漆黑的天空望去,天上繁星点点,孕蕴着无穷的秘奥,我们????生活在其中一个小星球上的生物????想彻底明白宇宙的秘奥,不是太不自量力了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