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阅读本页时间:-
迷藏
第一部:古堡中不准捉迷藏的禁令捉迷藏是一种十分普通的游戏,中外儿童都曾玩过。在中国,捉迷藏这种游戏的历史,至少可以上溯到唐朝有正式记载,没有记载的,相信更早。捉迷藏有两种方式,其一,是将一个参加游戏者的双眼绑起来,令之不能视物,其他的游戏参加者,就在他的身边奔驰,引他来捉,另一种方式,是一个或几个参加者找一个一定范围内的地方,匿藏起来,要另外的参加者把他找出来。
在後一种方式的捉迷藏游戏中,最适合的游戏地点,是一幢古老而巨大的屋子,在这样的大屋中,有许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不被人找到。
广告:个人专属 VPN,独立 IP,无限流量,多机房切换,还可以屏蔽广告和恶意软件,每月最低仅 5 美元
这里要记述的故事,和捉迷藏有关,也和一幢极古老的大屋有关。
白素有一个表妹,叫高彩虹。就是这个高彩虹,在她十六岁那年,因为玩「笔友」游戏,而生出一场极其意外的大事,使得一个庞大军事基地上的一具极复杂的电脑「爱」上了她。这件事,多年之前,我记述过。
近十年中,我很少有她的消息,只知她热爱自由,反正她家里有钱,於是她过着那种无忧无虑,富有的流浪者生活。
在这些年来,她每到一处她认为值得留下来的地方,就会留上几天,直到兴尽,才又去第二处。凡是她逗留之虚,她就会选一张当地风景的明信片,寄来给白素,多年下来,彩虹的明信片,已经有满满一盒子,她几乎到过世界上任何地方。
那一天早上,我正在看早报,白素自门口走进来,手中拿着几封信,将其中的两封,交给了我,我注意到她在看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的图画,是一座式样十分古老的大屋,或者说,是一座古堡。
那堡垒是西班牙式。西班牙这个国家,在它的全盛时期,有极辉煌的历史,也有极宏伟而具代表性的建,十分具特色,一看就可以看出来。而我们在西班牙,已没有甚麽特别的亲友,所以,我一面喝咖啡,一面道:「彩虹到了西班牙?」白素并不回答,看来她正全神贯注地读着那张明信片。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不认为明信片上,有甚麽重要的事。如果有重要的事,寄信人不会用明信片!
所以,我在问了一句而没有反应之後,又去看报纸。当我看完了报纸,发现白素还在看那张明信片,不过这次,并不是在看明信片後的文字,而是看明信片上的图画那座古堡。
这就不能不引起我的好奇心了,一张明信片怎值得看那麽久?
我正想问她,白素已经向我望来:「彩虹寄来的,她出了一个问题考你!」我笑了起来,果然是她那宝贝表妹寄来的,我摊了摊手:「她会有甚麽问题?」白素道:「你自己去看!」
她将明信片递了过来,我接了过来,明信片上只写了寥寥的几行字,如下:「表姐、表姐夫,我很好,在安道耳,这是安道耳的一座古堡。
「我今天才知道这座古堡有一个极奇怪的禁例:不准捉迷藏!表姐夫可知道世界上有任何其他古堡有这样的怪禁例?为甚麽这座古堡会禁止捉迷藏?我急於想知道,能告诉我吗?」
我看了之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彩虹今年多大了?二十五?二十六?」白素道:「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吧?」我叹了一声:「女孩子到这年纪,应该嫁人了,不然,耽搁下去,会有问题。你看看,二十五六岁的人,还像儿童。人家古堡有禁例不准捉迷藏,她想玩,大可以上别的地方去,难道这也值得研究?」
白素听着我说话,一副不屑的样子。我才一说完,她就道:「你老了!」我直跳了起来,大声道:「你凭甚麽这样说我?甚麽地方显示我老了?」白素望着我:「你自己想想,如果十年之前,你看到了这张明信片,会有甚麽反应?」
我用力挥着手:「和如今完全一样,根本不加注意!一个古堡,不准捉迷藏,那有甚麽稀奇!」
白素没有和我再争下去,只是微笑着,过了一会,才道:「在古堡捉迷藏,十分有趣,一座古堡,至少有一百间房间以上,而且有无数通道、地窖、阁楼,躲在一座古堡中,要找到真不容易!」
我为了表示对白素的话没有兴趣,在她讲的时候,故意大声打着呵欠。
白素却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态度,在讲完之後,又补充道:「你可曾注意到,这座古堡叫做大公古堡,安道耳还是一个大公国的时候,由一位主政的保能大公建造。明信片有注明,这古堡建於公元八九四年。」我又大声打了一个呵欠:「昨晚睡得不好!」我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顺手将明信片还给了白素,上了楼,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之後,我立时找出了一本有关安道耳这个小国的书籍。安道耳是夹在西班牙和法国之间的一个小国,那是真正的小国,小得可怜,只有一百七十五平方哩面积,人口一万五千人。国境在比利牛斯山上,土地贫瘠,几乎是欧洲最不发达的地方,受法国和西班牙共同保护。在历史上,曾经是一个君主国,君主称大公,也很出了几个能征惯战,有野心的大公,其中之一,就是保能大公。
书上记载着,这位保能大公,曾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国境中,建造一座极其宏伟的古堡,这就是如今成为这个小国最着名的名胜大公古堡。
不过,书上并没有记载着,在大公古堡中,有一条不能玩捉迷藏的禁条。
我迅速翻了一下,合上书,白素推开门,探进头来,笑道:「找到了没有?」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做夫妻年数久了,双方都能知道对方的心意,掩饰也绝无用处。我装着不感兴趣,一到书房,立刻查书,白素显然早已料到!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有这个古堡的记载,可是绝没有甚麽准不准捉迷藏的禁条!
彩虹太孩子气了!」
白素道:「算了吧,如果这件事有趣,彩虹一定还会再来报告!」我又想再打一个呵欠,可是一想我的心意,白素完全看得透,不免有点尴尬,所以只是答应了一声:「可能会!」
当天,没有甚麽事发生。第二天,又是在看早报的时候,门铃响,邮差送来了一个邮包。邮包相当大,当白素将邮包放在桌上的时候,可以知道它相当沉重。
我向邮包望了一眼,白素已经道:「彩虹寄来的,不知是甚麽东西!」彩虹从来也没有寄过邮包给我们,可能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过也很难说,像彩虹这样的人,说不定心血来潮,会用空邮老远寄一块石头过来!
白素拆了邮包外头的纸,里面是一只木箱子。撬开木扳,将木屑倒出来之後,有一块用纸包着的东西,拆开纸,纸内包着的是一块铜牌。
那块铜牌,约莫有六十公分宽,叁十公分高,叁公分厚,上面铜斑斓,看来年代久远,在它的四角上,有着四个小孔,一望而知,这块铜牌,本来用来钉在墙上或是门上。
白素略为抹拭了一下铜牌,看了一眼,现出讶异的神情。
我明知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来没有用,而事实上,这块铜牌才入眼,我就下意识地觉得它有点不寻常,所以我也俯起身来,伸过头去。
铜牌上有字镌着,一段是西班牙文,一段是法文,但是两段文字的涵义,完全一样:「在此堡内,严禁玩捉迷藏游戏,任何人不能违此禁例。」在这两段文字後面,有一个镌出来的签名,我认不出这是谁的签名。但是从文字中那种严厉的口气看,这个签名,当然是当时这个古堡的主人。
在铜牌的背面,贴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表姐夫启」。我取下信封来,撕开,这封信内只有一张小小纸片,上面写着一句话:「表姐夫,这块奇异的铜牌,可能吸引你到安道耳来吗?」
我看了之後,不禁苦笑了一下:「彩虹太胡闹了!这块铜牌,一定是她从大公古堡中拆下来的,这样破坏人家的文物,怎麽说得过去?」白素望着我:「能吸引你到安道耳去吗?」我连想也不想:「不能!」
白素双手举起了铜牌来:「真奇怪,看来当日下命令的人,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然,何必郑重其事,将这道命令,铸在铜牌上?」白素一面说,一面用一种近乎挑战的眼光望着我,想我解释是「为了甚麽」。
我道:「中世纪时,欧洲的政治十分紊乱,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断,形势险恶,尤其是一些小国家,随时有被强邻并吞的可能。所以在古堡之中,有很多秘密所在,不愿被人发现,是以才下令不准捉迷藏,以免有人进入这些秘密所在!」白素扬了扬眉,显然对我的解释,不是全部接受,但是除此以外,我相信她也不会有更好的解释。
白素没有再说甚麽,收拾好了废纸、木屑,留下那块铜牌,在我的面前。看完早报以後,我略为休息了一下,带着那块铜牌,离开了住所,去看一位朋友。
我那位朋友,是欧洲历史学家,对於欧洲的几个小国,如列支坦士登、卢森堡、安道耳等等,特别有着极其深湛的认识。昨天,我已经想到要去见他,但想到甚麽不准捉迷藏的禁例,可能是高彩虹的胡说八道,而我那位朋友,又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所以才打消了去意。今天,我有这块铜牌在手,而且彩虹的那句话中,又是充满了自信,以为可以吸引我到欧洲去,这块铜牌也不是假造的,我可以去找他商量一下。
至少,我那位朋友,应该可以认得出镌在铜牌上的那个签名,知道是古堡的哪一任主人,下这道古怪命令。
我那位朋友,由於他在以後事情的发展中,担任着相当重要的角色,所以有必要先将他介绍一番。
他叫王居风,欧洲历史学权威,柏林大学和剑桥大学博士,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家族中的一员,可是他对於工业却一点兴趣也没有。王居风为人严肃,我认识他已有好几年了,几乎没有贝过他笑,老是皱着眉,在思索着不知是甚麽问题。所以,他的年纪并不大,不过叁十出头,眉上的皱纹,却十分深,看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了许多。
王居风对他研究的科目,简直已到了狂热的地步,任何人和他谈话,他必然可以在不到叁句话之内,扯到他有兴趣的事上去,而不理会旁人在讲些甚麽。
有一次,我和人家打赌,赌的是我可以使王居风在十句话之内,不提及欧洲历史,结果我输了。那一次,我和王居风的对话如下:我先选择了一个决不可能和欧洲历史扯上关系的话题,经过深思熟虑,我选择的话题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大家不妨想一想,这样的话题,应该绝对和欧洲历史扯不上关系的了吧?
我对王居风说:「你的生活太枯燥了,弄一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玩玩?」我事先的估计是:王居风可能根本不知道甚麽是四声道立体声音响,只要他向我一问,我就可以向他解释,在一问一答之间,至少可以拖延十句对话,那麽,这个打赌就是我赢了!
可是,王居风的第一句话,就使我败下阵来。当时,他一听得我那样讲,略想了一想,翻了翻眼:「这种音响,能使我听到法国卡佩特王朝结束,瓦罗亚王朝代之而起时,腓力六世接王位时群臣的歌颂声麽?」我输了这个打赌,而且输得心服,曾经有一个时期,我根本不和他交谈,因为我对欧洲的历史,并没有甚麽兴趣,怕被他闷死!
而如今情形不同,这块铜牌,那座大公古堡,还有这个不准捉迷藏的怪禁例,我想只有从王居风那里,才能有答案。
我在找他之前,并没有用电话和他联络,因为我知道他一定在家里。我驾车来到了他住所的门口,他住的是一幢相当大的古式洋房,墙上本来爬满了长春藤,可是他为了怕植物上的小虫,早将长春藤铲了个一乾二净,以致那幢古老洋房的外形,看来十分古怪。
我在铁门外按铃,一个仆人出来应门,仆人认得我,带我进去,我也不必在客厅中坐,迳自进了王居风的书房。
王居风的书房,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到处全是书。四壁全是高与天花板齐的书架不必说,地上、桌上,几乎一切可以堆书的地方,全放了书。为了一找到书,就可以立即翻阅,王居风书房中的书架,特别设计,每一层,都有一块板可以翻下来,供人坐着阅读。
当我走进书房之际,王居风正双脚悬空,坐在高处,全神贯注地在翻书。
我抬头向上,大声道:「王居风,很久不见,你好麽?」王居风向我望来:「我很好,不过查理五世有点不妙,教皇李奥十世命他将路德处死,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遇上难题了!」王居风这种与人对话的方式,我早已习惯,所以并不诧异。我本来想请他下来再谈,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是一开口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不会下来。所以我大声道:「安道耳在大公国时代,保能大公造了一座古堡,这座古堡你可曾去过?」王居风道:「当然去过,那古堡」他一面说,一面攀了下来,同时,喃喃不绝地讲着大公古堡的历史。当他落地之後,我才道:「这座古堡之中,有一个奇怪的禁例,不准人玩捉迷藏,你可知道为了甚麽?」
王居风陡地一呆,从他的神情看来,他显然没有听懂我在说甚麽,所以我又重覆了一遍。
因为我要说的话十分特别,所以我在重覆一次之际,讲得十分慢而清楚。王居风显然听清楚了。
当他在听清楚之後,他在一刹间的反应,真是令我吃惊,苍白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红色,额上的青筋也绽了起来。瞪大了眼,张大了口,看来他正想叫嚷些甚麽,但是由於实在太愤怒,以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扬起了手中的那书本,要向我打来,可是多半是忽然之间,想到他手中的那本书,可能比我的脑袋更值钱,所以才没有砸下来。
一看到他这种情形,我虽然不至於抱头鼠窜,可是也着实连退了好几步。我一面退,一面叫道:「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王居风立时厉声骂了一句:「你该上十次断头台!」王居风的这句骂人话,也十分出名,那是当年苏格兰女王玛丽,被囚在伦敦塔中,写了一封密函给西班牙国王菲力二世求救,但这封密函却落在英国女王伊利莎白手中,伊利莎白女王在看到密函之後,愤然而骂出来的一句话。
王居风连骂人的话,也和欧洲历史有关,朋友间全知道,而这时,他就用这句话来骂我。我一想到这句话的出典,又想到玛丽女王後来果然被送上断头台,就不能不考虑後果的严重性。我也知道,再解释下去也没有用,只有将证据给他看。
所以,当他又声势汹汹地向我冲过来之际,我忙举起了那块铜牌。
那块铜牌,我进来时就抓在手上,这时,我举起铜牌,将有字的一面向着他,叫道:「你看,你自己看!」
王居风一直冲了过来,冲到了离铜牌只有半公尺处才站定,盯着铜牌看。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大大吁了一口气,知道暴风雨已经过去。在接下来的叁分钟之内,王居风的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我留意到他先看看那两段文字,接下来大部分的时间,盯着那个签名。
我想开口问他怎麽样,他忽然吸了一口气:「天!这是保能大公的签名,你从甚麽地方弄来这块铜牌?来!来!请坐!请坐!」他握住了我的手臂。叁分钟之前,我还被他当着该上十次断头台,可是如今看来,谁想碰我一,只怕他会拚命保护我。
我被他连推带拉,到了一张桌边,坐了下来。他一把在我手中,将那块铜牌,抢了过去,移过一副放大镜来,仔细看着,神情越来越是兴奋。
然後,他以极快速度的动作,奔了开去。
这一点,我真是没有办法不佩服他。他书房中的藏书,至少有五万册,而且看来是如此凌乱,可是,他找起他所需要的书来,几乎不必经过甚麽过程。他直扑一个书架,爬了上去,取下了厚厚的一本书,又回到桌边,打开来,翻到了一页:「你看,这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签名,是保能大公签署一份文件所留下来的,原件在法国国家博物馆!」我向他指的那页看了一眼,果然两个签名一模一样。原来这道古怪的命令,就是古堡的建造者保能大公留下来的!
我道:「其实你不必找证明,你讲这是谁的签名,就一定不会错。问题是这位才能杰出的大公,为甚麽要立下这样的禁例?」王居风望着我,又翻着眼,望着那块铜牌,口唇掀动着,整个人像是中了邪。
我看到他这种情形,不禁十分同情他,忙道:「你不必难过,任何人不可能知道所有事的!」
王居风像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一样,望着我:「我应该知道,我知道保能大公的一切,我应该知道!」
我忙道:「你只不过是根据历史资料来研究,怎麽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知道?」王居风又呆了半晌,才说道:「这块铜牌,甚麽地方拿来的?」我将这块铜牌的来源,约略地告诉了他。他又呆了好一会,才又道:「你或许不知道,这位保能大公,有一个十分怪的怪脾气,他不轻易签名,刚才你看到的文件,是他向西班牙发出的宣战书,随着这份宣战书而来的那场战争,在欧洲历史上十分有名,那场战争」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怕他一讲起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我会苦不堪言。因为他口中「十分重要」的战争,可能在历史上根本微不足道,不是极其专门的历史书籍,根本不会记载。
我挥着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这条禁例,保能大公十分重视,所以才会铸在铜牌上,而且签了名!」
王居风道:「是的!」
我又将我向白素所作的解释,对他说了一次,王居风大摇其头:「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我想,这其中,可能包含着一个从来也未曾被人发掘出来的历史秘密」当他请到这里时,双眼之中,射出兴奋的光芒:「我一定要发掘出来。」我一听得他这样讲,拍手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你可以去,我相信高彩虹一定在等你她本来想吸引我去安道耳的,但是我没有兴趣!」王居风双手握住铜牌,连声道:「我去!我去!」我想起了彩虹,望着眼前的王居风,我想这两个怪人会面的情形,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道:「好,你去,我写一封信给高彩虹,介绍你去见她!」王居风连声叫好,走了开去,用一张纸,拓着铜牌上所镌的字。我写了一张便条给彩虹,说明王居风的身份,并且说,如果他不能解释这个怪禁例之谜,那麽,没有人可以解答!
我写完了便条,王居风像是根本不当我存在,只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块铜牌。我大声喝了他叁次,他才抬起头来。
我道:「我要告辞了!这块铜牌,你带回安道耳去。我相信彩虹一定是用非法手段弄来的!希望你快点去,不然我真担心她,会将整座古堡都拆掉!」王居风道:「我尽快走,尽快走!」看他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再留下去,对他也没有甚麽帮助,我向外走去,他也不送。到了门口,我才又道:「有甚麽结果,不妨通知我一声!」王居风又答应着,我就离开了他的住所。
等我回到了家中,向白素讲起见王居风的经过後,白素问道:「你预料会有甚麽结果?」
我摊开了双手:「料不到。不过我想,不会有甚麽大不了的事,别忘了,安道耳根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小到了即使是欧洲人,也有许多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小山国存在!」
白素同意了我的说法,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过了几天,高彩虹也没有甚麽信、邮包或明信片寄来。我打电话王居风,知道王居风在我去见他之後第二天,就启程到欧洲去了!
一直到第七天之後,白素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喜宴,我一个人在家里,正在研究一枚连有铭边的中国早期邮票,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来,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长途电话。」过了一会,那女人又道:「西班牙长途电话,马德里打来的,卫斯理先生或夫人!」我道:「我是卫斯理!」
接线生还没有继续讲话,我已经听到了高彩虹的声音:「表姐!表姐!」我道:「不是表姐,是表姐夫!」彩虹叫道:「一样,表姐夫,王居风,那个王居风,他出事了!」我吃了一惊:「出了甚麽事?」
彩虹的声音十分惶急:「我不知道是甚麽事,可是你非来不可!你一定要来!事情很严重!」我到这时,才吃了一惊,忙道:「王居风在哪里?我和他讲几句话!」我始终认为高彩虹并不十分成熟,有点小题大做,大惊小怪,所以我想和王居风说话。谁知道彩虹语带哭音:「要是知道他在甚麽地方,也不会打电话叫你来了!」我更加吃惊:「甚麽?他失踪了?」彩虹道:「你别在电话里问我,好不好?你马上来,我在马德里机场等你!」我大声道:「彩虹,你听着,我要你用心听着,如果王居风失踪,那麽,你应该立即通知警方!」
彩虹几乎哭了起来:「通知警方?你要我怎样对警方说?说我和他,因为在大公古堡玩捉迷藏游戏,而我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他?」我真是啼笑皆非,这种事,在电话里讲,真是有点讲不明白,我只得道:「好,我尽快来!我不来,你表姐也一定会来!」彩虹又道:「快!快点来!」
我放下了电话,不由自主摇着头。此去西班牙,最快也要两天。而我实在不想去,因为等我到了那里,可能根本没有事!在古堡中捉迷藏!我真不知道王居风在捣甚麽鬼,彩虹有点疯疯癫癫,王居风可不是这样的人!
当晚,白素相当晚才回来。她一回来,我就将彩虹的电话讲给她听。白素十分焦急道:「彩虹一定没有办法可想,才会到马德里去,从安道耳到马德里,要多久?」我不禁呆了一呆,我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安道耳是比利牛斯山中的一个小国,离马德里相当远,交通也不怎麽方便。照彩虹电话里所说,她两天没有找到王居风,人又到了马德里,那麽,如果王居风出了事,至少已超过两天了!
我一面想,一面皱起了双眉。白素道:「怎麽样,我看你得去一次!」我满腹牢骚:「彩虹这人也真是,怎麽像是顽童一样。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这类超龄儿童,我已经派了王居风去看她了,还要生事!」白素淡然道:「第一,王居风恐怕不是你派去的,他感到有东西吸引他,所以才去的。第二,王居风也不如你所说的那麽权威、严肃,只怕也是一个超龄儿童,因为他竟然和彩虹在古堡里玩捉迷藏游戏!」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有点不可想像,王居风这样的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真不知道他见了彩虹之後,发生了甚麽事!
白素又道:「你总得去看看她!」我望着白素,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她已经大摇其头:「我不去,我对於古里古怪的事,一点也没有兴趣!」
我大声抗议:「如果事情古怪,我早就去了,就是一点也不古怪,所以才不能吸引我去哩!」
白素望了我半晌,现出了极其讶异的神情来:「你觉得事情一点也不古怪?」我点头道:「是,请问,古怪在甚麽地方?」白素道:「保能大公是一个极有才能、极有野心的人,他也可以说是一个天才的军事家,以小国寡民,当时甚至威胁过整个欧洲的局势,像这样的一个人,为甚麽要郑而重之,下一条这样的禁例?」
我翻着眼,这一点,我答不上来,不但我答不上来,连欧洲历史权威王居风也答不上来!可是,那也没有甚麽特别奇怪!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好了,就算这道禁例的本身,没有甚麽奇怪。可是何以那麽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有这道禁例?连王居风也不知道,由此可知任何书籍之中皆没有记载!」
我点头,同意白素的说法。因为只要任何一本书中,有着这样记载的话,王居风一定知道这件事。
白素又道:「彩虹是怎麽发现这道禁例的?她在甚麽情形下,找到了那块铜牌?大公古堡,公开开放,供人参观,何以那麽多年来,千千万万的人进过大公古堡而没有发现,彩虹却有了发现?何以王居风这样性格的人到了大公古堡,就会对捉迷藏有兴趣?
何以他会不见了两天之久?哦!这件事,值得探索的,有趣味的问题可实在太多了!」白素还没有讲完,我已经直跳了起来,趋前,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再见,我去了!」
白素的神情充满了自信,像是早已料到有这样的结果一样。
事实上,我也的确因为白素的分析而被勾起了好奇心,觉得整件事,确然有可疑之处,也值得探索,并不像是我起先想像的那样无聊!
第二部:独自在古堡过夜
我一面说着,一面已向外走去,向白素挥着手。整个上午我在办手续,下午,白素驾车送我上机,第二天,已经在马德里机场下了机。
我和白素约好的,我一上机,白素就通知彩虹我来了,所以,当我一通过检查,步出闸口之际,我就看到了彩虹,踮高了脚,在接机的人丛中向我挥手,我也连忙向她挥手,急急来到了她的近前。
当我一到了离她不远之际,我陡地呆住!
彩虹不是一个人来接机,在她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彩虹宣称为了玩捉迷藏,而两天找不到他的王居风!
我一看到了王居风,刹那之间,不禁无名火起,我的样子一定极其难看,以致彩虹一副高兴的神情,僵凝在脸上,变得十分尴尬。而王居风,却只是望着我,一脸茫然的神情。
我站定,大喝一声:「你们在捣甚麽鬼?」我的呼喝声太高,引得许多人向我望来,在我身边经过的一个女人,甚至吓得尖叫了起来。我不加理会,因为我实在极其愤怒。彩虹本来就是「超龄儿童」,她会想出各种古怪的念头,甚麽王居风玩捉迷藏失踪了两天的鬼话,我居然相信了她,这真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我在喝了一声之後,转身便走,已经打定了主意:立即回去!我才走出了两步,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就急步追了上来,一边一个,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如果手臂挥动,要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摔出去,轻而易举。但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之间,似乎并不适宜使用暴力,所以我才忍了下来。
彩虹一面抓住了我的手臂,一面急急地道:「表姐夫,听我说!听我说!」她很知道我的脾气,也知道我真正发怒了,所以才气急败坏地哀求着。就在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洋人,一副见义勇为的神情,走了过来,向彩虹道:「小姐,可是这个人给你甚麽麻烦?」
那洋人一面说,一面毫不礼貌地用手直指着我。彩虹还没有开口,我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立时大声道:「这位小姐没麻烦,你有麻烦了!」那洋人转过头来,恶狠狠瞪向我,我不让他的眼珠有再向前弹的机会,已经一拳将他打得连退了几步,撞倒了另外几个人。
机场大堂中立时混乱了起来,在混乱中,我被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拉得向外奔去,登上了一辆汽车。在车子向前驶去之际,我听到机场大堂之中,不断地有警笛声传出来。
彩虹驾着车,我和王居风坐在後面。我定了定神,向王居风望过去。这家伙,居然一点惭咎之色都没有,反倒有十分焦切的神情。
看了他这种神情,我心中有气,闷哼了一声。彩虹忙道:「表姐夫,我一点没有骗你,事情真是怪极了!如果你知道了从头到尾的事实,那麽,你一定不会怪我,也不会怪他!」
我冷冷地道:「好,那麽将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彩虹吸了一口气,道:「好,事情是从我进入安道耳国境那一天开始」彩虹接着,就说着「从头到尾的事实」,以下,就是她进入安道耳开始的种种经历。要加以说明的是,彩虹的叙述相当长,其间也略有停顿,包括我们先到酒店,又从酒店再到一个军用机场,在这个军用机场中,彩虹租了一架小飞机,飞到安道耳,再从安道耳的机场,驾车到大公古堡的过程在内。
所以,当我知道了「从头到尾的事实」之际,已距离大公古堡只有几公里的路程,车子正在盘旋曲折的比利牛斯山的山道中,驶向大公古堡了。
彩虹进入安道耳国境,是两个月之前的事。这个不怎麽为人知的欧洲小山国,每年有不少游客来,但游客有季节性,大多数是在夏天,入秋之後,游客就逐渐减少,深秋时分,更少得寥寥可数,到了冬天,根本就没有游客。因为比利牛斯山山风凛冽,山间到处积雪,气温极低,并不好玩。
彩虹来的时候,已经深秋,她本来没甚麽目的。正像我一开始就说过,她只是在世界各地「游荡」,「以广见闻,充实人生」,但究竟这些年来,她增广了多少见闻,充实了若干人生,真是天晓得。
彩虹到了安道耳,就在一个山区的村落中,租了一幢房子,住了下来,深秋的山景,十分迷人,而且由於游客稀少,彩虹受到村民十分隆重的招待。住了几天,兴致尽了,想要离去,村长组织了一个惜别会来欢送她。就在惜别会举行的时候,一个村民,多半是偶然地提起,向彩虹道:「小姐,下一站,是不是准备去参观大公古堡?」彩虹直到那时,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公古堡」这个名称,在这以前,她根本不知道在安道耳境内,有这样的一座古堡。
(当彩虹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居风狠狠瞪了她一眼,彩虹居然脸有惭色。)当时,她顺口道:「是又怎麽样?」那村民道:「如果是的话,那麽你要提高驾驶速度,因为大公古堡在五天之後,就要关闭,不让人参观了!」
彩虹问道:「大公古堡,离这里很远?」那村民指着一座山头:「不是很远,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看到它耸立在山上。」彩虹笑了起来:「那只要半天时间就够了,我何必要赶路?」那村民道:「是啊,半天时间赶路,你就只有四天半时间看古堡了,四天半的时间太少了,你能早到一分钟,就可以多看一分钟!」彩虹当时,呵呵笑了起来,她心中想,安道耳这样的小地方,以为自己境内有一座古堡,就十分了不起。欧洲各地都有古堡,不知见过了多少!当然,为了礼貌,她当时只是笑着,并没有说甚麽。惜别会结束之後,她驾车离去。
她使用的那辆车子,性能极高,特别制造,她在世界各地游荡,这辆车子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彩虹本来不准备到大公古堡去,因为他认定安道耳这样的小国,不会有甚麽值得参观的古堡。可是当她驾着车,翻过了村民所指的那个山头,看到了耸立在另一个山头上的大公古堡之後,她改变了主意。
那时,正是黄昏时分。深秋的蓝天,衬上了一团团的晚霞,景色本来就极其迷人,再加上古堡建的宏伟,隔得又远,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童话中的仙境,彩虹只看了一眼,就爱上了这景致,而且,照着那村民所说,加快了速度,向大公古堡驶去。
当她的车子,飞一般地驶过大公古堡的空地,惊起了一大群鸽子之际,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她着亮了车头灯,照着古堡的大门。古堡的大门,是极厚的橡木所制,上面钉着许多拳头大小的铜钉。
彩虹熄了车子的引擎之後,四周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耸立的古堡,就在她的面前,古堡有许多形状不同的窗子,每一个窗子,都黑沉沉地,反映着星月的冷光,古堡的围墙很高,阴森幽邃,无可名状。
如果换了旁人,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说不定就此掉转车头离去,可是彩虹却觉得极其刺激,高兴莫名,不断地按着汽车的喇叭。
喇叭声在寂静的山间响起来,惊天动地,古堡附近的林子中,一群一群的飞鸟,冲天而起,发出各种叫声。
在喇叭声响起了几分钟之後,古堡中传来了一阵犬吠声,彩虹知道自己已将古堡中的人惊动,她停止了按喇叭,将车子驶得更近大门,下了车,等着。不一会,犬吠声渐渐接近大门,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再过了一会,大门旁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个人提着一盏蓄电池的灯,走了出来。
彩虹期待着古堡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面目恐怖,神态阴森,身形伛偻的老人,可是自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而且相当英俊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看到了彩虹,现出十分迷惑的神色。
彩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不对头,所以她忙道:「对不起,我是来自东方的游客,我迷路了,看到这里有屋子,以为可以度过一宿,我惊扰了你?」那年轻人不由自主,用手打着头:「天!你竟然到大公古堡来投宿!」彩虹也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很滑稽,自这座古堡建成以来,她可能是第一个以借宿为名义,要求进入古堡的人。当时她摊着手:「正如我说过,我从遥远的东方来,我叫高彩虹!你不至於拒绝我的要求吧!」那年轻人现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请进来,我叫古昂,是古堡的管理员。」高彩虹和古昂握着手,随着古昂进了古堡,一踏进门,彩虹就看到一只极大的长毛牧羊狗,在前面迅速地奔了进去。
(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讲述彩虹的经历,是因为整件事由彩虹身上引起。而且,古堡的管理员古昂,以及古堡的一切,和以後事情的发展,很有关系。再加上现在先弄明白古堡的情形,也比较好些,等我来到古堡时,可以省略了一番叙述。)彩虹看到门内,很高的围墙之後,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黑沉沉,再向前走,可以看到大厅的门,门紧闭着。
古昂带着她,绕过了古堡的一个墙角,穿过了一条巷子,那条巷子相当狭窄,抬头望去,两旁全是高耸的石墙。彩虹心中嘀咕着,不知道古昂要带她到甚麽地方去。过了那道巷子,是一个较小的院落,在院落的左首,有一排平房。
古昂指着那排平房:「这本来是仆役的住所,现在是古堡管理处的办公室!」彩虹不禁有点好奇:「那麽大的古堡,只有你一个管理员?」古昂的神情,十分不好意思:「本来不止,一共有十个管理员,还有好几十个不定期的工人,来维持古堡可是每年到古堡关闭前几天,根本没有游客再来,所以他们」
彩虹是一个很恶作剧的女孩子,古昂的神情越是不好意思,她就越要占上风,她冷笑着:「所以其馀九个管理员都偷懒溜走了?」古昂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彩虹望着黑沉沉,看来像是庞大得无边无际的古堡,又望了望古昂,当时她心中不禁有点佩服:「这麽大的古堡,只有你一个人!」古昂笑着:「本来是,但现在有一位美丽的小姐来和我作伴!」彩虹瞪了他一眼,跟着他走进了一间房间。虽然说那本来是仆役的住所,可是房间也十分宽大,隔了两间,外面的一半,放着些桌椅,相当凌乱,彩虹向内边的一半望了一下,发现里面是一张大床,那只长毛牧羊狗,这时伏在林前。
彩虹坐了下来,古昂张罗着煮咖啡,等到彩虹喝了一口热咖啡之後,才又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古堡中,难道不害怕吗?」古昂道:「我习惯了,我的父亲、叔父,他们全是古堡的管理员。我从小就在一这座古堡中长大的,几乎熟悉整座古堡的每一块石头!」彩虹笑道:「你的父亲、叔父偷懒去了?」古昂的神情,陡地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他们他们」
古昂像是十分难以形容他父亲和叔父的处境,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他们失踪了。」
在这时候,彩虹如果不是那麽好取笑人,谈几句同情说话的话,以後事情发展,可能完全不同。彩虹如果说几句礼貌的同情的话,那麽,她和古昂之间便不会有冲突。她和古昂之间没有冲突,古昂自然不会负气答应彩虹的要求,那麽,一切全不同了!可是,彩虹在当时,一听得古昂说他的父亲和叔叔失踪,却「哈哈」大笑起来:「失踪了?
不会迷失在这座古堡之中了吧!」古昂的神情,一直十分友善,可是这时彩虹的话才一出口,古昂的两道浓眉陡地一扬,脸上有了怒意:「一点也不好笑,正是在古堡中失踪的!」彩虹如果知道甚麽是适可而止,那倒也好了,可是她却不懂,仍然笑着:「古堡中有甚麽怪物?吸血僵?狼人?还是甚麽其他的鬼怪?说不定是一大群鬼怪,所以才会使人失踪,失踪者多半是当了怪物的点心了!」彩虹的话才一住口,古昂的神情更怒,大声喝道:「够了,别再讲下去了!」彩虹扮了一个鬼脸:「再讲下去,你就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里了?」彩虹牙尖嘴利,一直在山中长大的古昂,想要和她斗口,那两人之间的「段数」,相差实在太远。古昂只是愤怒道:「当然不是!」他否认了一句,接着又道:「这座古堡的历史太悠久,总会有点不可思议的怪事!
」
彩虹「啊哈」一声:「历史悠久,多久了?」古昂挺了挺胸,神情相当自傲:「这古堡,是公元八九四年建造的!」彩虹就是要引出他这句话来,因为她早知道欧洲的古堡历史再久,也不会久到哪里去。是以古昂的话一出口,她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公元八九四年,这就叫历史悠久?你别忘了,我来自中国,在我们的国家里,要公元前两千年的东西,才够资格称得上历史悠久!」
古昂的神情,狼狈不堪,一声不出,彩虹又撩他讲话,他也不开口。彩虹无法可施:「好了,今晚我睡在甚麽地方?」古昂向外面一指:「外面有十几间房间,随便你喜欢哪一间。」彩虹实在性格上太具挑战性,她已经看出古昂很不高兴,可是她还不肯就此为止,立时道:「你不是说这些屋子是仆役居住的麽?原来你们安道耳人,招待客人居住在仆役的院子中?」
古昂也有点忍无可忍了。
事实上,任何人对着彩虹这样的人,都会忍无可忍,古昂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了。
古昂大声道:「那麽你想睡在哪里?」彩虹向外面指着:「当然是在古堡中,专为贵宾而设的房间!」古昂望着彩虹,眨着眼睛,看他的神情,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半晌,他才道:「小姐,你想证明些甚麽?如果你的目的是使我震骇,那我承认,我的确十分震惊!」
彩虹摇头,说道:「不,我不会睡在原来是仆役睡的地方,我要睡在古堡中招待贵宾的房间中!以前,女王或是公主睡过的房间!」古昂一声不出,打开了一个抽屉,取了两柄巨大的钥匙来,放在桌上:「这两柄钥匙,可以由东端或西端进入古堡的主要建,据我所知,堡中招待贵宾的地方,是在叁楼的东翼,你可以到那里二十多间房间中,自由选择一间,希望你别再来骚扰我!」据彩虹说,她当时看出古昂的神情,以为她一定会害怕起来,打消原来的念头,所以她偏偏要去,不在古昂的面前示弱。她一伸手,取过了钥匙,抬头挺胸,气势如虹地走了出去。当她来到院子中的时候,凉风吹来,她心中已经有了点悔意,一个人,在这样深沉、有着上下好几层、几百间房间的古堡中过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情有时候,真很难说,如果不是古昂心地太好,让彩虹一个人在院子里多站一会,彩虹说不定就不去了。可是古昂却跟了出来:「小姐,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就是时候!」
彩虹就是这样的「超龄儿童」,明明心中害怕了,古昂这样一说,她反倒硬着头皮,说道:「谁说我改变主意?」她一面说,一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多清新!」
古昂没有再说甚麽,只是将手中提着的那盏灯,放在地上:「你可以用这盏灯照明。」
他说完之後,就退了进去。彩虹望着那盏灯所发出的光芒,心中本来是想赌气连这一盏灯也不要。但想了一想,总不能在黑暗中摸索,所以走过去,将灯提了起来,一直向前走去。
她穿过了院子,从一道橡木门中走出去,来到了古堡主要建物的墙前,沿着墙向前走。四周围静到了极点,灯光映着她的身子,令她的影子,在灰麻石砌成的墙上,不断晃动,看起来阴森可怖。
彩虹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着,转过了一个墙角,看到了一道关着的门。
彩虹以前根本没有到过这幢古堡,古堡的建情形,她也全然不了解,看到有一扇门锁着,她就来到了门前,用古昂给她的两柄钥匙之中的一柄去开门,可是却未曾打开,再用第二柄,巨大的钥匙插进锁孔之後,转了一转,「喀」地一声响,锁打开了。
彩虹在门前呆了片刻,心中说:只不过是一座没有人的古堡,难道真会有甚麽吸血僵,怕甚麽!自己鼓励着自己,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在这里,必须补充一下整座大公古堡的建情形,以方便记述彩虹的遭遇。
整座大公堡,如果从空中俯瞰,其形状恰如一只哑铃。东边和西边,是两个六角形的建,各高五层,最顶层,是尖角形的尖塔。
在东、西两翼之间,是两层高的长条形建。彩虹才到时,走进来的那个大院子,是长条形建的正门。而古昂住的那个院子,则在长条形建的後面。长条形建将东翼和西翼连结起来。
这只是大公堡外形的简单描述,内部的建十分复杂,不是一下子说得明白,只好哪里有事情发生,就介绍到哪里。
古昂给彩虹的两柄钥匙,是打开东翼和西翼底层大门的,这时,彩虹打开的,是东翼底层的大门,所以,当她推门走进去之际,走进了东翼的底层。
才一进门,彩虹举起灯来,向前照着。她看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因为这个厅堂实在太大,她手中的提灯,根本照不到厅堂的墙壁,只是朦朦胧胧,可以看到四壁上,画满了壁画。
抬头向上看去,隐约可看到有一盏很大的吊灯。左首,是一道盘旋向上的楼梯,提灯的光芒照在栏杆上,映出一种奇异诡谲的图案。
彩虹不禁呆住了,心怦怦跳着,她咳嗽了一声,在大厅中响起的回音,令得她手心冒汗。
她以前到过不少古堡,但那都是在白天,古堡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人,而且,那些古堡也未必有大公古堡那麽大。
这时,彩虹真有点进退维谷。放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是退出去,去接受古昂的嘲笑,一是留在古堡之中。
彩虹勉力定了定神,尽管这时她心中十分後悔,可是她还是不愿意退回去。
彩虹慢慢向前走着,她已经将脚步放得十分轻,可是这要命的古堡,地上像是空心的一样,每一步踏出去,还是发出隆然巨响来。
(彩虹的确说是隆然巨响,但事实上决不是,我想所谓隆然巨响也者,只不过是她害怕之极的心跳声。)
彩虹总算来到了大厅堂的中心部分,她看了看手表,晚上九时半,算来五时半天明,就算拚着一夜不睡,也只不过八小时而已,彩虹一想到明天一早,昂然而出,对古昂打招呼之际,古昂一定会又惊讶又钦佩,勇气又增加了不少。
她留意到大厅四壁的壁画,大多记述战争,画得十分逼真,在正中,是一个骑在马上,挺着长矛,矛尖正刺中一个敌人心口的武士,神情威武。彩虹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保能大公。
她一直来到楼梯口,开始向楼上走去,靠近楼梯的墙上,挂着许多画像,有男有女,彩虹也没有细看。她走上了叁十多级楼梯,就到了二楼。
二楼的入口处,是一道甬道,甬道的两边,全是房间,彩虹只略走前了几步,就退了回来,因为古昂说过,贵宾的房间是在叁楼。
她又走了叁十多级楼梯,到了叁楼。叁楼的格局和二楼一样。
那甬道看来迂回曲折,阴森之极,彩虹实在没有勇气再向前走去,所以,她经过第一扇房门之际,就推开房,走了进去,并且立时将门关上。
这时,彩虹在大公古堡东翼叁楼,近楼梯口的第一间房间之中。
彩虹进房之後,总算松了一口气,据她的形容,当她走进东翼的大门之後,直到了房间之内,这一段路,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而到了房间之中,关上了房门之後,虽然她一样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在冒汗,但处身的空间小了一些,心里多少有一点安全感。
彩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要不然,她也决不会在世界各地「流浪」。才一进古堡之中,由於太静和环境太陌生,她无可避免地感到害怕,但进入了房间之後,她已经镇定了下来。
背靠门站了一会,打量着房间中的情形。整间房间,大约有五十平方公尺,一边是一张巨大的四柱床。由於古堡一直在悉心的保养之下,作为名胜供人参观,所以房间中的帷幔等物,都相当好。那张四柱床的铜柱,也擦得明亮,可以照得见人。
在林的对面,是一具相当大的壁炉,壁炉的架上,有着极其精美的雕刻,上面也有着古物的陈设。在壁炉之前,是两张巨大的安乐椅。
另一面墙上,是一具古色古香的大橱,再一面墙是窗,窗帘挂着,遮住了窗子。
在叁分钟之後,彩虹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这只不过是一座古堡,而她是在古堡的一间房间之中。她心中自己告诉自己,一点没有甚麽值得害怕的,她甚至告诉自己,要是真有一个吸血僵,化成蝙蝠,自窗口飞扑进来,那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经历。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来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看。她无法看清楚窗外是甚麽地方,因为外面一片黑暗,看起来,像是一个大花园。
然後,彩虹来到床前,和衣倒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彩虹已经很疲倦,所以当她闭上眼睛之後不久,就睡着了。
彩虹讲到这里的时候,特别强调一点。她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熄了灯来睡。所以,当她睡过去的时候,她可以肯定,那盏蓄电池手提灯,是开着的。
当然,她也曾注意到,当时灯光已显得十分昏黄,可能电的储存量已经不多。所以,当她在睡了若干时候之後,突然醒来,发觉自己是处在极度的黑暗之中时,她只惊讶了极短的时间,就明白那手提灯的电,一定耗完了。
明白了这一点,本来没有甚麽可怕,可是彩虹立时想到自己处身在一座已有将近一千年历史的古堡中,那样的环境,四周围一片漆黑,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彩虹记得当初她打量房间的时候,在壁炉架上,有一座相当精致的烛台,烛台上有一对朱经点燃的烛。彩虹决定去点燃那对蜡烛。
她在身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提袋,取出了打火机,打着,打火机的火光闪耀着,将她的影子,形成一个巨大的暗影,显在墙上,当她向壁炉走去的时候,她有点不怎麽敢看自己的影子。
她来到壁炉前,踮起脚尖,点壁炉架上的蜡烛。那时,她整个人,是在壁炉之前,突然之间,她感到一股寒风吹向她,那突如其来的一股寒风,令得她陡地打了一个冷颤,手一震,手中的打火机落在地上,熄灭了,变成了一片黑暗。
当时的情形,实在足以令一个胆子再大的人,也自内心深处,生出极度的恐惧感。
而彩虹当时也真正地僵呆了,当她勉力定过神来之际,第一便是想找回自己的打火机。
可是当她蹲下身去,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的时候,她却找不到她的打火机。
打火机落下来,一定落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却摸来摸去摸不到!
(我可以打赌,彩虹那时在地上摸索着的双手,一定在刷刷地发着抖。因为当她向我讲述她在古堡中的经过之际,讲到这里,她脸色煞白,虽然极力镇定,但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有点发颤。)
(我是一个十分心急的人,心中有意见,一定要急不及待抢着发表。我在听到彩虹讲到这里之际,略为想了一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当时,彩虹、王居风和我在一起,我们全在那架小型飞机上,他们两人狠狠地瞪着我。)
(我道:「彩虹,当时你站在壁炉之前?」彩虹点头道:「是!」我又道:「那麽,有一股寒风,向你吹来,阴气森森,吹得你遍体生寒,就一点也不奇怪!」)(王居风冷笑一声:「彩虹,他和我一样自作聪明,想告诉你,壁炉一定有烟囱,烟囱设计的目的,是要达到空气对流,那一阵风,从烟囱中吹进来!」我呆了一呆,我正想那样说,这是再显浅不过的道理,王居风也想到了!)(我道:「难道不是?」王居风道:「你最好听彩虹再讲下去,别太早下论断!」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麽,彩虹则苦笑了一下。)彩虹在地上摸索着,找来找去,找不到打火机,心中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害怕,四周围一片漆黑,不论她多麽努力,一点东西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地上摸索了多久,才陡地想起来,自己实在太笨了!
房间中之所以如此黑暗,当然是因为挂着厚厚的窗帘之故。如果将窗帘拉开来,尽管外面也是黑夜,多少有点星月微光映进来,那麽就可以找到跌在地上的打火机了!
当她想到这一点之际,她已经准备直起身子来了,可是当时她蹲在地上相当久,双腿有点麻木,所以一时间站不起来。她於是伸手按向地上,想借着一按之力,站起身子来。就在她的手向地上一按之际,她的手,按到了一个人的手。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背!彩虹可以肯定。粗大,有凸起的骨节,和相当浓密的汗毛!
(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直跳了起来。小型飞机是由我驾驶的,我离座跳了起来,以致令得飞机忽然向下降了一百公尺,我连忙又坐回来,将飞机控制好了,才吁了一口气。)
(我期望彩虹会有一个很离奇的故事讲给我听,可是也没有希望她讲述的事,离奇到这一地步!)
(深夜,在一座千年古堡的房间中,一围漆黑,她掉了打火机,在地上摸索着,竟摸到一只男人的手!真是有鬼?鬼又可以摸得到?)(当我坐下来之後,我瞪着彩虹。)(彩虹尽管脸色煞白,但还是在向下讲着她的遭遇。最可气的是在她身边的王居风,神情也一本正经,丝毫也不以为彩虹讲的事荒谬可笑,像是他也曾在黑暗之中摸到过那只手!)
(我当时没有说甚麽,因为我看出即使我发出一连串的问题,也不会有甚麽结果,彩虹不会回答我,她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突然在那样的情形下摸到了一只手,彩虹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应,就是一声尖叫,身子向後弹出去,跌倒在地上。她叫了一声又一声,彷佛在尖叫中,可以减轻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下,才开始可以想一想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她毕竟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她立时想到了那个管理员,她大声叫道:「你不必吓我!我知道是你在捣鬼!这房间有暗道,是不是?你吓不倒我!」她叫了几遍,没有回音,接着,她便听到了「当」的一声响,像是有一块相当沉重的金属物体,跌到了地上。彩虹这时,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虽然她想到了是那管理员的恶作剧,因为不可能有其他的人,甚至整座古堡的范围之内,也只不过她和管理员两个人。但是她仍然感到害怕,因为她不知管理员在「恶作剧」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而且这样的「恶作剧」,也实在太过分了!
可是她在叫了几遍之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这时,她所听到的声音,除了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之外,就是一种「嚓嚓」的声响。那种声响,从壁炉中传出来,听起来,就像是有人躲在壁炉之中,正试图想打着她那只打火机一样。
彩虹陡地跳了起来。她跳起来的目的,是想奔向门,打开门冲出去。可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之中,又是漆黑一围,要一下子在那样惶急的情形之下,冲到门口,并不是容易的事。
她跳了起来,向前一冲,撞在大床的一根铜柱之上,发出了一下巨大的声响,她立时伸手,抓住了铜柱,定了定神,记忆着方向,来到了门口,喘着气,拉开了门。
当她一拉开门之後,她竟然看到了灯光!
这是她绝不期待的事,她看到了灯光!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看到了灯光,这真令得她心中兴奋之极,她张大口想叫,可是一时之间,她发不出声音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她看到,那灯光,是一具手提灯发出来的,在灯光之後,是一个相当高大的人,正是那个曾和她斗过气的管理员。
这时,管理员提高了灯,向上照来:「小姐,我像是听到了尖叫声,发生了甚麽事?」
管理员站在下面,就是一进东翼之後,就看到的那个大厅之中。彩虹站在门口,她站的地方,离楼梯不是太远,所以她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形。
刚才,彩虹认为她摸到的那只手是管理员的恶作剧,这时,她心中犹豫,从她的房间,到如今管理员所站的位置,距离相当远。如果管理员刚才在房中,似乎不可能在一时之间,就到了楼下。
但是彩虹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不知自己尖叫了多久,对时间的观念,也相当模糊,再加上她认定了在这座古堡,一定有暗道,那麽,管理员在吓了她一大跳之後,再回到楼下,似乎也不是甚麽不可能的事。
彩虹性格十分强而好胜,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定不想再「玩」下去了。可是彩虹却不同。她这时心中想的是:哼,你以为吓倒我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而且戳穿了你的鬼计!
彩虹这时心中所想的是:你吓了我一大跳,我也要想办法来吓你!
所以,当她一听到管理员大声向她问发生了甚麽事之际,她定了定神,立时答道:「没有甚麽,或许是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有在梦中尖叫的习惯。」管理员抬高着头,脸上的神情很诚恳:「小姐,还是下来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
彩虹不等他讲完,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你以为我害怕?告诉你,我一点也没有害怕,再会!」
彩虹一说完,立时重重关上了门,又退到了房间中。这时候,她已经镇定了许多。
她在关上房门之後,用心倾听着,听到脚步声,关门声,管理员走了。
彩虹心中暗自咒骂了几句,房间中仍是一片黑暗,她认定了方向,向前走着,来到了窗前,用力将窗帘一起拉了开来。
窗帘拉开之後,正如她以前所预料的那样,外面多少有一点星月微光射进来。她在黑暗之中久了,尽管只是一点微光,也多少可以使她看清楚房间中的一点情形。她首先看到那座壁炉,壁炉没有甚麽异样,然後,她也看到了,在壁炉前的地上,有一块铜牌。
这使得彩虹呆了一呆,这块铜牌,她可以肯定,是以前所没有的。
当她才一进房间来的时候,她曾仔细打量过这间房间,那时,手提灯的电还没有用完,房间中的一切,她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地上早就有了这样一块铜牌的话,她决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而且,她记得,当她在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惊骇莫名地跌退之际,曾听到「当」地一声响,像是有甚麽金属物,自壁炉中跌出来,当然,那一定就是这块铜牌了!
彩虹既然认定了是管理员在捣鬼,她反倒不怎麽害怕。她想,这块铜牌,本来可能装在壁炉中,因为那家伙钻进钻出,所以将它碰掉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将铜牌拾了起来,她可以看到,铜牌上镌着字,但是太黑暗,她没有办法看清楚那是甚麽字。
彩虹心想,这可不能怪我,是你恶作剧在先,这块铜牌,就算是我吓了一大跳之後的纪念品好了。她用一幅丝巾,将铜牌包了起来,然後,在窗前坐了下来,等天亮。
这真是漫长的等待,彩虹心中想了千百个方法,想去回吓管理员,可是她毕竟提不起勇气来走出这间房间。天终於亮了,彩虹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来到了管理员的房间前,大力踢着门。
第叁部:玩捉迷藏失了踪
管理员醒了,打开门,彩虹双手叉着腰,大声说道:「你没有吓倒我,这古堡也没有甚麽可怕,我走了,谢谢你收留我!」彩虹一面说着,一面将钥匙向对方直抛了过去,然後,不理会对方一脸错愕的神色,大踏步向前便走,而且,立时上了车子,疾驰离去。
彩虹极好寻根究底,她这时心中不是没有疑点,但是她却没有深究。因为她「做贼心虚」,带走了那块铜牌。
她知道,像大公古堡这样的古堡之中,每一件东西,都有极高的历史价值,绝不容任何人带走。而她居然带走了一块铜牌。虽然她自己以为,那是对管理员「恶作剧」的惩戒,但是她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法是不对的,所以唯恐给人发现,来不及离去。
当她驾车驶出了相当远,在下山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小镇,才停了下来,一面喝着热牛奶,一面取出了那块铜牌来,这才看清了铜牌上面刻的是甚麽字。
这块铜牌,自然就是她後来寄给我,我又拿去给王居风看的那一块了。
在铜牌上镌着的字,就是保能大公签了名,不准在古堡之中捉迷藏的禁例。
当时,彩虹就呆了一呆,她第一个想法是:这也是一个玩笑!
但是,看那块铜牌制作精美,却又不像是甚麽玩笑。她在不明白之馀,就寄了一张明信片给白素。她之所以不立即将那块铜牌一起寄来,是因为那个小镇上的邮政设备简陋,没有寄邮包的服务。
当她离开了那个小镇之後,越想越奇,在经过了一个小城之时,就将铜牌寄了来给我。
我在收到了铜牌之後的情形,一开始时已经讲述过了,不再重覆。
在彩虹讲述了她第一段的经历之後,虽然在事前,她曾要我别打断她的叙述,而我也曾答应了她。
事实上,由於可疑之处,实在太多,是以我一听到她的叙述告一段落,便道:「等一等,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先提出来向你问一问!」彩虹说道:「你先别问好不好?在第一段中,你听到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听下去,就会明白!」
我坚持道:「不行,我如果不弄明白那些疑点,一直在我心中想着,会影响我集中精神,听你再讲以後的经历!
彩虹有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你问吧,我早准备你问任何问题!」我立时道:「或许我们已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的性格,有了改变。我觉得,你的行动,和你的性格不合,这很难理解!」彩虹道:「譬如」
我道:「譬如说,你在黑暗之中,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而你以为那是恶作剧!」彩虹道:「是的,当时我那样认为!」我呆了一呆,彩虹这样回答我,那表示事情在以後,确然还有异乎寻常的发展,而我太心急了。但是我还是问道:「你当时认为是恶作剧,自然认为有人从壁炉中钻出来了?」
彩虹道:「我正是那样想。」
我道:「你竟没有在事後,去察看一下壁炉中是不是有暗道,这和你喜欢寻根究底的性格,极不相合!」
彩虹吸了一口气:「是的,我曾经这样想过,但是一则,我收起了那块铜牌,心中有点内疚。二则,我当时实在害怕,害怕事情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那我寅在不知该如何捱过那下半夜才好!」
彩虹这样解释,倒可以接受。
我又道:「还有,你那只打火机呢?你没有再提起它,它在哪里?」彩虹叹了一声:「你太心急了,这只打火机,在我第二段经历中,我又找到了它,但当时我没有发现它,一则,由於心中慌乱,二则那打火机并不名贵,不见了也不要紧,所以我没有找下去。」
我点了点头,再道:「我和你表姐收到你的明信片,你写那几句话,写得很轻松,一点也不像你曾经有过如此惊险的经历!」彩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小说家,无法在文字上将我的经历写出来。事实上,我刚才也不过平铺直叙,一点也没有夸张。当时,我已经离开了大公古堡,而且,我真的为铜牌上的那禁例所吸引,觉得十分奇怪和有趣,所以才告诉你。」我点了点头,将我们收到明信片和铜牌之後,我如何去找王居风的事,约略讲给了彩虹听,然後道:「王居风来了,是在哪里找到你的?」彩虹没有回答,王居风已经道:「要找她很容易,我一到了安道耳的首都,那个小城,只不过六千居民,有一小型飞机场,彩虹每天在飞机场等,她本来想等你来的,可是等到了我!」
彩虹道:「很少中国人到安道耳来。本来,我以为你一定会来,可是」彩虹在安道耳的机场没有等到我,等到了王居风。王居风一下机,走出机场,就看到了高彩虹。正像彩虹所说,很少中国人到安道耳来,所以王居风迳自向彩虹走过去。
王居风来到了彩虹的身前,放下了衣箱,自我介绍:「我叫王居风,是你表姐夫卫斯理的朋友。」
彩虹十分兴奋,说道:「他呢?」王居风道:「他没有来,派我来的!」彩虹的神情有点疑惑:「你是」
王居风再进一步自我介绍:「我研究欧洲历史,特别对欧洲几个小国的历史有兴建,对保能大公古堡,我很熟悉,看到了你寄给卫斯理的那块铜牌,认出了镌在铜牌上,是保能大公的签名,这对一个研究安道耳历史的人来说,不可思议!」彩虹听说我没有来,本来十分失望,可是一听得王居风这样讲,她又兴高采烈起来:「真的,很有研究价值?」
王居风道:「太有研究价值了!历史上有关保能大公的记载不少,可是从来也没有记载着他曾经下过一条这样古怪的禁例。请问,你是从哪里,在甚麽情形之下,找到那块铜牌的?」
彩虹道:「说来话长,如果你性急的话,请上我的车,我们立时到大公古堡去,不必再耽搁!」
王居风叫了起来:「我来的时候,就嫌飞机实在飞得太慢了!」他们两人一起上了车,由彩虹驾驶,一路上,彩虹就告诉王居风,如何得到那块铜牌的经过。
等到彩虹讲完之後,王居风和彩虹之间,已经逐渐消失了初相识的拘谨,王居风讶异道:「那块铜牌,是从壁炉中跌了出来的?」彩虹道:「一定是那样,因为当时,我听到『当』的一声响,那是铜牌落地的声音。」
王居风用手指轻拍着自己的额角:「听来不合理,保能大公下了这样的一条禁例,当然是希望人人遵守,那麽,这块铜牌,应该镶在当眼的地方,怎麽会放到一间客房的壁炉之中去?」
彩虹瞪了他一眼:「你问我它是从哪里来的,我据实告诉了你,是不是合理,我不知道。」
王居风看出彩虹有点不高兴,他道:「对不起,我只不过说有点怪。」彩虹道:「当然怪,而且不是有点怪,而是怪得很!你想,这块铜牌若是一直放在当眼的地方,早就被人看到,有关大公古堡的记载之中,也早就有提及了。可是两本有关大公古堡的书,都没有提到,所以它一直在很隐蔽的地方!」王居风听得彩虹这样说,可兴奋得吹了一下口哨,说道:「你看了哪两本书?一本是『保能大公古堡介绍』,那不是甚麽」王居风讲到这里,彩虹点头道:「那只不过是写给游客看的。另一本是『保能大公古堡探索』,这一本才专门得很!」她向王居风望了一眼:「这两天,我就在图书馆中啃这本书!」
王居风兴奋地搓着手:「你认为那家伙从壁炉的暗道中出来吓你,单单这一点,就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彩虹道:「是的,这是大公古堡暗道的首次发现!」(惭愧得很,我没有看过他们提及的那两本书。所以,当我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之际,我有点莫名奇妙,插了一句嘴:「所有的古堡之中,几乎全有暗道,那又有甚麽稀奇?」)
(王居风回答道:「你对大公古堡不了解,又没有看过那本书,所以不知道。据古堡建造时的情势看,大公古堡之中,一定有着极其完善复杂的暗道,可是长久以来,被发现的,只是极普通的暗道。专家认为堡中的秘道决不止此,可是历年来,却一直没有新的发现。所以,彩虹的发现,极其重要。」)(我听他讲得神乎其事,忍不住又道:「就算那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发现者也不是高彩虹,而是那个自暗道中走过来开她玩笑的人!」)(当时,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麽。)王居风和彩虹两人说着话,讨论着他们所知的大公古堡,时间很容易打发,当晚,他们在一个小镇过夜,第二天继续驾车前进,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山居的人,那几个人看到他们驾车向山中驶,神情都不胜讶异。显然在这个时候,游客早已绝迹。
王居风和彩虹到达大公古堡门口,车子又惊起飞鸟之际,是下午二时左右。彩虹狂按喇叭,可是足足按了十五分钟之久,除了山中响起的回音之外,没有任何回音。王居风下了车,来到了门口,才看到古堡的门口,挂了一块木牌,上面用英文、法文、西班牙文叁种文字,写着告示:「本古堡已经封闭,参观者必须於明年五月,才可进入参观。所有管理人员,皆已离开,游客如果想得到古堡的赉料,可到就近城镇中寻找。请注意,任何人如果擅自进入大公古堡,将触犯刑法第叁十二条,可以受到极重的刑罚。」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看到了这告示,呆了半晌。王居风喃喃地道:「我可不能等到明年五月再来!」
彩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立时道:「古堡中如果没有人,我们进行研究,也更方便,你说是不是?」
王居风的双眼之中发光:「那当然,你的意思是偷进去?」彩虹摊开双手:「还有更好的提议?」王居风道:「没有!」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当地的民风,十分淳,而且,居民对古堡,也有一定程度的宝爱、崇敬,或是忌惮。而游客在这时,根本不会再来。所以,一块这样的告示牌,足够防御古堡!可是对付高彩虹,没有用!)王居风本来也不是这样不守规矩,可是在彩虹的鼓励下,再守规矩的人,也会胡来。
古堡外面的围墙相当高,可是砌墙的石块,因为年代久远,有不少剥蚀之处,而且四周围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心行事。
於是,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就利用围墙上大石的隙缝,手脚并用,像猴子一样地攀进了大公古堡。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一点不错的。王居风本来是一个何等严肃的人,严肃到了连笑容也不常在他的脸上出现,可是当他和彩虹在一起一两天之後,居然攀着墙,进了大公古堡!」)
进了大公古堡之後,彩虹还怕古堡之中有人,大声叫了几下,除了一阵一阵的回音之外,没有任何声响。彩虹来过一次的,可称热门熟路。王居风以前虽然也曾来过几次,但他正式来参观,管理员是住在甚麽地方,他就不知道。
彩虹带着王居风,向管理人员住的那个院子走去:「我们先到管理人员住的地方,找点工具,希望可以发现一点食物,我们可能在古堡里耽搁很久!」王居风同意了彩虹的办法,他们一起来到那院子中,打开了所有管理人员居住的房间,真给他们找到了不少东西,包括丰富的罐头食品,几瓶酒,一些应用工具和手提照明灯等等。
王居风已经急不及待,当彩虹还在管理人员的宿舍中东搜西找的时候,他已经绕过墙角,到了古堡东翼的大门之前。
可是王居风在大门前十多分钟,无法进入,因为大门锁着,而王居风只对欧洲历史有研究,对於开锁,一点经验也没有。
十多分钟之後,彩虹来了。彩虹对开锁颇有经验的(从我那里学去的),可是装在那厚厚的橡木门上的锁,年代久远,是一种古代的锁。古代的锁,其构造有的比现代锁还复杂得多,彩虹一样拿它没办法,不过,在彩虹找到的工具之中,有一柄利斧。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不!」)(彩虹瞪着眼:「为甚麽不?」)(我大声道:「你……你们用斧头砍开了门。这……对欧洲的历史,是一项犯罪!
」)
(王居风明显地站在彩虹的这一边:「当时,我自己告诉自己,我们这样做,可能会令得欧洲的历史改写,破坏一道门,不算甚麽,可以修补!而後来,证明我的想法没有错。」)
(我「哼」地一声:「你们发现了甚麽?欧洲的历史真的需要改写?」)(王居风盯着我,半晌没回答,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彩虹也瞪着我:「门早已劈开了,你听下去自然会明白,吵甚麽!」)(我无可奈何,只好摊了摊手,我可以对付很多人,可是对付彩虹,相当困难!)彩虹和王居风用利斧,向锁劈着,不到叁分钟,他们就将锁劈了开来。
当时,四周围十分寂静,而当利斧砍向橡木门的时候,所发出的声响,极其惊人,即使有人在一公里外经过,也一定可以觉察大公古堡之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如果有人发现的话,那麽,就一定可以阻止彩虹和王居风的破坏行动。可是不幸得很,竟然完全没有人,任由他们来破坏!
(我说「不幸得很」,是我当时的想法。後来事情发展下去,究竟是「幸」或是「不幸」,实在极难如以判断。)
锁一被劈开,连一直严肃的王居风,也不禁欢呼了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感到自己像甚麽人?」
彩虹道:「谁知道!」
王居风挺了挺胸,道:「我就像是才收降了詹姆士二世的军队的奥伦治公爵!如今,大公古堡整个是我们的了!」
(王居风这时,将自己比喻为奥伦治公爵其实大有深意。)(公元一六八八年,英国发生政变,詹姆士二世的军队,向奥伦治公爵投降,奥伦治公爵的妻子玛丽成为英国的新君。当时,新教徒从荷兰迎奥伦冶公爵夫妇回来,而奥伦治公爵的妻子玛丽是詹姆士二世的长女,信奉新教。)(王居风用这件史实,自然是在向彩虹暗示一种爱意,只可惜这种表达情意的方式,用在彩虹身上,一点不起作用,因为彩虹对於欧洲历史,所知很少,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彩虹当时一点反应也没有,王居风自然相当失望,他决定再等待另外的机会。
他们两人进了东翼的大厅,彩虹指着楼梯:「那间房间,就在上面!」王居风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我知道,大公堡才建成之後不久,有一位显赫人物,曾在这间房间中作过客,他是西班牙的一位海军上将,当时率领西班牙海军,纵横七海!」
彩虹眨着眼:「这位海军上将很喜欢捉迷藏?」彩虹这样的问题,在严肃研究历史的王居风听来,自然是幼稚之至,如果换了别人提到这样的问题来,王居风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这时,他对彩虹已经有了莫名的好感,是以反而觉得彩虹的问题,十分有趣,笑了起来:「历史上没有这样的记载」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後,陡地一怔,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
彩虹注意到了他那种古怪的神情,忙道:「怎麽啦?你……看到了甚麽?」彩虹以为王居风在刹那之间,不知道看到了甚麽怪东西,是以才会有这样古怪神情的。虽然在白天,但在这样阴森的古堡中,总不免令人害怕的,是以她不由自主,向王居风靠近了些。
王居风的双眉打着结,彩虹望着他,过了约莫半分钟,王居风才道:「怪事,真是怪事!」
彩虹更吓了一大跳,四面看看,想弄明白王居风说的怪事,是指甚麽而言,可是古堡之中空洞阴森,看起来却又不像是有甚麽怪事发生。
王居风自顾自说着:「这位海军上将,在大公古堡逗留了几天,和保能大公作了一次会谈,可是当他离开大公古堡之後,回到西班牙,他却突然不经宣布,就离开了海军,在西班牙南部的一间寺院之中,成了隐士。真怪,一个叱吒风云的海军上将,忽然之间,成了隐士,真是怪事!」
直到这时,彩虹才知道王居风的「怪事」,并不是指古堡中有了甚麽怪事,还是指欧洲的历史而言。她不禁瞪了王居风一眼:「你少讲点欧洲历史好不好?我们要探索的是这座古堡!」
王居风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位大将军的突然变成隐士,和大公古堡有关?」彩虹是聪明人,王居风这样一说,她立时明白了王居风的意思,说道:「你是说,这位大将军」
王居风道:「海军上将皮尔逊!」彩虹道:「皮尔逊是因为在大公古堡住了几天,所以才成为隐士?」这时,他们一面说,一面已来到了叁楼,彩虹曾住过的那间房间门口。
王居风伸手向房门一指:「正确地说,他是在古堡的这间房间中住过几天之後,才忽然成为隐士的!」
彩虹望着他,说道:「你说房间有古怪?」王居风道:「一定是,你也在这间房间中,遇到了怪事!」彩虹大声道:「我遇到的不算是甚麽怪事,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人恶作剧,想吓我,没有吓到!」
王居风没有说甚麽,伸手推开了房门。
那间房间,还是那样子,和彩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甚麽不同,陈设和所有的摆饰品,都完全在原来的位置。房间中很黑暗,王居风迳自来到窗前,拉开了帘帷,房间中明亮了起来。
王居风转过身来,他已经取出了那块铜牌来:「当时,你是在哪里看到这块铜牌的?」
彩虹指着壁炉前的地上:「这里!」王居风走过去,将铜牌放在彩虹指着的所在:「是这里?一点也没有错?」彩虹有点生气:「当然不可能一点也没有错,但就在这里!」王居风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他又问了一句:「你肯定你进房间来的时候,这块铜牌,不在地上?」
彩虹是一个性急的人,她真有点不耐烦了,大声道:「你也可以看到,这块铜牌又不是小,如果早在地上,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到?」王居风仍然未曾觉察到彩虹的不耐烦,再道:「你肯定它是从壁炉中跌出来的?」彩虹将声音提得更高:「当时一片漆黑,我只听到铜牌堕地的声音,不知道它是从甚麽鬼地方跌出来的,不过我想,在壁炉中跌出来!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王居风呆了一呆,才知道彩虹的小姐脾气,不易伺候,他没有再说甚麽,俯下身,向壁炉中看去,着亮了一盏手提灯,向壁炉内照看。
彩虹也和他一起,向壁炉内部看。
壁炉当然已有相当长时期没有使用了,很乾净,王居风一面看,一面用手摸索。
彩虹道:「你在摸甚麽?」
王居风道:「这块铜牌的四角有小孔,它本来应该是钉在甚麽地方,我想找到它原来的所在,那地方,应该也有钉孔!」彩虹苦笑道:「壁炉有多大,你该看到没有钉孔!」王居风缩回手来:「是的,没有钉孔,而且壁炉被清理过,如果铜牌原来是钉在壁炉之内,早就应该被人发现!」
彩虹说道:「或许是从烟囱中」
她讲到一半,便没有讲下去,因为探头进壁炉,可以看到烟囱,烟囱相当狭窄,根本放不下那块铜牌!
王居风喃喃地道:「保能大公颁下了这样的一条禁例,又郑重其事地铸成了铜牌,一定想每一个人都知道堡中有这样的禁例,那麽,铜牌应该放在最当眼的地方才是!」彩虹瞪了他一眼:「照你的推理,这块铜牌,就根本不应该在这间房间之中出现!
」
王居风苦笑道:「这真是怪事,我真不明白」彩虹说道:「我倒有一个想法!」王居风向她望来,彩虹道:「我想,这条禁例,未免有点奇怪,而且不登大雅之堂。普通住在古堡中的人,不会喜欢捉迷藏的,喜欢捉迷藏的人,一定尽量利用古堡中的暗道」
彩虹请到这里,王居风已经叫了起来:「这块铜牌,原来钉在暗道之中!」彩虹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应该找寻暗道,而且我可以肯定,暗道的一个出口,就在这个壁炉之中!」王居风道:「对,有人曾经从这壁炉中出来过,你在黑暗之中,摸到过他的手!」彩虹点头道:「是,我碰到过他的手!」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开始在壁炉附近,找寻可以打开暗道出口的枢纽,他们移动着一切摆饰,转动着一切看来可以转动的东西,到最後,他们甚至合力,将那张四柱大床,搬了一个位置。
可是,壁炉依然是壁炉,并没有甚麽暗门忽然打了开来。他们又开始拆壁炉,将壁炉外的装饰,全部拆了下来,将下面的铁架,也搬了出来。
到了这一地步,实在是没有甚麽可以再找的了。壁炉根本没有暗门,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根狭窄的烟囱,而烟囱根本无法爬进一个人来。
王居风停了手,向彩虹望去,彩虹踢着墙,说道:「里面一定有暗道,只不过我们找不到它的出入口,我看,如果将墙拆开来」彩虹这个提议,立时被王居风否决了。
王居风之所以否决彩虹的提议,倒并不是因为彩虹的提议太胡闹,而是他感到,大石砌成的墙,绝不是他们两个人使用简单的工具可以拆得开来的!
彩虹气呼呼地生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经忙了好几小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王居风在房间中团团转着,不住用手拍着额,在思索着。
彩虹忽然道:「我饿了!」
王居风抬起头来:「哦,饿了!是的,我也饿了!我们好像该吃点东西?」彩虹没好气地道:「狮心王季察在思索难题的时候,也会肚饿,肚子饿了,当然该吃东西,谁都一样!」
彩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去弄吃的东西!你来不来?」王居风实在很不舍得离开这间房间,可是肚子又饿,他又不好意思叫彩虹将食物送来这里给他,所以只好跟着彩虹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管理人员的住所,弄了一些罐头,胡乱充着饥,两人都很失望,是以谁也不想开口。等到塞饱了肚子,王居风道:「我们再到那间房间中去找暗道?」彩虹苦笑道:「还找甚麽?暗道一定在,可是我们找不到!」王居风道:「或许在那间房间,暗道的构造特别巧妙,所以我们找不到!」彩虹本来已经垂头丧气,一听得王居风这样讲,陡地跳了起来:「对,我们到别的地方去找!」
(我一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大公古堡遭劫了,不知道要被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破坏到甚麽程度!彩虹可以胡闹,王居风实在不应该跟着她胡闹!)(王居风一定看出了我有责备他的神情,立时道:「我没有选择的馀地,你想,彩虹明明曾在黑暗之中摸到过一只人手,那人一定是通过暗道走进来的,而我们却找不到,要是你,你肯就此停止?」)
(我叹了一口气,无法回答王居风的问题。)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从东翼开始,寻找暗道,一直找到西翼。他们找得十分仔细,然後,又找到了地窖中。王居风在去的时候,带了有关大公古堡的资料,资料中本来就有暗道的记载,但是那只不过是普通的暗道,早已开放给参观者参观,并不是甚麽秘密。而除了那些暗道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发现。
(我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口道:「我未曾见过像你们这样的蠢人!」)(彩虹恼怒地道:「你有甚麽好办法?」)(我道:「当你在古堡中第一次过夜之际,古堡之中,只有你和一个管理员在,是不是?那管理员叫甚麽名字?」)(彩虹没好气地道:「叫古昂,你先说,你有甚麽好办法?何以我和王居风是蠢人?」)
(我道:「你说你在房间中摸到的那只手,是古昂来吓你的」)(彩虹大声道:「当然是他!」)(我立时道:「那就是了,你们何必费尽心机去找暗道?找到那个管理员古昂,问问他暗道在甚麽地方,不就可以有结果了?」)(彩虹「哼」地一声:「第一,古昂走了,我知道他住在甚麽地方。第二,让人家指出暗道在甚麽地方,哪有自己找出来好玩?」)(我听得彩虹那样讲,也有点气恼:「你为了好玩,那我也不便表示甚麽意见见!
」)
彩虹和王居风又继续到别的房间中去找暗道,可是一样没有结果,他们已经要放弃了。
在彩虹和王居风一起找寻暗道的过程中,王居风对彩虹的印象越来越好,所以,到最後彩虹提出了一个任何正常成年人听来,都会反对的提议时,王居风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彩虹提议道:「哼,这个大公古堡,由保能大公下了不准捉迷藏的命令,我们偏要在古堡捉迷藏,你躲,我来找你!」王居风道:「好!我去躲起来,半小时後,你来找我,不准偷看!」那时,他们两人是在西翼二楼最尾端的一间房间之中。他们是从东翼一间间房间走过去的,所以,那时他们在古堡中的最後一间房间之中。
他们决定了在古堡中捉迷藏之後,高彩虹留在房间中,王居风走了出去,去「躲」起来。
普天之下的捉迷藏游戏,全一样,躲的一方开始躲藏之後,找的一方,在隔了若干时间之後,就开始寻找,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找到了对方,游戏分出胜负,结束。
在王居风离开了那间房间之後,高彩虹在房间之中一张巨大的安乐椅中,坐了下来,过了十分钟,她就走出了房间,开始去寻找王居风。
由於大公古堡如此巨大,东翼和西翼,各有五层,连地窖,一共六层之多,他们在寻找暗道过程中,已经统计过,一共有一百叁十七间房间。
王居风和高彩虹纠正了两本有关大公古堡的书籍上的错误,那两本书,都说大公古堡只有一百二十间房间。所以高彩虹一走出了房间,开始寻找之际,她知道,如果是一间一间房间找过去,她一定失败,她必须先想一想,王居风会躲在甚麽地方!
王居风可以躲在一百叁十七间房间的任何一间!彩虹并不准备一间一间房间轮着去找,她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王居风,她在想:如果是由她躲起来,她会躲在甚麽地方呢?一定是躲在对方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最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
彩虹立刻想到了那地方:东翼叁楼的那间房间,也就是她发现铜牌的那一间!
那是他们最熟悉的一间!
彩虹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由古堡西翼,直奔向东翼,一面奔,一面她还堤防自己万一料错,所以虚张声势地一路叫着:「王居风,我知道你躲在甚麽地方!我知道了!
你出来!」
彩虹的叫声,在巨大的古堡中,响起了一阵阵回音,二十分钟之後,她奔进了那间房间,一来到门口,她就知道自己料得不错,因为那间房间的房门,竟然没有完全关上,留着一条门缝。
在他们在整个古堡之中寻找暗道之际,他们离开一间房间,都将房门完全关好,如果不是再有人来过,房门决不会有一道缝。而古堡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有人来过,那一定是王居风了!
高彩虹心中极其高兴,在那麽巨大的古堡之中玩捉迷藏,而她居然能在不到半小时之间就找到了对方,这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彩虹一伸手,推开了房门,叫道:「你躲在这里,快出来吧,你输了!」彩虹一面叫着,一面双手叉着腰站着不动,等着王居风高举双手出来投降。
可是她等了片刻,却不见王居风现身。
彩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又道:「好,你还不肯认输?难道真要我将你揪出来?」她一面说,一面开始就在这间房间中,找寻王居风。彩虹心中想,只要王居风在这间房间中的话,要将他找出来,那再也容易不过!她掀起了床垫,看看床下,没有。她打开橱门,看看橱内,没有。她抖开窗帘,没有,她探头进壁炉,没有。
五分钟之後,彩虹知道王居风不可能是在这间房间之中了!房门虚掩,只怕是王居风的诡计,故意引她在这间房间中虚耗时间的!
彩虹又是狼狈,又是恼怒,王居风这家伙,究竟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彩虹一面想,一面开始在其他地方寻找,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越找越是觉得没有希望!
最後,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一般来说,捉迷藏游戏,要讲定时间,在这个时间之中,如果找的一方,找不到躲的一方,那麽,捉的一方就算输了!
彩虹在这时候,已经足足找了五个小时,早就输了。不过她和王居风之间,却并没有讲好时间,所以,高彩虹可以不认输。她继续找。
她先休息了一下,煮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点饼乾,心中暗暗诅咒王居风,居然也不肯认输,自动出现。休息过之後,彩虹继续寻找,一直到午夜,彩虹还是没有找到王居风。
这时候,彩虹开始害怕。王居风躲到甚麽地方去了?前後已经十小时有多,王居风应该自己跑出来了!
高彩虹越想越不对头,她认输了!她在东翼大厅中大叫:「王居风,我认输了!你出来吧!」
彩虹的叫声,绝对可以到达东翼的每一间房间之中,和每一个角落。但是她叫了好久又到中央大厅去叫,然後,到西翼大厅去叫。
王居风无论如何,应该出来了!
彩虹回到了管理员的住所,下半夜她没有再到古堡去找,等着王居风自己出现。但是,王居风没有出现。
这一个下半夜,彩虹只是勉强瞌睡了一回。第二天一早,她一间一间房间去找,去叫,这花了她足足一个上午,可是,王居风显然不在古堡之中!
彩虹十分恼怒:王居风犯规!讲好在古堡之中捉迷藏,他怎麽可以不躲在古堡之中?所以下午,她赌气不再找,只是睡觉,一觉睡醒,天色黑了,王居风还是没有出现。
彩虹觉得事情不妙!王居风不可能经过叁十小时的躲藏仍然不出现,古今中外,决没有任何人玩捉迷藏可以躲这麽久!
这一夜,彩虹简直没有睡过,她已经知道无法找到王居风,可是又怕王居风是在古堡的哪一个角落,遭到了甚麽意外,正需要人帮助,她不能坐着等王居风出现!於是,她提着手提灯,再一次去找王居风。
这一次是在夜间,而且王居风的突然失踪,来得如此之神秘,彩虹在古堡中,每走出一步,心就更剧烈地跳动几十下,一面走,一面叫着,又一面用心倾听着,希望听到王居风会发出求救的声音来。这时候,她肯定王居风遭到意外了!
可是当她在用心倾听之际,除了古堡外面的风声和她自己叫嚷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她甚至希望可以听到老鼠的咀嚼声,可是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一晚,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高彩虹支持不住了!连彩虹这样的人也支持不住,那环境之恶劣实在可想而知。当时,她在中间大厅内,她实在无法再忍得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听到这里,要竭力忍着,才能不发出笑声。彩虹有这样的经历,大快人心。像彩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给她受点教训,她玩出味道来,下一次,可能会想到克里姆林宫去捉迷藏!)
(当我忍不住心中高兴之际,我向王居风望去,心中在暗赞王居风真了不起,因为王居风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可以令得彩虹着急得放声大哭,那真不容易。)(当我向王居风望去的时候,我想,王居风多少也应该有点高兴的神情。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王居风非但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反倒是神情惘然,极度惘然,不知所措!)
(彩虹打电话给我,说王居风不见了,而当我来到,王居风又赫然在彩虹的身边,因此可知,王居风终於出现。当然,根据这一事实来推论,王居风一直躲着。我真想说:「你究竟躲在甚麽地方,躲了那麽久!」)(可是我的话并未说出口,因为当时王居风和高彩虹两人的样子都十分奇特,他们的神情,使我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打趣彩虹。)(然而,王居风究竟躲在甚麽地方呢?如果我不问一下,我相信我的喉咙会痒得忍受不住,所以我还是问道:「王居风,你躲在甚麽地方?」)(奇怪的是,彩虹和王居风,像是都未曾听到我的问题一样,彩虹自顾自讲下去,王居风也不理我。我只好心中叹一口气,再听彩虹讲下去。)彩虹哭了很久,天渐渐亮了,她觉得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就冲出了大公古堡,驾车下山,到了首都附近的一个小机场,想和我通话,可是那地方的长途电话接不过来,她无法可施,才只好租了一架飞机,直飞马德里,再和我通话,告诉我,王居风因为和她玩捉迷藏,在大公古堡中失踪了!
第四部:王居风躲到了一千年前
她的电话,使我来到了马德里。
且说彩虹在和我通了电话之後,心中的焦急,自然莫可名状,本来,她想在马德里一直等我,可是想想,王居风下落不明,她独自一个人离开,也不是办法,而我也不能一下子就到来,所以她又飞回安道耳,再驾车到大公古堡去。
彩虹心慌意乱,她在比利牛斯山的山路中驾车而没有跌下千丈峭壁去,简直可以算奇迹,当她又来到大公古堡的正门之际,她看到有一个人,站在大公古堡门口。
那时,她隔得还远,只看到在大公古堡之前站着一个人,并没有看清那是甚麽人。
看到有人,彩虹的心中已经够高兴的了,而当她飞快地驾车驶近之际,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居风!
王居风失神落魄站在门口。彩虹停下了车,自车中冲了出来。她心中打算大骂王居风一顿,可是一出了车子,她鼻子一酸,奔向王居风,伏在王居风的肩上,大哭了起来。
彩虹虽然胡闹,但是却十分坚强,像这样,伏在一个异性的肩头上,放声大哭,那只怕是她自七岁之後,还未有过的事。
照她来想,她受了那麽多的惊吓和委屈,无法遏制地哭着,王居风至少应该安慰她几句。可是王居风的反应,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仍是神色惘然,甚至望也不望她。
彩虹立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王居风的态度太反常,她抽噎着:「你……你究竟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彩虹一开口,王居风才向她望来,神情仍是一片惘然:「我……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他并没有回答彩虹的问题,而只是重复了彩虹的问题。他这样的态度,令得彩虹十分生气,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大喝一声:「我在问你,你躲到甚麽地方去了!」王居风被彩虹的大喝声,喝得陡地一震,可是,他却又重复了一句道:「我躲到甚麽地方去了?」
高彩虹十分生气,她不再哭泣,只是杏眼圆睁,望定了王居风。王居风这时的情形,像是如梦初醒,伸手抓住了彩虹的手。
彩虹生着气,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是王居风将她抓得十分紧,彩虹甩不开。王居风声音急促:「我现在是在甚麽地方?」彩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任性起来,不顾一切,这时她心中气恼,竟不顾王居风在学术界的地位和他的为人,伸手在他的额上,重重凿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在甚麽地方?等我来告诉你!你是在比利牛斯山上,一座古堡的门口,这座古堡,叫该死的大公古堡!」
彩虹在王居风头上所凿的那一下,十分用力,她想王居风一定会跳起来,可是王居风却恍若无觉,反倒循彩虹指的方向,向身後的古堡看去。
当他看到自己身後有一座巍然的古堡之际,他的神情,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那座古堡一样,「啊」地一声:「已经造好了!」彩虹瞪大了眼,这时候,她有点不知所措!王居风忽然之间,说了那样的一句话,倒像是他不知道这座古堡早已造好了一千年一样!
彩虹一发急,顿足道:「你别再开玩笑了好不好?我开够玩笑了!你究竟躲到甚麽地方去了?你别以为这样欺负我,我会放过你!」王居风愣愣地望着彩虹,等彩虹讲完,他才以十分诚恳的声音道:「告诉我,我现在是甚麽人?」
彩虹更吓了一大跳:「你在古堡中遇到了甚麽事?是撞了邪?」王居风大声道:「快告诉我,我现在是甚麽人!」他一面呼吸着,一面用力抓住了彩虹的手臂,彩虹给他抓得手臂疼痛,忙叫道:「你是王居风!一个历史学家!和我一起到古堡来的,我们玩捉迷藏游戏,你可记得?你不见了,超过两天!」
王居风用心听着,点着头,然後,他又急速喘起气来:「你有镜子没有?让我看看自己,快,让我看看我自己!」
王居风的要求,古怪莫名,彩虹看出,在王居风的身上,一定曾有过极其不寻常的事发生,是以她并没有拒绝王居风的要求,立时自手袋中,取出了一面小镜子,王居风一看到镜子,一伸手抢了过来,对住了自己的脸,一面盯着镜子,一面还用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抚摸着,像是要肯定自己的脸,是不是真实!
彩虹看到他的行动这样怪异,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忙伸手将镜子抢了回来:「你在这两天之中,究竟躲在甚麽地方?」王居风的神情依然是一片惘然,他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听彩虹讲到这里,狠狠瞪了王居风一眼,心中在想,他这种故作神秘,装神弄鬼的动静,骗骗小姑娘还可以,骗我,可骗不过去!)(我立时不客气地道:「王居风,这像是人话麽?你不知道过去两天自己在甚麽地方?」)
(王居风向我望了一眼,口唇掀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彩虹抢着道:「他对我说了,他的经历」)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他的经历,还是让他自己来说的好,我如果转述,只怕会打折扣!」)
(我向王居风望去:「那麽,请说!」)(王居风说出了他的经历。像事情的上半部,彩虹叙述她的经历一样,我用王居风的个人作主来转述。同样的,我在听王居风的叙述之间,有反应或是有我自己的想法,就在括弧之中表达出来。)
王居风决定和彩虹在大公古堡中捉迷藏之後,走出了房间。他出了房间之後,立即想:要躲到一个彩虹想不到的地方,好让彩虹找不到他,佩服他躲得巧妙无比。
王居风立刻想到了那间房间,东翼叁楼第一间,也就是彩虹曾在那里过夜,找到那块铜牌的那间房间!
(我在这里就打断了王居风的话头:「你决定躲到那间房间去?那麽,彩虹一开始就料到,是不是你後来又改变了主意?」)(彩虹大声道:「表姐夫,你让地讲下去,别打断他的话头好不好?」)(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再出声。)王居风决定躲到那房间,他迳自向东翼走去,穿过了中间部分,他一面走,一面自己也觉得好笑!好大喜功,野心勃勃,在历史上也颇有一番作为的保能大公,居然会郑而重之下了不准在古堡捉迷藏这样的一条禁令,这已经够滑稽了!而他,一个欧洲历史的权威,居然会在大公古堡中玩捉迷藏,那更加滑稽了!
王居风心中觉得好笑,他来到房间前,推门而入,心中想:古堡的房间和各处地方如此之多,要找一个人,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彩虹找不到自己而生气,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无趣,总该让彩虹高兴一下才好!
他这样想,所以在反手关门的时候,并没有将房门关上,只是虚掩着,算是留下一个「线索」。
王居风走进了房间开始,他准备躲到那个大柜中。可是,当他打开柜门,他从一面穿衣镜的反影之中,看到了那个巨大的壁炉。
王居风在那一刹间,突然兴起了一个十分顽皮的念头。彩虹在这间房间中的经历,王居风知道。他在想:如果自己躲进壁炉之中,那麽,就算彩虹找到了这间房间,走了进来,自己陡地自壁炉中伸一只手出来,一定可以将彩虹吓上一大跳!
(我听到这里,「哼」了一声:「真有出息!」)(王居风和彩虹都没有睬我。)
王居风一想到了这个顽皮的念头,立时关上了柜门,来到了壁炉之前。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在古堡中寻找暗道的行动,在这间房间的那个壁炉开始。那璧炉,他们找得最仔细。所以王居风知道,在壁炉放柴的铁枝架下面,有一个相当大的凹槽。这个凹槽,储存柴灰用的。本来毋需这样大,这个壁炉的灰槽之所以如此大,多半是为了可以隔许久才清理积灰的缘故。
王居风俯下身,提起了铁枝架,那个灰槽勉强可以供一个人屈起身躺下去。王居风躺好,并且移过铁枝架,放在自己身上。
他已经躲好了,躲得十分妥当,彩虹就算到这间房间,也不容易找到他,他觉得十分满意。
(我听到这里,狠狠瞪了彩虹一眼。彩虹立时叫了起来:「我找过他躲的地方,你听下去好不好,别那麽快就下结论,以为我粗心大意!」)(我又向王居风看去,王居风的神情,变得十分迷惘,迷惘得连他的声音,听来也像是十分空洞。)
王居风躺在灰槽之中,绝对不会舒服,他心想彩虹一定不会那麽快就发现他,是以他牵动了一下身子,就在那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粗暴地呼喝着:「出来!出来!」
王居风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之际,他的头发已经被人抓住,直提了起来,同时,「呼」地一声,那显然是皮鞭抽下来的声音。
王居风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抽中了,那一下皮鞭,抽得他痛得跟前金星直冒,他又惊又怒,一面本能地伸手遮着头,一面直起身来。
等到他直起身来之际,他真正呆住了!
他并不在大公古堡的那间房间之中,而是在一株十分高大的大树上,一个神情十分粗鲁的男人,一手抓着皮鞭,一手抓住他的头发,正在恶狠狠瞪着他,等到王居风看清那男人,看出那男人的装束,是一个古代军士的装束之际,他已被那男人用力推得自树上,直跌了下来。
他估计自那树上跌下来,离地约有十公尺左右,幸而树下是一个大草堆,是以他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却并没有受伤!
这时候,王居风仍然未曾弄清楚在刹那之间究竟发生了甚麽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甚麽地方。他只听得在自己跌下来之後,一阵轰笑声响起,接着,头上一紧,头发又被人抓住,整个人,又被人提了起来。
王居风又惊又怒,当他看到,提起他的,是另一个身形高大的兵士之际,那兵士已经向看他的脸,一拳打了过来,王居风只感到了一阵剧痛,就此昏了过去。
王居风不知昏了多久,才醒了过来。
(在王居风醒过来之後,由於发生的事,实在太怪异,所以,我又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转述,以王居风自己讲述,而我不断发问的方式,那样,才比较容易明白些。)(事实上,当我听到王居风说他躲在壁炉之中,而突然被一个兵士抓出来,变成处身树上,我已经不断发出冷笑声,表示不相信,这可以说鬼话连篇之至!)(而王居风以後所说的经过,相当混乱,我这里记述的对话,经过我事後的整理。
)
王居风望着我:「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在昏迷之後醒过来,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皱着眉,尽量掩饰看我心中的不信:「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甚麽意思!」王居风道:「我很难向你说得明白」我有点不耐烦:「只要你将经过,完全照实说出来,我不会不明白!」王居风吸了一口气:「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几乎忍不住要一拳向王居风打过去,这混蛋,说来说去,都是「我变成了另一个人」!王居风多半也看出我面色不善,忙道:「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生活背景,我不再是王居风,而是另一个人!」我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装成听懂了,好让王居风继续讲下去,虽然当时我还是一肚怒火,而且一点也不明白王居风在讲些甚麽!
王居风的神情比较镇定了一点:「当我醒过来之後,我在一间简陋的小房子中,看起来,像是一个马厩,双手和双足,都绑着老粗的麻绳,在我的身边,还有几个和我同样的人,在门外,有几个武装的兵士来回踱步,那几个兵士的服装,所用的武器,全然是中古时代欧洲军队所用的。」
我闷哼了一声,「中古时代的欧洲」!王居风多半是有点神经错乱了!
王居风看到我没有打断他的话头,他的神态更加从容了些,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充满了迷惘。
他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必要说明的是,当时,当我醒过来,在那马厩中的时候,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王居风,是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人,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十分贫瘠山村中的人,那个山村,在一座大山中,我没有知识,甚至不知道整座大山的名字。
在我一生之中,可以记忆得到的,只是贫穷和饥饿。」我作了一个手势,令得他的话停了下来。我道:「我有点不明白,你那时,全然不知道你是王居风?」
王居风道:「是!」
我又问道:「你对你变成的另一个人,却十分清楚?」王居风想了一想,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向彩虹望了过去,彩虹道:「表姐夫,他的情形很怪。据他说,他在那时只是那个人,一个叫莫拉的欧洲山村贫民,直到後来事情又起了变化,他又是王居风了,才记起曾经发生过的事,知道他曾变过另一个人。」
我皱着眉,不出声,彩虹又解释道:「我倒可以明白这种情形,当他是莫拉的时候,他只是莫拉。而如今,他是王居风,但又有了莫拉的经历。」我吸了一口气:「不错,你解释得比较明白,可是这样的情形」我实在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彩虹又道:「我有一个十分怪诞的想法,王居风的前生,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可能是那个山村贫民莫拉!」我双手又紧握着拳,眼也瞪得老大,以致彩虹不敢看我,可是她却继续在说着:「莫拉是王居风的前生,当他是莫拉的时候,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生的情形,但是在下一生,就可以有机会知道前生的事。」我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开来。
彩虹的讲法,虽然荒诞,但是却可以使人变得容易明白在王居风身上发生的事。我道:「好了,假定是这样,以後的事又怎麽样?」王居风的神情很紧张:「我一醒过来,就感到极度恐惧,我是一个贫民,被保能大公的军队自山村中捉了来,强迫在山中建造一座堡垒。」王居风道:「建造堡垒的过程十分苦,一块一块的大石,在山中开采,运到建造的地点,而我不想再干下去,要找机会偷走,就是在躲起来之後不久,被士兵发觉而抓起来的。在马厩中的其馀九个人,也和我一样。」王居风有点怯意地望着我,我苦笑了一下,我想。而我也豁了出去,不论他向我说甚麽鬼话,我都听着算了。
但是这种「鬼话」,毕竟听来十分乏味,是以我趁他向我望来之际,道:「你是莫拉,那段生活一定不是十分有趣,你不妨长话短说!」王居风点了点头:「我还想逃走,但麻绳绑得十分结实,我无法松得开。在马厩中一直躺了将近两天,完全没有人来理我们,没有食物,甚至没有水。到了第叁天,几个兵士将我们拖出去,拖到了一块空地上,空地上有很多人」王居风又向我望了一眼:「你是不是要我形容一下空地四周围的环境?」我挥了挥手,意思是「悉听尊便」。
王居风道:「那空地,就在建造还未完成的大公堡垒之前,在空地上有几个绞刑架,我和同在马厩中的几个人被拖出来。空地上有许多和我同样,被兵士驱赶来建造堡垒的人,也有很多兵士。一个军官大声呼喝着,我被赶到绞刑架前,一道索子,套上了我的脖子,接着,一个军官,展开一张告示,大声宣布看我们几个人的罪状。」王居风继续道:「就在这时,一队服饰鲜明的军队,簇拥着一个极其神气的贵人,驰了过来,我和几个脖子上已被套上了绞索的人,一起叫了起来:『大公,饶恕我们!
大公,恕我们!』」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大公?这个贵人,就是保能大公?」王居风点着头:「是的,就是保能大公,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眼神冷峻得如同鹰。我们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却在马上大声向那军官呼喝:『为甚麽还不行刑!』那军官立时下令,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迅速地吊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王居风讲到这里,停了一停,说道:「我在绞刑架上被吊死了!」我盯着王居风,看他怎麽说下去,他死了之後,又怎麽样呢?
王居风挥着手:「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觉自己又站茌地上,看到彩虹向我奔过来,我那时知道自己是王居风,但是又知道自己是才被吊死的莫拉,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甚麽人,所以我才问彩虹我是甚麽人,我在甚麽地方。」彩虹道:「我们一起回到古堡中,管理员的宿舍中,他在定下神来之後,向我叙述了他的遭遇。我们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古堡,到马德里,接你。现在,你明白全部事情的经过了?」
我道:「明白,再明白都没有了!」彩虹道:「你一定也明白了,为甚麽大公古堡之中,不准玩捉迷藏了?」这时,我们已经在驶向大公古堡的途中,彩虹这样一本正经地问我,我道:「请原谅我愚蠢,我不明自为甚麽在大公古堡之中,不准玩捉迷藏!」彩虹神色凝重:「在王居风的经历中,你应该明白,古堡相当古怪,躲到某一个地方。例如那房间的壁炉之中,能使人躲到过去,王居风就回到了一千年之前!」我已经料到彩虹会有这样的结论,因为在这之前,她向我提起过「前生」这件事。
然而我无法接受彩虹这样的结论。我道:「没有人会接受你这种说法,王居风在这两天之中,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他研究欧洲历史入了迷,所以才会在梦中见到了保能大公!
他没有见到克里奥巴屈拉,是他的运气不好,不然,他说不定可以和安东尼决战,来争夺这个绝世美人!」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的面色十分难看,他们互望了一眼,王居风道:「我早知道,决不会有人相信!」
彩虹大声道:「我相信!因为事实上,我在这两天之中找不到你,而我找遍了古堡的每一个角落。」
王居风喃喃地说道:「谢谢你!」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我道:「好了,随便你们怎麽说,王居风已经在了,我来是为了找他,现在也不用找了,我也不想到那古堡去,麻烦你送我到最近的,有交通工具可以使用的地方去!」
彩虹驾着车,她一听得我那样说,十分恼怒:「你难道不想进一步追究事实真相?
」
我冷笑道:「事实的真相是,我被两个超龄儿童所害,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听了一个一点也不精采的荒诞故事,我要说再会!」彩虹陡地停下了车子,王居风忙道:「你至少应该听听我们的计画!」我道:「王居风,我想你一定已找到了古堡中的暗道,躲了起来,多半是因为暗道中的空气太差,所以才使你有了一些幻觉,不论你有甚麽计画,我都没有兴趣参加,而且,没有兴趣听!」
王居风在我指责他的时候,面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等我讲完,他才道:「如果我们准备再玩一次捉迷藏,这一次,由彩虹躲起来,她想回到过去,看看自己的前生是甚麽样的,你是不是有兴趣?」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伸手指着彩虹:「你希望前生是甚麽人?是王昭君,还是花木兰?」
彩虹十分恼怒,张大口,向我指向她的手指,一口咬了过来。若不是我手缩得快,几乎给她咬中!
彩虹向王居风道:「这个人一点想像力也没有,随地去吧!」王居风的神情,却还像是很希望我参加,他道:「卫斯理,四度空间一直是一个极神秘的课题,难道你不认为我们有机会突破四度空间,回到过去?」我道:「别对我提甚麽四度空间,我对四度空间的知识,绝对在你之上!」王居风道:「可是我却有经历,我确确实实,回到了过去!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前生!」
我指着下山的路:「载我下去,我可以尽快回家去,你们不用我参加,喜欢怎麽玩就怎麽玩!」
我的主观很强,这时,我认定了彩虹和王居风在胡闹,虽然他们的叙述之中,有很多处,是十分有趣而值得探索,而且,大公古堡,本身也神秘而充满了趣味,我大可不必如此决绝。
但是,我来,是因为彩虹打电话来说王居风不见了,事情很严重,非来不可。当我一到,王居风又出现了,我自然不必再多逗留下去,所以才决定要走,而且,王居风的「故事」,又一点不生动。
彩虹也生气了,她急速地掉转车头,向山下直冲了下去,半小时之後,就在一个小村落旁边,停了下来,大声道:「请吧!」我打开车门,下了车,又俯身道:「但愿你的前生,不是一头母猴子!」彩虹退後车子,又迅速地掉头,向前疾驶而去。我走进小村,儿童和狗只欢迎着我,村民见到我,神情又高兴又讶异。
第五部:千年古堡中的怪异
我并没有向他们多说甚麽,村中有一辆残旧的小型卡车,可以供我下山,我向他们买下了这辆旧卡车,代价足可以买一辆新的,村民都极高兴,我驾车下山,当晚,宿在一个小城的旅馆中。
那小旅馆全是木头建造,情调极好,附设有一个小酒吧,我在就之前,在酒吧中坐了一会,正准备离去之际,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和女侍打情骂俏,那女侍大声骂道:「古昂,你想死!」
我一听到「古昂」这个名字,心中陡地一动,忙向那年轻人打量,我一眼就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正是彩虹形容过的那个古堡管理员古昂。
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对这件事再追究下去,如果不是在这家小旅馆的酒吧,遇到了古昂,以後的事情发展会是甚麽一个样子,实在不能预料。这时,看到了古昂,想起彩虹在古堡中的遭遇,一切可能全是古昂的恶作剧弄出来的,这小伙子未免太可恶!令得彩虹受了一场虚惊不止,还令得王居风疯疯癫癫,以为他回到了前几生去,我得教训他一下。
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向着古昂走过去,伸手推开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侍。由於我的神态看来十分凶狠,一副准备找麻烦的样子,所以古昂立时现出错愕而警戒的神情。我不等他开口,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你是古昂?」古昂一面眨着眼,一面点着头,他像是开口要讲话,但是我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时又道:「大公古堡的管理员?」古昂看来忍不住了,大声叫了起来:「嗨,这算甚麽?你是甚麽人?陈查礼?」我冷笑了一声:「古昂,你可还记得一个中国女孩子,在大公古堡过了一夜?」古昂陡地吸了一口气:「记得,记得,这位小姐,这位小姐真是一个怪人」我一面听着他说着,一面已将他推到了吧柜的前面,酒吧中的人并没有注意我们,到了吧柜之前,我将他按得坐在凳上:「你十分卑劣,你竟在半夜叁更,在一座古堡之中,去吓一个女孩子!」
古昂听到了我的指责,刹那之间,双眼睁得极大,现出了极其错愕的神情来,我一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就知道自己一定弄错了甚麽了!
古昂随即叫了起来:「我吓她?我吓她?」我不知该怎麽说才好,古昂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脸也胀红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反倒要作着手势,令他镇定下来:「有话慢慢说!」古昂还在叫着:「我吓她?我被她吓了一个半死!她一个人要住古堡,到了半夜,又发出比吸血僵更可怕的尖叫声,我勉强令自己的双腿不发抖,赶去看她,她又将我臭骂一顿,这个女疯子!她是你的甚麽人?」我望着古昂,古昂的神情不可能假装,我看到酒吧中已经有人开始在注意我们,我忙道:「对不起,有点误会,我可以请你到我房间里去喝一杯酒?我有很多话对你说!
」
古昂眨着眼,望着我,显然打不定主意是不是接受我的邀请,但是当他看到我向酒保要了一瓶好酒,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和他一起来到我的房间之中,各自喝了一杯酒之後,他的情绪已平静了下来,我道:「这位高小姐,是我的表妹!」古昂一本正经道:「记住我的忠告,别追求她!」我笑道:「你知道她为甚麽在古堡中,半夜忽然尖叫?」古昂摇头,我吸了一口气,然後将彩虹当晚在那间房间中的遭遇,略要地讲给古昂听。
古昂听着,等我讲完,他才叹了一声:「高小姐算是很大胆的了。然而再大胆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也会生出许多幻觉来的,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大胆的人,在蜡像院中被蜡像吓死的故事?」
我自然听过这个故事:一个胆大的人,和人打赌,他可以在一个着名的蜡像院,专门陈列历年来凶犯的部分过夜。结果,他在阴森可怖的气氛之下,幻想那些凶徒的蜡像全变成了真人,以致吓死了!
古昂有这样的说法,自然不足为怪,但是我却知道这事情绝不是那麽简单,一定不是彩虹的幻觉。幻觉可以使人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只手,但是不会因为幻觉而出现一块铜牌,更不会因为幻觉而失去一只打火机!
古昂又道:「高小姐说她摸到了甚麽?一只手?太骇人了!」我道:「是的,所以,她认为你从暗道中,由壁炉到了她那间房间,去吓她!」古昂叹了一声:「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我再仔细看着他,他的确不像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我道:「可是我也不认为高小姐在房间中的遭遇是幻觉,那块铜牌,不准捉迷藏的铜牌」我说到这里,古昂现出怪异之极的神情来:「真有这样的一块铜牌,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摊开了双手,苦笑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古昂眨着眼,神情极怪异:「对於这座古堡,我们有很多传说,可是其中从来也没有不准捉迷藏的传说。而且,我对古堡再熟悉也没有,我绝不知道有这样一块铜牌,我想」
古昂讲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卫先生,高小姐十分恶作剧,会不会是她故意做了一面那样的铜牌来骗你?」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想到了王居风的考证,所以我道:「绝对不会。」古昂无可奈何地道:「那麽,我就不明白了!」接着,他又喃喃地道:「一座已有一千年历史的古堡,不免有点不可思议的怪事!」我只对古昂说了彩虹在古堡的遭遇,并没有告诉他彩虹後来又和王居风偷进古堡去的事,更不曾告诉他,他们两人,又到古堡去了。因为我知道当地人对这座古堡的感情,我怕说了出来,古昂会纠众前去,将彩虹和王居风两人自古堡中揪出来,放在乾草堆中活活烧死!
我在听得古昂这样说之後,忙问道:「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古堡中曾有过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古昂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喝着酒,当他喝完了杯中的酒後,才道:「我的叔叔,和我的父亲,他们两人,在古堡中失踪!」我听得彩虹讲起过这件事,但当时我并没有加以任何注意。这时,古昂又提了起来,我不禁有点好奇。我道:「他们同时失踪的?」古昂又呆了一会,才道:「那件事很怪,我一直想不通是甚麽原因,八年前,我年纪还小,叔叔和父亲,全是古堡的管理员,在古堡封闭之前的一天,他们两人巡视古堡,我也在古堡中,我在东翼的大堂中,看到他们走上楼去」古昂讲到这里,面肉不由自主,扭动了几下,又大大喝了一口酒,才道:「他们两人上楼去了之後,从此就没有再下来。」我不禁跳了起来:「两个人失踪了,难道你们竟然不追究?」古昂苦笑了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形,有点特殊,我们是一个十分贫穷而又没有甚麽出息的地方,许多人都想离开,到法国或西班牙去碰一运气」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可是他们是在古堡中不见的!」古昂不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道:「他们两人的婚姻,很不如意,也早有离开家乡的打算。所以当他们失踪之後,调查人员认为他们是藉此机会,逃避现实,离开了他们的妻子,到法国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在小地方,有这种事情发生,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我总觉得奇怪,他们何以要选择这样一个方法逃走?
我想了一想:「那麽,你怎麽想?」古昂抬起了头,现出了一种迷惘的神色来:「我?我想,他们被古堡吞噬了!一座年代那麽久远的古堡,在建造的时候,又牺牲了那麽多善良的人的性命,总会有一点古怪!」
我心中陡地一动:「古堡建造的过程,有详细的记录?」古昂道:「是,在国家图书馆中,保存着十分完善的过程记录。保能大公残暴,为了建造古堡,强徵民夫,民夫受不了虐待而反抗,逃亡的,全被大公下令处死,总数接近叁百人之多!」
我听到这里,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我想到了王居风所说的事,那个山村的贫民莫拉,被送上了绞刑架!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心中告诉自己:王居风的遭遇,纯粹是他的幻觉,完全没有任何实物可以佐证!
可是,我还不免要问古昂:「你说的那份记录,可有任何书籍上引用过?」古昂道:「据我所知没有。而且,这些档案,不是有一定资格的人,图书馆根本不肯借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心想王居风以他研究欧洲历史权威的身份,当然是可以借到那份记录,他一定看过那份记录,再加他身在古堡之中,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想。
当我在自顾自思索之际,古昂已喃喃地道:「一块铜牌,上面刻有保能大公所颁下的不准捉迷藏的禁令,一定是一个玩笑,一定是!」我苦笑了一下:「真对不起,打扰了你很久!」古昂道:「不要紧,还好高小姐已经离开了!」我忙道:「以你的意见,如果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如今在大公古堡之中,会发生甚麽事呢?」
古昂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要邀请他,和他一起到古堡去。他忙双手连摇;「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去,绝不会去!」我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因为他在那样说的时候,流露着一种真正的恐惧。我问道:「为甚麽?你不是一个人在古堡住过麽?」古昂道:「我住的,是古堡之外的那个院落,并不是古堡!」我道:「那有甚麽不同,一样是在古堡的范围之内!」古昂瞪大了眼:「我也说不出有甚麽不同,可就是不同。我决不敢一个人,或是两个人走进古堡去。那天晚上,我听到高小姐的尖叫声,是为了要救人,才不得已硬着头皮走进去的!」
我道:「我明白,晚安!」
古昂也向我道了晚安,向外走去,当他来到门口之际,我又叫住了他,问道:「你肯定古堡之中,没有未被人发现的秘密暗道?」古昂道:「我肯定没有!」
他在门口等着,我没有甚麽话可以再问他了,向他作了一个手势,古昂走出去,将门关上。
我在床上躺了下来,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彩虹在那房间中,摸到了一只男人的手,这一点,可以解释为幻觉。可是那块铜牌,决不会假!那麽,铜牌从哪里来的?
古昂对他所熟悉的古堡,尚且如此恐惧,彩虹和王居风两人在古堡之中我一想到这里,陡地跳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让他们两人留在古堡,正如古昂所说,在这样的一座古堡之中,甚麽事都可以发生!我一定要将他们两人从古堡中拉出来,别让他们再胡闹下去,甚麽四度空间的突破,甚麽回到了前生,只怕全是甚麽凶险事情的前奏!说不定有甚麽不法之徒,盘踞在古堡之中从事不法勾当,彩虹和王居风两人撞了上去,凶多吉少!
我无法再睡,立时离开了旅馆,设法找到了一辆比较像样的车子,驾着它,向古堡直驶而去。
那辆车子,虽然还像样,但是在路上,也停了六次之多,以致我来到古堡之前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
古堡的大门虚掩着,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一推开门,就大叫道:「彩虹!」我的叫声,在大堂中,响起了轰然的回声,回声静止之後,并没有回答。
在古堡的门口,彩虹的车子还在,我可以肯定彩虹和王居风两人,一定还在古堡。
我继续叫着,一面叫,一面向前走着,我先走向东翼,根据彩虹的描述,我到了东翼的大厅,叫嚷着,走上楼梯,上了叁楼。
彩虹曾向我描述过她在古堡中找寻王居风的情形,她曾说,当她找不到王居风的时候,曾在古堡之中大叫,而她的叫声,保证在古堡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到。
当时,我对这一点抱着怀疑。但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的叫声,只要有人在古堡的东翼,一定可以听得到。
在一座空洞的古堡之中,声音起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回旋,在弧形的墙和圆拱形的屋顶上,声音都会反弹回来,形成回音,我只要叫一声,甚至不必太大声,就可以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回音,回声又会激起新的回声,直到几分钟之後,才会静下来。
所以,我一面叫着,一面上了叁楼,只要王居风和彩虹两个人是在大公古堡的东翼,他们一定可以听到我叫声。
当然,他们听到了我的叫声之後,是不是愿意出来见我,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古堡中十分阴暗,我在步上了叁楼之後,视线已经可以适应。我看到了那间房间彩虹发现那块铜牌的那一间。同时,我也看到那间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
所有的事,全在这间房间中发生,就算不是为了找他们两人,来到了古堡,我也一定要到这间房间中逗留一阵。
我来到了门前,推开了门,在这一刹间,我自己的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
一进古堡门,就大声叫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如果彩虹顽皮起来,听到了我声音之後,硬拉着王居风躲了起来,等我去找他们,这变成我们叁个人一起在大公古堡中玩捉迷藏了。
当然我不由自主,但是他们两人既然躲了起来,我也只有将他们找出来!
我推开了房门,在彩虹和王居风两人的描述之下,我对这间房间绝不陌生。进来之後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们形容得相当好,不过有一点,却不十分对头。
王居风和彩虹两人提到这间房间之际,都曾提到过,房间中的一切,十分整齐,保养得也相当好。可是这时,我一进门,就不禁皱了皱眉,房间中一点也不整齐,非但不整齐,而且十分混乱。
窗前的帷,半拉开着,其中有一幅紫红色的织锦帷,被拉下了一小半。床上的一张床单,也有一半,被拉了下来,拉下来的位置,相当奇特,我来到床前,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角度,可以将床单拉成这样的歪斜程度。这个角度是有人在床底下伸出手来,位住床单的一角,想将床单自床上直接由床上拖到床底下,才能造成这样子。
我俯身,向床底下看了看,床底下的空间窄小,一目了然,当然一个人也没有。
在我望向床下之际,我又发现一点,那幅一半被拉下来的窗帘,垂在地上的有一个角落,很接近床,而且近床的一部分,束成一束,情形就像是有人用力拉着窗帘的一角,想将之拉到床下,结果才将窗帘拉脱的。
我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王居风,就是高彩虹的作为。
我早就料定大公古堡要遭殃,现在果然被我料中:看这间房间中的情形,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或是他们两人一起,不知在床底下搅过甚麽花样,不但在床底下拉床单,而且在床底下拉窗,这算是甚麽「游戏」?就算这是一种游戏,我实在一点也看不出这种游戏,有甚麽好玩!
我心中相当气愤,在我未曾进一步搜寻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躲在这间房间之中,我大声道:「王居风、彩虹,快滚出来!你们玩够了!」我叫了两遍,直起身来,一手叉腰,准备他们出来之後,不容他们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就狠狠骂他们一顿,然後押着他们离开大公古堡。
可是,我等了一分钟,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这一分钟之中,我才发觉大公古堡之中是如何的静。静得简直没有任何声响,是以当我在等了大约一分钟,深深吸一口气之际,那一下吸气声,听来十分响亮。
我听到了自己这一下吸气声,我至少已经有九成可以肯定王居风和彩虹两人,不在这间房间!
因为他们两人,不论躲得多麽巧妙,总不能长时间不呼吸的。而且要是他们呼吸的话,四周围是如此之寂静,我一定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我无意再在这间房间中浪费时间,要尽快地将他们两人找出来才行。所以,我推开了门,跨了出去。
我才跨出了一步,突然听得我身後,传来了「拍」的一声响。
这一下声响,并不是十分大,可是我已经说过,四周围是如此之静,而且,那一下声响,又在绝不应该有声响发出之处传出来,令我吓了老大一跳。在听到了声响之後,我第一个最直接的反应是:他们果然躲在这房间!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家伙,真的以为我和他们在古堡中玩捉迷藏麽?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再迅速地转着念,一面疾转过身来。
我转身的动作十分快,大约只是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同时,我已叫了起来:「快出来!」
当我转过身来之际,房间中仍然看不到有人,我喝了一声,又踏回房间之中,正准备再用极严厉的语气,喝令他们两人走出来之际,突然看到了在壁炉之前壁炉之前的地上,有一样东西。
当我看到了这样东西之际,我陡地呆了一呆,刹那之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甚至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